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44 更新時間：22-10-01 10:04
衛辰河在長安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其父本就是長安最有學問的太傅大人，教導皇子公主，門下弟子無數，門下弟子在朝為官沒有一個不是碌碌無為渾渾噩噩之徒，但其中卻沒有一個比得上這位才思敏捷，文不加點。
衛辰河十三歲就已經考入恩科，連中三元，乃是不折不扣的神童，連先皇都對他誇讚不已，聲稱天下相國將屬衛家所有。
但衛家不隻有衛辰河，還有一個衛酥，衛辰河的親妹妹，自從嫁入皇家，當上皇後，本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在宮裏兩年，就改了性子，刁蠻善妒，心思歹毒，處處作威作福，時時欺辱宮人，嫁禍嬪妃，辱罵太後，甚至毒害了皇上的嫡親妹妹純愨公主。
終於皇上震怒，不顧童年情誼，夫妻之情，將衛酥貶為庶人，打入冷宮，連帶抄了衛家，搜刮家財，抵給死去宮人的家戶。衛太傅氣急攻心，撒手人寰，衛夫人也跟著命歸黃土。曾經門庭若市的衛大家一夜之間成了洪水猛獸，人人避之莫及。
昔日的才子霎時間沉迷聲色，每日隻知尋歡作樂，在賭坊妓院裏麵留戀不舍。更有傳言道，衛辰河的才學全是弄虛作假，糊弄人的。
一位揚言非衛公子不嫁的千金小姐不堪忍受，在成親之前冒著天下之大不韙當街攔住了衛辰河，含淚問道，曾經鮮衣怒馬的少年可是假的？
衛辰河滿身酒氣，嗬嗬一笑，反問道，“姑娘難道真以為天下真有人十三歲中三元，考狀元嗎？”
小姐頓時驚成了一隻鵪鶉，傷心欲絕地回了家默默的嫁了人。原本半信半疑的長安人徹底相信了傳言，怨之，歎之，慢慢地也就把這家人都給忘了。
幾年後，宮裏突然傳出了消息，說那位被打入冷宮的衛皇後，居然又回來了。
“不過是封了一個美人，有什麼好囂張的？”長樂宮裏，金釵默默地說了句，彎腰給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子奉上了一杯西湖龍井，“當初若不是殿下大人不計小人過，對她寬宏大量，她早就屍骨無存了。”
純愨公主嗯了一聲，接過茶盞抿了一口，又放在一邊，繼續看起自己的書來。
金釵還在數落，“殿下金枝玉葉，是皇上的嫡親妹妹。當初不過是衛皇後嫉妒皇上給您送了一個古董花瓶，她就當眾讓殿下您下不了台，還暗地裏克扣您的月例。
後來被皇上訓了一通，暗下殺心，在殿下的飯食裏下毒，害的殿下差點香消玉殞。可憐皇上本來給殿下與當年的狀元郎賜婚，最後讓那禮部尚書府的小姐得去了。”金釵頓了頓，看純愨公主還是麵無表情，不由得咬咬牙，繼續道。
“殿下，這次她不知做了什麼文章，讓皇上回心轉意，當上了美人。日後隻怕她會變本加厲，討好皇上，重登皇後，您的處境隻會更加艱難了。”
純愨終於放下書，瞄了金釵一眼，輕輕一笑，“本宮又不是八九歲的小姑娘，還任由別人欺負了去？”
金釵眼睛一亮，跪在一邊高興地問，“這麼說，殿下早有準備？”
純愨揚揚眉毛，笑笑不說話。
金釵卻得了什麼準信安下心來，侍奉純愨用了些點心，就匆匆地出了長樂宮。
等她走後，珊瑚才靠過來，看著純愨吐出那兩口點心，連同浸了茶水的帕子一同丟了，又用清水漱漱口。珊瑚不禁心疼，低聲問，“殿下何必這般日日夜夜防備，早些把這金釵送出宮去？”
純愨，“走了一個，就會有第二個，還不如攥緊又笨又傻的。淑妃送來的這個金釵膽小勢利，偏的半分心思都沒有，隻會在我這裏逞口舌之快，下點小毒。”
