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乱世风云录

章节字数:4340  更新时间:10-12-15 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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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寒料峭的二月已经过去,我呆在曾经的帝都白槿城上,时常幻想着听到北方莫冥河咚咚裂开的破冰声,一脉脉清冽的河水从那微小的罅隙中欢快的流出,该是何等的惬意。

     那些曾经次第吹响的号角声仿佛随风消散的粉齑,渐渐湮灭在那个曾经剑拔弩张的乱世。仰望苍穹,我望着天空中一颗又一颗璀璨发光的星星,时常想起御天哥哥曾问我的话,请告诉我,哪颗才是照耀我的命星?

     只是,这个问题,阿月又该如何回答呢?

     是的,我是名占星师,尧国华虞然的弟子---阿月。我从不知道,原来我的师父是如此有名。印象里的师父总爱逆风而立,我喜欢看着师父被风扬起的银色长发,浓密而纠结。

     于是,在多少年后,我一直保留了爱为他们梳头发的习惯。一丝一缕的头发,寸寸流曳于纤细的指间。

     他们,那仿佛是很久的时光了吧?现在,我仍然记得那位横刀立马睥睨天下的将军越青冢,记得那一蓬蓬充斥寒意的深秋军帐,那时的我时常一个人坐在诺大的沙地上弯着身子手持星盘,按照天仪分宗的理论,推算出星辰运行的轨迹。

     那些年岁,被我用一幅幅线条粗陋的星辰图记录在将军驰骋的战马上。

     动荡的岁月啊,你是否还记得那些些曾经隽刻在记忆里清晰而模糊的容颜?时至今日,我终于记起这件被我遗漏的事,也终于能够有勇气提气笔,在拜读后世史家们的笔录后,以一个参与者的身份,支离破碎的复述出来。

    

    

     我曾在混沌中听到一个飘渺萦绕的声音在我耳边对我说,往北,一直往北。

     醒来时,我已在衡国军营的大帐里。将军微笑着抚摸着我的头对我说,阿月,从今往后,请你帮我推算。我看着他如雕塑般的坚毅脸庞,郑重的点头。

     我曾固执的认为我该向师父一样成为一名乱世的观察者,不为繁复的尘世动容。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原来在世俗的喧扰中也有师父惦记的人,她的名字叫风潋。

     风潋是师父的同门师姐,一个我没见过的,曾以演星术为御天哥哥推算命程的人。也许,正是有了她的这场惊世的推算,才让我遇到了御天哥哥,从而有机会有朝一日离开那片安详圣洁的雪域高原,遇到那些后来称霸乱世的少年们。

     三千七百仞高的冻原上,年轻的士兵们踮起脚尖,刀顿黑土,仰头眺望着遥远的方向。那是个厉兵秣马的时代,终日里我只听的到磅礴而激扬的铁蹄声天地震彻,一探再探的快马逶迤迂回于前方与军帐,紧罗密鼓的金磬于战前接二连三的敲响。

     山野间的流火肆意而呼啸的奔腾,那一场场如火如荼的战役变得如亘古的落日般旷日持久。

     这个乱世中,有垂危欲坠的末代王朝,有心怀鬼胎的野心家,有敢于与大夔王朝分庭抗礼的各路诸侯,有不屈服于命运的少年,也有如我这样的乱世观察者,以及更多的随波逐流的广漠百姓。

     总之,这的确是个乱世。

    

    

     我该从哪里开始复述这段历史呢?虽然我已在脑海里无数次构筑过他们的形象,可一次次都是无功而返。

     或者,我该换个方式,不同于那些陈腐史官们的方式。甚至在写下这一笔时我都开始害怕自己会像那些刻意遏制情感的史官们一样,不论历史本身如何,都习惯于游戈在左右迂回模棱两可的文辞间,然后用无关痛痒的三言两语的记录这段乱世的历史。

     夔元帝初年,哀皇帝尸骨未寒,各路诸侯群起而攻之,夔业遂微,元帝无力拒敌,是年,天下乱。

     后世的史书中,能查阅卷宗的也就如此寥寥几笔。可我明白,那些峥嵘岁月里传唱的,决不是仅此而已。

     我想,我该从那些我曾经熟悉的少年们开始说起。那时候的他们,或许还可以称之为少年。

     如同某句话说的,沧海桑田,不负少年心。

    

