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欢宴(三)

章节字数:9145  更新时间:24-12-01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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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了任飞雨的话,老屁翻了个白眼,高企我收起了笑容,两人好像心知肚明,但又欲言又止。直把士林看得云山雾罩的,只好望向胡立三,胡立三却一脸讪笑地望向他,但没有言语。士林心想胡立三还埋着什么秘密,别又把自己给卖了。

    “胡大哥许是想跟大家告个别,只是大家未必懂他的心。”任飞雨心里一阵好笑,还是帮着胡立三解释,不过心里倒一松,幸亏当初没有执着非分,搅进这是非窝。

    这时毕先忆到了这一桌,说那边有个故人想见胡立三,胡立三抱歉跟士林招呼了一声,士林一笑没有在意。只不过胡立三好像也乐得被拉走,士林隐约地感到怪意,不禁拿眼追随胡立三的身影,试图看出点端倪。

    这边老屁怕冷场,对士林说道:“四少,你吃点菜吧,没有照顾好你,我很抱歉。”

    士林客气道:“你也吃点,今天够辛苦了。”

    “哎呀,四少,使不得,你别给我这样客气。”心里却是喝到了蜜。

    任飞雨问士林:“弟弟今天也看了这私坊戏,有没有兴趣改几出唱唱?”

    士林说:“说不好,我还没有改过戏,需要学习。”

    那边凤生倒说:“师弟要是出手,恐怕这事能成,也算是给戏班找一条出路。”

    此时,琴师陆谦益插话:“闵老板没有问题。你懂戏,又爱戏,肯琢磨。而且读过书,有见识,试一试是可以编出好戏的。加上你师傅,那是学识渊博的有心人,他集了不少本子,其中不乏好本子,这些都是你的资源。士林倒是觉得奇怪,自己的师傅并没这样的嗜好,集这么多私坊戏干嘛,难道多年梨园的厮混,让师傅变了心性。

    “如果闵老板在这方面成了好戏,算是给戏班和这帮艺人做了一件有功德的事情。如今这世道,国戏式微,我们这些底层的伶人遇上了艰难时境,特别是我们雁城这种小地方。剑走偏锋许能柳暗花明,到时候我们可以走出雁城,到省城,到北平去,赚更多的赏银,也胜过现在这饥一顿饱一顿的光景。”陆谦益继续说道。

    这话说得大家一笑。士林不知这私坊戏由谁买单,也不知今晚这两出戏胡立三给了多少赏银,是什么样的行情,真有他们说的那样的收益,免不了一阵好奇。

    就在这时,大厅的一角传来一阵哄笑,是毕先忆那一桌。几个人轮番给胡立三灌酒,胡立三的面前已经摆下了好几个空酒杯。

    高企我见状叹道:“这样不厚道,我现在看不懂,司令这客请得……”说完,走了过去,想要劝阻这种局面。

    这边老屁再也看不下去:“四少,我不知司令请这客的意思,不过来了这群不怀好意的人,就没意思了,我都想出手了。”

    士林虽然觉出了隐隐的敌意,终究还是不明白其中的原因。纵然是胡立三跟这群人有什么芥蒂,但是不能把恶意摆在明面上。不过自己的那一套家教好像放在这种场所不合时宜。

    一边的花非花点醒了他:“其实是因为他对你好,这些人才这样。”

    凤生说:“别管他们的,我们自己乐起来,不管怎么样,师弟都算是自己人。我们先把戏唱起来,去把胡司令拉过来,我们要他扮戏。”

    那陆谦益说:“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要客气,也该主动找他们喝酒呀。”

    于是应知秋去士兵堆里找自己的同盟,剩下的戏子径自去了毕先忆的那一桌找人拼酒。只留下士林、任飞雨、凤生、花非花、陆谦益、鼓师坐在原地。

    逐渐地,这大厅里的众人分出了两个阵营。士林这帮戏园子的艺人,加上高企我和应知秋和他们能够带动的士兵抱成了团。他们开始向毕先忆那一桌挑事的人发起了攻击,灌对方的酒,很快扭转了颓势。

