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节

章节字数:9940  更新时间:24-09-03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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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中的二老已在院坝里望眼欲穿。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口冰柜。刘大爷搀扶着老伴儿一颠一颠走过去,伸出长满褶皱的手,颤巍巍地摩挲柜盖。刘老太驼着背,瘦削的躯干被儿子用双手托着,她泣不成声地频频用袖子擦泪眼。

    家里突然来了陌生人,满院的家禽被惊吓得乱窜,门前的一条大黄狗一阵叫吼。家里知事的小孩替他们赶开狗。刘家大闺女前来把客人请进堂屋。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得清她哭红的双眼。

    大家都沉重的在长木凳上坐下来。刘秀端来几碗茶,随后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念恩抬头注视堂屋里面的人,现在睁大眼细看,刘奶奶老了许多,还记得原来的她是极强壮的身体现在已衰驼了;她的眼睛看起来也迟钝,脸上的皱纹比以前更深。坐在她对面的刘大爷,他看上去更苍老,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让他心上的负担更大,痛苦更深。他的眼睛更加凹陷,在昏暗中看上去像两个洞;头发少而白,皱纹同样在他脸上生了根,比他的老伴更瘦,更干枯。进屋这么久了,他几乎没有做声,眼睛茫然地向空中瞅着,慢吞吞地吸着烟。他的眼里弥漫着泪。在儿子儿媳面前还要强忍痛苦,不能像小孩子一般痛快的哭出来,他们要是再垮掉,又要增添孩子们的负担。

    在年迈的二老面前,陈娟却振作起来准备料理儿子的后事,忙里忙外一直到凌晨才得空休息。

    念恩和父亲留了下来过夜。他们各怀心事,却都心照不宣。李建贤观察了半天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悄声问陈娟:“刘大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李建贤突然的问话把念恩从纠结的煎熬中拉出来。

    “警方那边有消息了吗?”陈娟声音微弱,要伏在她耳畔才能听清楚。念恩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扭头看了父亲一眼,久久才暗哑的迸出声来:“还在侦查中。”

    “不管多么艰难险阻,我都要找到凶手为我儿子讨回公道!”陈娟坚毅地说着,把刘明生前遗留下来的衣物撰得更紧了。

    念恩与李建贤的视线在寒风中交织,彼此流露出愧疚,竭力抑制不安的情绪。

    周廷深加班加点地将大家收集到的线索整理了一遍。因为突遇下雨,现场的血迹和当事人留下的痕迹都被冲刷掉了,现场的监控设备也是太过陈旧模糊了画面,唯独马路边的天网还保留了当晚的影像,但未监控到现场。由于当下还有一些关键信息需要当事人提供,他便向上级申请去一趟乡下找陈娟了解详细情况。他带了一名助理警员连夜赶赴乡下。

    天刚亮的时候,一辆警车突然在刘家大门口刹住。这让彻夜未眠的李建贤和念恩都紧张起来。李建贤选择回避了他。周廷深从门口走了进来一直到灵堂驻足,对着刘明的遗照深深鞠了一躬。

    念恩再次见到周廷深,出于礼貌主动向他打了招呼。周廷深注视了她几秒钟后便看向蹲在火盆边上的陈娟。刘大贵得知警察来了,赶忙去扶妻子起来。陈娟见到警察,精神一下子抖擞起来,积极配合警官做笔录。她将案发当晚的经过仔仔细细地向警官阐述了一遍,把凶手的外貌特征描述得非常清晰。

    周廷深询问道:“也就是说当晚刘明与对方是先起了争执才动的手,那么是对方失手还是故意伤害刘明的,这个你能确定吗?”

    “我能确定他就是故意的,那晚他一直挑衅我儿子,一副不善罢甘休的样子,之所以下手很重。”陈娟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心里燃烧一股怒火。

    周廷深暂且保留信息继续问:“你刚说在现场还有其他目击者,那他们都跟犯罪嫌疑人是什么关系,还有你们在交谈的过程里,对方有提到什么重要的信息?”

