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276 更新时间:11-11-28 02:09
永昌十一年冬,新科状元、御史中丞苏中和,与御史台、翰林院共二十余人称“寒党”。早朝之时,以车载文书,上朝面圣、弹劾左相。
帝大怒,二十余人皆被斩,时朝臣人人自危。左相一党气焰日盛,偌大朝堂,再无一人敢进言。
七日前,须弥山。
龙煊紧紧地抱住秦真,坠落之中,时空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秦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笑了,心脏快速跳动,血液回到四肢,竟然能动了。他反手抱住这个男人,看他近在咫尺的脸,感受到他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上,觉得无比快乐。
只是在一起,即使一同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亦能安心喜乐。
秦真猛地贴近龙煊,咬上他的唇,龙煊反客为主,吻得更深。
激烈地下坠,疯狂地唇舌交缠,两人的嘴角都被磕破了,鲜血然后了嘴唇。
“你这疯子。”
“不过是率性而为。”
秦真望向龙煊,他金色的眼瞳,是那样熟悉。
就好像梦中,那条鱼冲破冰面,化而为鹏之时,那只巨大火鸟的眼睛。
要是能飞便好了……
将要落到崖底的那一刻,秦真脑海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灵识如同一束金光迸射出来。
只听一声长啸,那束金光瞬间化作金色大鹏,张开遮天蔽日的羽翅,将两人托了起来,朝南飞去。
转死为生,云中翱翔。
秦真想起了过往种种,赤炎山、冰潭、火鸟,自己曾是冰潭下被封印的一只巨鲲,龙煊在潭外朝里望……一千年,一千年后他化而为鹏,破冰而出,飞离那个困住他千年的冰潭,离开赤炎山。
龙煊追着他,到了东海,到蓬莱,再到了极北之地,最终到了……什么地方。
他们化成人形,走在风雪中。
战争……他被一箭穿心,灵识飞离身体,龙煊怒急,竟要杀了战场上所有人。
天空中猛地射来一只飞剑,龙煊受了伤,化作火鸟、飞回赤炎山。
自己在空中飘着,几年?四年、五年,京城到了,他看见那个射杀了他的人,和一个女人。
黑暗袭来,他落入了……谁的腹中?
日光迸射,穿破云层,整个须弥山忽然间发出巨大的震颤,岩石纷纷碎落,树木倾塌,鸟兽惊飞,落羽如雪,覆盖整座山。
群兽皆跪,万物尽伏。
“秦真,秦真!醒醒!”
火鸟见他在冰面下来回游动,几百年,了无生趣。
每日去赤炎山颠,衔来一支……赤色莲花。
隔着冰面,竟能感到暖意。
“小……畜生,咳咳。哭丧呢!”
秦真差点被摇断气,看着风魔了的龙煊,骂道:“没死都被你摇死了。”
龙煊这才笑了起来,道:“你……都记起来了么,”
秦真喘着气:“你早就记起了,不告诉我?”
“就算你不记得了,我也爱你。”
“那只笨鸟……你一直都在?”
“少爷的灵识可真够厉害,我的就这么小小一只呢。”
秦真笑道:“是我让你失望了。”
龙煊道:“什么啊,是我一时冲动,唉,后来后悔死了,可不敢回来见你。怕你生气。”
“除非灰飞烟灭,我再不离开你。”
秦真点点头,道:“情话先别说了,我累得很。”
“上来,背你,咱去哪儿?”
秦真趴在龙煊背上,环顾四周,问:“这是在哪儿,我师父呢?”
龙煊呸了一口:“那人一看就心怀鬼胎,哼哼,当年一剑差点杀了我。”
秦真搓了搓他的头发:“都过去多久的事了,怎的这般心眼小。”
龙煊:“我还真就心眼小了,只容得下你一个。”
“几日不见,胆儿变肥了么。”
龙煊傻笑道:“你叫我龙煊呢,”转头见秦真贴得他极近,顺口便亲了他一下,继续走着:“你这样叫我时,我才觉得,你看见的是我。”
“你……一直在意却又不说,要我怎么知道?”