    圆桌上的几个人一番商量,决定由另一个和花非花两个上场演《邓通佞主》,他们借势从战团中拉出了胡立三饰演汉文帝。

    “这戏说的是邓通在自己的宅子里,找了个人伺候文帝,文帝说不如三人行。”任飞雨又开始了他的解说。

    “这也是根据史记改编的戏剧。邓通可以说是皇家宠溺的第一个高峰,富甲天下,从来没有一个宠臣这样盛极一时。”任飞雨笑着说道。

    士林现在倒是关注起做戏的三个人。那胡立三明显有了醉意,心不在焉地配合两个伶人,眼睛却不时望向士林。由于胡立三的醉酒,这戏演得浮皮潦草。台下基本上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演完了戏,胡立三带着醉意回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已然分出彼此的士林连忙起身扶住了胡立三。

    胡立三大着舌头问:“你们在说什么?”

    任飞雨说:“我们正在聊私坊戏呢。”

    “好看吗?”胡立三问士林,声音明显高过了平常,看来醉得不轻。

    “好看,只是你酒喝多了。”士林有点敷衍地回道。

    “我是高兴。”胡立三对士林说,听起来像是大叫。

    士林说:“你不能再喝了。”

    “你心疼我。”胡立三像个小孩一样手舞足蹈。接着口齿不清地说道:“不过我没醉,还能喝,我是高兴。”

    士林也逐渐看懂了今晚这怪异的情绪,这帮人在借酒撒疯发泄怨气,他们的确像是花非花说的,他们恨士林,是他断了他们的希望。他们灌胡立三的酒,是想胡立三喝酒,让他今天晚上什么也做不成。胡立三的态度好像是跟他们告别,其间似乎包含着一点愧疚,才这般纵容他们。这让士林升起了独占的好胜,凭什么,我偏要占有他,谁叫你们没有本事。

    没有剑拔弩张的强硬,只有满含恶意的粘腻,士林感到使不出力气,他不惯于这样的争斗,其实他不惯于任何形式的争斗,他的教养没有教会他这些,所以他对眼前遭遇的一切感到泄气,对自己失望。

    这时,毕先忆的那桌又有人过来给胡立三敬酒,那人也明显看出了醉意。

    这次士林出手了,说:“他不能再喝了。”

    “那不行,我们喝的是我们的交情。”那人似乎没把他放在眼里。

    “那行,就喝交情。”胡立三举起了杯,凭着这番爽性,难道又是一个旧人。

    “你不能再喝了,要醉了。”士林忍不住要发作了。

    “就最后一杯。”胡立三喝下了一杯。

    那人挑衅地看了眼士林,摇晃着走了,好像回去跟那些人通报战果。

    果不其然,一会儿又有人来,给胡立三敬酒,胡立三已经瘫坐在椅子上了。

    士林说:“那这样,我来代他喝吧,你们不是想把我们灌醉吗,我成全你们。”

    那人不知哪来的底气说:“我是找胡司令喝酒,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边胡立三听到了,说:“那就喝。”说完要起身,被士林一把按住。

    士林伸出手抚摸起胡立三的脸,又把手放在了胡立三的腿上,嘴凑了上去,轻声说了句,听话,胡立三被催眠。

    “不能再喝了,这样你会喝醉的。”士林柔声说道。

    “是,会喝醉的。”胡立三重复道。

    “那就不能喝了。”

    “不喝了。谁他妈再劝酒,我毙了谁。”胡立三大叫着。

    其他桌上的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边。

    那人讪讪的想要离去。士林说:“站住,我要找你喝酒。”

    那人停住了脚步,回头说:“凭什么?”

