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温良3

章节字数:5214  更新时间:08-06-01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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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桔梗花山。

    梦的归宿。漫天的深紫。

    相遇。离别。

    不识人间烟火的七皇子也终于折羽断翼坠落莽莽红尘。那个被唤作湮的男子,他知琴音亦知琴主。

    有谁问过情何物?

    千丈软红尘,淄尘吹绮陌。转瞬即逝,比之烟花甚不如。

    问情何物。

    答曰,无果。

    因果有轮回,禁忌的情无因。

    情无因,何来果?可是

    哪怕超然如七皇子,还是躲不过这飞蛾扑火无果的情。

    “雨宿,你有想过那个人吗?”

    “那人……他不需要我想。”

    &&&

    那天晚上,他梦到了那人。

    梦魂归乡。连绵的江南雨。漫溪的涟漪落。破旧的小院。枯萎的古树。还有那把弹奏终结的断弦的琵琶。

    那人执的依旧是那把淡紫的七十五骨油纸伞,远远的站在朦朦胧胧的淡烟急雨里,微笑…微笑……

    过早萌发的爱恋深埋在潮湿的泥土里,只有一瞬息的光与景,冲破了压抑多年的伦理。

    思念。思念。思念。

    不再迷惘。不再彷徨。不再犹豫。不再欺瞒。只想抓住,再也不会松手。

    他向那人跑去,一路的,雨如珠帘,寂寞的,细细碎碎地砸落,不断的,汇聚成一条长长的河。

    他在这端,那人在那端。短短十步的距离。可他,跨不过。

    那人还在微笑,眉目纤和笑颜温婉。眸瞳是寂寥的流彩,淡淡的愁。

    有什么在流逝。他清楚地看见从那人眼里淌出的珠泪,剔透无暇,晶莹的好似他的惆怅,他的情恋。

    那人……在哭。

    心如破碎的水镜,尖锐的疼,一丝一丝宛如纠结的藤蔓,叩破他的痛楚。

    他几乎要涉过河,向那人奔去。凝眸深处,那人早已转身悄然而去。

    雨。落得多了。沉甸甸地。仿佛要把那人纤弱的肩生生压垮。

    那人……还是抛下他了吗?他赫然惊醒。

    睁开眼。入目的是黑暗。延伸到每一处角落。无声的黑暗。

    枕边潮湿。

    落泪的,是他。

    撩开床沿的纱帐。推开紧闭的窗。月华如练,流淌进来的是满地的忧伤。遗落的是无垠的惶然。

    夜幕空疏。星子寂然。

    静谧的。唯听见七皇子清婉缠绵的琴声,淡淡的环绕着名为孤寂的思念。

    七皇子是释然了。可是还是停止不下从心口漏风处传来的呼唤。七皇子也终于懂得了思恋。

    明知相思苦,何必苦相思。

    他起身,走到大敞的门边,欹着。

    水月漫过他潮湿的鬓发,像是一夜平生的华发。

    他想,他。

    &&&

    宫里的秋是瑟败的灰白,

    夏末的落英堆积在紫弥轩的墙角树根,因时日推移而攒起了微透腐味的花香,不浓,不淡,干干的甜,甜甜的腻,如七皇子的相思疾,愈攒愈细。

    重阳过后,七皇子再次病倒。

    却不肯同往日般,卧在床榻间好生休息。强捱着病体,坐在醉花葶对着满目光秃的枝枒抚琴。

    大家都道,七皇子嗜琴成疾。

    五皇子更是嚷嚷着要砸了那七弦琴便是在七皇子黯然的微笑中败下阵来,嘟囔着劝说几句好生养病讪讪而去。

    只有他知道,七皇子患的是相思疾。无药可医。

    来探病的皇亲国戚里有九皇子的亲妹妹十三公主落桃。

    入宫期年,常是听人提起过九皇子。传言是非常温柔的皇子,从不生气,喜奏琵琶,是于七皇子五皇子唯一交好的皇子。却因卷入大皇子的叛乱之事而遭到流放,至今生死下落不明。

    初见十三公主落桃是在雨后。弥散在空气是新翻泥土的香气,碧落空明,消不去的是视觉间雨雾的迷茫。

    正端着七皇子的药蛊待送去时,遥遥的听见有人问,“七皇兄在吗?”