翡翠聽了半天，問道。“那殿下真要對衛美人動手？”
純愨，“用不著，淑妃知道我的性子懶散，說要動手，可能會拖個一年半載，讓她自己先折騰去吧。”
珊瑚懂了，手上麻利地用布包了點心渣和手帕，收進懷裏。翡翠跟著進來給純愨換了杯新茶，擺上點心，猶豫了一會說道，“殿下，衛美人求見。”
雖說金釵懷有異心，那番話卻是說得半分不錯。珊瑚自進宮就跟著純愨，陪著她從五歲懵懵懂懂的小女孩，長成現在這邊亭亭玉立的十五歲娉婷美人。可誰人知道純愨有段日子日日咳血，活脫脫成了一個血人，就是動一動也疼地死去活來。
好在後來皇上得了靈藥，救了純愨。明明那時候，皇上就說決饒不了那位衛家小姐，怎麼近日又給她升了階品呢。
珊瑚暗自埋怨，這個衛美人也是，重得皇上恩寵，就得了唄，幹嘛來純愨麵前給她添堵呢？她家公主哪裏是這麼大度的人。
果然純愨打了一個哈欠，擺擺手就說不見。翡翠得令，一溜小跑就出了宮門，不一會兒又跑了回來，手上還拿著一個青花盤，“殿下，衛美人非要將這盤酥花餅交給您。退都退不了。”
純愨聞聲瞄了一眼，這盤子色澤極好，擺著七個小花似的小餅，甜香淡淡，看著倒挺有食欲。可惜衛酥不知道，純愨最不喜歡吃甜食，自小連糖果都是不碰的。
她衝翡翠伸出手，接過她時刻準備好的銀針，一個餅一個餅地紮過去，看銀針沒有變色，才把針丟給翡翠，“把這個送給皇兄。”
珊瑚啊了一聲，“殿下真要送嗎？萬一裏麵加了什麼迷藥……”
純愨搖搖頭，“沒毒，衛酥剛出冷宮，向我示好，此時不可能下手害我。反正喜歡她討好的是皇上，又不是我，這點心就讓給他吃去吧。”
珊瑚隻好行禮，端著點心出了宮門。過了半響才回來。到長樂宮時純愨已經不在書房，而是去了浴池，珊瑚忙跟著侍奉的宮女一起去了，跪在了屏風後麵報信，“殿下，金釵那邊有消息了。”
浴池裏傳來幾下水聲，一個人影走出浴池，到一邊開始穿衣，珊瑚開始說道，“小米看見金釵偷偷摸摸地去了挽翠宮，就擅自做主聯係了半夏姐姐，讓姐姐去打探消息。這個金釵果然是淑妃的人。”珊瑚說完，就把半夏躲在角落偷聽消息的過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又提了一下皇上。
“皇上收到點心很高興，賞給公主一隻紙鳶。”
純愨從屏風後麵走出來，她一身白色單衣，披著濕漉漉的長發，還光著腳丫，跟著珊瑚出去看紙鳶。
那紙鳶做工精細，畫著一隻青色的燕子，活潑嬌俏，後麵還綁著兩條紅綢，是淮河城裏劉家鋪子出的風箏。
純愨伸手摸了摸，還能感覺到那層薄薄又密實的油布。“這該是早就準備好，借了這個機會送給我——哥哥真是打得好算盤呐。”
珊瑚也看出來了，“宮裏雖大，但適合放風箏的地方就隻有衛美人住的清柳院那邊的草坪。皇上這是要殿下與衛美人處好關係呢。”
“不過現在可不是春風三月，花兒都敗了，踏不了青，也放不了紙鳶。”純愨隨手丟到一邊，“放進庫房裏去吧。找機會我再送給衛美人。”
珊瑚連聲應了，把紙鳶放在庫房。過了兩月後，衛美人就晉升為衛嬪，還住在清柳院。
純愨聽翡翠說，靜嬪帶著一群美人跑去清柳院尋衛美人的麻煩，氣得衛美人當場要自裁，好在皇上幾時出現，將那群人訓斥了一頓，把靜嬪降為美人，升了衛美人的階品。還下令，沒有他的允許，誰都不能打擾衛嬪。
純愨心裏直歎，這個衛酥真是好本事。
一日，珊瑚和翡翠兩個一等宮女帶人去禦膳房給純愨帶午膳。
純愨依舊在靠近荷花池的窗邊看著話本子，等了一個多時辰也沒見那兩個丫頭回來，珍珠就從小廚房那裏拿了一碗黑米粥過來給純愨墊墊肚子。
等眼看著純愨喝了一碗粥，又過兩刻鍾，還是不見送膳的宮女們回來。
