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死城

章节字数:4357  更新时间:25-12-12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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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志远长叹一声,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惋惜,轻轻合上赵虎的双眼,随即撕开他胸前衣襟,果然发现了一张折叠整齐的旧羊皮纸。

    他小心翼翼地将羊皮纸展开,却发现其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文字和图案,只有一些模糊的痕迹,像是被人刻意擦拭过。

    他满脸疑惑,转头对章忆菲道:“章姑娘,这只是一张空白的旧羊皮纸,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如何能够证明南宫大侠确实通敌卖国?难道是这血书另有玄机?”

    章忆菲淡淡地瞧了旧羊皮纸一眼,神色平静,漫不经心道:“江湖上有很多古怪的伎俩,这张旧羊皮纸,定然是经过了特殊处理,寻常情况下看不到字迹,唯有在特殊的情况下——比如遇火、遇水,或是涂抹特殊的药物,才能显现出隐藏的真相。”

    欧阳志远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章忆菲沉思片刻,缓缓道:“欧阳公子,这东西你先好生收着,切勿遗失,到了襄阳,再慢慢探寻其中的奥秘。”

    说罢,她的目光落在赵虎血肉模糊的右臂上,秀气的娥眉突然紧紧攒在了一起,眼神变得愈发凝重,似是另有发现。

    赵虎体格魁梧健壮,手臂结实粗大,厚厚的手掌布满了坚硬的肉茧,显然是常年抓握兵器、勤加操练之人。

    在他的手臂外侧,却又纹着一个图案,只是已被鲜血和伤痕毁坏了原本的模样,模糊不清,难以辨认是飞禽还是走兽,只能看到几道杂乱的线条,隐约像是某种动物的轮廓。

    她心中一动,暗暗忖道:“如今固守襄阳城的兵将,要么是纪律严明的宋兵,要么是自由散漫的江湖义士,瞧这纹身,处处透着古怪,这羊皮血书的秘密更是令人费解……”

    欧阳志远并未察觉到章忆菲的异样,小心翼翼地将旧羊皮纸折叠整齐,贴身收藏妥当,叹道:“章姑娘,姑且不论这四人孰是孰非,人死则入土为安,我们就地挖坑,将他们埋葬了,以免暴尸荒野。”

    章忆菲似有深意地瞄了欧阳志远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头道:“战乱之际,人人自危,世态炎凉,欧阳公子这般古道热肠,当真令人敬佩!”

    说着,她当先拿起黑衣刀客掉落的钢刀,快步走到桃林深处,找了一处地势较低、泥土松软的地方,飞快地刨起坑来。

    欧阳志远虽是一介书生,却也非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召来侍剑,拿起虎头钩,帮忙挖掘。不消多久,便挖了一个足以容纳四具尸体的大坑。

    三人合力,将赵虎和三个黑衣人的尸体一一抬入坑中,又铲起泥土掩埋妥当,在坟前插上四根桃枝作为标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雪依旧肆虐。

    欧阳志远望着那座坟茔,望着漫天飞雪掩盖的蹄印与血迹,心中百感交集——乱世浮沉,人命如草,不知还有多少人会这般不明不白地葬身荒野。

    三人各自上马,踏着漫天飞雪,纵马直奔襄阳城。马蹄踏过积雪,留下深深的蹄印,转瞬便被新雪覆盖,仿佛这一路上的悲欢离合,都被这漫天风雪悄悄掩埋。

    襄阳城始筑于汉,历经数百年修缮,唐宋年间改为砖城,增设垛堞,新建城楼,愈发坚固。它坐落于汉水之畔,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城高池深,固若金汤,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春秋争霸、三国纷争、南北对峙,每一次群雄角逐,都在这座古城身上留下深深的印记,每一道战乱的烽烟,都为它增添了一分历史的厚重与沧桑。

    其时,襄阳守将吕文焕,已率领城中将士死守襄阳六载之久。忽必烈大军虽有十万之众,兵力雄厚,装备精良,纵然切断了宋军各路援军,将襄阳城团团围困,却始终未能一举攻破。古人曾言:“得襄阳者得天下,守襄阳者守天下”。此言不虚——襄阳若破,大宋便再无屏障,蒙古铁骑便可长驱直入,一统中原。

    然而,此时的襄阳,早已是一座孤立无援的死城。城中粮草日渐断绝,半年前便已开始克扣将士口粮,如今更是连粗粮都难以供应,将士们常常忍饥挨饿。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城中百姓早已被吕文焕遣散南迁,留下的只有将士和少量负责后勤的民夫。房舍的门窗、桌椅,大多被将士们拆下来焚烧取暖,四处可见残破的房屋、散落的瓦砾,一片荒芜萧索。