    陈娟仔细回忆了片刻方说:“跟他一起来的有两男一女,应该是他的朋友。我隐约听到有人叫他小东,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大名。”

    周廷深在嘴里念了一遍名字,突然灵机一动:“你刚说犯罪嫌疑人的年纪应该跟刘明差不多大,那这就缩小了调查范围,我们可以先从市里的几所中学着手,不过还需要你配合跟我们一起去学校核实。”

    “没问题的,只要能尽快找到凶手,我现在就可以跟你们走。”陈娟按捺不住,一刻也不想耽误了调查的进度。

    李建贤向刘大贵提出等天亮后亲自送陈娟回苏城。念恩也一便随父亲回去。陈娟不愿麻烦警察,选择坐李建贤的车回去。她把家里的一切交给了丈夫,回屋收拾了一下跟念恩他们一块赶回苏城。

    李建贤走之前安排了城里跟来的几个师傅留下来帮忙照料刘明的后事。

    周廷深提前一步赶回苏城向队长汇报了案情。得到上级的批准后,立马就直奔市区各个中学进行排查。

    念恩将陈娟带回了自己的家里。正当她们铺床的时候,陈娟就接到了周廷深的电话。念恩送陈娟到小区门口,周廷深过来接她一起。他们先从老城区的中学开始摸排,最后查到了市中。他们的到来惊动了校长。他弄清了警察来的目的,便积极协助警方调查。全校学生名册中涉及叫小东或者谐音字的有几十号人。

    周廷深为了提高效率,向校长提出请求:“麻烦再提供一下这些学生附有照片的个人信息登记表,我们需要进一步核实。”

    校长安排负责学生档案的老师去把登记表取来。周廷深对着学生的登记表和出勤记录仔细查看了一遍,同时请陈娟辨认照片上的人是否与当事人一致。陈娟逐一核实,发现登记表上有一个人长得很像凶手,特意指出来。校长惊愕地凑近瞧仔细。当他看清了学生的模样后目瞪口呆。周廷深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端倪。

    校长使自己镇定下来再三向陈娟确认:“你可要看仔细咯,这位学生确定就是你说的那个凶手?”

    陈娟又看了一遍,肯定地回答:“我看了这么多人就他的模样最像,我能确定就是他没错。”

    周廷深看着登记表上的名字,对校长说:“麻烦蔡校长请这位叫柏小东的学生过来当面核实一下。”

    校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慌慌张张地背过身去给柏小东的班主任打了电话。打完电话后,他脸色有些泛白,转身面向周廷深和陈娟说出实情:“我刚问了他的班主任,说柏小东今天没来上课,他家长已经向学校请了一周的假。”

    “请假的理由是什么?”周廷深追问。

    校长慢吞吞地回答:“说是生病了。”

    “这么巧?”周廷深露出质疑的目光。

    校长心头一惊,凑近周廷深耳边低语:“警官,请借一步说话。”

    周廷深疑惑不解的跟着他来到走廊上。校长惶恐道:“这位学生的身份比较特殊,他可是费市长的外侄子,你们可要调查清楚哟,不能弄错了,我是怎么也不相信他会杀人。”

    周廷深吃惊地再次确认:“你说他是费市长的外侄子?”

    校长点头确定。周廷深思忖片刻后,便对校长说:“我知道了。今天的调查就到这里吧,感谢您的支持。”说完与校长握手告别。他回头将陈娟送回家,并告诉她等有结果再联系她。陈娟却为他和校长背着她的面沟通这事有些敏感。可她不想怀疑警方,便答应在家里等候消息。

    周廷深火速赶回局里将这个消息立即向队长林生汇报。林生听后大吃一惊。当下局长去省委党校学习,公安局的工作暂由副局长代理。他赶紧去找副局长说明此事。

    朱局听后颇为惊讶:“有这等事?可这件事发生快两天了,我也没接到费市长的电话,莫非他还不知情?”

    林生迟疑地说:“目前已经发现了犯罪嫌疑人,按流程接下来是可以将其拘留了,要采取行动吗?”