龙煊摇头轻笑:“以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都听你的。”
秦真道:“那好,回丰醴,种地去!”
“得令!”
北狄,敕勒川,大雪连年,今冬竟冻住了整条河。
赫连锋镝策马奔行,进入王家帐,帐中,愁眉苦脸的大臣站成一团。见他进来,众人噤了声,满眼忧虑地看着他。
北狄的王,大宸的臣,赫连锋镝坐上了宝座,年迈却依然健壮,气势如山中猛虎,草原狼王。
然而他却是被困在了茫茫大雪中,受伤的老虎,天气一年冷过一年,草原上的牧草越来越少,牛羊很多都过不了冬,牧民们日子一日苦过一日。就连这王帐之中,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食物了。
“王上,这个冬天,怕是难以度过啊。”老臣一脸无奈。
赫连锋镝在沉思,却也想不出任何办法。
大王子赫连戟站了出来:“父王,为今之计,只有向宸国求援了。”
二王子赫连羽却不同意:“父王,我们已经做了十多年奴隶了!被宸国赶到这个不毛之地,他们分明就是不让我们的百姓活下去。这些年我们死了多少子民,您难道看不见么!”
“二弟,现在怎么打?我们能胜得了宸国?”
“大哥,我时常想起三弟。他六岁时便独自一人,瞒着我们去了宸国的京城做质子,换来这些年的所谓‘赏赐’。我们北狄男儿哪个不是三弟一般?怎么会赢不了那群羸弱的宸国人。”
“……二弟说得对,父王。”
赫连锋镝大手一挥,止住了两个儿子的争辩。这些他难道没有想过,这仗,是一定要打的,可不是现在,不是这个冬天。
“赫连羽,你带人去朝贡。”
赫连戟虎目圆睁:“父王,方才我们说……”
赫连羽行了个礼,接了命令,顺手将虎背熊腰的赫连戟拖了出去。
两人来到赫连羽的帐中。
赫连羽:“大哥,多用用脑子,你这样总惹父王不高兴。”
赫连戟虎目转了转,问:“怎么了,刚才不是你说的不能臣服么。”
赫连羽翻了翻白眼:“你以为打仗就是冲过去,砍了,就行了么。我们得先过冬,虽然我们北狄人个个都是勇士,但是打仗必须先准备物资、养好战马,你就不能多更陈先生学学。”
赫连戟道:“这是,要让宸国给我们钱粮,然后去打他们,这行得通么?”
“宸朝十分自大,将我们都视作它的臣民,自然会给我们重赏。你要沉得住气,你是将来的北狄王,我和三弟,都要做你的将军。”
赫连羽说着,不由想起那个十一年未见的弟弟,赫连戟与他心意相通,拍拍他的肩道:“大哥知道你们的心意,我们跟那帮中原人不同,各个都自以为是。我们兄弟同心。”
赫连羽抱了抱他,转身出帐,即日准备好行李,带着一队人马向宸朝京城出发。
京城,大雪,皇宫。
那日过后,老皇帝一气之下竟病倒在床,心中烦闷暴躁,简直是见谁揍谁,不问因由。
除了那傻太子成日围着他转悠,端茶递水、熬药换衣,体贴得无微不至。
赵昶本就不受皇帝待见,自己找了处清净地方呆着,寻秦真不得,心中甚是担忧。唯有战长歌一直跟在他左右,但若问他话,却十句有九句不应答,简直是块石头。
他的孝服仍穿在身上,毫无风度地躺在榻上抱个手炉,瞧着二郎腿剔牙:“老战,知道贺兰真去何处了么?喂喂,问你话呢啥态度。”
战长歌只是瞥了他一眼,复又双手抱胸,直挺挺站在门边,看鹅毛般的雪花片片纷飞。
“你在想什么?我猜猜,姑娘?你有心上人了?说说呗,都是大老爷们儿的。”赵昶穿着一只鞋,光着一只脚,伸出食指来戳战长歌。
战长歌脑袋一偏,赵昶猛地戳在墙上,疼得龇牙咧嘴。
“请王爷自重。”
赵昶哼哼两下,战长歌到塌下寻来另一只鞋,躬身下去单膝跪地,给他穿鞋。
赵昶坏笑:“不喜欢姑娘?该不是……嘿嘿,喜欢男的?啥样儿的?贺兰真那种俊秀的?前几日听元宝说有个小孩儿来找你。”
