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16 更新時間:23-02-13 09:46
許長川在祠堂跪完,距離天亮還有個把時辰,他走出門去,還沒緩麻勁兒,被門檻絆了一下。
他及時扶住門框的同時,還有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從小到大,都是你來祠堂領我,這回風水輪流轉了啊。”許長河一臉幸災樂禍。
許長川太清楚他前一天晚上幹了什麼,怎舍得天亮前的溫香繾綣。
可見昨夜是沒能抱得美人,才無聊到來看他笑話。
“你又怎麼得罪墨青席了?”
“……”
許長河不由鬱悶,身邊都是這種聰明絕頂之人,根本占不了上風。
“我是特地來關心兄長你的。”許長河死鴨子嘴硬:“讓你感受一下深深的兄弟情。”
“不必。”許長川倚門看他:“跟我拐彎抹角你還欠火候,想問什麼就問。”
兄弟倆像兩尊門神一人靠著一邊。
許長河直言正色:“為什麼幫我?”
兄弟情什麼的,暫且見鬼去吧。
許長川擔著家宅不寧的風險,設計留下墨青席,絕不是什麼可憐堂兄弟或者成全有情人。
十八歲便勝任大理寺少卿,他的理智更勝才智。
許長川聞言冷笑:“在你眼裏,我是有多薄情寡義?”
“你就算要幫我,也是讓我與青席光明正大走出許家的門。”許長河篤定:“顯然,你別有目的。”
“沒錯。”許長川承認:“情詩案之後,我就進宮求聖上召叔父回京,以此挽留墨青席。”
許長河瞬間像隻炸毛護食的猞猁,瞪圓雙目警惕地盯著許長川。
“我們家出你一個斷袖就夠了。”許長川看了眼祠堂搖曳的燭火:“不然裏頭供著的牌位怕是得爬出人來。”
許長河戾氣驟減,旁的人他都可以不放在眼裏,但許長川不行,他若是要爭搶什麼,自己是毫無還手之力的。
等等,爭搶?
許長河忽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你是為了滿兒姐!”
總算是想到這一茬了。
許長川揚起嘴角:“看來還沒昏頭。”
許長河逐步分析:“滿兒姐去年陪太後去五台山祈福,忽然跑去了兗州,太後是她親祖母,平日裏疼愛有加,滿兒姐待她也很是敬重,沒道理會出走,除非是太後提了什麼讓她不快的事,且那件事關係重大!”
對玉曼公主來說關係重大的事,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她的終身大事。
玉曼公主對許家長子尤為青睞,滿朝皆知。
等兩方到了適婚的年紀,許家提親,或是由皇帝賜婚,成就一樁美滿姻緣。
隻是太後在朝中也有舊勢,她念著娘家情誼,想把玉曼公主下嫁給戶部尚書之子——張項。
玉曼公主這才氣急敗壞地跑了出去。
這事本該不了了之。
在許長河東宮行刺儲君被判杖刑流放後,見風使舵投靠了東宮的張祿全就又和太後提了一次,還一副勢在必得的架勢。
太後一旦與聖平帝開了口,百善孝為先的聖平帝自會放在心上。
嫁女擇良,選個風光的夫婿,不損皇家顏麵,方能堵住悠悠眾口。
許長川身為大理寺少卿,即便有祖蔭庇佑,也無法拖著全家與權勢漸大的戶部抗衡。
不說那些個眼饞妒忌的會橫插一腳,就是陳太尉,也得先考量一番,才會助他一臂之力。
許長川知道此事拖不得,他必須要在玉曼公主正式議親之前,做出功績。
大理寺有的是懸案疑案,秉公執法,張祿全的手還伸不進來。
許長河猜到張祿全肯定是拿他行刺的事做文章,暗示太後許家家風不正、教養欠缺之類的話,給了那張項可趁之機。
歸根結底,都是他連累了許長川。
許承就是彈劾張祿全貪汙受賄,卻被反咬一口。
新仇舊恨,正是還報的時候。
“你是我哥,我一定幫你。”許長河軟和了態度:“青席那邊,我來說。”
許長川走前在他頭頂輕拍兩下。
“哥!”許長河追上去向他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凶你。”
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不論許長川怎麼施謀用計,隻要不違背家規祖訓、倫理綱常,他都不能六親不認。
這也是許長河招人疼的地方,反省認錯,片刻不誤。
許長川難得笑意欣然:“你的道歉我收下了,快放我回去睡覺吧。”
“哦。”許長河立馬側身讓出路來,見許長川走得沒那麼利索,又屁顛顛跟上去扶著:“我送送你。”
……
墨青席睡醒時,許長川已經坐著馬車去大理寺了。
他翻了個身,撞到了許長河偷摸拱進來的腦袋。
許長河送許長川回房後就爬到他這兒補覺,毫不避諱,還厚顏無恥。
墨青席把他往外推:“回你自己屋睡去!”
