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9441 更新时间:12-01-13 20:28
头脑中莫名地升起一道绿光,风树闭了下眼睛,转过一个念头。他沉着地举起左臂,暗暗将内力凝聚于左掌,嗜血的黑眸中搅起一团杀气。蓦地,室内响起一下清脆的声音,好像某种硬物被硬生生折断——房间北面,那盏燃着绿火的灯已然从陶人手上分离,以风一样的速度飘向风树摊开的左手。这一刻,头发正好绕上了他的脖颈。
竭力抵抗着体内蔓延的窒息感,风树紧紧抓住微温的灯盏,把那幽绿的火焰一寸寸挪向右肩,接近那些潮水般涌过来的发丝。很幸运,那些斩不断、挣不开的黑发似乎十分忌惮这种绿火,几秒钟之内,头发舒展开来,簌簌地摆动着,尽数缩进了第五具木棺的盖板之下。轻咳了几声,风树把剑抛在地上,满不在乎地抚了下后颈,调侃道:“为什么所有的邪物都喜欢攻击我的颈部?看来,今后我要想个什么办法保护脖子才好。”
停了一停,风树转向方才涌出头发的那具棺木,右手掌灯,左手利落地拔去棺材两侧的三个燕尾形木榫,一把推开了棺盖。棺槽里静静地躺着一把黑发,约有三尺多长,发丝中段系着一截红丝带——跟许清蕖卧房里悬挂的那顶极为相似;头发下面压着一方血红丝绢,绣着黑色和金色的图,大小、质地、颜色均跟第一具圆木棺里的那幅一模一样,只是其上的图画不同。沉吟了几秒钟,风树拎着红带子,将那一蓬黑发提出了棺槽,发丝一动不动地垂在半空中,如同一件寻常的、脱离了身体、没有生命的物件。没有丝毫犹豫,他用绿色的灯火点燃了发梢,之后,信手把裹在一团绿焰里的头发抛到了地上。一瞬间,火焰里现出了一个女人拉长变形的脸,只有眼白的双目死死瞪着风树,嘴里发出愤怒凄惨的低吼,但这个图像只维持了不到一秒,伴随她一声拔高的哀叫,火燃尽了,地板上只余下一些黑色的灰烬。
不屑地哼了一声,风树回身面对被发丝束缚的第四具木棺,徐徐将灯盏移近棺身。但这一回,环绕着圆木棺的头发没有任何反应。不耐烦地捻着一缕头发,他暗忖道:“要不干脆连带棺材一起烧光算了?”这个想法刚刚在脑海中凸显,浑身立即窜起一阵刺入骨髓的寒流,似乎通体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摸了摸自己刹那间失去温度的皮肤,他轻轻搁下灯,挽起袖子,若有所思地凝视臂上那道伤口,英气逼人的面容起了令人捉摸不定的变化。捡起剑,他在那条血痕的下方划了一下,殷红的血立时沿着剑身滴落。他冷着脸,染血的利刃挥动成一片青色光芒。
须臾之后,踩着一地断发,风树一手执剑,一手仍握着那盏绿焰闪动的油灯,一步一步挨到第四具木棺头部的位置。干练地用剑劈开三个榫子,他将剑身插进盖板与棺身的接缝处,略为发力,棺盖马上横飞了出去,又重重摔落,发出巨大的响声。
然而,风树什么也听不到了,视线接触棺材内部的一刹那,他感到脑子里一阵翻腾,似乎有什么东西折断了——萧木客仰面躺在棺槽里,紧紧闭着眼睛,苍白,僵硬;他上半身赤裸着,一枚大拇指粗细、一尺来长的铜钉深深嵌入他胸口正中,钉子似乎穿透了整个胸腔,将他清癯的身躯钉在棺槽底部;他身下铺满了黑发,乍一看宛如卧在一张黑色的毛毯上,而他整个左臂直至心脏的部位,皮下都布满了细细密密有若头发的黑色丝状物。
甩了下头,风树尽力压下沸腾的情绪,先将油灯与刀归拢在手边,才俯下身,伸手去探萧木客的鼻息。
没有任何先兆地,萧木客猛然撑开了眼皮,淡定的凤目里还是看不到一点情绪。冷冷地瞥了风树一眼,他用微不可闻的音量道:“快走。你帮不了我的。”
“你给本少爷闭嘴!”风树恶狠狠道,同时右手疾动,连点对方几处大穴。从怀里摸出两只小瓷瓶,拔下瓶塞放在一旁,风树一只手按着萧木客,另一只手握住他胸口那大半截露在体外的铜钉。眸中寒光一凛,一道黑影晃过,那柄青黑色的铜钉已被风树掂在手里,钉尖沾着少许血渍。
飞快地拿过盛满药粉的瓷瓶,风树正准备把止血药倒在萧木客的胸膛上,却发现那个深深的、皮肉翻卷的创口没有一滴血渗出来,只是伤处透着鲜红的颜色。“这……就算封住了要穴,也没可能一滴血都不流啊,”他不由得愣住了,捏着药瓶的手停在半空中:“这样还要不要上止血药?”
