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15 更新時間:23-06-02 20:38
林說文徹底清醒過來的時間是聖誕節前夕,葉裏傅一口咬定那是神的憐憫。林說文很難想象他這幅樣子竟然還信奉上帝。
林說文對葉裏傅有敵意,但葉裏傅好像渾然不知,常常像認識了很多年的熟絡老友一樣跟林說文搭話,林說文總是裹著毯子坐在陽台上眺望著遠處的大海連一個眼神都不賞給他。葉裏傅孜孜不倦地在他身邊念叨著他意識混沌的這幾個月的事。
他說:“你的標記很穩固,我洗了四回才幫你徹底洗幹淨。除了第一次洗的時候你是有意識的,後麵的三次你雖然會喊疼,但那個更像是肌肉反應。”
他問:“你真的對你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什麼也不記得了?包括你半夜突然睜開眼喊媽媽,喊姐姐,喊阿愚?”
他說:“你剛接手特效藥治療的時候活像是失心瘋了,會去反抗來給你注射藥物的護士,會去打給你做檢查的醫生,會用牙去咬任何靠近你的人。”
他還說:“你治療的這段時間,你的生殖腔經曆過三次大出血,我都幫你止住了,我本來想幫你直接摘了,後來想想,這麼粗暴的方法簡直是對我的醫術的侮辱。”
……
在葉裏傅的絮絮叨叨中,林說文漸漸也放下了對他的敵意。林說文看透了,葉裏傅是瘋子,但遠不是惡魔。所以,他也開始問葉裏傅一些問題。
“為什麼答應我姐姐救我?”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據他所知,葉裏傅家和林嬖的仇恨無異於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葉裏傅哈哈大笑,告訴他:“你姐姐一直在各種地方堵我,說了很多話,就差沒有跪下來求我了,但是我都沒答應,我這人沒有那麼心軟,她把我家害得那麼慘,我為什麼要去給她親愛的弟弟治病?”
林說文歪了歪腦袋,眼睛裏滿是疑惑。
“等著。”葉裏傅出門了幾分鍾,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拿了幾封信,他把它們交給林說文,又說:“你認認,這個字跡你應該很熟悉。”
林說文從毯子裏伸出一隻幹枯的手去接過信封放在腿上,單手打開一封,抽出裏邊的信紙,那紙他看著眼熟,展開一看,上邊就寫著一排大字——華清大學。他隻掃了一眼就知道了這信是誰的。
他和曲俊燕說得上是一起長大的,像筆跡什麼的他還是能做到一眼認出來的。
“你怎麼和曲俊燕認識的?”林說文問完,頓了一下,忽然想到一件事:“你是,艾西利亞。”
曲俊燕有個高中時代認識的筆友,這麼多年來兩人一直都在用筆名互相來往信件。如果不是今天親眼所見,林說文永遠不會想到那個和曲俊燕在信裏談人生談理想,談十四行詩,談岸邊的白沙和飛翔的海鷗的艾西利亞是個瘋子醫生。
林說文沒再看了,把信還給了葉裏傅,葉裏傅又問道:“你不好奇他是怎麼說動我的嗎?”
林說文搖搖頭,葉裏傅噎了一下,說道:“你這個柴米油鹽不進的性格還真的和你姐姐說的完全不一樣啊,可見你姐姐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我隻是對別人的交易沒有多大興趣。”
“就算交易內容有關你?”
“嗯。”林說文重新裹緊了毯子,凝視起遠處的海浪。
葉裏傅意味不明地笑笑,說:“你挺喜歡那片海的吧,過兩天帶你去衝浪怎麼樣?極限運動能夠釋放躁鬱的心情,能更快地養病。”
林說文沒理他,因為在他看來葉裏傅就是在說笑話。衝浪這種事情,他身體好的時候尚且不能夠完成,何況現在?
他們現在共同居住的房子裏在一個不知名的海灘上,幾乎是和外界斷了聯係,林說文醒來後也嚐試過很多次和外界聯係,然而手機掏出來就跟一塊不能砌房子的板磚一樣,他嚐試著出門尋找手機信號,但剛走到屋外的大門就會被啞了喉嚨的菲傭攔住了。
女人叫阿姆莎,是個圓滾滾的女人,不能說話,也很少進房子裏幹活,就喜歡呆滯地打理屋後的那片花園,平時葉裏傅隻需要喊一聲她的名字她就會把最新鮮的花送進房子裏。
夜裏林說文睡不著,葉裏傅最近在給他嚐試新藥,那個藥會讓他的大腦保持四五個小時的興奮,所以他的作息幾乎是混亂的。他裹著毯子在房子裏亂走,他記得葉裏傅有一個巨大的書房,循著記憶找去就發現同樣失眠的葉裏傅在DVD機前換碟片。
葉裏傅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問他:“你又失眠了?來一起看無聊的電影嗎?我在找電鋸驚魂,但是一直找不到。”
葉裏傅手裏的碟片都長一個樣,上麵沒有任何的圖片以至於根本分不清裏邊的內容。林說文挑了一下眉毛,問他:“你買的是盜版光碟嗎?”
