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炮台遗恨(中)

章节字数:4935  更新时间:07-10-27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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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炮台遗恨(中)

    刘铭传气愤地一击桌案,桌上茶杯颠簸,水溢了出来。他怒声吼道:“这是洋鬼子搞讹诈!”忽然,他手抚着天灵盖,身体摇晃起来。徐骧一把抱住刘铭传,扶他慢慢坐下。谭嗣襄几乎同时伸手,为刘铭传诊脉。唐景崧焦急万状,朝门外大喊:“快来人,送抚台大人回府!”

    巡抚后堂很清肃,因为没有携眷赴任,连侍奉汤药的家人都不多。不知什么时候,外面起风了。昏红的天上几朵淡墨色的云,高高的椰树枝叶婆娑,好象耐不住寒冷似的瑟瑟发抖。风呼啸着穿进堂屋,在荒落无人的滴水檐前形成旋风,芭蕉水杉都被翻卷着,魔怪般地舞蹈。刘铭传半躺在床上,听着堂屋外飒飒的风声,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

    徐骧端着一碗煎好的药走到床前,轻声说:“大人的病是心火过盛,引起头昏目弦。您不要过于着急,我想由商会出面,招募些资金,以解燃眉之急。”

    “不可,绝对不可!”刘铭传急忙摆手,“兴办海东书院,绅民们已竭力捐款捐物。台湾百废待兴,倘若事事都依赖台民捐助,台民如何承担得起呢?我这个台湾首抚,又该辞官赋闲喽!”

    夜晚,刘铭传躺在床上辗转返侧。他起身走出厅堂,站在檐下。不知何时又下雨了,冰凉的雨滴飘落到脸上,刘铭传反而觉得心里清爽了许多。雨幕中远远传来一声声水蛙的鸣叫,一切又都沉沦到黑暗之中。

    正在此时,唐景崧打着油纸伞,轻轻走来。见刘铭传在廊下听雨,唐景崧笑盈盈问:“抚台大人,今日感觉如何啊?看上去好多了。”刘铭传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哦,是布政大人,请屋内坐。”两人并肩走进室内,刘铭传笑着说:“云贤和嗣襄几日来一直为我诊治,今日感觉好多了,烦劳你惦念。雨夜天寒,就是想来看我,等天明了不好么?”

    “大人!景崧为筹措资金,心急如焚。”唐景崧抖抖伞上的雨水说,“我静夜沉思,猛然有了一个想法。赶着来和抚台大人商量,不知是否妥当?”刘铭传心中一喜,连声说:“微卿不必顾虑,但讲无妨。”

    唐景崧缓缓地说:“下官以为,台湾本来隶属福建,福建又是富庶之地,现在台湾虽独立建省,但地处偏辟,资金难筹。我们能否求求福建,再资助些银两?”刘铭传闻听皱起眉:“福建省的助饷银已如期拨至,再筹措恐怕不好办吧?”

    “待我们周转过来日后再还,总还是可以的吧》”唐景崧激动地说,“大人,自从前年左宗棠去世,杨昌浚已升为闽浙总督。听说,左大人的遗折丝毫未谈个人私事,只再次奏请朝廷关注台湾建省。耿耿忠心,令人感佩。杨昌浚是左大人的心腹弟子,自然要秉承先师之志。抚台大人求他对台湾助饷,未必没有回音。”

    “这……容我想想。”刘铭传凝神道。

    夜更深了,刘铭传坐在烛灯下,在桌案上铺开信纸,准备给福建杨昌浚写信。他迟疑着不好落笔,眼前浮现出往日的情景:李鸿章坐在太师椅上:“好吧,既然你有这片忠心,为师就不拦你了。只是,福建巡抚一职必将落在湘系杨昌浚手中。”李鸿章说罢,脸上浮现不悦之色。他神色至今清晰可见。

    “是啊!”刘铭传放下笔,起身迈着沉重的脚步,皱眉思索:“杨昌浚与我分属湘、淮两系,湘淮之争由来已久。想当年,台湾抗法之战,我几次向湘系刘璈求援,只因我是淮系,他竟按兵不动。眼下,杨昌浚又会如何呢?”他走到房前檐下,发现蒙蒙细雨如烟似雾,在清凉的夜风中轻轻洒落,细雨洒在芭蕉鲜翠的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亲切的脚步声。

    刘铭传抬头望着午夜的天空,蓦地,想起当年台湾建省,与杨昌浚分手的那一天。两人都将离京赴任,路经京东潞河驿道,天也是这么黑,空中也飘着这样细碎的小雨。两人站在小亭里拱手告别。杨昌浚高声说:“省三兄请放心,台湾助饷银50万两,昌浚到任后立即筹措。台湾建设艰难,还望省三兄保重。”想到这些,刘铭传的脚步似乎轻松了许多。

    他踱回桌案旁坐下,提起笔写了几行,又觉得不妥,为难地放下笔。忽然,他耳边又响起通报军情的少年的声音:“倭人贼心不死,请抚台大人千万要加强防范。千万要加强防范!加强防范……加强防范……”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刘铭传面色沉重,拿着笔刷刷地在信纸上写起来。