    “凭我是这屋子的主人,今天你来做客,哪有不喝醉的道理。来呀,给我把酒满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好的酒量。”

    回到这桌的应知秋和高企我脸上露出了赞许的脸色,桌上的几个人已经倒满了六大杯酒。那人想走,可是身后已经被高企我和应知秋挡住了去路。

    “我以前不认识你,不过今天我认识你了,这是第一杯,我们干了,不干还不行,这宅子我是主人,规矩得由我来定。”

    那人看士林开始强硬起来,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毕先忆那边因为有了士兵们的搅局,自身都有点应对不暇,再看看这边的阵势,哪有再敢过来挑事和护持的道理。

    那人只好硬着头皮喝下了一杯。

    第二杯,士林递给他第二杯酒。说:“这第二杯是代胡司令喝的。他是我的人,既然你们灌了他那么多杯酒,我得还回来。”

    那人眼里已经有了为难的情绪,但在士林的逼视下,不得不拿起了酒杯,喝了下去。不过就这样,士林还是没有放过他。

    “第三杯是感谢你今天的光临,也想让你印象深刻,我这屋子待客真是热情。”

    那人想要拔腿离去,不料身后站着高企我和应知秋两大门神,加上圆桌上一桌人夹枪带棍的言语刺激,那人无望地看向唯一中立的任飞雨,任飞雨无奈地摇摇头。那人在一番挣扎后被迫喝下了这杯苦酒。

    一喝完,那人忍不住干呕,他想要站稳,却无法自主,一下就滑到在地上。几个不嫌事大的戏子抬着那人送完毕先忆的那桌。

    老屁担心士林,问:“少爷你怎么样?”

    士林说:“没事,我喝酒是祖传的,只是一向被家教拘着,今儿个也是被逼的。走吧,到那边去,也该回敬他们了,这一晚都是他们在挑事,我倒要会会这花蕊夫人。我没你想象的那样柔弱,血性着呢。”

    酒精在他的头脑里升起了火花,撕开了规训和习惯的绑缚,他感到畅扬的快意,也初尝了自由的奔放。

    士林来到毕先忆的这一桌,看见他的出现,毕先忆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自然的脸色。但还是强作镇定地说:“没想到你能喝酒。”

    “那是胡先生怕我喝酒伤了嗓子。既然毕先生是有备而来,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怎么也得回敬一下,不然对不起胡先生的醉酒。”

    毕先忆脸上显出阴晴不定的犹疑。

    “说来我还要感谢你,你帮我灌醉了胡立三。要知道我这种卖艺又卖身的伶人,最怕的就是遇到难缠的老斗。刚才听花师兄一唱,我吓坏了,一想到今晚要被一大刑具折磨,我就不寒而栗。你帮我解了围,至少今晚我平安了。就凭你的侠义,我就该敬你一杯,怎么着你今晚都算是我的恩主。”

    那种奔放的快意,一泻千里的解脱,让他有了不管不顾的恣意,他要把这一晚的憋屈发泄,也要为这么多年的委屈找一个出口。

    毕先忆强笑着喝下了眼前的一杯酒。

    “还有你这一桌的莺莺燕燕,我秋叔的弟兄们早已按捺不住,他们就想一亲芳泽,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毕老板可是要给面子呀。”

    那些士兵那里听得这样的撩拨,早已如狼似虎地开始用强,把那些人搞得花容失色。士林心里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样的直接,还这样粗鲁,这不是他想要的。

    “你就不怕胡先生那天不要你了?”

    “哦,我其实巴不得,说实话,我现在实际上都有点后悔了。今天晚上我有种落进烂泥塘的丧气。”

    “你没了依凭,就不怕这个圈子里的唾沫淹死你。”

    “圈子,哪来的圈子。就像你从来没有见过我一样,我从来也没想过要混这圈子,我一样活得好好的。”说完,士林又递过一杯酒。

    “好,我陪你再喝一杯。不过,那天一不小心,我可能说漏嘴,告诉三哥你今晚的挑衅。”

