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惊雷

章节字数:4097  更新时间:25-12-07 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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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钦天监监正李文渊却跪在御书房冰凉的金砖地上,冷汗浸透了朝服中单。他面前的紫檀书案后,当今天子祁铭正垂眸翻阅着一卷星象图录,烛火在他清瘦的面容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李爱卿,”皇帝的声音温和,听不出喜怒,“你说昨夜紫微垣有异星突现,冲犯帝星,且……应在了皇室血亲身上?”

    李文渊伏身更低:“回陛下,臣与三位副监连夜推演,异星自东而来,光色赤红带煞,正应了《天官书》所载血亲冲宫之象。且,且星辰轨迹直指……”

    “直指什么?”皇帝抬起眼,那双本该威严的眸子里此刻空茫如深井。

    “直指……宁王府邸方位。”李文渊说完这句话,几乎瘫软在地。

    御书房内陷入了漫长的死寂。只有铜漏滴水声,嗒,嗒,嗒,敲在人心上。

    许久,皇帝才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无半分暖意:“朕这个弟弟啊……传旨,宣宁王祁官,即刻入宫。”

    宁王府西角小院里,药香正浓。

    祁官只着月白中衣,赤足踩在青石地上,正小心搅动着小炉上咕嘟冒泡的药汤。夜色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将那张素日里总是带着三分慵懒笑意的面孔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左手腕内侧,一道浅淡疤痕在动作间若隐若现。

    “王爷,”暗卫首领夜阑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外,声音压得极低,“宫里来人了,高公公亲自来的,说是陛下急召。”

    祁官搅药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如常。他取过一旁搭着的绯红外袍披上,动作间那惯常的散漫姿态又回到了身上:“更深夜重的,皇兄这是想我了?”

    夜阑抬眼,只见自家主子已换上了那副京城人人熟悉的纨绔模样,唇角噙着玩世不恭的笑,凤眼微眯似醉非醉,连走路时那刻意拖沓的步态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王爷,”夜阑忍不住低声道,“今夜星象有异,钦天监那边……”

    “星象?”祁官轻笑,顺手从架上取下一个绣着并蒂莲的药囊捻在指间,“那玩意儿要是准,本王还能克死三个王妃?”他话里带着自嘲,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凉意。

    走出小院时,祁官回头望了一眼那炉仍温着的药——那是给城南慈幼局几个患了咳疾的孩子备的。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没入夜色。

    皇宫的夜,总是格外漫长。

    祁官跟着高让穿过一道道宫门,那老宦官拢着手走在前面,背影在宫灯下拉得细长阴森。两人一路无话,只有靴底踏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在空寂的宫道上回荡。

    “宁王殿下,”行至御书房外廊下时,高让忽然停下,侧过半边脸,烛光将他面上的笑容照得标准却无温,“陛下近来……忧思甚重。您说话,可得多顺着些。”

    祁官咧嘴一笑,那笑容灿烂得晃眼:“高公公放心,本王最是知道怎么哄皇兄开心。”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玉瓶,“本王新得的凝神香,公公夜里值夜时点在案头,保准一觉到天明。”

    高让的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跳,最终还是伸手接过,尖细的嗓音压得更低:“殿下有心了。”

    御书房的门开了。

    祁官迈步进去,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气扑面而来,混着某种极淡的,像是陈旧纸张与药草混合的古怪气味。皇帝祁铭坐在书案后,正提笔批阅奏章,见他进来,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

    “小九来了。”皇帝放下笔,指了指下首的绣墩,“坐。更深露重的,扰你清梦了。”

    “皇兄说的哪里话,”祁官笑嘻嘻地行礼坐下,动作幅度大得有些夸张,“您召见,臣弟便是梦里正跟嫦娥仙子饮酒,也得赶紧爬起来不是?”

    皇帝被他逗笑了,那笑意却只停留在嘴角:“你还是这般顽皮。”他顿了顿,目光在祁官脸上细细扫过,“近日……可还好?朕听说你前儿又去西郊马场赛马了?还赢了一匹大宛良驹?”

    “可不是!”祁官一拍**,眉飞色舞,“那马通体雪白,跑起来跟道闪电似的!臣弟给它取名踏云,回头牵进宫给皇兄瞧瞧!”

    皇帝含笑听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案。等祁官说完了,他才缓缓道:“马是好马。只是小九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整日里这般斗鸡走马,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祁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绽得更开:“皇兄,您又不是不知道臣弟,文不成武不就的,也就这点爱好了。再说了,”他语气放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有皇兄在,臣弟便是混吃等死一辈子,不也逍遥快活?”

    书案后的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皇帝沉默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在跳动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幽深。许久,他轻叹一声:“可朕……不能护你一辈子啊。”这话说得极轻,像是在对祁官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祁官垂了眼,捻着袖中药囊的手指微微收紧。

    “你那三位王妃……”皇帝忽然转了话题,“走得都太匆忙。朕每每思及,总觉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她们娘家。”

    来了。祁官心里冷笑,面上却适时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黯然:“是臣弟没福,克妻之命,连累了她们。”

    “胡说!”皇帝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压下去,化作一声长叹,“什么克妻不克妻的,那是外人胡诌。朕的弟弟,真龙血脉,岂会是那般命格?”他顿了顿,像是斟酌着词句,“只是……事不过三。你这接连丧妻,京中流言四起,总得想个法子平息。”

    祁官抬起眼,目光澄澈如稚子:“皇兄的意思是?”