“没必要,”萧木客坐起身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口。
“你——”似乎觉察到什么地方不妥,风树倒抽了一口凉气,后退一步,怔怔地看着萧木客,面色阴晴不定——对方坐直之后,他突然注意到,萧木客的头发长了许多——原先以为压在对方身子下面的头发,其实都是从萧木客脑后垂坠下来的。
“我无意让你觉得难堪,但你的点穴功夫只能制住我这么久,”萧木客跳出棺槽,盘腿坐在地上,容色平静:“你离远点。那东西还在我身体里面。”
风树幽黑的瞳孔中流淌着一抹复杂的神色,即便思维敏捷、阅历丰富如他,此刻也不知如何应对了。当下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但也使他感到距离那个秘密的中心更近了一步。如影随形的怪异事件,扰乱了他的思绪,却也让某些心头萦绕已久的、似有似无、半是猜想的东西,从黑暗之中隐隐约约现出一点轮廓。
一言不发地收好药瓶,风树四下看了一圈,机警地拾起灯盏和刀。顿了一会儿,他偏过头,斜睨着萧木客:“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看来没别的办法了,”萧木客很快地瞟了下自己的左臂,冷淡的声气中潜藏着一丝苦涩。
“那是……”风树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惊觉萧木客的左胳膊上扣着三枚异常眼熟的金属环,这些青白的臂环与肩部之间有一圈皮肤颜色比周围的皮肤白很多,并且浅浅地凹下。下意识地把左侧衣袖往下拉了拉,风树冷峭道:“你戴这些环也是为了抑制灵力吗?”
萧木客没有回答,单手扳开了最上端一个金属环,扔在地板上。一时间,他一头垂到地面的黑发纷纷从腰部以上某处断裂开,如同秋天的落叶一般,纷纷扬扬地散落地面。最后,一条红丝带不知从什么地方飘飞下来,掉在他脚边。地上的断发开始缓缓地蠕动,往红丝带周围聚集。面无表情地斜了风树一眼,他低声道:“把那盏灯给我。”
兀自戒备地盯着地面,风树闻言讽刺地一笑,用眼角的余光扫着萧木客,正要开口,却突然“咦”地一声,抬起头直视着对方,显出惊讶的神情。静默了片刻,他递过手里的油灯,冷森森地笑了下:“萧兄,看来你潜伏的灵力很强大啊。摘去那个环不到半盅茶的功夫,你皮下的那些黑线都不见了。”伸出舌尖润了润嘴唇,他正色道:“这些头发一样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谁伤了你?还有,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默默接过灯,萧木客就势点着了身旁那堆黑发,专心地看着发丝在绿色的火焰里一点点化为粉末。他吁了口气,站起来走到曾经囚禁过自己的木棺前,出神地望着棺槽:“这棺材很有特点。把一截圆木剖成两半,掏空,装殓死者以后又复为原状;底槽较深,面槽稍浅;用三个木榫扣合,两个在东侧,一个在西侧。你以前发丘的时候见过这样的棺木吗?”
