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生死與共

章節字數:3375  更新時間:23-02-02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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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雪。

    墨青席渾身的血液都凝結了似的。

    「我娘生前一直喊我昭昭,她過世後,我爹就不這麼叫我了,因為小時候的我聽到是總是哭。」

    「那你倒是早說啊。」

    許長河……

    聖平帝眼睜睜看著墨青席潸然淚下,錯愕不已:“怎麼?”

    “陛下,求您重審此案。”墨青席跪拜央求。

    聖平帝看他跪那麼勤快,也懶得扶了,便問道:“若重查重審之後,種種證據都證明是他所為,你當如何?”

    墨青席斬釘截道:“按律行刑,絕無怨言。”

    “好!”聖平帝欣賞這樣的年輕人:“朕答應你,提案重審。”

    墨青席緊繃的那根弦鬆懈,如被抽空的皮囊,雙手撐地,汗淚俱下。

    “不過你一介布衣,縱馬攔駕,險些誤了春祭,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聖平帝道:“待案件了結,翻無可翻,脊仗二十,給滿朝文武一個交代。”

    二十脊仗下去,墨青席也沒命查案了。

    聖平帝分寸把握得當,一堵悠悠眾口,二賜一線生機。

    墨青席感激不盡:“草民謝恩!”

    聖旨在行宮門口當著隨行百官的麵念了出來,墨青席交由大理寺監管,不得有失。

    此事在回京途中就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大理寺卿正式接管了墨青席,並給了許長川一個便利,安排墨青席住在臨近的廂房。

    許長川見到墨青席,不可置信道:“你真的做到了。”

    “是長河自己掙來的。”墨青席也才緩過勁兒:“那匹馬叫昭雪,皇上因為它,覺得是天意如此,才鬆了口。”

    許長川向他行拜禮:“不論如何,你都是我許家的恩人,”

    “這些都是後話。”墨青席急切道:“我想見長河。”

    許長川頷首讚同:“我現在就準備。”

    大理寺卿剛正不阿,既然奉旨辦案,也是要去的提審的。

    許長川叫上一名醫官同行。

    大理寺監牢外,又是嘈雜一片。

    許長川看到了她母親,還有暈倒的嬸嬸。

    醫官這會兒便用上了。

    許夫人急得直打轉:“我不讓她來,她非要看一眼!這可如何是好?”

    醫官如實相告:“這位夫人心力弱,驚嚇過度,此處不便醫治。”

    許長川把許二夫人背了起來,並對墨青席道:“你先去。”

    墨青席忙點頭。

    大理寺卿看著這一家子來來回回折騰,都忍不住歎了聲氣。

    拿到手諭之後,獄卒放行。

    大理寺卿對墨青席道:“事發之後,我來刑部提人,許小公子的精神狀態就不是很好,似是受到了什麼刺激,太醫看過,沒說有什麼傷病,我見過很多裝瘋賣傻的犯人,但他不像是那一類。”

    領路獄卒開了牢門,“就是這兒。”

    暗無天日的牢房裏,連人影都瞧不清。

    大理寺卿問:“怎麼不點燈?”

    獄卒便答:“正好燒完了。”

    墨青席摸黑走了進去,絆到了鐐銬,他蹲下來摸索道:“長河?”

    黑暗中,一團極力蜷縮的身影正一點一點挪遠。

    大理寺卿提醒他:“上回我讓許長川試著靠近,被他咬了一口。”

    許長河抗拒地往裏縮去。

    油燈亮起,墨青席借著微弱的火光,抱住了顫栗的許長河。

    許長河忽然撲過去,將墨青席按倒。

    獄卒和大理寺卿衝進來,墨青席卻道:“沒事,他沒有傷到我,大人,可以讓我單獨和他說幾句話麼?”

    大理寺卿便同獄卒道:“我們出去聊聊油燈的事。”

    獄卒:“……”

    大理寺卿柳行正,為官數十載,曾與許承同窗,都是眼裏容不得沙的人。

    獄卒把牢門關上,墨青席腰上還墊著許長川帶來的東西,實在硌得慌:“長河,你起來,我看看你的傷。”

    許長河在他頸項處嗅聞半晌,又去摸他的手,呢喃道:“墨青席?”

    “是我。”墨青席伸手去碰他消瘦的臉龐:“我等不及,來京城找你了。”

    許長河這才信了幾分:“你真的來了。”

    “天高海闊,萬水千山。”墨青席眼角淚滴滑落:“你已經忘了嗎?”

    “我沒有忘!”許長河像是從一場混沌的噩夢裏掙紮出來,刹那間清醒:“我都記得,十年,我等起……但是青席,我好想你。”

    許長河趴在他身上,感受彼此的體溫。

    墨青席摸到他的後腦勺,輕輕揉捏:“我也是。”

    許長河毛茸茸的腦袋拱著他的手心:“可算是做了個好夢。”

    墨青席的手頓住:“長河,這不是夢,你身上疼麼?”

    許長河慢慢反應過來,斷腿在哀鳴,身上的傷口在咆哮。

    他沒有在做夢。

    “我……”許長河淚如泉湧:“我沒有做夢。”

    墨青席覺得自己不該那麼溫柔,他反手就是一巴掌,力道不重,但很清脆:“再不醒,我就得走了。”

    留給他探監的時間本就沒多少。

    “走?你要去哪兒?”許長河死死箍住他:“你不要我了嗎?!我哪裏做錯了?”

    墨青席心軟,舍不得再打罵他,問道:“你為什麼騙我?”

    許長河犯起迷糊:“我騙你什麼了?”