    皇帝从书案后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窗外夜色浓重,星河低垂。他背对着祁官,声音飘忽:“钦天监夜观星象,说有异星冲犯帝星,且……应在了你府上方位。”

    祁官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做出惶恐模样,急忙起身跪倒:“臣弟惶恐!这,这从何说起……”

    “朕自然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皇帝转身,亲手将他扶起,握着他的手却冰凉,“但流言可畏。朕思来想去,唯有请玄微天师入京,为你做一场法事,批一批命格。若真有什么冲撞,也好及早化解。”

    玄微天师。祁官脑中飞快闪过这个名字,龙虎山这一代的天师,据说有通天地之能,更重要的是,此人深得皇帝信重,近年来宫中大小祭祀,皆由其主持。

    “全凭皇兄安排。”祁官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依赖。

    皇帝拍了拍他的手背,那动作看似亲昵,力道却有些重:“你放心,有皇兄在,断不会让你受委屈。”他顿了顿,又道,“对了,明日去给母后请安吧。她老人家……也惦记着你呢。”

    祁官乖顺应下,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这才告退。

    走出御书房时,子时已过。高让仍候在门外,见他出来,躬身道:“奴才送殿下出宫。”

    “有劳公公。”祁官笑着点头,脚步却有些虚浮,像是被方才的消息惊着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行至一处拐角,祁官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旁歪去。高让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祁官一把抓住手腕。

    “公公小心,”祁官借着起身的力道,指尖在高让腕脉上极快地一触即离,随即站稳,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这宫里地砖,也太滑了些。”

    高让收回手,拢回袖中,面上笑容不变:“殿下慢些走。”

    出得宫门,宁王府的马车已候在那里。祁官上车前,回头望了一眼夜色中巍峨的宫墙。月光下,那朱红的高墙像一道巨大的伤口,横亘在天地之间。

    马车缓缓驶动。车厢内,祁官脸上所有的笑容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封的冷静。

    “王爷,”夜阑的声音从车辕处传来,压得极低,“可是有变故?”

    祁官闭着眼,指腹摩挲着袖中药囊粗糙的绣纹:“玄微天师要入京,为我批命。”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丝讥诮,“我那皇兄啊,这是嫌锁链不够紧,要再给我套一道箍呢。”

    夜阑沉默片刻:“可要早做准备?”

    “准备?”祁官睁开眼,凤眸里闪过一丝锐光,又很快隐没于惯常的慵懒之下,“自然要准备。去,把清风徐最近收到的关于这位玄微天师的所有消息,天亮前送到我房里。”

    “是。”

    马车驶过空旷的街道,轱辘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祁官掀开车帘一角,望向窗外飞快后退的街景。酒楼歌肆早已熄了灯火,只有更夫拖长的调子在远处回荡。

    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深夜,他躲在母后寝宫的屏风后,偷听母后与还是皇子的皇兄说话。那时皇兄的声音还没有如今这般空洞,母后的叹息里也还带着温度。

    “铭儿,你是兄长,要护着弟弟。”

    “儿臣知道。母后放心,只要儿臣在一天,定不让小九受半分委屈。”

    言犹在耳,人事已非。

    祁官松开手,帘子落下,隔断了视线。他靠在车厢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药囊,那里头装的是安神的药材,此刻却压不住他心头翻涌的思绪。

    克妻。命格。星象。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精心编织的网。他那三位王妃,她们如今在江湖中各自安好,可这份好,是用他的名声,,用这“天煞孤星”的污名换来的。

    值吗?祁官问自己。

    脑海里浮现出林婉假死脱身那夜,她换上一身劲装,回头对他抱拳一笑:“王爷,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需要,长风镖局上下,听凭差遣。”

    想起苏文卿在玲珑阁密室里,一边整理情报卷宗一边淡淡地说:“这世上对女子不公,王爷给了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便还王爷一双看透世情的眼。”

    想起谢明薇南下前,将一本亲手誊写的医案塞给他:“王爷心善,但医者能救人身,难救人心。这朝廷……您多保重。”

    值。祁官无声地笑了笑。怎么不值?

    马车在宁王府门前停下。祁官下车时,又恢复了那副醉眼惺忪的模样,脚步虚浮地往里走,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守门的小厮早已见怪不怪,躬身行礼后便眼观鼻鼻观心。

    回到书房,夜阑已将一叠密函放在案上。祁官挥退所有人,锁上门,就着烛火一封封细看。

    玄微天师,俗名张守静,龙虎山第六十三代传人。年五十七,精通道法,星象,炼丹之术。三年前奉诏入京,深得帝心。近年来常出入宫中,与司礼监太监高让往来甚密……

    祁官的指尖在“炼丹之术”四字上顿了顿。

    宫中近来确有传闻,说皇帝迷上了养生之道,常服丹药。只是这消息被压得极严,连他的清风徐都只探得些皮毛。

    他将密函凑近烛火,看着纸张在火焰中卷曲,焦黑,化为灰烬。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批命。法事。

    皇兄到底想做什么?是真的担心星象冲撞,还是……另有图谋?

    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祁官吹熄蜡烛,和衣倒在榻上,睁着眼看头顶的承尘。

    明日还要入宫给母后请安。那位将他一手带大,如今年事已高却仍不得不在皇帝与他之间周旋的太后。

    得想个法子,让母后少操些心。祁官想。至少……在风暴真正来临之前。

    他闭上眼,脑海里却浮现出许多年前的一个午后。那时他还小,皇兄也还不是皇帝,母后坐在院中海棠树下,一手搂着他,一手握着皇兄的手,笑着说:“你们兄弟俩,要一辈子相互扶持。”

    海棠花簌簌地落,落了他们满头满身。

    祁官翻了个身,将脸埋进锦褥里,那上面有他惯用的,混合了药材的熏香味道。

    睡吧。他对自己说。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夜色渐深,宁王府归于寂静。只有西角小院里,那炉未曾熄尽的药,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微的气泡,药香丝丝缕缕,融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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