    “那就再喝一杯,就当是封口,也当是我巴结你,敬你这花魁领袖。”士林递出了第三杯酒。

    毕先忆也爽快,拿起了第三杯酒仰头喝掉,带着他的几个死党悻悻而走。

    这人一走,其他的人就放开了手脚,人们那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有吃有喝,有得玩,还可以解放天性。

    只是苦了士林,他没想到打开了潘多拉盒子,放出了妖魔鬼怪,相比之下,师兄们的笑谈只是纸上谈兵。

    这群妖魔鬼怪把活色生香、电光火石放慢成舞曲;把耳鬓厮磨、咬牙切齿演绎成理所当然。不断有人贴上身去,组成一道舞曲,又不时交换舞伴,把舞曲变成歌剧。这里是酒池肉林的战场,是群魔乱舞的欢场。

    人们好像遗忘了今晚的目的,那欢宴的主角,一个沦为了看客,一个醉成了一滩泥。

    见局面已然变成如此杨正邦率先带着部分士兵离开。

    不一会儿的时间,任飞雨跟士林道别也离去,走时喃喃道:“人不能光靠本能行事。”

    士林此时蒙了,尽管他身处欢场,却只是个埋头唱戏的伶人,缺乏欢场的游历和经验,对园子以外的世界根本一无所知。堂子里的勾当,也只是在师兄弟们的笑闹中听到经过取舍的只言片语。现如今,如此声色犬马的场景呈现在面前,他有惊惧、羞恼、诧异、厌恶。他今晚才见识了欢场的本色,怪不得有这么多人沉醉其中。只是残存的理智让他执拗地坚持自己的标准,两情欢悦应该是另外一种样子:止乎于礼,相敬如宾,相知相守。他现在有些恼恨胡立三,没有征得他同意,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出,让他在这里如坐针毡。

    这时,圆桌上只剩下士林、瘫在椅子上的胡立三、老屁和凤生、花非花。

    突然有个人跳到胡立三的身边,去扯胡立三的衣物,被老屁喝退,惊得士林目瞪口呆。

    最后,是老屁看不下去了,生怕吓住了自己的少爷,说:“少爷我扶你上去休息。”

    “哟,这么快就拍上马屁了。”花非花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毒舌。

    “不行,我得带上他。”士林这时已不忍丢下胡立三,概因这一晚的同仇敌忾。

    “行,我扶你们两个上去。”老屁宽解道。

    最后是凤生和老屁还有另外一个伶人把胡立三扶上了楼。之后,凤生和那戏子下楼,卧室里多了两个童儿,十一二岁的样子。士林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一晚看不懂的事情太多,他现在顾不得这么多。

    胡立三嘴里念叨道,林儿,人已经瘫在了床上。老屁上前给他脱去鞋子,那胡立三自己胡乱在身上一阵扒拉,除去了自己的衣物。一边敲着身旁,说快,躺上来。

    应知秋实在有点不忍直视,跟士林说:“你盯着点,让这两个孩子给他洗洗,我去给他熬点醒酒汤。”又对两个童儿说:“别把他头发打湿,他很快就要睡过去。”

    士林刻意回避了自己的视线,非礼勿视,规训已经内化为一种惯性。他有出卖者的自觉,更多的是怕花非花的渲染成为现实。

    他的内心晃过一丝慌乱,就要和一具陌生的身体亲密接触,像是要踏上一条未知的旅程。无法预测的结局,让他的心飘摇不定。

    出卖者的身份已经剥夺了他否臧的权利,他要接受的不外是一具身体,无论美丑,也无关乎好恶。所以他宁愿选择无视,以免由此心生烦恼。为此,他吩咐童儿,给他围上了浴巾,给他擦拭一下身体,过程中只差没有捏住鼻子。

    这个人一下就变得陌生,好像不是之前认识的人。

    为了躲避酒气,士林干脆去了外面的露台坐着。

    两个童儿伺候完了胡立三,又来伺候士林。敦厚一点的童儿拿着毛巾,站在士林面前,那个精瘦一点的孩子问:“先生,是现在洗浴吗?”