    “金鈴馬明明叫昭雪。”

    “昭雪……”

    許長河斷斷續續念了幾遍,忽地頓住:“墨青席?”

    墨青席徹底沒脾氣了:“是我。”

    “你騎著昭雪,來京城了?”

    “是。”

    “那為什麼會和柳大人一起來刑部?”

    還記得柳大人,說明腦子沒壞。

    墨青席把他當街攔禦駕的事簡明扼要講給他聽。

    許長河倒吸一口涼氣:“你瘋了嗎?!”

    “是,我瘋了。”墨青席堅定道:“我沒有家人,什麼都輸得起。”

    許長河揪住自己頭發,好一會兒才把快要破體而出的尖叫壓下去。

    他現在是徹徹底底醒了,“墨青席我娶不到你誓不為人!”

    墨青席被他的話逗笑:“我等著。”

    “啊呀。”許長河翻身躺倒,忽然就傻樂起來:“天不絕我啊。”

    墨青席終於能把腰後的東西抽出來,攤開:“這裏有止血的、止疼的,一會兒還有醫官來,你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就說,醫治的同時我這邊給你記口供。”

    許長河輕描淡寫道:“左腿斷了。”

    墨青席手一抖:“什麼?”

    “沒事,會長好的。”許長河抱住墨青席,“長不好,就讓你給我當一輩子拐。”

    “誰要給你當拐?做好別動。”墨青席無情地推開他,然後去看他斷掉的腿。

    許長河由衷建議:“你最好別碰,我痛暈過去你就沒口供了。”

    “……”

    等許長川抓著醫官下到大牢裏,柳行正就站在牢門外,神情複雜注視著裏麵。

    許長川上前詢問:“怎麼樣了?”

    柳行正下巴一抬,讓他自己看。

    “我好想聽到我哥的聲音了。”

    “別分神,你繼續說。”

    許長河手裏握著一塊餅,背倚牆壁,邊說邊嚼。

    墨青席跪坐在旁,把自己的外衫蓋在許長河的腿上,然後鋪開卷軸,舔筆落字。

    許長河頭一歪:“說到哪兒了?”

    墨青席頭也不抬:“往禦花園的池子裏丟石子。”

    許長河嬉皮笑臉道:“哦對,丟了一大把,我不在,那些魚吃得老肥,以前可活不了那麼久。”

    許長川懸著的心放下,自打許長河從虞城縣回來,就再也沒見著他這沒心沒肺的笑。

    若此案不能平反,墨青席的下場可想而知。

    許長河能舍得?

    他必須“活”過來,配合墨青席將案件脈絡梳理清晰。

    許長川走進牢房,直麵許長河:“瘋夠了?”

    許長河避而不答,轉頭對墨青席道:“我就說聽到他的聲音了。”

    言下之意,是他根本沒看到許長川。

    許長川招手讓醫官過來:“去看看他的眼睛。”

    醫官上前,許長河感覺到陌生的手在扒拉自己的眼皮,不適地往墨青席身邊靠,打趣道:“診病歸診病,別動手動腳的。”

    醫官冷著臉燃起火折子,在許長河眼前晃過。

    瞳孔收縮,說明還能感光。

    “他在全黑的環境下待了太久,長期在驚恐的情緒中,精神緊繃。”醫官把著許長河的脈,將他糟踐自己的行徑逐一揭發:“不吃不喝不睡,五髒衰竭,這樣的身體,別說流放三千裏,三十裏都走不到。”

    許長河小口小口啃著餅,試著和墨青席狡辯:“牢裏又潮又冷,我睡不著,東西也難吃,真不怨我。”

    墨青席隻道:“這筆賬先記下。”

    “……”

    許長川接過墨青席的筆,把卷軸轉到自己麵前,“我來寫。”

    他太了解許長河插科打諢的本事了。

    墨青席慣著,許長川可不會一味遷就。

    ……

    正月十六。

    許長河入宮之後四處亂轉,像是故地重遊,走過一座座熟悉的亭台樓閣。

    九曲回廊上,他與幼時的自己擦肩而過。

    童音稚嫩的許長河笑聲清亮,飛快拐過轉角,不見蹤影。

    許長河沿著回廊走,駐足在一座空檔的宮殿前。

    人去樓空。

    他忘了,五皇子已經搬去了東宮。

    “長河,來找琅軒?”

    三皇子珂王,剛好年長許長河十歲,賜府之後,就很少在宮裏見到他了。

    許長河行禮道:“珂王殿下安好。”

    珂王頓覺意外:“銷聲匿跡一年,倒是知禮數了。”

    以往許長河見到他,都不會給什麼好臉色。

    “有人教過我,長幼有序,必也正名。”許長河說這話時,眼角眉梢暈開淺淺笑意。

    珂王頷首欣慰:“能讓你尊禮,是個人物。”

    許長河不願多說,委婉告別:“太子還在等我,殿下也有約在前,就不耽擱了。”

    珂王問:“你怎知我有約?”

    許長河回身看他一眼:“殿下進宮,除卻公務便是看望您的母妃,而此處離禦書房還是議事殿都很遠,後宮也不是這個方向,倒是離國師的攬星閣很近。”

    珂王神情訝異。

    許長河繼續道:“國師為人乖僻,每日隻在特定的時辰見客,殿下再不動身,就得吃閉門羹了。”

    說完,許長河再行一禮,揚長而去。

    京城達官顯貴,皆誇過許長河聰慧,連當今聖上都讚不絕口,隻是他的頑劣遮其鋒芒,沒想到稍加收斂,竟是個可塑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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