     我第一个见到的也是开启我这片瑰丽征程的人,御天哥哥。

     有一天,我会带你游历天下的。为了这一句承诺,是否真的就要用尽一生去等待?我不得而知,只依稀记得那年的他捧起我的脸,认真的问,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红色的。我看见他熠熠闪光的眸子,仿佛看到了那片雪域高原意外的东西,神秘而辽远。

     我想去看外面的世界,不再固守这座围壁四方的楼宇,不再被师父遗落在那片星空之下。尽管,师父是我第一个想要照顾的人。

     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是否这种关系真的只能称作照顾和被照顾。

     而后,师父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游历,却没有带上阿月。那时的我,并没有难过或者悲哀,也许对于当时的我而言,并不完全懂得那些奢侈而敏感的情绪。

     不明白,有时也未必是一件坏事,不是么?

     接着,在某个起风的下午,看见了一位身着青丝铁甲,神情坚毅的将军,他脱下铁盔,微笑的看着我,当时的阿月并不知道他是位野心家或者其他。阿月只知道,那日他站在风中温和的对我说,你师父在吗?

     我说,他不在。他有些失望准备离开。然后我叫住他说,或者我可以帮你。

     从那时起,我便不自觉的踏入了乱世的漩涡中。为的,不过是更好的观察这个乱世,这是我的初衷,一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很多时候初衷不过是为自己做某事而设的幌子,更多的时候,当我们必须真正面对抉择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在不经意间打破了那日立下的所谓初衷。

     在衡国军营居住的日子,尽管枯燥困乏可我仍愿意追随将军左右。对我来讲,我更习惯把这一此次的军事转移当做一次次的旅行。那年的我常把自己想象成某种居住在南方的候鸟,每年随着温度的升降不停的迁徙,乐此不疲的从南飞向北,再从北飞向南。

     一年一年,如此往复。

     我曾于某次凶险的出征中跟随将军一同前往,当时的将军并不同意。可我执意要去,于是他问我,是为了那个你一直在等的人?我说是,然后我看见他有些落寞的说,那么就让我来守护你的愿望吧。那句话我一直记得,可没有告诉将军的是我曾偷偷的推算过他的命程。

     很不好,终有一日,死于非命。驰骋战场的男儿,岂非都是怕死的?一生戎马,向往的又岂非不是马革裹尸?可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告诉他,因为我宁可相信他,也不想去相信那些古旧星辰书上的话。

     山何巍巍,水何汤汤。生也渺渺,死亦茫茫。

     何有乐兮何有殇,身即殁兮,当葬故乡。

     他曾经一度那样的接近梦想,可梦想却也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分崩瓦解。可悲的是,直到很多年以后,我还是看见了漆黑的夜幕中那颗属于将军的灼灼然的命星黯然的沉了下去,仿佛苍郁音阶中最华丽的咏叹调。

     另一颗星星在旁边灿然升起,或者那并不只两颗。

    

    

     我是何时遇到明翊的呢?那日的夜,深邃而宁静。我在军帐中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跟着他出来跟他说,带我去见他,我是阿月。

     然后,我遇到了很多人。御天哥哥的朋友们,白头发的利飘雪,同样是白头发的楚晚,还有明翊。这些都是御天哥哥的朋友,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在过去的年岁中,我一直不明白到底何为朋友。人和人的关系,何等微妙,分化出如此纷繁而错综复杂的关系,竟是我所不能理解的。

     南衍世子利飘雪,大夔公主楚晚,北尧公子明翊。他们的身份,终还是和御天哥哥不同啊,即便他们现在是朋友。

     关于年少记忆中的,朋友。命运,真的会让这段友谊维持下去么?

     我依旧记得那日的篝火旁,面容俊美绝伦的利飘雪对旁边的楚晚说,终有一天,我会回来,剑指白槿。我是那样深刻的记得利飘雪说这话时的神情,即便是到后来的后来,我也无法想象出,眼前这位有着柔软白发的翩翩美少年在成为令人闻之色变的白发利飘雪后,杀人时依旧会保持着这种的谦和的笑容是多么的触目惊心。

     乱世之中,又有谁能真正保持那份最初的本真呢?