“兄弟,你别吓唬人好不好?”风树不理会这个问题,他隔着圆木棺按住萧木客的肩膀:“你能不能表现得稍微像个人类一点?你知不知道自己刚刚被利器当胸穿过!不是刺伤,是穿透了身体!”
“没有伤到要害,”萧木客冷然道,挥开风树的手,大步跨到敞开的第五具木棺右侧,俯视铺在棺底的丝绢:“这一具棺材是你打开的?里面不会只有这织物吧?”
“头发,红丝带,烧了,”风树不悦地挤出几个字。过了几分钟,他顺手敲击了两下左近那具圆木棺的侧面,续道:“这种棺材我只见过一次。不过不是正主用的,是在椁板底下的一个坑里发现的,里面装的应该是个陪葬的姬妾。当时,我爹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制的棺材,他还挺有兴致的,给起了个名字叫‘独木棺’。后来,师父看了说不如叫‘圆木棺’更为妥当。”
“我也觉得叫‘圆木棺’更能突显它的特点,”萧木客挑起眼皮,深睇了风树一眼:“椁板底下的坑?椁板下面的坑难道不是腰坑吗?不过,腰坑通常是用来安置殉狗的。腰坑里面埋葬殉人的墓……我只看到过两个。”
墓底设腰坑是中原地区商代和西周时期十分普遍的现象。腰坑内一般埋一只狗,个别的大墓也在腰坑里埋殉人。腰坑在中原地区绝迹数百年之后,战国时期在南方地区墓中又出现。自然,这些腰坑与中原地区商周时期的腰坑不同,从形状来看,有圆形的,也有方形的;从殉葬物来看,通常埋一件陶器;坑的大小深浅,随所埋陶器的形体大小而异。这种现象直到西汉前期的墓中还有发现。
“难道我连腰坑都认不出来吗?”风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不是腰坑。腰坑应该就一个,位置在椁室中部的底板之下。那次我们发的那个冢,椁板全部清理掉以后,下面有七个这样的坑,呈东西对称分布,每个坑里有一具棺木,其中四具就是这种凿空了圆木做的。”
“这种棺材从未在中原地区的葬式中出现过,”萧木客慢慢绕过第五具木棺,立在最右边那具圆木棺与墙壁之间:“我觉得这是南方一些部族使用的葬具。你发的那个墓,是什么时候的?墓主是个什么身份?”
“不好确定,”风树耸了耸肩:“那墓里的东西,几乎都不带铭文。也没什么文字资料可以说明的。随葬品的种类很杂,感觉没什么规律。我们的目的是求财,也不可能费很多功夫去研究那个。”
伸手指了下左边第一具棺材,萧木客淡淡道:“那一具也是你打开的?里面有邪物吗?”
“那具是空的,”风树懒散地回答,“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一件事来。”
“你只开了三具棺材,也就是说,”萧木客的神态没什么变化,眼底射出的瞳光却更明亮了,散发着慑人的犀利:“剩下的一半棺材里,仍可能有那东西存在?”言罢将前额贴上最后一具木棺的盖板,片刻之后,他直起腰,点了下头:“这一具也是空的。”依样检查了扣合的第二、第三具圆木棺,他冷然道:“那些东西暂时不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它们随时可能过来。其他的都不要紧,它们当中有那么一两个家伙……我们碰上了绝对十死无生。”
“我倒是想离开,”风树两手一摊:“这个鬼地方,没有门也没有窗;不像住宅,也不像墓室。你知道从哪里离开?”