    夜深了,闽浙总督府周围一片寂静。

    杨昌浚在烛灯下看信。烛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激动:“省三兄兴台雄心勃勃,不愧为淮军名将啊!”杨昌浚从心眼里佩服刘铭传的雄才大略。他明白:台湾荒蛮小岛,兴台谈何容易?省三兄不容易啊!福建助饷台湾责无旁贷,可是眼下,他也很难……今年福建大旱,万顷禾苗枯死,饥民遍地。杨昌浚巡视灾区,刚刚返回福州府,上百万灾民在盼着救济呀。

    堂外一片漆黑,杨昌浚站在窗前,眼望着天上的北斗七星。他耳边响起少年皇帝的声音:“兴台是我中华千秋大业,难得众卿同心……”

    想到这里,他大声叫:“来人!”侍从官匆匆走进来。杨昌浚凝神说:“明天早晨,命所有官员到总督府议事。”

    闽浙总督府内气氛异常热烈,争论声此起彼落。一连几个时辰,众人仍争论不休,官员们个个情绪激烈,面红耳赤。

    杨昌浚挥挥手:“关于助饷台湾一事,我们已商议了几个时辰。眼下,我们就是再困难,也要想办法筹措出100万两。据我所知,刘铭传此人一向心高气傲,台湾不到万难,他是不会写信求援的。我打算,这100万两就作为提前助饷台湾的两年助饷银,以解燃眉之急,你们看如何?”

    众人敛口,将眼光都投向一个还一言未发的枯瘦老者。这是福建布政使。“大人容禀!”布政使开口了,“诚如大人刚才所言,台湾荒蛮小岛,刘铭传大人建台艰难……这些,下官都明白。可是,今年本省大旱,万顷禾苗枯死,灾民就有十几万人,赈济的粮款下官也还在尽力筹措之中,再拿出100万两。唉!我这个布政使可就难当喽!”

    “布政大人辛苦了。”杨昌浚微微一笑。布政使还想说话,身旁的官员却抢着说:“布政大人说得对,福建虽富庶,但今年遇上百年未有的大旱,十几万灾民眼巴巴地等着我们救济,况且50万两助饷银早已拔至台湾。以下官之见,只提前助饷50万两,待我们灾情缓解了,再援助台湾也不迟。”

    “诸位所言,我也想过。”杨昌浚说:“但兴台是中华的千秋大业,必须众志成城,方能使台湾兴旺发达。省三兄来信言到:近日日本已在琉球架设了炮台,还扩充了台湾事务局,足见倭人的狼子野心。大陆是台湾之依托,台湾是大陆东南七省之门户。省三要修炮台,正是为确保东南海疆无恙啊。况且台民大多是闽粤移民,助饷台湾,福建责无旁贷,就这么定了吧。”

    众官凝神地听着,频频点头:“一切听从抚台大人安排!”

    杨昌浚大喜:“布政大人,尽快筹措白银100万两,派人送往台湾!”

    “大人,眼下季风将至。”布政使为难地说,“台湾海峡风力凶猛,不好渡过,是否……”不等他说完,杨昌浚高声道:“救急如救火。不要拖延,明日立即启程!”

    刘铭传半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定定地凝神。忽然,一个戈什哈急匆匆赶进来:“禀大人,信!”刘铭传急忙起身,兴奋地问:“是福建来的?快!”

    “不,是安徽老家……”戈什哈说。

    刘铭传脸上的兴奋顿时消失,缓缓接过信,两眼失神地凝视窗外。夕阳照进窗内,映在刘铭传苍白的脸上,显得异常疲惫。

    此刻,对岸的闽浙总督府内,杨昌浚正在和众官议事。

    突然,侍从急匆匆跑进来:“大人,出事啦——开往台湾的船撞礁了!”

    杨昌浚与众官员下意识地同时站起,急切地问:“现在情形如何?”侍从忙说:“船已被救助,人员幸无伤亡,货也没有损失,只是船撞坏了。”杨昌浚听罢舒口气。由于过分紧张,他感到疲劳,无力地坐下,凝神片刻道:“看来,只有我亲自送去!”

    众官惊讶地齐呼:“大人不可!季风将至,台湾海峡风浪凶猛,人称‘埋冤’,行船实在太危险了。大人万万不能去!”杨昌浚一笑,坚定地说:“正因为季风将至,我才必须亲自送去,赶在季风到来之前,让省三兄早日动工。不然要耽搁三个月呀!”

    刘铭传披衣站在窗前,凝神望着窗外,似乎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唐景崧轻轻走入:“大人,今日感觉好些了吧?福建有信来吗?”刘铭传无奈地缓缓摇头:“掐指算来,我估计昌浚已收到了我的信。但我想,昌浚兄也很难……”他说着转过身,无力地坐在床上,像自语,又像说给唐景崧。

    “几日来,我反复思量,此信写得欠妥呀。”刘铭传叹息说,“近日我才听说,福建遭了百年不遇的大旱。此时向福建求援,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况且,福建助台的饷银早已如期拔至,此时再求援助――唉,信已发出,追悔莫及呀。更何况我和昌浚分属湘淮两系,朝中官员会认为我是有意刁难于他。铭传真是一时糊涂啊!”刘铭传无奈地摇摇头。

    “大人,您是为了兴台大业。”唐景崧也暗暗叹口气,“依景崧看,福建至今无信来,恐怕援助无望。目前季风将至。只要季风一到,台湾海峡连只鸟儿都飞不过去,又何况是信使?也许您的信福建根本就没收到呢。您身体刚好,不要过于自责了。”

    刘铭传微微点头:“但愿如此吧。”

    正在此时,戈什哈急匆匆闯入内宅报信:“大人,快!闽浙总督杨大人,亲自押送助饷银100万两,已经快到府门了!”