战长歌变回了石头,又开始看雪。
赵昶逗了几下,未果,自个儿瘫在床榻上抚琴去了。
魔音入耳,身经百战的老战仍旧面无表情。
永昌帝几日便白了头,眉眼间都带上了一层死气,他挥退众人,只留太子赵诚一人在房中。
太子即便再木讷,也知道皇帝是有事嘱咐,遂走到榻前跪下,道:“父皇。”
皇帝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朕的众多皇子中,属你最为宽厚。”
太子替他垫高了枕头,心中不知想着何事。
皇帝:“朕的时日,怕是不多了。”
“父皇莫要有此想法,太医说您这不是大病,偶染风……”
皇帝轻笑一声打断了他:“听他们一派胡言,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说罢,双眼直直地看着赵诚,似乎要看到他的心里去。赵诚也绷紧了神经,生怕一个不小心,犯了皇帝的忌讳。
永昌帝道:“待朕死后,让你的兄弟们帮你守边关,你便可以坐在这皇宫之内,安享太平。”
赵诚满眼感激,却仍不放心。
皇帝道:“你认为,他们都信得过么?”
赵诚迟疑了片刻,点点头。
皇帝脸色一变,骂道:“糊涂!待你做了皇帝,便要时时谨记,这普天之下除了自己,不能轻信任何人!任何人!”
“父皇息怒,保重龙体。”
皇帝微微阖上眼,叹道:“帮朕更衣,朕……要上朝说事。”
“父皇……”
“这是圣旨!”
“儿臣遵旨。”
文武百官被匆匆召道了太和殿上,看着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太子立在他身旁,便知道今日定是又有谁要遭殃了。
皇帝却一直沉默地审视他们,不发一言,看得人心中打鼓。
肖楦终于姗姗来迟,腆着肚子,严肃的表情也难掩心中的得意,看,皇帝都须让他三分!
待左相初一站定,皇帝便开了口。
“肖爱卿,昨日朕听大理寺说,你又替朕办了个案?”
肖楦眼睛打了两个转,笑道:“不过是几个商人,对朝廷命官不敬。陛下于病中竟也时刻牵挂朝政,当真是大宸之福。”
皇帝两眼一眯,骂道:“一派胡言!你私自用刑,滥杀良民,目无法纪!太子,你来说说,左相该当何罪!”
赵诚偷偷瞄了眼肖楦,道:“这……这,按律当诛。”
“你们可都听见了?”
满朝官员都傻了眼,前几日那竟是自己做梦不成?皇帝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是病糊涂了?
炽羽卫也不敢动手,皇帝重重拍了一下龙椅,愤怒地站了起来,道:“太子,你给大臣们念念大理寺的判决书。”
一连串的罪名几乎都是从苏中和的进言中抽出来的,太子念完,竟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肖楦按律当受剐刑,诛三族。以上牵连官员,共二千三百六十四人,按律当受斩首之刑……肖楦之女,太子妃肖落白,大义灭亲,有功,免于刑罚。钦此。”
“就这么办吧,退朝。”
鸦雀无声,当真是鸦雀无声,这个宣判来得太让人意外,也太让人无法接受。
皇帝怎么想的,他竟要将朝臣几乎都杀光?
可皇帝的命令下来了,就再不能收回。大臣们个个呆愣愣地,似乎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个冬天,大宸的地上不再有厚厚的积雪,而是一片乌红。
十二月的最后一日,永昌帝驾崩,太子即位,号开明。
开明元年,太子妃肖氏受封为皇后。
亲王、郡王共七人,各自被派往封地,大宸的七个边关,终身不得返还京城。
贤王赵昶,封地凉州,接壤北狄,驻武威卧龙城。
权分六部,王爷守国门?