“不知道,”萧木客镇定道:“这不是我下来的地方。估计我失去意识以后,那东西把我带到这里的。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风树苦笑了下:“今天遇到的这些事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一定不会相信的。”说着,他背靠一具木棺坐下,开始谈起被拉进土丘上的石屋以后遭遇的种种怪诞情况——除了那个女声在自己大脑中说的话。萧木客埋头把玩着那盏油灯,意态漠然——可是风树知道他在很专注地听着——有些部分他会要求风树重复两到三遍,才表示满意。
“大概就这么回事吧,”风树伸了个懒腰:“现在我基本上可以肯定一点:那屋里,挂在梁上的红布包着的东西,也是一具圆木棺。疑问太多了,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那些头发一样的到底是什么玩意?难道说……那种邪物的模样就是一把系着红带子的头发?目前最让我困惑的,还是进入这两个屋子的方式。算了,”一摆手,他起身走向摆设在房屋南边的香炉:“说说你的情况吧,萧兄。你还没回答我怎么会在这里。讲起这个,你有没有觉得兰飞扬有问题?这整件事……不像是意外。我走近那些石头小屋的时候,兰飞扬眼里有种东西,让我觉得很古怪……回想起来,他好像知道会有什么降临到我身上……”
“难说,”萧木客停顿了一会儿,看着自己胸口的血痕,平淡道:“我……自然是下来找你的。不过,在这以前,我……找了些当地人询问有关巫医的事。小丘上的石屋是进行献祭的场所,而祭品是具有一定通灵能力的成年男子。这也就是你一靠近那小屋就被蛰伏在地底的邪物拉下来的原因。”
风树骂了一声,森然道:“是吗?你相信兰飞扬会不清楚这些吗?我看,这根本就是他计划好的。”语言之间他已将香炉表面摸索了一遍。摇摇头,他左顾右盼道:“你认为这房里能找到暗门什么的吗?说真的,我不敢抱太大希望。”
“怎么进来的,以后有空再研究吧,”萧木客冷冷道,一边踱向北边的墙:“现在还是考虑下怎么出去。无论如何,先找找看有没有暗藏的机关。我查看墙壁和地板,你负责那些器物和屋顶。”用额头抵住墙壁,他合上眼睛,轻声道:“其实,我觉得……你很像是是通过所谓的‘缝隙’进入这个房间的。也就是很多鬼神传说里的‘移山缩地之术’。它是用强大的灵力,直接开辟一道连通两个时空的缝隙。你可以想象这样做需要多大的力量。所以,这种‘缝隙’都是转瞬即逝的。法力再大的邪物,也只能暂时维持这个通道。通常,施术者都是在十分紧急的情形之下才会借用‘缝隙’逃生,没有谁会开辟一个这样的空间通道闲置在某处。可是你竟然……尤其是你说的那个池子,我搞不懂那是怎么一回事。”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吗?”嘴角勾起一个魅惑的弧度,风树目瞳中却不含半点笑意:“你总是回避一个话题。那就是你自己。一旦涉及跟你自身有关联的事情,你要么缄口不语,要么顾左右而言他。告诉我你是怎么下来的有那么困难吗?你说这里不是你下来的地方,那么你下来的地方在哪里?你下来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木客仍是那种凉薄无情的眼神和语气:“我进入你消失的那间石屋,被那只手掐住。然后……我大概……失去了知觉……醒来就躺在棺材里了。”
“仅此而已?”风树狐疑地扬起眉毛,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蓦地笑出声来。顺手用剑柄敲击着香炉边缘,他黑宝石样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久违的顽皮:“说起来,作为一个盗墓贼,萧兄你居然被行尸抢了衣服钉在棺材里,这算不算是我们这一行的奇耻大辱?”