    他回眸,对上一双干净好看的眸。来人虽然冷傲的如春日乍然开放的桃花,眉目间却流露出熟悉的温婉。

    手一颤,药蛊碎裂满地。

    相思的漩涡在一夕间,将他扯入无底的深渊。

    思恋扯断理智的弦。

    “五皇子,属下大概保护不了七皇子了。属下累了,该回去了。”

    “七弟又要孤单一人了……你…也罢……若是七弟允了,你就去吧。”

    %%%

    鸿雁南飞时,是他归乡刻。

    他辞官,快马加鞭,一日千里。不停不歇,只为见他。

    奔过飞湍激越的河滩;跃过曲径幽深的山林;驰过迂回环转的谷地;他恨不得脚踏浮云,日夕千里。

    然,当他即将到达时,莫名的胆怯亦使他终日惶惶。

    见到他,那人会做出什么反应?是微笑着说,“小宿你回来了?”还是平淡的一如他只是刚从繁阴碧花处归来,不发一言?

    殷镇的冬天比别地都来得要晚一些。殷镇还是殷镇,曾几何时的繁华盛况恍然只是水中的倒影,月中的迷花,一粒小小的石子就足以粉碎无痕。

    已近黄昏日落时,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他难掩心底的狂喜,连日的惶惶此刻早已抛至九霄云外。

    门是虚掩的。

    他推门而入,冷不防身后有人问,“你找得是温秀才吗?”

    他止步回首,表情淡定,“怎么?他不在吗?”

    问话的是一个老先生,他记得这人是镇上极有声望的教书先生,幼时曾授过他论语,为人敦厚,出奇的能忍他的顽劣。

    “这家人吗?”老先生老眼迷糊,但对于往事却毫不含糊,一见人问起也不看清楚就絮絮叨叨的念开来,“这原是个俊秀的秀才,为人温和平日独自一人靠着一手的字画倒也落得清闲,却为着一个捡来的孩子憔悴了心力,忙里忙外的连娶妻都顾不得。偏生拿小子顽劣,尤在雨季还整天四处乱跑,那秀才原也是有宿疾的人,好不容易好了几年又追着那孩子怕他着凉……那小没良心的到后来呢,羽毛未丰就飞了,听说是在京城做了官,也不懂得回来……那秀才虽然为人良善,什么也不计较,笑眯眯的不以为然,可是到底是伤心的,再加上那孩子一走旧病又犯,如今是搬走了……唉…现在连是死是活也不清楚啊。”

    霎那间,他直觉五雷轰顶,眼前泛黑,一阵眩晕。顾不得礼仪,他死死的拽着老先生的袖子迭声问,“他什么时候搬走的…他……没说过什么吗?”

    诧异于他的反应,老先生退了一步,不着声色的从他手心里抽出皱巴巴的衣袖,叹声道“是在那孩子走后没多久独自搬离得……至于去哪说什么老朽也不知……倒是公子你……”老先生蓦然止住了,上上下下打量了那面无人色的公子一番,脸色骤变,厉声怒喝道,“孽障!你敢知回来?那温秀才……”

    他听不到。他听不到。早知那人搬走的刹那间心血沸腾,他的心瞬息溢血,堵住他的耳,迷了他的眼。

    温良……温良……温良……

    他一时间大恸,竟伏地而泣。

    你终于还是不要我了吗?

    温良……为什么不等等我?

    他哭得像一只负伤的小兽,一如初遇那人的雨季,可是斯人在何方?他又将何去何从?

    曾经的伤因为那人而愈,而今的伤几欲使他崩决。

    已经没有那个为他抚平伤口的人了。

    天涯海角,从此他失去了方向。

    %%%

    那一年,他目睹了宫变。目睹了太多太多的名为丑恶的东西。

    那一年,他选择了抛弃。学会了逃离。

    他的背叛微不足道。五皇兄还是五皇兄。七皇兄还是七皇兄。谁也没有因为他的背离而有所改变。谁也不曾留恋过他。

    在那个华丽的墓穴里,每一个人的心都是冷若寒冰,每一个人都必须有一颗沁满毒汁的心,腐朽糜烂奢华,真假是非颠个个,熟能辨得?