葉裏傅噎了一下,挖苦道:“你說話真好聽,像你姐姐一樣。”又解釋說,“我特意搞的這種,我喜歡這種充滿未知的感覺。林,開始就知道結果的世界太無趣。”他把碟片像撲克牌一樣展開,用眼神示意林說文該做什麼。
林說文勉為其難似的把手從毯子裏抽出來,隨便抽了一張,葉裏傅轉身把他送進DVD裏,拉著他坐在了屏幕前,短暫的片頭過後,答案揭曉,是《泰坦尼克號》。
和《電鋸驚魂》沒有半毛錢關係。
“看來這就是宿命。”葉裏傅哈哈大笑,“難以想象,我還沒和omega一起看過愛情電影,榮幸榮幸。”
林說文沒有表情,這個電影他看過很多次,98年在內地上映的時候他陪著母親一起看過一次,那時候他三歲,懵懵懂懂,聽不懂畫麵裏的人在說什麼,也不知道在講什麼故事。船斷時他被嚇哭了,抬眼看母親也在哭,他那時候莫名就覺得母親的悲傷和他的悲傷是不一樣的。
12年的時候他十七歲,還不是omega,曲俊燕拉著他和林解一起去看,他再一次審視起這部被譽為史詩的電影,林解從電影院走出來的時候渾渾噩噩的,他和曲俊燕怎麼叫他都不應,後來說是要自己走走就把他和曲俊燕丟下了。曲俊燕問他感覺怎麼樣,他搖搖頭,無視了曲俊燕藏在身後的花,把整部電影當做災難文學來評論,隻字不提愛情。天上下起了雨,曲俊燕的花散了,隻能被送進垃圾桶。
四月份電影重映的時候他特地去了趟電影院,像小時候許蕎禾帶著他一樣帶著肚子裏的阿愚。他摸著肚子看著,盡量無視著前後左右電影剛開場沒幾分鍾就開始啃咬的情侶。船艙灌水的時候一個,一個女alpha坐到了他身邊,將玫瑰花夾在指間問他;“一個人嗎?”他有點好笑,但因為戴著口罩並不明顯,他舒了口氣,把腹上的鼓包展示給她看,說:“不,和我的寶寶一起。”alpha有些失望,把玫瑰花留給了他,說著:“你很好看,我以為我們一樣,不好意思。”而後,alpha就走出了電影院。電影散場後他走出電影院,把花留在了座位上。電影院外又在下雨,程經籍的車就停在電影院外邊,程經籍見他出來了就打著傘小跑過來接他,問他:“怎麼樣?餓不餓?要不要帶你去找點東西吃?”他搖了搖頭,兩人便一起回家了。
現在,坐在這間屋子裏,林說文又看了這部電影,他倒不會覺得無趣,畢竟能被稱為史詩的作品是可以無數遍賞析的,他也擅長在舊東西裏找出新的發現。忽然,葉裏傅跟著電影的背景樂唱起了歌,林說文想起,在混沌中經常出現的歌聲就是他的。
電影將近四個小時,葉裏傅的歌聲一直沒有停過,林說文也一直沒有困意。當迷離之際的露絲再度夢回那場舞會的時候,葉裏傅忽然翻身把林說文撲倒了,林說文還裹在那張毯子裏,麵對葉裏傅突如其來的冒犯他麵不改色,任憑他按著他的雙手,朝他舔著alpha獨有的尖牙。
在電影的落幕聲中兩人就這樣僵持著,葉裏傅在沒有感到任何的反抗後就失去了興趣,放開了人,起身去換另一張碟片。
換碟片時他又忍不住問林說文:“你是覺得無所謂,還是很信任我是個正人君子?”
“你說過,你對生過孩子的omega沒興趣。”林說文重新把自己裹進毯子裏,“一具蒼白破爛的身體,一個枯葉一樣的生殖腔,一個信息素完全消失的omega,你會有什麼興趣?”
DVD機又開始放映,這回仍舊不是葉裏傅心心念念的《電鋸驚魂》,他罵了一聲“上帝”,直接關了DVD,而後倚在DVD上邊說道:
“你倒是不用對我那麼自信,也不用對自己那麼不自信,你身上沒有不治之症,我答應了燕要治好你,那我就會。林,你是個漂亮的人,身體的殘破並不能影響你靈魂的完美。來嗎?和我做暫時的情侶,就在你治病的這段時間,就當報答我。”
“抱歉,我不行。我謝謝你,但是不行。”林說文連個理由都沒給,而後就起身走了,獨留葉裏傅在屋子裏自嘲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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