“那些不是行尸,”萧木客淡定道。
风树不做声,目不转睛地盯着房屋的南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一眨眼的时间,他感到面前那堵墙仿佛有些不同了,却又说不出哪里发生了改变。踌躇了片刻,他缓缓挪到香炉后方,紧挨着墙壁——这间屋子的墙是石头垒成的,外面涂了一层泥,同样髹着血色的红漆。试探着摸了下墙面,他感觉指端传来些许刺痒,似乎墙上长了许多细小柔软的毛刺。“这是……”一种不妙的感觉包围了他,几乎同时,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向后跃去。
“萧兄,那墙……”一落地,风树立即转身招呼萧木客,却不料眼前一花,屋顶无声无息地向四面旋开,掉下两个人来。来者显是身负武功,一个斜飞向一侧墙壁,足尖轻点墙面再借力弹开,重重落下后单手撑地站立起来;另一人却身轻如燕,柔若无骨,宛似一朵风中的柳絮,轻盈优美地飘落地面。
诧异得久久不发一言,二人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一瞬,风树就有一种大脑停转的感觉:“被邪物拖到地下都摆脱不了这两个家伙吗?”
“你们……”萧木客万年冰山的俊颜也写满了讶然。与风树对视了一眼,他眉头紧锁道:“你们两个怎么到这里来了?”
“哼,”玉美人挥舞着一方淡绿色的小手帕,嘟起小嘴,嗔道:“我玉无瑕如花似玉,完美无瑕,是古往今来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美人。我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来这个地方。你们两个丑八怪都能来,我当然更应该来!”
眉头拧得更紧了,萧木客“啧”地一声,欲言又止。
“咦,萧爷,你的衣服呢?”毛不拔心不在焉地向风树和萧木客行了个礼,谄笑道:“萧爷,百宝囊里衣服多的是,你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我这里什么都有,还有其他国家的,什么蛮夷戎狄的服装都有,价格很公道。看你跟我们爷交情不错,我便宜点卖给你!”
风树仰头看了看上面,毫不意外地发现屋顶已经合拢如初。伏在地上检视了一番,他缓缓站起身,显得有些失望:“看来刚才不是我踩到了什么机关。我估计,那机关不在这间屋子里。”
“爷,你丢了什么东西?”毛不拔关切道:“我帮你找。那东西值钱不?”
似笑非笑地瞟了毛不拔一眼,风树清越的音调里递出不容忽视的威严:“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这屋子上面是什么地方?掉下来以前,你们到过哪些地方,发生过什么?”
“让我一口气答那么多,有没有点好处啊?”小声嘟囔着,毛不拔撇撇嘴,东张西望道:“爷,你们怎么也不多点几盏灯?暗暗的,都看不清这里有没有值钱的东西,要是没有,我可就白跑一趟了!我一听说你跟萧爷被行尸拖到地下就急忙赶来了!我想,你没带百宝囊,到时候下面有好东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顺不出去,那还让不让人活了?所以,我马上带着百宝囊赶来帮你搬东西!”说到这里,他两眼放光地直视着风树:“爷,你下来有一阵子了,一定摸到什么宝贝了吧?先拿一件出来给我开开眼嘛!”
“糟糕,”萧木客猛然扯了下风树的袖口,示意他往后面看。
“对了,墙,该死!”风树不用回首也猜到自己身后有什么异状,但他还是扭头瞥了下——南墙已经被黑发掩埋了,发丝还在不断地从墙缝中延伸出来。轻叹一声,他冷冽道:“也还不算特别糟,至少可以用老方法——烧掉了事!”
萧木客古井不波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抬手将那只油灯斜举到风树脸前——灯盏里的油只余下浅浅的一层,底部的灯油很是浑浊,火焰的绿色已经褪尽,现在灯芯上释吐着的,是一朵普通的黄色火苗。把灯盏搁在一旁,他低沉道:“那种油燃光了。寻常的烛火根本伤不了那东西。”
“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它们,”风树凌厉道,反手把剑扔给了萧木客。径直走向蹲在石棺旁四下摸索的毛不拔,他毫不客气地飞起一脚:“你能不能放机灵点?给我找一把称手的剑!快点!”