    “孩子。我希望你永远温良无害。”这是父皇的期望,像是坟冢里的一株独绽的雪兰,幽幽的洁白无垢的愿望。

    他是父皇和母妃的儿子。父皇对他母子的爱,他知。那是父皇能给出的最为纯粹的爱恋,不受一丝毒汁的侵染,无暇的雪色。

    但,母妃不知。她恨父皇,恨他无能赋予她一统后宫呼风唤雨的权利,恨他最终弃她若草芥。就是这么一个恨着父皇的母妃却实现了父皇最纯粹的愿望。

    她送他出宫,她帮他逃离这华丽不堪的墓穴,而自己却郁郁而终。

    爱是曼陀罗花,毒而永无悔过。

    出宫后,他改名温良。温柔若一泓清泉,不温不火,不染淄尘片土,清澈而明净。一如父皇所愿,他始终温良无害。

    后来呢。

    他遇到了一只像小兽一般的孩子。

    在后来呢。

    那孩子也走了。

    他一人面对着满城凄冷的烟雨浓雾,心衍成无底之洞,再多的雨水也抚不平填不满他空旷的寂寞。

    他只能逃离。他搬离了殷镇。

    七皇子殷烙来访,是一个意外。

    一碗苦药见底,不住地咳嗽还是止不住咳出血来。

    幼时的宿疾,如今越发磨人,他甚至不知,能活过几时。

    镶在窗棂的青冥灰蒙蒙的,眼见着又是一场大雨,门外有车马的喧嚣。

    有人推门而入,他抬头撞见一双晶透的紫眸。

    有一瞬息的失神,嘴角翕动,他无声的唤道,“七皇兄。”

    “要下雨了。可否借我等暂避?”七皇子表情淡然,语调钱和有礼。

    他看他,像是陌路。

    “当然。”他很快的回过神来,起身继而有礼的微笑道,“殿下请自便。”

    一道白寥寥的闪电惊破天际,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刹然间,雨如瓢泼,转眼遍地水洼。

    寂静徘徊在屋角边沿,他取出茶叶,泡茶。

    “你就是温良?”七皇子似笑非笑的挑着嘴角,紫眸间流光溢彩,“还是说,我该叫你九皇子?”

    他的言语平淡清冷,平白让人觉得生疏,虽是语出惊人,在座三人却是心知肚明。

    眸光扫过一旁黑发黑瞳腰悬碧剑的侍卫,他温婉婉的笑笑,“七皇子莫不糊涂?九皇子逝世多年,何来生还之说?”

    “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七皇子也不深究,起身越过他的身边,对着一旁漠然的侍卫浅声道,“湮,我们走。”

    “可是你的病……”那侍卫蹙眉,“淋不得雨。”

    窗外,烟雨未绝。

    他从角落取出淡紫的伞,“我送你们。”

    车停在几步之外的苍天碧茵下,伞只遮得住两人,他与七皇子并肩而行。

    “你走了,殷朝就完了。五皇兄也活不过多时了。”他淡淡道。

    “那个孩子……”七皇子充耳不闻,提得是另外一件事,“那孩子找你找得快要疯了……九皇子是死了,但是温良,你始终是我和五哥的九弟。”

    他琥珀色的瞳眸猝然转深,脸色苍白如纸。

    “去见那孩子吧。或者说在这等他……我们都是自私的皇子,会为了自己的幸福放弃我们的朝代。但是,我只是想印正一件事……而你,不需要。”

    马车在雨雾朦胧中绝尘而去。他撑着伞,嘴角划出淡然地弧度,噙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恍然间又看见了那个孩子,蹲在满溪的涟漪边笑得像朵皱巴巴的小雏花。