    入夜,雪花漫天飘落,轻如柳絮,淡似飞花,在深沉的夜幕里泛着淡淡微光。

    襄阳城如一个孤独的巨人,在连年战火中渐渐耗尽了生机。雪花落在斑驳的城墙上,掩藏起它的遍体鳞伤,却掩不住城中弥漫的绝望气息。

    北风呼啸,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打破了暗夜的静谧。

    距离襄阳城尚有二里之遥时,章忆菲突然勒住缰绳,令白马放缓脚步,随即向后挥手,示意欧阳志远和侍剑停下。

    欧阳志远纵马上前,心中满是疑惑,轻声问道:“襄阳城近在咫尺,章姑娘为何反而驻足不前?天色已晚,我们尽快入城,也好寻一处地方歇息,躲避这风雪。”

    章忆菲抬目注视着不远处襄阳城朦胧的影子,城墙在夜色和风雪中愈发高大冰冷。

    她默然半晌,淡然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如今襄阳战事吃紧,吕文焕将军早已下令全城封锁,严禁任何人出入。除了朝廷派遣的援军和信使,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城中,即便有百姓想要入城避难,也会被守城士兵无情射杀。我们若是贸然闯入,只怕还未见到守城士兵,便已被万箭穿心。”

    欧阳志远倒吸一口凉气,拧眉苦笑一声,问道:“依姑娘之见,我们该当如何?”

    “等!”章忆菲从牙缝里崩出这一个字。

    欧阳志远摇头道:“总不能一直在此处等候,风雪越来越大,再等下去,怕是会被冻伤。”

    章忆菲淡淡一笑,胸有成竹道:“我们只需在此等候,无须多久,自然有人前来接应。进城之后,公子切勿多言,凡事依我吩咐,不可擅自行动,也不可轻易提及桃林之事和那张羊皮血书,以免打草惊蛇。”

    欧阳志远目光闪动,心中疑惑愈发深重,却见章忆菲神色凝重,不愿多言,也不便追问,只能微微点头:“好,听姑娘的吩咐,绝不擅自多言。”

    侍剑也连忙说道:“公子放心,小的也会安分守己,绝不惹事。”

    三人勒住马匹,在原地等候,风雪落在身上,很快便积了一层薄雪,寒冷刺骨。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忽听前方呼呼风起,一道黑影穿过漫天飘雪,风驰电掣般快速奔来。

    “来了!”章忆菲转首向欧阳志远嫣然一笑,冰雪般的容颜瞬间绽放出一抹亮色,如同寒梅傲雪,格外动人。

    欧阳志远只觉一股淡淡的幽香骤然随风扑鼻而来,清冽淡雅,混着雪的寒意,愈发宜人。

    他目光凝聚在章忆菲笑意盈盈的俏脸上,心中隐隐泛起一层莫名的波澜,心跳微微加快,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该说些什么,连身上的寒冷,都仿佛消散了几分。

    那道黑影转瞬之间便已来到三人面前,借着微弱的雪光,依稀可见他约莫年逾五旬,满面虬髯,头发和胡须都已染上霜白,脸上布满了风霜和疲惫之色。

    他身上穿着一身残破的宋军铠甲,腰间挎着一把长刀,刀鞘上锈迹斑斑,却被擦拭得勉强能映出人影——那是常年握刀之人的习惯,亦是内心未灭的军魂。

    他眼神警惕,扫过三人时,目光在欧阳志远的儒衫佩剑、章忆菲的华裘玉簪上各顿了半瞬,喉结无声滚动了一下,周身散发着一股军人的凛冽之气,却又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迟疑。

    他拱手作揖,声音嘶哑低沉,带着几分刻意压抑的疲惫:“末将李忠,奉吕将军之命,前来接应朝廷特使。不知哪位便是从京城而来的特使大人?”