     那日之后,我感觉日子变的越发迅速起来。宛若一匹疾驰飞骋的白马,踏着浮云,一晃眼早已抵达天空的另一端了。

     我时常去找御天哥哥,然后跟他说上许多话。有一次我们坐在高高的屋顶上,隔着沉沉的夜幕,在清亮的月光下数着一重又一重的屋脊。这时楚晚走过来,突然让氛围变得有些尴尬。

     毫不夸张的说,楚晚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即便已是白发如雪,依然不能掩盖她一丝一毫的光芒。可他们不明白,始终不能明白,这个大夔公主在失去她哥哥的江山后,再也不能像当初一样任性撒娇。

     这,便是责任吧。

     黄龙元年,曾经的大夔大将军颜绩挟天子以令诸侯,迁都邺城。那一天的入夜,我看见楚晚一个人沐浴在月华之下,遥遥望着白槿的方向,久久说不出话来。

     当一个女子带上最狰狞的头盔,身披战甲归来时,谁又会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公主身上有着怎样的力量。就连那些格调严谨的史家们也惊呼在乱世的最后时刻,楚氏也曾拥有一个像男子一样英武的公主,捍卫楚式王朝最后的荣誉。

     可,拥有这一切的代价又真的是否是她愿意承受的呢?谁又曾真正见到头盔后泪流满面的她,是以怎样一次又一次的克服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呢?

     而,当年在她耳边对她轻许誓言的利飘雪,此刻又在何方。当御天哥哥独自一人撑着一杆龙纹戟一夜内帮他杀死阻滞他的八个哥哥,血染胸膛的时刻,他是否还记得那段年少时曾一同浴血奋战的情谊。还或者,早已随风葬送了呢?

     只为了一己私欲,他最好的朋友便再也不会回来。命运,是如此这般爱开玩笑么?谁还记得,那首草原边楚晚轻轻吟唱过的歌谣:

     清风漫碧草,谁解逍遥,策马扬尘,前世漫漫,苍茫谁料?

     年少自横刀,衣锦裘貂,白首空许,叹息不见佳人,回眸凝笑。

     所有这一切,恍如隔世。如同夕阳下的身影在山岳中剪出的一层又一层哀伤,那样连绵又那样起伏。

     乱世里,这刻的朋友难免不成为下刻的敌人。

     乱治二年七月初三,夔朝末年最传奇的武将魂断临兆,在明翊杀死越青冢,将那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张扬的挂在“明”字大旗的最高处后,追随他的嚣仲谋,又何曾不是在打利飘雪这位当时还是南衍世子的主意呢?即便,那刻的他是那么的不情愿。

     那段年少的情谊,真的随着那片雪亮的刀光被钉刻在了四截断箭之上了么?

     事实上,一切的一切当他披上那件王袍之后,我就已经知道御天哥哥和他再也不能像当初一样,调侃逗笑。在他的举手投足间的威严对比下,御天哥哥总显得那么单薄。

     我明白,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为朋友而活,就像御天哥哥,可无论他怎样努力怎样奋勉也永远不得载入史册。永远只能像他的龙纹戟一样在空中划出凛冽而惊艳的弧,而下一瞬,空气中仍为虚无。

     这并不能怪任何人,更不是命。如同风潋为他演算的一样,三十年前的命运耀若天华,可三十年后,却是一片空白。

     一片因为固守本真而凸显出的空白。

     显然,这并不同于乱世。

     最开始的乱世,没有战争,没有私欲,宛如荒洪时代的天地初开,万物平和。可当那些些粗黑的线条被野心家们用一笔笔浓重的渲墨勾勒出来后,硝烟的战火便开始逐渐的弥漫于乱世的上空,关于年少的情谊,关于成长的背叛也逐渐充斥在了少年们的心中。

     相聚,是因为年轻,漠视权贵功利,傲然昂扬,无所拘束。

     离弃,是因为成熟,欲望与责任,从而世俗之念翻卷而来。

     乱世,正如同诞生于这交替历史中的一方舞台。我们,都曾是这个舞台的戏子,尽管当时的我们演技拙劣,尽管那时的灯烛不尽通澈,但那刻终究还是上演我们或喜或悲的歌剧。如此,便也知足了吧。

     写到这里时,我突然有种深沉的远离感,就像它已从身体中剥离而出,而那一切仿佛从今开始都已远远逃逸再不属于我。

     我再次抬头仰望苍穹,星辰寥落的散在那张浓郁近黑的幕布上,这次,我再不需要转动星盘,因为我知道所有的星星都会按它们既定的轨迹运转下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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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文,根据乱世系列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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