    他搞不懂,为什么那孩子会对随处可见的涟漪如此的着迷,可是,他却愿意守着这孩子,看着他开心。

    如果我还有时间,雨宿……我等你。

    %%%

    雨。熄灭了林间黄昏的夕照,眸间颤抖着浓浓郁郁层层叠叠的碧色,青翠欲滴。

    水珠犹自垂在鬓间,他紧贴着身后的大树,透过冰冷湿漉的长衫,树皮的粗糙是唯一的触觉。

    二月的风尚寒,飘拂过衣袖,像是透体而过的寒冰生生要夺取魂魄。

    抬起头,宛然可以看见那人的微笑,那把秀雅的紫伞还撑在满溪的涟漪边……等着他归去的,是那人。

    他记得一切,那人的一切。

    他沿着树,滑坐在地,背后被刮得生疼,他眯起眼仰望,暗色的瞳眸蒙了一层凉薄的水雾。

    他想哭,他想那人。可是觅不到那人的足迹。

    几里之外有老汉的声音,“温公子的字画好连京城的人都巴巴赶来,只为求你一副字画。”

    “温某只是为了糊口,哪来的好坏。”答话人的声音轻得像根鸿毛。

    他有点困倦,朦胧间隐约竟似可以看清答话人的笑容。他换了一个姿势,闭上眼,一定是太累了。

    “温公子谦虚,不过,”老汉的语气一转,忧虑道,“您的病可好些了吗?”

    “劳烦老李费心了,不碍事的。”那人的口气依旧是温婉淡然。

    脚步声近了。半睁着的眸有淡紫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意识的最后,是重物砸地的声音。

    他做了一场梦。

    很长的梦。梦的最后,他对谁说,“我回来了。”

    回答的声音柔若三月的杨柳,“嗯。小宿,我们到家了。”

    有一双清凉无汗的手拂过他的额,一切仿佛抵达了彼岸。他在梦里回到那人的身边。

    梦,是被一连串的咳嗽惊碎的。睁开眼,这一次他看见的,是那人。

    他的确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醒后,他寻到了那人,不,是那人捡回了他。

    他微微露出莹白的皓齿,平生第一次笑得像头没心没肺的小兽。他说,“父亲。我回来了。”

    那人轻轻揉了揉他的长发,笑得一如既往,“嗯。小宿一直都没有走远。”

    “父亲。”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困惑的问,“你的琵琶呢?”

    那人答得轻描淡写,“你走的那天,弦断了。”

    “父亲……”他的手抚上了那人纤婉的眉眼,细细密密的摸索每一寸的肌肤。

    那人瘦了,不停的摩挲之下,那人瘦得令自己不忍触及。泪没有预兆,狂乱的落了满怀。

    他小心翼翼的把头埋进那人的怀里。他问着,“父亲……温良……你是不是喜欢我?我很喜欢父亲的……我很喜欢温良的……求你……请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那人不语,只是温柔的将他团进拥入怀里轻轻的拍哄着,像是安抚一头离家多时受惊的小兽。

    今年的雨季比晚年来的早些。

    那人咳得越发的利害。病象是酿在酒坛里的酒,日益浓生。

    窗外有下起了雨。碧霄阴郁。

    他想起了幼时,总是喜欢淋着雨,溜去看满溪的涟漪。

    温良强撑在床沿,微笑道,“想去就去吧。我替你准备姜汤和热水。”

    胸腔有什么东西在顷刻间,碎裂了。

    原来,至始至终,那人想得是他。

    他只是摇摇头,靠着那人,嗅着那人身上传来的清淡干爽的气息,静静的听着彼此绵长絮乱的呼吸。

    天荒地老。他想也不过如此。

    那一晚,温良发起了高烧,口里说着胡话。

    他守在一旁,听着那人呢喃着陌生的称呼。那些称呼被安放在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头,连同过去,他所未知的一切。

    最后。那人喊得是他的名字。

    他不懂的如何温柔,只是握着那人的手,很轻很轻的说,“我在……我在……。”

    他蓦然理解了梦里那人为什么会哭。

    那是那人的温柔,如水般的思念。

    那人,也想他。

    温良还是走了。走在雨季的前头。

    安安稳稳的如同沉睡般,温婉的笑容如一只逝去的蝶,荏弱的停在唇边,像是暗夜里隐秘的雪兰。

    他久久地抵着那人逐渐失去温度的指尖,依稀间,记得这双手曾经遮住他一片的天地。

    谁又知,这一遮就是一生一世?

    所有迷恋也好,思恋也罢。

    随着这人的脚步,嘎然而止的,还有他的心。

    他只离开了那人十年。未料错过了一世。

    黄泉碧落,他失去的还有那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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