    看着两个孩子,士林问:“你们是谁?刚才在哪里?”

    那敦实一点的孩子望着他笑,还是那瘦一点的孩子回话:“回先生,我叫芦苇,他叫莲藕,是老爷买过来伺候先生的。刚才我们一直在屋里等着先生,这是秋叔交代的,不然要打断我的腿。”

    后边一句话差点把士林逗笑了。“谁给你们取的名字,什么莲藕,芦苇的?”

    叫芦苇的那孩子说:“回先生,是老爷取的,说这样记得住。”士林不用想也知道这大概是胡立三的手笔。

    “那你们原来的名字呢?”

    “原来的名字已经跟过去一起忘掉了。”

    “家里遇到什么事了,要把你们卖了?”

    “回先生,家里遭水灾,爹娘饿死,流落到了这里,在劳力市场遇见了老爷,莲藕跟我在那儿认识的。”

    那叫莲藕的孩子一直看着他们说话,一言不发,听到芦苇说到自己,使劲地点头。

    看见士林看着莲藕,芦苇说:“他是哑巴,听得见,但是说不出来。”

    这让士林心中又多了份怜悯:“今天晚上吃饱没有?”

    “回先生的话,现在天天都吃饱了,再也不为肚皮发愁了。”

    士林看着这俩孩子,不由得心生感慨,这黄河隔个几年总要发次大水,整个黄泛区不知又会产生多少生离死别。他对胡立三这样安置这两个孩子多少有点觉得不妥,但是一时又没有好的办法,忍不住拿手去挠头,却发现已经在刚才的那场遭遇中,一身粘腻,就说自己先还是洗个澡吧。

    两个小孩立马跟着他进了卧室。在浴室门前,士林阻止了两个孩子跟进,自己进了浴室,开始了自己的洗漱。

    在镜中,他看见了一个人,眼含秋水,神采奕奕,酒精非但没有让他掉色,相反赋予了他别样的风韵,那肌肤因为有了酒精的浸润,散发出亢奋的红色,让他的身体满是青春的气息,于是有了明珠暗投的怨气,心里边难免升起对那个老斗的厌弃。

    他躺在浴缸里,想经过浸浴平复自己的心绪,耳边却留意着楼下的动静。嬉闹声还在继续,士林不免身上有了起伏,心绪也随之烦躁,到此时他都有点后悔离开了大厅,更多的还是懊恼胡立三不顾自己的感受安排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于是他开大了冷水的水量,想籍冷水的温度让自己缓和下来。

    不过经过一番折腾,自己非但没有疲惫,相反有了抑制不住的兴奋。不久前楼下一幕的刺激,那些肆意妄为的发泄悸动了他。他想倾诉,想唱戏,却没有对象。一番纠结之后,他还是决定到楼下去,既然你安排了这荒唐的一幕,今晚就把这荒唐进行到底,把一切交给命运,听凭本能做点事情,我不做,我看可以吧。

    起身穿起了浴衣,走出了浴室,两个童儿已经下楼,只留胡立三瘫在床上酣睡,不时发出巨大的鼾声。他经过床走出了房间,迎面而来的是过道墙上如霜的白雪,此刻似乎在等人涂画愿景。新生活是什么样?未知但又令人期待。又突然想到,好像能够这样做,是胡立三给的底气,这是个复杂的问题。

    仔细去听,楼下好像已经消停下来,变得超乎异常的安静,这屋子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到得此时他才感到饿,今晚他好像没吃什么东西,之前光顾着说话和喝酒。

    到了楼下,只见大厅一片黑暗,只是后花园还有灯影。走近一看,原来老屁一人一桌在独酌。他也该喝一点,今晚为了照应自己周全,他几乎滴酒未沾。他好奇老屁的岁数,四十多还是五十多,还是三十多,以士林的阅历,这是他的短板。记得在酒桌上,胡立三要他喊秋叔,高企我反对,说无端让老屁涨了辈分,我们岂不是吃亏了。只是不知胡立三此举的深意。