道理说得通,但现在的境况,哪里可行。一切贪腐的症结,不在制度,而在人,人心坏死了,宸朝的心脏,已逐渐被冰封。
整个场面,“宽仁”的太子、现在的大宸皇帝赵诚,哪里有能掌控住呢!(厚不住。)
历史的车轮,缓缓转动,战车带着两个国家,向一场旷日持久的战阵驶去。
秦真十分郁闷,两人不知飞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走了近半月,不见半个人影。
两人成日腻歪在一起,虽然日子很快活,可总有种掉进了什么幻境的错觉。毕竟这些日子里经历过的事太多,如梦一般。
“少爷,你再勒着我,我可就断气了。”
龙煊好不容易发出点声音,秦真闻言立即松手,讪讪道:“总觉得做梦一般,怕你跑了。”
龙煊笑:“跑不掉的,你摊开手掌。”
秦真将手摊开,什么也没有:“?”
“此刻整个天地都在你掌中,我也在了。心中有我,我们便再不能被分开。”
秦真心头一动,朝天伸了伸手,握起拳头,伸到龙煊面前。
龙煊认真看着,以为他掌中有什么东西。
却只听“哗——”地一声,秦真抛出一手雪花片儿,继而捧腹大笑起来。
龙煊呆头呆脑地杵在一旁看他,笑得全无平日里的儒雅态度,却开心极了,遂一同傻笑起来。
“两个傻小子?”
一个老头儿经过他们身边,戏谑地叫唤了一声。
“右相?”
“嗨,早不是什么相爷了。”
秦真这才想起还有宸朝这回事,两手一拍,问:“苏中和他们呢?皇帝生气了么。”
张震泽笑着看了他一眼,道:“好啊,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求什么得什么?少爷,啥意思?”
秦真微微敛眸,道:“就是跟皇帝吵架,被杀头了。”
张震泽问:“倒是你这小孩儿,怎么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本以为你也会跟着他们,一起去瞎折腾。”
龙煊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额头,不痛,没撞傻。
他帮秦真答道:“少爷本来是要去的,可惜没去成。这儿是什么地方,怪冷的,你一个老头儿在这里独居,成么?”
张震泽看了他一眼,笑了:“活着时顺世而为,死了才得安宁,生生死死又有何可忧虑的。你们知道么,姓苏的小子脑袋飞落,还睁着眼对叫道‘好快刀!’”
秦真也笑了,道:“你呢,你死前……”
“这里不是阴间吧,少爷,你可真会飞!哎哟!”
秦真踢了他一脚,道:“看那边,坟不就在城边上。”
张震泽一缕胡须:“小子,老夫留给你的问题,你还未给答复。仔细拉我一把,一同仙游去也!”
秦真丝毫不紧张,道:“小知间间,大知察察。学生什么也不懂,见山便是山,见水便是水。”
“还成,未始出吾宗,得其环中,证圆机。比你老子强多了,老夫去也!”
“好走不送啊,别再回来啦。”龙煊跳着挥手。
老人消散在风中,却喃喃着:“小子只懂一半,还有一半,看看百姓,入世才能明了。”
那两个少年人,却是听不见的。
秦真见远处也有了城池,又懒了起来,扑腾两下跳到龙煊背上,撞得龙煊一个趔趄。
“驾!”
“……少爷,你重了很多。”
“苏中和煮得面可比你煮的好多了。”
“那是耳朵,不是马缰!”
两人一路闹腾到城门下,龙煊叫道:“大哥,行个方便啦!”
守城的侍卫冷得直哆嗦,摆摆手。
龙煊笑,这不是与十一年前一模一样?
“大哥,行个方便啦!”秦真笑着扑腾起来,朝城门上招了招手。
城门便真的开了,龙煊傻眼:怎的就是同人不同命呢!
一身戎装,披着紫貂裘的英俊将军走出城门,张开双手双脚,站成了一个大字型。
“嘿——仆人与狗不得入城!”
龙煊龇牙,一跺脚,愤愤地背着秦真走进城门。
擦身而过的瞬间,秦真与那将军相视一眼,笑了起来。
“呵呵,关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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