    朱局朝他摆摆手:“先暂缓一下吧,我马上去市政府向费市长汇报一下情况,等我回来再作决定。”

    周廷深接到暂停拘留犯罪嫌疑人的指令,面露不快。他言语激动:“犯罪嫌疑人已经浮出水面了,而且这个人在实施了犯罪之后选择了逃避责任,我们应该立刻对他采取行动。”

    林生阻拦他:“你先别着急,等朱局回来再说吧。”

    周廷深跺了一脚,义愤填膺地说:“能不着急嘛,这耽误的工夫就是在给犯罪嫌疑人逃跑的机会。”

    林生拿他没辙只好移步到别的地方去。周廷深回到办公室,颓然躺在办公椅上。

    柏言伦接到校长打来的电话,开会到一半就跑了出去,叫上司机赶赴费家。栢蓉英听说小东的身份被暴露,惊吓得六神无主。秉诚扶她到在沙发坐下。

    “听李兄说这陈娟可是十万火急赶回来协助警方调查,没料到他们会这么顺利就找到了小东,看来私了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秉诚补充说明:“现在已经立案了,就算陈娟同意私了提出撤案申请,那也要满足特定条件才行,很显然这个案子不满足。”

    大家眼看着希望破灭不知所措,一直等到费承德从外面赶回来。柏言伦劈头就央求道:“姐夫,你可要救小东啊!现在警方已经查到了他头上,而且陈娟也指认了,现在当务之急真的需要你出面才能挽救了。”

    费承德心事重重地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下午朱局来找过我了,他把案件调查的情况都向我汇报了。”

    柏言伦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地询问:“朱局来找过你了,那他怎么说?”

    费承德慢条斯理地说:“他只是向我汇报了案情,我也只能当作才知道这件事表现出很震惊。考虑到我的身份和立场是不能干涉公安局具体工作,听完之后也只能简单地回应他们按正常流程办理。”

    柏言伦顿时心灰意冷,语气中充满了怨气:“姐夫,你当时就没有向朱局暗示一下让他手下留情,说不定人家就在等你的指示。”

    费承德感到万般无奈。他现在处于被动的地位,不能公开地藐视法律向执法机关传递错误的指令。柏蓉英在一边看穿丈夫心有顾虑,一时焦急难安,却也不敢参言。这毕竟关乎到自己丈夫的声誉和形象。

    秉诚若有所思的站在父亲身旁,没有搭腔。费承德左思右想之后,给出了一个方案:“对待这个案子我作为亲属肯定是要回避的,更不能干涉警方办案,这毕竟是违法乱纪的事。不过我可以从中协调让朱局暂时不要拘留小东,你们让小东立即投案自首,并主动认错,赔偿受害者及家属的一切损失,争取减轻量刑的机会。”

    秉诚劈头站出来发表自己的意见:“我觉得爸的方案可行,让小东去自首,主动交代犯罪事实,他毕竟是学生,遇事惊慌害怕受到惩罚而选择逃避也是情理之中,后来意识到这样做不对,及时纠正过来并主动承担责任,法院是可以根据法律相关规定酌情考虑。”

    柏言伦听后脸红脖子粗,当场拒绝:“我不同意!我不能让小东去冒险,我要做到万无一失保全他。”

    面对柏言伦的爱子心切,费承德也不便阻拦。柏蓉英也束手无措,只是痛惜地瞅了弟弟一眼。

    柏言伦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便拂袖而去。他四处打听有名的律师为小东做辩护准备。

    到了夜里,柏蓉英回想起柏言伦绝望的眼神,心里跟着揪了一把。她发现丈夫没在房间里,估摸在书房。她泡好一杯茶端进书房。费承德仰面倒在椅背上双眼发直。

    柏蓉英将茶杯搁在他伸手可见的桌上。尔后站到他身后,犹犹豫豫地终于开口请求道:“承德,这事你再想想办法,柏家就小东这一个独苗子。”

    费承德连带椅子转了过来,借着灯光瞧见了夫人脸上挂着两滴清泪。他的心为之一震。此刻心里矛盾重重,嘴里不由分说地说着清醒的话:“我上任不到两年,这市委政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不太好活动。”

    柏蓉英急切的说:“其实这事也不难办,那位朱局上次不是找你给他亲戚安排到政府机关工作嘛,你就主动把他这事先给办了,他也有理由还你的情。小东这事不用你交代,他私下就给办了。”