    看见士林到来,老屁连忙起身。

    “你怎么还不睡?”老屁有丝诧异。

    “我有点饿了。”士林抱歉地说。

    “那我去给你弄点。”老屁说完就要向外走,被士林拉住。

    “不用了,我就凑合着跟你吃点,你这些足够我们吃的。”

    “可我这儿都是些剩菜。”

    “哪有那么讲究,别把我想得那么金贵。”

    士林一番劝阻过后两人坐下。

    “睡了?”老屁指指楼上。

    “睡得可欢呢,鼾声连连,满屋的酒气。那些人都走了?”

    “早给撵走了,搞得一股子骚味,花了老半天时间清理。你喝那么多酒没事吧?”

    “没事,遗传的,家里人都是好酒量,只是家里礼数拘着不让喝酒,还有就是我不好这一口。”

    “你冷不冷,要不要我给你拿一件衣服?”

    “没事,这样正适意,我喜欢这样的夜晚。”

    那天上繁星点点,配着这溢满花香的园子,这一桌酒菜就有了一番雅趣。这让士林觉出了生活的好,无端就想到韩嫣、邓通,他们在星光照耀下的初夏夜干什么?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由此生出了别样的感慨。

    “少爷解气吧?”老屁打断了士林的遐思。

    “啊。”待明白老屁所指,士林笑了。“其实有些后悔,不该这样莽撞,并非多大的深仇大恨,何况这些人还算是胡先生的朋友。”

    “就该这样处置他们,都不是些好东西。那算是司令的朋友,也都是些吃大户的主,全是花蕊夫人带来的狐朋狗友。”

    “我也是憋急了,就觉得这些人了不该这样无视礼数。”士林最近的两次宴席都跟胡立三有关,都吃出了人生的况味。

    “还是司令心善,助长了这帮妖邪。”

    “我今天是不是把花蕊夫人给得罪了?”

    “才不是这样。那孙子就是仗着当年对司令有恩,跋扈得很,自以为是的。要说司令还情早已超出了许多,我们早已看不惯,但敢怒不敢言,你出面这样处理倒是最合适,这样可能让他多少收敛一点。”

    “没想到这些人的心思这么复杂。还有……今晚这些人难道都跟胡立三有染?”士林终于没忍住,问出了今晚心中最大的疑问。

    听了这话,老屁出现了短暂的犹疑,最后还是艰难地开了腔,说出的话语义含混:“不可能每个都是,可能有一些,不过都当不得真,没一个司令看得上眼的。你也犯不着跟这些人在意。不过更多的人是自以为能入司令的法眼,在这里当孔雀呢。”

    “他们每次都这样做?”士林实在不知道刚才的那一幕该这样来形容,只能指望老屁能懂。

    “许是酒闹的。不过欢场上的事情难说,也是平时压得太久,一下就放开了。你犯不着在意,不习惯走了就是,他们这样也难得,平时憋得苦。”

    “只不过这里面怪物不少,以后你还会遇见更多,这种人肚量小、没担当、又善妒,偏偏各自以为自己倾国倾城,像是所有人都会拜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他妈的,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呵呵,说得你就不是一样。”士林忍不住打趣,许是见面就没了身份的疑惑,加上酒精的作用,话就没了顾忌,轻松了些许。

    老屁一下涨红了脸:“我当然不一样,我知道自己的斤两。”

    “你怎么就不一样了?有家有老婆,还是已经有了相好?”许是刚才的欢宴上的经历,给了他一个范本,人可以这样活,活出自己,士林的问话就没了遮拦,当然他也有了解应知秋的好奇。

    “可不敢,自己知道喜欢什么,不想去害人,辜负别人。我知道这种人的苦,就不愿那这种苦去牵累别人,所以就断了娶妻生子的念头。只是寂寞着呢,想找个相知哪有那么容易。”

    士林凭这个就对老屁多了一份好感。

    “那你怎么会从军呢?”