    刘铭传下意识地双手甩掉披着的衣服,猛地从床边站起来,惊讶得双唇颤抖。唐景崧又要搀扶,刘铭传急切地推开唐景崧,仿佛恍然大悟,用手指着门口大喊:“快,大开府门,列队迎接!”

    抚门大开,众侍卫排着整齐的队伍,列队迎候。霎时间,鼓乐齐鸣。刘铭传身穿官服,率领台湾众官大步走出府门外迎接。杨昌浚率大队随员风尘仆仆迎面走来,随员们人人挑着担子。

    刘铭传兴奋地快步迎上去,举手招呼:“昌浚兄――!”杨昌浚不顾旅途疲劳,也兴奋地快步走来,举手回应:“省三兄――!”两人在路上相对奔来,兴奋热烈地呼喊着。杨刘二人相遇,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刘铭传的眼睛湿润了。

    “岂敢烦劳昌浚兄亲自相送,真是雪中送炭啊!太辛苦你了。”刘铭传感激涕零。杨昌浚瞳仁中此时也流动着激动的泪光:“弟协饷台湾义不容辞,省三兄经营台湾,为国分忧,才更辛苦啊!”两个人的手相互知心地握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第二天,刘铭传就陪杨昌浚巡视炮台。

    基隆在法国人退走后,早已成了闹市。一行人骑马驶出基隆,翻山越岭走了不多时。远处露出森森绿树,树叶间掩映着蓝绿色的海,景色渐渐明媚起来,海风吹落了清脆的马蹄声。

    刘铭传与杨昌浚来到炮台。刘铭传手持千里镜,指着远方向杨昌浚说:“当年法人进犯台湾,就妄想从基隆登陆,铭传曾在此与法人激战。但当时基隆炮台简陋,无法阻止法人的进攻,只好把法军引入陆地,短兵相接。真是一招险棋呀!基隆是台湾的北大门,在此建设炮台,铭传刻骨铭心!”他将千里镜递给杨昌浚,接着说,“而安平又是台湾的南大门,过去称赤嵌城。郑成功驱除荷寇,大清国收复台湾,都是从此处进兵。当年沈忠肃公奉旨平定琅峤事件,就在台南安平修了炮台,人称‘亿载金城’。如今炮台城池还坚固得很,只要换上新式克虏伯大炮,倚仗山海地势,再来十个孤拔舰队也可万无一失。”杨昌浚知道他说的沈忠肃公就是沈葆祯,几年前病死在任上,谥号忠肃。

    杨昌浚也举镜了望:“看来,守住这南北两处要地,就等于锁住了台湾的南北大门。省三兄果然雄才大略,令弟钦佩。”

    “昌浚兄过奖。”刘铭传说,“台湾百废侍兴,修建两处炮台谈何容易?德国商人又趁机讹诈,竟将炮价涨了三倍。正当铭传一筹莫展之时,昌浚兄雪中送炭,铭传与台民感激不尽啊!我代四百万台民谢昌浚兄的大恩!”说着,刘铭传深施一礼。

    杨昌浚赶忙搀扶:“省三兄言重了,台湾不仅是四百万台民的台湾,也是四万万中国人的台湾。海峡两岸应协力保台,以振我大清国威。”刘铭传兴奋地说:“是啊!海峡两岸协力保台,以振大清国威。”杨、刘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在朝局的悄然变化中,颐和园工程却已经开工了。虽然才一年工夫,但格局已初具规模。

    今儿秋高气爽,慈禧进了早膳,就在十四贝勒和李莲英的陪同下沿着湖边工程溜弯子。十四贝勒很用心,专门琢磨了两天,发现玉澜堂西配殿藕香榭,是观赏万寿山前山景色最好的观景点。慈禧今儿的御游之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站在藕香榭游廊下眺望西北,但见排云殿、佛香阁由湖边一直斜上山去,各色琉璃顶在苍郁的山色中格外金碧辉煌。慈禧略一回神,发现殿中悬着一副五凤飞金额联,只有十四个字:“台榭参差金碧里,烟霞舒卷画图中。”她不禁点点头,笑道:“这是有心人。我看了这么多园景山水画图的题款,属这个最有意思。”

    十四贝勒连忙磕个头:“回老佛爷,这是湖广总督张之洞大人回京述职,奴才求张制台写的。制台大人是老佛爷当年亲点的传轳,学问自然不一样。奴才的拙心思,这副对联倒有点像山水画似的,嚼在嘴里,好山好水竟仿佛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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