    “他那亲戚的资历不够,我当时没同意。”

    “只要不是硬性条件,你给灵活处理一下。”

    “这事容我考虑一下。”费承德闭目摸了摸额头。

    费承德这次没有拒绝。这让柏蓉英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第二天一早柏家就收到了警方的拘留证。柏言伦只好忍痛将自己的孩子交由警方带回接受审讯。

    林生陪同朱局在监控室里观察着柏小东的一举一动。他在陈述的过程里表现得淡定,态度也很端正,积极配合侦查人员。

    周廷深觉得有疑惑的地方特意指出来:“等一下!你刚说是刘明挑衅你在先,还打破了你的鼻子,你还手是属于正当防卫?那你将刘明推倒在地造成其重伤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对他实施抢救,还选择了逃避责任,你的行为可足以构成故意伤害罪了。”

    柏小东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矢口否认:“我没有推倒刘明!”

    “那照你的意思,刘明是自己摔倒在地上的?”周廷深把两三张照片递到柏小东面前,用手指了指照片说:“这是案发当晚拍的照片,从现场留下来的一片狼藉来看,明显有严重打斗的痕迹,双方都不排除存在过激行为,你还想狡辩吗?”

    柏小东强装镇定,继续辩解:“当时我们是互殴了几下,可我根本就不是刘明的对手,我立马就向他投降了,在我准备离开前,我有观察到他除了脸上有淤青并未发现其他异常,而且在我狼狈离开时,他还摆出一副嘲笑我的姿态,至于你们说刘明后来死亡的消息我也是刚得知。”

    周廷深瞪视着柏小东,质疑道:“这么说刘明重伤而亡跟你没有任何干系了?那为何那晚之后你就消失了也未去学校上课?这些天你又在哪里?”

    柏小东向侦查人员出示了市医院开具的病情证明,一本正经地解释:“我这两天未到学校上课是因为胃病犯了在家里养病,我家人已经向学校给我请了病假。”

    柏小东不承认自己有犯罪事实,还陈述了无罪的辩解,这让周廷深和在场的其他侦查人员都出乎意料。即使柏小东表面淡定,可周廷深还是察觉到他眼底的惊慌。按照审讯流程,周廷深又传唤了柏小东的同伴。大家的口径跟小东如出一辙。这让他陷入困顿。

    朱局听到这里就结束了,转身离开监控室。林生紧跟上去。

    回到局里,朱局针对案情与林生展开讨论。朱局一再叮嘱:“这件案子你务必要重视,可不要出现什么纰漏导致误会一场,这得罪了费市长可就不好办了。”

    林生说:“虽然现在陈娟与柏小东陈述的事实以及他同伴提供的证言是不吻合的,但陈娟作为被害人的至亲有两重身份,间接受害人与现场目击者,作为受害人她对案件陈述的内容是可以起到证人证言的作用,属于言词证据。”

    朱局严谨地说:“但不排除陈娟正处于丧子之痛的消极情绪中,受主观心理影响较大,有可能出于报复打击柏小东而夸大或者虚假陈述。因此,你们在审查的时候要缜密,防范其虚假的可能,一定要通过客观证据来进行印证。”

    门外,周廷深敲门而入。他方才有听到他们的对话,现在为陈娟辩驳道:“就算陈娟有打击报复的动机那也是有人伤害他儿子在先,竟然柏小东亲口承认了与刘明互殴过,还提到刘明脸上有淤青,可以断定他们之间是有过激行为,柏小东依然是嫌疑最大的人。”

    朱局强调道:“可现在都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主观意识太强,缺乏实质性的证据,当务之急把现场所有目击证人的身份调查清楚,掌握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存在串供的情形。到案发现场再次进行全面勘验,还有附近走访摸排,寻找还有没有其他目击者。现在时间不多了,24小时之后你们还没有找到固定证据,就要释放柏小东。”

    周廷深眼看案情就要拨云见日,突然又被蒙了一层白纱,变得扑朔迷离。他感到一阵头痛。他只好再次通知陈娟到警局重新了解情况。

    陈娟听了柏小东他们的陈述与事实完全不符合,气得火冒三丈:“他们都在撒谎!当时我儿子躺在地上不起的时候,柏小东就在他身旁瞅着,最后是他的朋友在拼命叫他,他才逃走的。”

    “那除了柏小东的同伴,还有看到其他目击者吗?对了,李小念恩是什么时候到达的现场?”