珍珠著急地跟純愨請示，“殿下，可要奴婢去禦膳房看看？”
純愨擺擺手，“別去了，若是你也回不來，我還得查人去尋。”她抬頭看看外麵的太陽，“時候不早，你們先下去吃些東西吧。”
珍珠拗不過她，隻好安排宮人分批去用膳，等她帶著幾個打掃的小丫頭下去，珊瑚和翡翠才趕回來，一個臉黑得像鍾馗，一個則紅了眼圈，像是被誰狠狠欺負了一樣。
純愨雖然不愛管閑事，可是個護短的性子，最看不得自己的人受人欺負。當即臉就黑了，一問才知道，禦膳房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壯實婆子。
翡翠委屈地跪在純愨腳邊，“那婆子本來是衛嬪當皇後時身邊伺候的蘇嬤嬤。衛嬪進了冷宮，她也就被打發到禦膳房做活，今日不知道怎麼了，攔在門口不讓進去。她說衛嬪今天身體不適，什麼都吃不下，禦膳房正著急呢，要把所有的菜一道一道端去清柳院，請衛嬪挨個試，試好了能進去，讓咱們長樂宮等等。”
說著說著她就又要哭，珊瑚急忙跟下去道，“奴婢不服，卻沒想生事端，就問蘇嬤嬤究竟什麼時候能讓殿下用上飯，嬤嬤就讓奴婢們等，誰知等了一個時辰也沒動靜。奴婢又上去理論，嬤嬤就說，殿下才十五歲，年輕力壯，犯不著不吃一頓就如何如何，還是讓咱們等。”
翡翠哭著一把抱住了純愨的腿，“這不是對殿下不敬嗎？殿下本就身子不好，那次中毒之後更是小病小痛不斷，連陛下都會讓著您的吃穿用度……”
珊瑚也點點頭，臉黑得更厲害了，“蘇嬤嬤未免太仗勢欺人，殿下可是千金之軀，怎能容她這般折辱？”
純愨摸摸翡翠的頭，又拍拍珊瑚的手，“你們殿下不會讓人欺負的。等著吧，一會就有人過來道歉了。”
翡翠抹抹眼淚，“殿下說的是皇上？這次陛下還是包庇衛嬪嗎？”
“放心，就算他要我原諒，我也不會輕易放過她的。”純愨抖抖眼睫毛，瞧著角落擦窗戶的金釵笑得高興，也不禁勾勾唇。
等純愨那個英明神武的千古明君的皇帝雲珈哥哥來的時候，純愨還在看她的書，書案上隻擺著一杯冷茶，翡翠紅著眼睛慢慢地給純愨扇風。
喜公公依舊跟唱戲地一樣道，“皇上駕到。”
沒等喊完，雲珈急匆匆地走進來，也不管純愨懶洋洋的樣子，看著那杯茶就變了臉色，“禦膳房還沒給你準備飯食？”
純愨嗯了一聲，放下書衝雲珈招招手，“過了用膳的時辰，我就懶得吃了。哥哥怎麼來了？”
雲珈坐到純愨身邊，覺得她臉色有些蒼白，不禁大罵，“該死的奴才，你身體不好，看朕不砍了她。”
珊瑚正好送來一盤酸奶酪，純愨塞了一個在嘴裏，漫不經心地道，“反正是聽主子做事的小人，皇兄殺個嬤嬤簡單，殺了背後的那個主子就難了。”
雲珈身子一僵，柔聲問，“純愨還在記恨小酥？她已經改了。”
純愨聳聳肩，“我沒有算計她。”
雲珈摸摸純愨的發，“朕知道，她當初做的不對，險些害了你的性命，事過境遷，她知道錯了，小純愨可能原諒她？”雲珈一把抱住純愨，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她本是太傅之女，天之驕子，嬌生慣養，兒時的她最喜歡欺負人，連朕都被她打的哇哇亂哭。當時朕嫉妒她有父母兄長的疼愛，又貪戀她偶爾的溫柔。如今她又回到我身邊，像是換了一個人，落落大方，惹人憐愛。純愨，純愨，純愨……”
純愨伸手拍拍他的背，“我在。”
“朕是真的喜歡她。”
純愨放下了手，看到窗外的荷露出尖尖角，她嗯了一聲，“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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