許長河迷迷糊糊地把人圈懷裏,耍賴道:“不要。”
他起床本就不用人伺候,除非是賴床到許二夫人親自來喊,不然就是睡到日曬三杆都不會有人來打攪。
墨青席掀被而起,不和他糾纏。
冷風灌進來,許長河哼唧著往下縮去。
墨青席更衣洗漱,見許長河真的困得睜不開眼,無奈歎息:“你晚上做賊去了?”
許長河半夢半醒:“嗯,想做采花賊。”
墨青席不和他計較,輕聲道:“我去老師那兒做功課,你睡飽再來找我吧。”
“嗯……”許長河應完這聲就徹底睡沉了。
餘先生早睡早起,墨青席去時,他正在院子裏喂麻雀。
墨青席不敢驚擾,等麻雀們自己飛走,他才走過去:“老師。”
餘先生起身看他:“這麼早,公子還沒醒吧。”
墨青席想到裹成一團、睡得雷打不動的許長河,就有歎不完的氣:“他起不……”
他忽覺自己被餘先生套話了。
如果不是同床而眠,又怎麼會知道另一個人睡態如何。
墨青席麵紅耳赤低下頭。
餘先生笑著拍掉掌心的碎渣,不再逗他:“去屋裏寫幾幅字給我看看。”
“是。”墨青席步伐邁得飛起,活像是落荒而逃。
過了小半個時辰,沈虞城端著早飯進來,墨青席正聚精會神,運筆如飛,揮灑自如。
晨光穿過透亮的窗紙,似是飄蕩著金色的粉末,縈繞在墨青席周身。
餘先生招手示意他把托盤放下。
等墨青席遊刃有餘地收尾,抬頭才發現沈虞城抓著一本醫書坐在桌邊吃包子。
餘先生放下粥碗,去看他的字,滿意道:“確實比在虞城縣放得開了。”
置於死地而後生,墨青席的心境隨之開闊,不再是死水一潭。
沈虞城叼著包子觀望,他能模仿墨青席的一筆一畫,卻沒辦法憑空寫出那般行雲流水的字。
餘先生頷首認可:“你的字,已無需我再教什麼了。”
墨青席早就有了自己的筆鋒,餘先生也隻是教他一些用筆上的技巧。
“老師?”墨青席茫然無措。
“虞城秀筆墨成嵐,你的啟蒙老師書法造詣可比我高。”餘先生笑逐顏開,輕拍他的背:“去吃飯吧。”
墨成嵐便是墨青席的父親,不光製硯有名,還寫得一手好字。
“嗯。”聽到餘先生讚揚父親,墨青席同樣喜上眉梢。
餘先生看著墨青席麵帶笑意,心裏長籲一氣,對他終於走出了喪父之痛感到欣慰。
……
過了正午,許長河才哈欠連天地尋來。
墨青席在跟餘先生學煎茶,已是有模有樣。
許長河望著被氤氳霧氣籠著的那兩人:“你們是不是忘了昨天說了要出去玩兒的事?”
“沒忘。”墨青席笑答:“這不是想讓你多睡會兒麼,夜貓子。”
沈虞城滿眼期待:“要去哪玩?”
許長河掰著手指頭數道:“樂坊、茶館、酒肆、走街串巷看把戲,你想怎麼逛都成。”
墨青席這邊的茶也好了,餘先生揮手道:“那就快去吧。”
出門前,許二夫人還特地把許長河拉到一邊,再三叮囑:“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可千萬不能去。”
說就說吧,也不小點聲,墨青席還沒上車呢,這點距離他肯定聽到了。
許長河大喊冤枉:“我幾時去過了?!”
“好好好,沒去過。”許二夫人推著他過去:“上車吧,你們好好玩兒。”
墨青席笑容溫和:“好。”
許長河爬進車廂裏,苦著臉同沈虞城道:“親娘坑兒啊。”
沈虞城小聲問:“你真沒去過嗎?就是……那種地方。”
許長河附耳過去:“你想去嗎?”
沈虞城睜大眼睛,既好奇又膽怯,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他早些年為了補貼家用,也經手過春宮圖,不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隻是沒有親眼看到過。
許長河猛地坐正:“把你帶壞餘先生可饒不了我,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沈虞城望著皮都繃緊了的許長河,目光緩緩轉向剛進入車廂的墨青席,了然道:“……哦。”
墨青席在他們臉上看了個來回:“聊什麼呢?”
許長河一本正經道:“一會兒去朝華樓吃什麼。”
墨青席不假思索地點菜:“醉雞。”
許長河一愣。
“你很喜歡,每回都點。”墨青席莞爾一笑:“不是麼?”
許長河忍下將沈虞城丟出去的衝動,挪過去挨著墨青席坐,兩人交疊的衣袖下,他攥住了墨青席的指尖,愛不釋手地揉捏著。
在沈虞城探頭出去看街景的時候,許長河找準時機,在墨青席臉頰上親了一口,悄聲歎賞:“你怎麼就這麼討人喜歡?”
作者閑話:
許長河對許長川的稱呼——
對外介紹或正式場合:堂兄
心情好或賣乖的時候:哥
有求於他或心情不好:兄長
發脾氣以及嫉妒懊糟:許長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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