    章忆菲拱手还了一揖,娇声道:“小女子便是,有劳李将军亲自前来接应。”

    欧阳志远心中一惊,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忖道:“这位章姑娘来历果然不简单,我只道她是懂得功夫的江湖女侠,不料竟是朝廷派遣来的信使。”

    章忆菲似是察觉到了欧阳志远的异样,扭头对他轻轻一笑,低声道:“欧阳公子,你可要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切勿多言。”

    欧阳志远骤然醒悟,紧紧抿着双唇,默然不语。

    章忆菲目光一转,望向李忠,缓缓道:“这位欧阳志远公子,乃是与小女子同行之人,那位小兄弟,是他的书童侍剑。”

    李忠目光再次扫过欧阳志远和侍剑,见二人皆是文人打扮,无兵器外露,才微微颔首,只是眉头依旧微蹙,低声道:“三位请随我来,眼下城中防守严密,需从偏僻的角门入城,切勿喧哗。”

    说罢,他转身在前引路,脚步沉稳地穿梭于漫天风雪中。

    行至一具冻僵的战马尸体旁,李忠骤然顿住脚步,俯身抚了抚战马冰冷僵硬的鬃毛,指尖微微颤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又折了一匹……这日子,不知还能撑到何时。”

    他语气里充满了绝望和悲伤,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有意跟身后三人诉说。

    章忆菲和欧阳志远瞧在眼里,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齐齐黯然不语。

    这二里之遥的距离,一路上但闻风声呜咽,悲凄动人,夹杂着远处军营传来的零星号角声,愈发显得苍凉压抑。入目之处,尽是残破的兵器、散落的瓦砾,偶尔能瞥见几具冻僵的战马尸体,被白雪覆盖,隐隐散发着淡淡的腐朽气味,无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无需多言,便知城中早已山穷水尽。

    不多时,三人便跟着李忠来到了襄阳城的西北角门。

    这角门狭小而破旧,门板上布满了箭孔和刀痕,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模样。

    城门处驻守着四名士兵,皆是神色疲惫,眼神黯淡,双手蜷缩在单薄的衣袍里,瑟瑟发抖。此刻见李忠前来,他们连忙拱手行礼,却并未多问。

    李忠点了点头,示意士兵打开城门,低声叮嘱道:“看好城门,今日之事,切勿对外声张,否则军法处置。”

    “是,李将军!”四名士兵齐声应道,连忙打开角门,让三人入城。

    入得城来,那一番景象更是令人触目惊心。

    高大而古老的城墙虽依旧坚固,却已斑驳不堪,密密麻麻的箭孔、深浅不一的刀痕,如同累累伤痕,刻在城池的每一处,无声诉说着连年战火的摧残。

    城墙之上,驻守的士兵寥寥无几,个个衣衫单薄,面色苍白如纸,蜷缩在城墙角落,瑟瑟发抖,眼中满是绝望,毫无半分军人的威武之气,唯有麻木的等待,不知是等待援军,还是等待城破的结局。

    街道寂静得可怕,午夜的风雪落在残破的房舍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反倒更显死寂。脚下的路面布满了瓦砾碎石,偶尔能看到几处坍塌的房舍,断壁残垣林立,蛛网尘封,废墟之中隐隐散发出腐烂的气味——那是尸体与杂物腐烂后的味道,混着风雪的寒意,令人作呕,却又无人理会。

    没有灯火,没有人声,唯有马蹄轻缓地落在雪地上的“嗒嗒”声,沉闷而压抑,仿佛敲在每一个人沉甸甸的心上。偶尔碰见一列巡城的士兵,个个目光黯淡,精神萎靡,步伐散乱,脸上布满了疲惫和无奈。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欧阳志远心中悲痛不已,他曾听闻襄阳城乃是江南重镇,繁华热闹,商贾云集,可如今亲眼所见,却是这般残破荒凉,心中的酸楚难以言表。

    身为镇守襄阳城的最高将领,吕文焕居住的将军府,其实与寻常巷陌无异,并无多少气派可言。屋宇破败,土墙剥落,院墙之上,布满了箭孔和刀痕,门前驻守着两名士兵,神色警惕,却也难掩疲惫之色,手中的长枪斜倚在墙上,连握紧兵器的力气都似已耗尽。

    将军府内,一片荒芜。小花圃早已枯死,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风雪中摇曳。

    一株躯干粗壮、高及数丈的银杏树,是将军府中最为显眼的景物。往年深秋,银杏叶落,金黄一片,格外美丽;如今,花叶落尽,枝干上布满了刀痕,却依然屹立不倒,像是在顽强地抵抗着这场乱世的浩劫。

    树下的土地,像是被利刃刨过,片片翻开,露出一条条伤痕累累的树根——那是将士们为了取暖,挖掘树根焚烧留下的痕迹,可想而知,城中早已匮乏到了极致。

    李忠停下脚步,朝章忆菲拱手道:“特使大人,吕将军已在厅中等候,你与欧阳公子一起进去便是。末将带这位小兄弟先去收拾歇息之处。”

    章忆菲点头道:“有劳李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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