    “她应该是柏小东他们走了之后来的,具体时间我不太清楚,当时我吓懵了,周围发生了什么我全然不知。”陈娟刚承受了失去孩子的打击,现在又遇到对方狡辩拒不认罪,她痛心疾首,情绪一再失控。

    周廷深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给念恩打了电话过来接陈娟回家休息。念恩火急火燎的开车赶到警局,在休息室找到了陈娟。周廷深和其他两名警员蹲在地上正安抚她。念恩跟周廷深对视一眼,她疑惑不解地追问:“发生了什么事?陈姨她怎么了?”

    周廷深没有回答她。念恩走过去一把抱住陈娟安慰。陈娟靠在她的肩膀上抽泣,嘴里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他不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还有那些人为什么要帮他说谎,这没天理!”

    过了一阵,陈娟慢慢恢复过来。周廷深送陈娟她们到大门口。一位其他派出所的民警迎面向她们走来,他一眼就认出了念恩,立马叫住刚离开的周廷深向他确认。

    “喂!周哥,刚刚走出去的那位是不是叫李念恩?”

    周廷深好奇地问:“你们认识?”

    “李小姐这些年一直找我们所帮忙寻人,经常来所里询问进展。”

    “那人找到了吗?”

    “哎哟,这就跟人间蒸发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不过她到你们刑警队来干嘛呢?”

    “没什么,来接人。”周廷深不便透露太多,简单提了一下。这位民警继续说:“她爹可是苏城有名的企业家,建言集团你知道吧,他爸是最大的股东。”接着凑近周廷深耳边悄声说,“我还听说他们家跟市长家走得很近呢。”

    这席话立马引起了周廷深的警觉。他激动地追问:“你说他父亲是建言集团的大股东,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李建贤。”

    周廷深想起了那天在调查柏小东家庭背景的时候,有了解到建言集团几个股东的名字,其中一个大股东就叫李建贤。他顾不上闲聊转身进了办公室,他立马给助理安排了紧急工作。

    “小可,我们还要再深挖一下李念恩的底细,不要局限于笔录里的基础信息,要全面地掌握她所有的信息。”

    王小可不知所云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配合地点了头。

    深夜里,陈娟心里窝着一股火难以入眠。身子倚靠在窗边,两眼望向无尽的灰暗天空,期盼着天明后能看到一丝曙光。

    念恩在隔壁的房间里也毫无睡意,目光呆滞的坐在飘窗上。她回来后向陈娟打听了今天在局里的具体情况。得知柏小东和他的朋友向警方提供了虚假的证词,她不仅感到匪夷所思,对柏小东的行为也摸不着头脑。现在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也没有人跟她通气,后面该如何面对呢。在这个敏感时期尽量不去联系秉诚。自从刘明走了之后,她度日如年,从未睡个安稳觉,也没有心情去画室工作。

    陈娟一大早就进厨房备好早餐。念恩浑身乏力的从房间里慢悠悠地走出来。这时陈娟已收拾好行李在客厅里等候她。

    念恩疑惑道:“陈姨,你这是?”

    “我准备回老家去看刘明最后一眼。”陈娟的嗓音变得沙哑,艰难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

    念恩这才想起刘明下葬的日子快到了。一阵悲伤随风袭来,打在她憔悴的脸上。

    陈娟揉了揉她那红润的双眼,瞅着念恩感激地说:“早饭我已经做好了,你趁热吃。这些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还耽误到你做事了。”

    念恩听着鼻子一酸,忍不住湿了眼眶。

    “陈姨,你可不要跟我见外啊,我只怕自己做得不够!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我开车送你吧。”

    陈娟发现念恩的精神状态不好,婉拒了她:“不麻烦了,看你脸色不大好应该是这几日没休息好,吃完饭好好地补个觉,我这边忙完了马上就赶回来。”

    念恩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警方那边?”