    此时老屁脸上出现了一丝羞赧:“那时年轻,不知天高地厚,听同道传出了司令的名声,免不了生出了幻想,以为凭自己许能博得司令的青睐,得一份荣华富贵。到了司令队伍才知道自己是白日做梦。比我好上几倍的人都还排不上号,那轮得到我这样的丑人。”

    这话说得士林咯咯地笑了。他觉得有趣,更被老屁这种粗壮汉子的花样心思逗乐了。

    “不过,司令这点好,为人厚道,特别是对同道。虽说没入他法眼,但是多年来还是对我照顾有加,从来没有受过任何欺负。他也放心把生活交给我料理,保证我衣食无忧,要说我这火头军也做得有滋有味的。”

    “你就没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有哇。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早把他当成了家人,如今又有了你,这个家也算是全了,也只有我才懂你们,方便伺候你们,守着你们过日子,看着你们把我想过的日子过一遍,我也就满足了。比那些还在求温饱的人不知强上多少倍。”许是酒精上头的缘故,老屁今天的话多了起来。

    士林感慨,居然还有这样知足的人。看老屁那憨厚的脸,士林忍不住想要捉弄他一番。

    “那如果有一天,胡立三不要我了,你怎么办?”

    “他怎么会,少爷这般人才,他稀罕还来不及,怎么可以不要呢。就凭今晚他拼着喝醉也护着你,他就不会。”这对于老屁来讲是个天大的难题。

    “可是我听说,他玩人都是一次性的。”

    “那是没遇见好人,我也是头一遭看见司令这样真心待人。”

    “那如果有一天我甩了他呢?”

    老屁皱起了眉头,他想不到居然有人问这种傻问题:“不可能,你们这般般配,再说他待人可真宽厚,你要相处久了,就会觉出好来,到时候,撵你都不会走”。

    士林不置可否地笑了。他是真放松了,能够这样没有顾忌信口开河,他还是第一次,什么家教、规训纷纷抛弃,他至少体会到另一种活法。

    原本想问问胡立三是不是经常主今晚这样的局。但转念想这样问好像未免显得下作,加之老屁好像对这些不感冒,也就忍住了好奇。如此一来也就索然了聊天的兴趣,生出些许倦意。

    “我想睡了,你慢慢喝吧,不过你做的菜真好吃。”

    “不行,我的送你上去,顺便看看司令睡得怎么样。”

    到了楼上,只见胡立三依旧仰躺着酣睡着。士林一阵轻笑,想要捉弄胡立三一番,但想到今晚他为自己喝醉,也就心软作罢。只是一屋酒味让他不舒服,老屁把所有窗户打开散了酒气,又把窗户全部关上,只留下了一扇窗换气。接着又在胡立三的旁边给士林整理床铺。

    “我到隔壁睡去。”

    “不好吧。”老屁现出了踌躇。“要不我去把两个童儿叫上来,看着他。”

    “哪有那么复杂,他一个人就不能睡。”

    “喝醉的人可不敢大意。要不我守在这儿,你去睡。”老屁还是坚持道。

    “算啦,我睡这里吧。不用劳烦你们,都累了一天了。”

    士林躺下后,心中还是感到庆幸,好像躲过一劫,但隐约的又有遗憾,毕竟大厅那一幕幕撩拨起了他的欲念,让他欲罢不能,但又能怎么样?就这样一番胡思乱想,昏沉找上门,他睡去。

    及至半夜,士林被洗漱声惊醒,他发现身边没有了人,浴室里传来动静,是胡立三在洗漱。许是老屁的话起了作用,他想一探胡立三的究竟,只是内心无形的绑缚拘住了举动,只好眯缝着眼假装睡去,静等可能发生的事情。

    洗漱声过后,士林看见胡立三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床边。昏暗的灯光下,胡立三在榻前随手扯下了身上围裹的浴巾。当胡立三硕大的身躯向士林压来的时候,士林有种快窒息的恐惧,士林是被传言和想象吓住了,他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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