“是,是,爷,”冷不防被踹倒在地,毛不拔也不敢抱怨,一骨碌爬起来,苦着脸在百宝囊中翻找:“爷,你又把剑弄丢了?唉,不是我说你,你真是一败家子!我收藏在百宝囊里的剑都是很贵的,你知不知道啊……”
“只有冥火能够彻底毁灭那东西。另外,还有少数方法可以暂时压制它们。说起来,关于这一点我很好奇,”眼中那雾气似的东西霎时蒸发了一样,萧木客的眼神变得极为锐利:“既然不认识那东西,你怎么知道这冥火可以杀死它?”
“我不知道啊,”风树接过毛不拔呈上的宝剑,略为抽出剑身验看了下,神色坦然道:“我被棺材里的头发缠住,那时,无意间看到了那盏油灯,我就想到试试用火烧那些头发。通常,毛发总是很容易燃烧的。”沉吟了几秒钟,他疑惑道:“你说那种绿色的火叫‘冥火’?我搞不懂,既然冥火是那东西的克星,为什么它们要在自己近旁放上一盏?”
“那东西属于魔族,”萧木客恢复淡漠疏离的神情。用剑在手腕上划了一下,他将血滴在南面的墙根处。渐渐地,墙壁上的发丝蠕动着,一点点缩回墙缝里。凝视着头发尽数没入墙面,他思索了片刻,沿着墙慢慢踱了一圈,在每一面墙的底部以及两面墙的接缝处涂上一些血:“‘冥火’是魔族使用的火。它们锻造武器、炼制药品,都必须使用冥火。这很好理解,火也可以杀死人类,但人的日常生活离不开火。”
“血,好恶心!”玉无瑕皱起小巧的鼻子,扑扇着手帕,嫌恶道:“姓萧的丑八怪,你干什么啊?”顿了一下,美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娇笑着说:“我知道了!你在我的美貌面前自惭形秽,不过也不用自残啊!”
“哇,萧爷,你的血好厉害啊!你的血具有驱邪的能力吗?”毛不拔奔到墙边,惊奇地凝注着那些未干的血液,不断轻咬嘴唇,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不仅如此,而且百毒不侵,”风树痞痞一笑,调侃道:“简单地说,他的血嘛,外用可以驱邪,内服能够解毒。无价之宝。”
“真的?”毛不拔一瞬不瞬地盯着萧木客腕部的血迹,眼里闪现狂喜的光芒:“哇!要是拿去卖给那些民间的盗墓贼或者驱鬼师、大夫、游侠什么的,一定可以赚一笔!密封在小瓶子里,我看,一瓶就可以换几片金叶子!”
萧木客闻言冷冷斜了毛不拔一眼,对方那双闪闪发亮的小眼睛跳动着不加掩饰的贪婪和攫取,连他也禁不住心头一紧,一丝寒意缓缓爬上脊背。
“我想,我死掉以前一定得先把你杀了,不然肯定尸骨无存,”风树冲毛不拔露出一抹寒森森的微笑,“说不定被你做成肉脯拿去卖了。”无奈地与萧木客对望了一眼,他敛起笑容,沉声道:“魔族是什么玩意?也是一种邪物吧?爹跟师都从未提起过。”
“其实……”萧木客眉心轻折,停了一停,才开口道:“这个不太好解释。兰飞扬用了‘邪神’一词,倒也不算离谱。其实,古籍中所谓的‘神’,我们不妨认为是一群灵力异常强大的……东西……‘神’最开始是统一的,后来慢慢分化成‘神族’和‘魔族’。它们具有同等程度的力量,并且相互仇视,常年征战。上古时期,‘神’是跟人类混居的,直到发生了传说中的‘颛顼绝地天通’。现在,它们生活在另一个空间里,那是与人间绝对隔绝的世界。”
颛顼是一位远古传说中的帝王,位列“三皇五帝”中“五帝”之一。据说他是黄帝的孙子,居于帝丘,号高阳氏。跟其他上古时期的领袖一样,传说中颛顼被神化为具有非凡经历和超人力量的“天帝”。当政后,天帝颛顼最大的功绩便是“绝地天通”。黄帝统治时代,民神杂糅,神可以自由地上天下地,而人也可以通过天梯往来于天地之间。颛顼决定对天地间的秩序进行一次大整顿,他命重两手托天,奋力上举;令黎两手按地,尽力下压。于是,天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以至于除了昆仑天梯,天地间的通道都被隔断。同时,颛顼还命令重和黎分别掌管天上众神事务及地上神和人的事务。