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雀目之症

章節字數:3427  更新時間:23-01-04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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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青席披麻戴孝,在父親的墳前俯身磕頭,“爹,孩兒不孝。”

    不遠處的許長河揶揄道:“大孝子。”

    許承麵無表情揪他耳朵。

    “啊呀!”許長河掙紮開,捂著耳朵退後,嘀咕道:“真搞不懂你幹嘛要他來衙門打雜?。”

    念在墨青席忠孝伶俐,許承判他在衙門罰作一年,等料理完喪事,就搬過去。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許承瞥他一眼:“你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你讀那麼多書,不還是被貶來當縣令了。”許長河回嘴道:“我要當個大俠,持強扶弱,劫富濟貧!”

    許承被他氣得半死,抬手要打,許長河矮身躲過,跑得飛快。

    墨青席磕完頭,走過來給許承行禮:“大人恩德,青席沒齒難忘。”

    “百善孝為先。”許承托著他直起身,目露欣賞:“往後要更愛惜自己,方能告慰先靈。”

    墨青席受教:“是。”

    金鈴白馬高揚前蹄,嘶鳴一聲,絕塵而去。

    隨風而來的還有許長河清亮的嗓音:“你們慢聊,我先回去了!”

    墨青席不喜正午豔陽,耀眼奪目,迷亂人眼。

    而金鈴馬上的許長河,就像那抹熱辣的日光,讓他退避。

    “混小子。”許昌搖頭歎氣:“沒個長進。”

    ……

    許長河繼續做著他的大俠夢,一刻也不得閑,家裏雞飛狗跳。

    恨鐵不成鋼的許承終於看不下去,親自把他拎到書房習字。

    墨青席住在雜役的院子裏,本也沒什麼交集,隻是許承允許他到書房打掃。

    他提著掃帚進來,許承剛罵完許長河的字狗啃一般不堪入眼。

    許長河叛逆地摔了筆,墨汁濺了父子倆一身。

    “許長河!”許承拍桌:“你是不是皮癢了?”

    許長河認打:“你打,打死了讓我娘再給你生一個。”

    許承指著他道:“今兒你哪也別去,給我把字寫好,敢逃出去,我就把你那些什麼武功秘籍都燒了!”

    許長河跳上椅子:“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許承怒火中燒,回頭見墨青席站著發愣,便想也不想道:“你給我看著他,不寫滿十張紙不讓他走。”

    說完,許承甩袖而去,留下兩人四目相對。

    “我手疼,不抄了。”許長河橫坐在椅子上轉著毛筆,“你有本事在這看我一天。”

    墨青席一聲不吭開始打掃。

    過了會兒,無聊至極的許長河故意道:“昭哥哥,你的羅妹妹呢?”

    墨青席的掃帚了換了個地方,繼續掃。

    等地上一塵不染了,墨青席又整理起了書架。

    這書房總共沒多少物件,許長河就等著他掃無可掃,擦無可擦,看他怎麼自處。

    墨青席到書案前收拾滿桌狼藉。

    許長河見他的目光頻頻落在硯台上,想起羅二的下場,不由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墨青席用鎮紙推平紙張,然後慢條斯理地研磨。

    淡淡墨香彌漫開來。

    許長河忍不住湊近墨青席,想聞聞這香到底是墨的,還是他的。

    墨青席忽然停下動作,許長河也頓住身形。

    兩人隔著一拳,誰都沒說話。

    許長河不是沒遇到過沉默寡言的人,他堂兄許長川就是個悶葫蘆,不苟言笑。

    墨青席並非如此,許長河看得出他隻是不願與自己多言。

    他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像個玩世不恭的混賬:“你要是再不退,我就親上去。”

    墨青席後知後覺退了一步,將毛筆沾了墨汁,遞給許長河。

    許長河揉著手腕道:“說了手疼,不寫。”

    墨青席便微微躬身,下筆如有神,行雲流水寫下了篇首。

    許長河瞄了眼被他爹撇在一旁的狗啃字。

    “……”

    毫不誇張地說,就是雲泥之別。

    墨青席運筆如飛,許長河目不轉睛,從他的筆尖看到指節,再看到腕骨、小臂、上臂、右肩、下顎、雙唇、鼻尖、眉眼……

    許長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莫名口幹舌燥。

    墨青席從容擱筆,抬眼看許長河。

    他有雙澄明的眼,可表心意。

    所以許長河看得明明白,這眼神就是在挑釁他:“你能嗎?”

    油然而生的勝負欲讓許長河吃了這套低級的激將法。

    他把墨青席的字壓在手邊,另起一張,埋頭苦寫。

    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字也不是一日就能練好。

    無論許長河怎麼努力,他都寫不出像墨青席一樣漂亮流暢的筆鋒。

    不知不覺,他已經寫完了十多張。

    天色漸暗。

    墨青席翻閱完一本經書,聽到“啪嗒”一聲,抬起頭,看向泄了氣的許長河。

    “你滾吧。”許長河顯得尤為不耐煩和焦躁。

    墨青席將書歸位,離開書房。

    快走到拐角他才想起掃帚落下了,便折返去拿。

    正好聽到書房裏傳出詭異的響動,以及許長河短促的一聲慘叫。

    墨青席推門而入,就看到許長河摔倒在地,剛寫好的那遝紙也被濺出來的墨汁暈染。

    許長河聽到腳步聲,叫喊道:“你回來幹什麼?滾出去!”

    墨青席去扶他,被許長河推了一把。

    許長河捶地怒吼:“趕緊給我滾出去!”

