章節字數:3348 更新時間:09-12-12 23:51
隻要伸出手,就可以推開那虛掩著的木門,在他眼裏,卻好似離著自己十萬八千裏一般,遲疑著,門隨即推開——
這裏的道路與院外不同,坑窪不平,瑞祥推的極其小心,生怕一個不注意輪椅會歪向一邊,大輪摩擦石子發出清脆的響聲,兩邊種植灌木,一棵棵緊密相連,春夏秋冬依舊翠綠。四處靜悄悄的,不遠處有木桶碰撞的聲音,似乎有人在溪邊洗著什麼東西
忽然,瑞祥停下腳步,低聲呼喚。
“太子爺。。。。”
前方好似有什麼禁忌,瑞祥不再往前,那刺鼻的氣味卻比境況提前傳至人的身邊,唐毓感到自己的五髒六腑集中在了一起,疊加著,打鬧著,長呼口氣,他指指前方,示意繼續前進。
推過灌木從,視線豁然開朗,正前方是一間紅色瓦房,少量煙霧從煙囪之處緩緩冒出,似乎在燒著什麼東西,有幾個青衣太監推著平板車,車上放著一個個圓形小桶,扶車的太監用袖口捂著口鼻,一臉的不願意。
唐毓當然認得車上那圓桶,便是每天必須之物,人所需食物最後經過身體都歸結於此,太監把車推到屋,一一搬下,衝著屋內叫嚷著。
“出來!”
門打開了,一個身影搖晃著走了出來,手裏端著木盆,裏麵有滿滿都是熱水,似乎被什麼絆了一下,他向前猛走了幾步,唐毓向前探身,一聲呼喊幾乎衝破喉嚨,而那人穩住身形,把盆重重的放在地上,胡亂挽起衣袖,蹲下身,抓起身邊的木桶,栽入大盆,隨便衝了幾下便放到了旁邊。
推車的太監有點不樂意了,大聲訓斥道,“喂,認真點,洗不幹淨都要重新洗!”
抬起憤怒的臉,他蹬蹬叉車腰的太監,又拿起一個,在盆裏左右轉動著,放到一旁!
“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會全部重洗一遍!”
與想象中的一樣,自己也做好了準備,等真的看到,卻還是痛的自己皺緊眉頭!
唐毓閉上眼睛,卻又立刻睜開,看著他把挨個洗著木桶,胡亂堆在一旁,水濺了一地,手不由得抓緊了扶手,如果不是堅硬的木頭,或許現在自己已經把拳頭握緊,唐毓直起腰背,頭緊緊的靠著椅背,大睜著眼睛,使那湧上的感情降至最低。
“爺。。。”
爺字還沒有叫出口,瑞祥就看到唐毓揚起手臂,示意自己不要說話,他隻得向前推輪椅,感到似乎有阻力,唐毓一隻手緊抓住大輪,使他無法前進,瑞祥急忙鬆開手,唐毓回頭看看他,另一隻手也用同樣的姿勢抓住同側大輪,向前使勁。
蹣跚學步,父親那結實的臂膀在前方延伸,隻要幾步,便可以進入他的懷抱。
他那身影偉岸,筆直,如今,蹲著的身影,顯得如此的瘦小。
這十幾天,自己怎麼會聞到他身上的味道,雖然每次似乎都用水衝洗幹淨。
“有父王在,你還怕什麼?你還有什麼得不到的?。”
嘩啦!水灑出更多,唐毓眨眨眼睛,看父親向後一躲,幾乎坐在地上!
他急忙用力轉動大輪,輪椅立刻向前劃出一大段距離。
唐嶽陽皺著眉頭,把木桶撞的叮當直響,看起來不遠的路途,唐毓卻好像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一點一點,他覺得身體機械起來。他試圖調節自己的呼吸,好讓眼裏之物回流回內心,換上慣有的微笑,卻,是如此的不易!
笑容湧上嘴角那一刻,唐毓覺得自己那棵心縮成了一團,如果拿出來,或許重如盤石,小如紐扣,隨著血液跳動,似乎有鐵錘敲擊,身體酥麻,卻困入五髒!!
沒有母後,他便是自己的天,為自己遮風擋雨,唐毓深知,自己可以在任何人麵前裝作若無其事,唯獨在父親麵前,似乎什麼偽裝都是沒有用的,可是如今,他必須裝,裝著堅強,裝著若無其事,裝著理所應當,裝著自己一點也。。。不難過。
自己,要親自,用自己的力量“走”過去,“走”到他身邊去!
唐嶽陽懊惱的看著身上飛濺出的水跡,壓下想要嘔吐的感覺,已經十幾天了,自己也該適應了,想起剛被帶進這個偏院,自己死都做這樣的活,被那該死的李德福按在地上以死相威脅,他不禁苦笑,自己是如此怕死的人,為了活著,居然也可以為別人洗馬桶,如果列祖列宗在世,一定會咒罵自己是不肖子孫。
想想開國先皇,空怕自己死後是無臉去見他們了。
胡亂想象著,他拿起木桶,卻感到前方有細微的響聲,唐嶽陽猛然把木桶扔進水中,站起身來!
“死奴才,你們還要做——”
頓時瞪大了眼睛,唐嶽陽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急忙揉揉眼睛,而眼前之人帶著淡淡的微笑,支柱輪椅,雙手撐住兩邊扶手,向前一推,身體便躍出輪椅摔在地上!