此后,天地间神人不经“重”“黎”许可便不能够随便上天下地了。《山海经•;大荒西经》云:“颛顼生老童,老童生重及黎。帝命重献上天,令黎邛下地。”《尚书•;吕刑》中也记载着:“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报虐以威,遏绝苗民,无世在下,乃命重、黎,绝地天通”。《国语•;楚语下》里说:“少昊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是谓绝地天通。”“绝地天通”是我国古代神话传说中天帝与人帝的分界岭,颛顼以前的帝王因为兼管天庭和地上的万物,所以称为“天帝”。到了帝喾时候,帝王的权力只能管理人间,而没有权力管理天庭的事务了,所以称为人帝。
“我有点明白了,”风树抱着手,用闲聊的语气道:“想必当初天帝颛顼‘绝地天通’的时候,有几只不走运的‘魔族’被滞留在人间了。听起来那东西不好对付,但我始终看不出那些头发有什么格外厉害的招数。只不过,如果再有‘魔族’掺和进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抬头仰望屋顶,萧木客自言自语道:“难道只能从屋顶那一道暗门出去?关键是弄不清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不然……”
“少假惺惺的啦!装出一副自己想出去的样子,”玉美人白了萧木客一眼,娇滴滴道:“以为这样别人就不知道内情了吗?如今我下来了,你们两个丑八怪当然要被赶出去!”
回应他的是一道破空而来的寒光——风树手中长剑直指表弟的面门,剑尖距离美人光洁如玉的肌肤不到两寸。阴冷的厉眸中荡起一股血腥气息,风树凌厉道:“不要给我东拉西扯!不想破相的话,原原本本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怎么进来的。只要再让我听到一个字的废话,我就毁了你这张脸!”
一双俏眼立刻泛起了晶莹的泪花,玉美人绞弄着丝帕,娇躯止不住微微地颤抖。半晌,美人幽怨地瞟了表兄一眼,哽咽道:“姓兰的丑八怪说,岛上有个住在地下的丑八怪邪神要招两个美男当女婿。结果,那个很没见识的丑八怪邪神看到你们两个丑八怪,因为它没见过我这样艳绝人寰的美人,还以为你们两个丑八怪很美,就把你们两个丑八怪拖下去了。我当然是对那个丑八怪邪神的丑八怪女儿没兴趣啦,可是我必须让它看看,我才是天下第一美人,所以我就来了。那个丑八怪邪神倒还算有眼光,我一到那脏兮兮的山上很脏的石头房子门前,它就忙不迭地卡住我的玉颈,把我拖下来了!”
说着玉美人破涕为笑,双颊泛起了美丽的红晕:“等我醒过来,一眼就看到两个丑八怪。不知怎么回事,其中有一个丑八怪,就是我们去集市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很没有眼光的丑八怪。我不知道他跟那个丑八怪邪神有什么关系。反正,那丑八怪的眼光一点改进都没有。他跟我说什么‘我正想找你报仇,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本来你是不够资格到这里来的……’”如花的容颜掠过一道阴影,美人俏眼一横:“本来,丑八怪邪神掐我美丽的脖子,我就不大高兴了。等这个丑八怪说出这一句,我一听,这丑八怪还是睁眼瞎一个,不知悔改!于是,我马上用随身携带的清洗秀发的药汁泼他眼睛。他捂着眼睛鬼叫,然后,跟他一起的那个丑八怪好像有点慌张,就往墙上按了下,我脚下就开了一个洞,我就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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