    “现在周警官他们也需要时间收集证据,等送走刘明后,我就了无牵挂,有大把的精力和时间跟凶手耗到底!”

    念恩听后眼中掠过一丝惊慌。她把陈娟送到火车站后,立即赶往公司找父亲了解真相。

    王小可急冲冲地从外面赶回刑警队。他将新获取的信息告诉了周廷深。

    “周哥,我这边了解到李念恩的男朋友是市检察院反贪局的检察官,叫费秉诚,听说还是费市长的儿子。”

    周廷深震惊道:“唔~那这么说李念恩不止跟柏小东认识,关键还跟他的亲戚也有关系。”

    “没错!你应该认识费秉诚,上次他们反贪局不是查处了一批职务犯罪的官员,在抓捕的行动中因为人手不够还从我们这里抽调警员过去帮忙,你不是也去了。”

    周廷深回想了一下回答道:“哦,是有一点印象了。”接着又打了鸡血似的说:“那今晚做好加班的准备,把这个案子从头到尾梳理一遍。”

    林生派了两名警员过来协助他们。周廷深将案发现场所有人联系起来,一遍又一遍分析他们之间的关系,接着他又把案发当晚马路边的天网调取出来,一段录像反复来回不知放了多少遍,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

    等到鸡鸣提醒天亮时,周廷深就按捺不住地给林生打电话汇报最新案情。林生立即赶到队里召集大家开会。大家各自发表了意见。

    周廷深迫不及待地说:“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柏小东显然是占据了人际关系的优势,在案发现场的都是他的朋友,连后面出现的李念恩也跟他有关系,皆有利益往来,不排除他们之间有串供的行为。”

    “李念恩的身份比较特殊,她跟陈娟也认识,而且陈娟是她的救命恩人,若不是陈娟她能全身而退,还能像现在这样过得幸福美满惹人羡慕。”

    “可不是嘛,落入人贩子手里的有几个是完整逃脱出来的,几乎都遭受过非人对待,对于女孩子来说这辈子算是毁了。”

    “这个时候对她来说不仅仅是做选择也是面临人性的考验。”

    “李念恩已经知道陈娟指认了柏小东,却没有主动向警方透露她认识柏小东,可见她在刻意包庇柏小东。”

    “她父亲和柏小东的父亲是十几年的交情了,而且她跟费市长的儿子又是恋爱关系,这亲上加亲的关系当然会让她选择站在柏小东这边。”

    “虽然当年陈娟救助了她,可是他们后来一直没有保持联系,也是前一阵子偶然遇见才有了交集,要论感情深厚,跟柏小东他们相比那就浅薄了。”

    听完大家的发言。王小可却不完全赞同大家的观点,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不过从新获取的这些信息量来看,我个人感觉李念恩并非是忘恩负义之人。她家境优渥却平易近人,她去孤儿院当过义工,一提起她的名字大家都赞不绝口,跟她的关系就像家人一般。她与陈娟之间贫富悬殊大,可她还是很主动地与他们联系想要回报,包括刘明出事后,一直寸步不离守在陈娟身边照顾她,从未躲避。”

    周廷深开始回忆与念恩的这几面之缘。从案发当晚她那无助、惊慌的神情,到乡下后满脸的憔悴,再到昨日为陈娟奔溃的样子怜惜地落泪。他想要在她矛盾的时候去引导她朝着正确的方向走。

    分析会结束后,林生向朱局汇报了案件最新进展。

    “经过深入调查,我们发现了一条关键的线索,李念恩认识柏小东,而且他们两家合作关系密切,还有李念恩的男朋友是费市长的儿子,他们都跟费市长有关联。”

    朱局惊愕一眼,拉高嗓门问道:“竟然会有这么巧合的事!那李念恩在这案子中是否存在着包庇的行为呢?”