唐嶽陽看的真切,卻一時沒有反映過來,唐毓坐起身,自己的高度正好比那水盆高出半截,雖然摔在石子路上,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做好姿勢,便從水裏拿出刷子,正欲把離自己最近的木桶拉到水中,手卻被唐嶽陽一把抓住!
“怎麼是你?”
點點頭,唐毓甩開唐嶽陽的手,把木桶放進水中,仔細的刷了起來。
唐嶽陽的臉色立刻變的通紅,看著他一點一點轉動著木桶,刷的很細致,瑞祥急忙跑到進前,跪在地上,想到搶過唐毓手中的毛刷,卻見他向右閃躲——
“我自己來。”
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人兒,三個小太監呆在了原地,而瑞祥的淚如雨珠一般噼裏啪啦落了下來,唐毓看看他,把洗好的木桶放到一旁。
“哭什麼?把那個給我遞過來。”
“哦。。。。”
哦了之後,並沒有動作,唐毓笑笑,向前探去,而那木桶卻被唐嶽陽搶在了手中,唐毓與他的目光對視,而唐嶽陽眼裏,沒有了剛才的憤怒,取而代之的是心痛,習慣微笑,好像成了生命的一部分。如同呼吸一樣輕鬆,可如今,卻比呼吸還沉重
如果可以換的父親的微笑,自己哭泣也沒有關係
隻是,哭,有什麼用呢。
“毓兒,你回去!”
“孩兒怎能回去?”
“毓兒,你怎麼可以做這個,父王。。。”
唐嶽陽聲音嗚咽起來,搖搖頭,唐毓看向他手裏的木桶。
““父王,看我受苦,如在你身,看你如此,我怎麼能不心疼,何況——”
抓住木桶的另一邊,唐毓稍微用力便從唐嶽陽手裏脫出,雖然沒有汙垢之物,可是依舊沉重,一時沒有抓好嗑在地上,唐毓揚起嘴角,重新拿起,放進大盆之中。
“在你眼裏,我是一個不能擔當之人,還是看著自己父親受苦而無動於衷的不孝子?如此之事,你都可以做,我有何不可?!”
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唐毓覺得自己似乎活了兩個人生。
什麼太子,都已經是前世的事情,
而自己的自尊,驕傲,似乎都是不存在的東西而已。
張張嘴,唐嶽陽還是哭出聲來,重新蹲下身來,拿起刷子——
“父王。”
雙目相對,唐嶽陽看他眼眸裏的霧氣,逐漸被堅定代替,猶豫著,輕輕鬆開了手,切無法鬆開那緊縮的眉頭。
開水很燙,燒灼著皮膚,唐毓低頭看著木桶,把刷子伸進桶內,刷的極其的仔細,刺鼻之味不時候的傳入鼻尖,三個太監不再說話,瑞祥一直跪在一旁,張著手,想要幫忙卻不敢下手,忽然他跳了起來,把洗幹淨的桶一個個往車上搬。
不知洗了多少個,唐毓緩慢的咬住了嘴唇,手臂逐漸酸疼起來,而水變的冰涼。
還是熱水好啊,而那揮之不去的氣味,似乎凝固在了身上,父親,每天都是這樣的嗎,怪不得,他的白發又添了一半,或許他覺得,每天把衣衫弄濕,自己就聞不到他身上的氣味了
或許,以後,自己也會伴隨著這樣的氣味,逐漸習慣。
習慣,到底是一見多麼可怕的事情啊!!!
猛然,唐嶽陽跳起身來,一把踢開水盆,水頓時飛濺出來,唐毓急忙護住臉頰,唐嶽陽一腳踢向木桶,洗好的桶倒了一片!他指著天,大聲嚎叫道。
“老天,你瞎了眼了嗎!為何叫我這樣受苦,毓兒,不要洗了,這怎麼洗的完!!!!”
唐毓皺皺眉頭,垂下眼眸,看那滿地汙水,動動身體,向後挪動了一些。
“既然命改如此,我們何必做給老天爺看?叫它老人家知道,虎落平原依舊是虎。”
話音剛落,便聽的身後方有人鼓掌,他急忙回頭,便看到一雙老鼠眼發著綠光!
“好有誌氣,不虧是太子爺說出的話,可是,有洗便桶的老虎嗎?我看不是老虎,是老鼠吧。”
李德福站在不遠處,玩弄著手裏的佛子,一臉的奸笑。唐毓眯起眼睛,盡量掩飾自己的厭惡。慢悠悠的走向前去,看看一旁的輪椅,用手指拂過扶手,聲音裏滿是鄙視之意。
“好東西,程將軍就是不一樣,費這樣大的心思做這東西,你真有福氣。”
停頓了一下,他接著說,“他想的可真周到,連代步之物都先到了。奴家自歎不如。”
“李公公果然聖明,”
眼神跟著他的手流動,唐毓不禁握緊拳頭,眼角依舊充滿笑言,“高抬貴手,木刺傷到你就不好了。”
冷笑著,李德福把手從輪椅上移開,蹲下身子,與唐毓平視——
或許是剛才太過用力,兩頰有些許紅暈,那抹微笑卻不似清風佛麵,更似桃李花開一般蕩漾在心,李德福心裏感歎道,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就算看那容顏,也會使人異想天開。卻似聖潔不敢有絲毫怠慢!
捏捏手指,他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
李德福那神情,被唐毓看到眼裏。悠然的轉身,伸手去拿丟在一旁的歲毛刷,手腕卻被李德福氣嘭的抓在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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