    墨青席重新拿起掃帚,退了幾步,他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猜疑,在門口屏息凝神注視著許長河。

    隻見許長河吃力爬起來,扶著書案慢慢站直,然後像個盲人似的往前摸索。

    許長河踢到門檻,深吸一口氣邁步,不出墨青席所料,被絆得手足無措撲騰起來。

    墨青席抓住了他的手腕。

    許長河驚恐回身:“誰?!”

    他看不到人,隻能聞到淺淡的墨香。

    “墨青席?”許長河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惱羞成怒道:“你放開!我不要你扶。”

    墨青席繞到許長河身前,篤定道:“你有雀目。”

    “那又怎樣?”許長河是有雀目症,太醫看過,開了藥方,但他耐不住藥苦,停了有小半年了。

    剛複發沒兩日,還被墨青席給發現了。

    許長河自尊心受損,推開了墨青席幫扶的手。

    墨青席到底是比他年長三歲,不會和他計較,反而哄孩子似的道:“摔壞了你就當不了大俠了。”

    許長河不肯挪動。

    墨青席加重腳步往前走:“那我喊許大人來?”

    “不!”許長河慌忙去抓他:“別告訴我爹,誰都不能講!帶我、回房間。”

    墨青席把他扶到住所,點了滿屋燈燭。

    許長河緩過來,看清了墨青席在挑燈的身影。

    墨青席放下燈剔道:“才酉時,你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不用你管。”許長河重見光明,就又是好漢一條。

    墨青席往外走去:“多吃豬肝。”

    許長河一聽到豬肝五官都皺在一起了。

    墨青席打開門,迎麵就撞上了許承威嚴的麵容:“許大人?”

    許長河沒想到許承會來,坐在凳子上躲也不是逃也不是。

    許承進屋,指著許長河就罵:“你個孽障,騙我說什麼病好了,這才什麼時辰就點了滿屋的燈!”

    許長河隻得瞪視罪魁禍首墨青席。

    許承吼道:“明天就給我去看郎中!”

    ……

    又要開始喝藥。

    許長河提著一串藥包,對身旁的墨青席怨念頗深:“都是你。”

    “你總要說的。”墨青席目不斜視道:“許大人公務繁忙,你讓他省點心吧。”

    許長河不以為意:“不過是個雀目又不是絕症,大不了我晚上不出門。”

    墨青席一本正經:“光線稍暗你便目不能視,如何自理?”

    而且從許長河的狀況來看,他對黑暗已經有了心理負擔。

    “你煩不煩。”許長河捂住耳朵:“我吃了藥就好了。”

    今日縣衙有案件,許承抽不開身,這才讓墨青席陪他去看病。

    出門前許長河就聽見鳴冤鼓響,回來居然還有人在敲。

    衙役不厭其煩,把擊鼓的六旬老漢架開:“你這老頭,忒不識抬舉,大人已經在審理此案你還要如何?”

    老漢悲憤道:“那大人為何不將凶手緝拿歸案?還讓他逍遙法外!”

    衙役隻想趕他走,推搡間老人摔下了台階,滾了一路。

    老漢坐地大哭:“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們草菅人命!你們都不得好死!”

    許長河過去,蹲下來問他:“老伯,你有何冤情?”

    老漢抹了把淚,擦在膝頭:“我女兒,被人害死了!害死了啊!”

    他激動得直拍腿,許長河和墨青席對視一眼,將人扶起來,帶到一旁仔細詢問。

    老漢姓梁,年近四十方得一女,老伴已經走了三年,父女倆住在河東茅屋,梁姑娘做些漿洗縫補的活計補貼家用。

    今早梁姑娘陳屍河畔,梁老漢老年喪女,且一口咬定是遭人迫害。

    許長河好奇:“您覺得凶手是誰?”

    “就是那個上門提親被我回絕的拐子吳!”

    拐子吳天生坡腳,有祖傳木匠手藝,娶過媳婦但一年不到就病逝了,於是便有了他命不好克妻的傳聞。

    拐子吳上個月確實來提過親,被回絕後也沒有再起念頭。

    梁老漢昨晚聽女兒說今早要去拐子吳家裏拿要縫補的衣裳,心裏是不情願的,隻是女兒守信,堅持要去,他終歸也沒說什麼。

    不曾想,轉眼便是天人永隔。

    梁老漢恨自己今早沒有阻止女兒出門,讓她慘死賊手。

    許長河拍著他的背安撫道:“老伯,你別難過,我們先去看看你女兒。”

    餘先生已經驗完了,且語出驚人:“梁姑娘泡在水裏至少一天了。”

    梁老漢急得直跺腳:“怎麼可能?昨兒她還跟我說話呢!我親眼瞧見的!”

    “老伯,您慢慢講。”墨青席他順氣:“昨日,你們如何見的麵?又說了什麼?”

    梁老漢仔細回想,因為他白日出門幹活,所以是晚上回的家,女兒在房裏做女工,還跟他說要去拐子吳家拿衣裳。

    聞言,梁老漢撂下飯碗,虎著臉道:“甭去,那家多晦氣。”

    梁姑娘語氣無奈:“爹,我都答應了。”

    然後便是今早,他出門前,女兒已經做好了早飯,去拐子吳家拿衣服了。

    許長河沉吟:“所以你並未麵對麵見到女兒。”

    梁老漢越聽越急:“我怎麼可能認錯!那就是我女兒!”

    墨青席轉頭問餘先生:“餘先生,梁姑娘的身上可有別的痕跡?”

    餘先生回答:“身上纏了不少水草,大人已經去發現屍體的河邊查看了。”

    許長河目光炯炯:“我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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