    林生叹息道:“虽然她到现在一直没有承认案发当晚见过柏小东,但从审查的结果来看,她有很大的嫌疑。小周向我提出传唤李念恩问话,相比其他在场的目击证人,我们更愿意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

    朱局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迟迟不肯作决定。

    林生着急地说:“我们还要赶快传讯李念恩,争取时间找到证据。”

    朱局再三思索后给出答复:“我建议你们还是从其他人上找线索,李念恩的身份特殊,说不定将来就是费市长的儿媳,可不要莽撞行事得罪了费市长。还有过了24小时还未找到证据,就将柏小东释放了。”

    林生激动地说:“可是现在所有的目击证人都对柏小东有利,如果释放他,这不是在给他制造机会。”

    朱局两手一摊,难为情地说:“关键是现在我们拿不出证据来,就该释放人家。回头费市长肯定会关心这个案子的进展,目前的确没有实锤的证据,这没法交代得罪了他可就不好了。”

    林生顶着压力催促大家加大审查力度,尽快破案。

    念恩一大早就接到了周廷深的电话。她忐忑不安,可只能配合去警局一趟。她与周廷深面对面而坐,这次的问话对比上次在医院里正式和严肃。周廷深为了顺利进行,先是跟她聊了几句。

    “听闻李小姐曾在孤儿院当义工,这么多年也一直在找寻好朋友的下落,想必是一位重情重义之人。了解到陈娟对你有恩情,恰巧又碰上她家有难,你一定会尽全力去帮助她吧。”

    “当然!”念恩毅然回答他。

    “那就好。”周廷深欣慰一笑,接着切入正题认真询问:“上次你说是事后到达的案发现场,当时你拨打了急救中心的电话,为何却没报警?”

    念恩目光闪躲,回答有些迟疑:“我当时吓坏了,只想着争分夺秒的抢救刘明,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

    “我问了医生,刘明送进抢救室的时间至少有一个小时左右,这空档的时间你也未曾想起报警?”周廷深两眼不停地转动,试着从念恩身上捕捉到关键的信息。

    “我……”念恩握紧拳头,将头拉低,“我当时在安抚陈姨,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周廷深语速突然加快:“出了这么大的事第一时间都会想到立刻报警,这是常识。毕竟关乎一条人命,就算第一时间没能想起,那事后的时间里也该想起来吧,可你却彻底忽略掉这件事的严重性。”

    在念恩无言以对的时刻,周廷深调出天网的监控录像,开始回放当天的记录,突然按下暂停键,手指着屏幕上的关键信息,“这个在距离案发现场10米处停足的人是你没错吧。”

    念恩缓过神来,定睛细看屏幕上的人像确认是自己便点了点头。

    周廷深继续播放,获取到重要信息又暂停,“那这个朝你右侧方向跑过来的人看清楚了吗?”

    念恩的视线定格在屏幕上模糊的人影正是小东,只是被一根灯柱挡住了。

    “从这个视频的角度看,这个人与你靠近后,你立即回头去看了他是吧。你呆在原地停顿了7秒,虽然只有短暂的7秒时间,但足够让你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为何上次笔录里没有提到这个人?”

    “天太黑了,而我当时确实被吓到了,完全没注意到。”

    “这个人是从案发现场的方向跑出来的,有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还请李小姐仔细回忆一下,为我们提供有利线索。”

    念恩强行自己稳定情绪,依然未松口:“我确实没看清楚。”

    周廷深面有愠色,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李小姐,我希望你能坦白一切。我知道你认识柏小东,而且你们两家还是合作关系,我还知道你的男朋友是费市长的儿子,你夹在这些关联人物的中间很为难是吧。”

    这层层隐藏起来的关系突然被别人揭开,让念恩倒吸一口凉气。

    周廷深观察到念恩的嘴唇轻轻的蠕动着,像两瓣在寒风中微颤的花瓣,就是不肯启开。

    念恩以沉默的态度与周廷深对抗。可眼泪却不听使唤的流出来。两人僵持了一阵。直到门外同事敲门打破了这场压抑的气氛。

    “周哥,朱局让你结束问话,马上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周廷深面对上级的命令不能违抗只好就此作罢。

    念恩伺机抽身而起准备逃离这里。却被周廷深叫住,再次提醒她:“李小姐,我还会找你的,希望你能为死去的刘明和他的家人想一想。”

    念恩没有搭理他,掉转身径自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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