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332 更新时间:13-06-07 15:46
静雪飘了一夜,待到清晨,孩子早已跑出门去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玩雪了。
长歧却是巳时才醒,洗漱过后推开窗一看,小孩子跑来跑去欢快得很,大街墙边堆了好些雪球。她懒懒打了个呵欠,慢悠悠晃下楼去。
姬丰见她总算下楼来了,便端上柳风开吩咐过的早饭,一碗加了肉丁的粥、一个煮鸡蛋和一个苹果。
长歧喝了温水便啃起苹果来,边吃边四处望了望,问姬丰:“怎么不见你们楼主?他每日不是起得很早么?”
姬丰弯下腰小声道:“大早上楼前便来了几个人,公子有些不乐意见人家,就待在房里还未出来。他们却以为公子还未醒来,便一直在这儿等着。”
长歧点点头,瞥了眼大堂角落那桌人,“是他们?”姬丰应声,叹了口气。
坐在那张桌子上位的是个娇滴滴俏生生的姑娘,一见长歧与姬丰说着话看过来,便皱了眉,拍桌而起,“这柳风开好大的架子,竟让我们一等便是两个时辰!”话刚喊完,旁边两人便急急拉着让她坐下勿要急躁。
长歧暗暗笑了下,姬丰卯时便要来开门迎人,真是可怜。她将苹果核丢掷一边,拿起勺子舀粥喝,眉眼弯弯地瞥了眼涨红俏脸的姑娘。
“他们来做什么?”长歧压低了声问姬丰。
姬丰在她旁边坐下,“他们是臻州汴城天月堡的人,那姑娘就是堡主最宠爱的女儿。前些日子堡主的第六房小妾诞下一个儿子,过两天要喝满月酒,便来人请公子过去。说起来也是因为公子之前画过一幅画给那小妾,才有了眼下的事。”
长歧剥着鸡蛋,轻笑了一声,“柳风开画出事来了吧,人家堡主要是以为他对自己小妾有什么想法,还不等他去了天月堡好好刁难他一番?”
姬丰摇了摇头,抬首正巧见柳风开穿了一件同长歧身上花色一样的冬衣慢慢悠悠地下了楼来。
长歧小口吃着鸡蛋,险些被柳风开手中的玉扇惊得噎住。大冬天的,除了怀御那个傻子会拿着金扇到处晃,还有谁会做这样的事?她没想到柳风开也会手执折扇扮风流,还费心弄了把玉扇。
“南月姑娘,在下失礼了。”柳风开走向那桌,嘴上客气了一句。
容南月方才气焰高涨,现下见柳风开有礼和气,不禁俏脸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照着姬丰的说法,柳风开原先是不乐意的,可眼下他还是答应去天月堡喝满月酒。长歧想窝在碧洗楼“看家”,却架不住柳风开伸手一提溜,哪还容她乐意?
没过多久,怀御来敲碧洗楼大门时,里面小仆只道:“楼主喝酒去了,顾姑娘与姬丰主子都随着一道的。”
长歧歪着头与柳风开坐在马车一边,二人对面坐的是容南月与姬丰,与容南月同行的二人则在赶马车。
姬丰双手搁在膝盖上,端正脊背,目不斜视地盯着他正对面长歧手里“翠珠坊”的一盒胭脂。
“骤雨,你要不抹点儿看看?”长歧笑问。
姬丰移开视线,改盯着自己的膝盖。容南月扑哧笑了声,“长歧姐姐,你买这个是要自己用?”
长歧摇头,温和道:“一钱银子一盒,我若自己用是决计舍不得买的。这是我登门的礼,送给六夫人。”
柳风开忽然觉得很没面子,只得偏过首,眼不见心不烦。容南月尴尬地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长歧见他们都不说话,也觉无趣,便将头靠在柳风开肩上合眼睡觉。
臻州汴城离容城也不是很远,他们一行人酉时二刻也就到了天月堡。容南月怕晚了进不了城,是以路上也没停下来吃个中饭,这可饿着了长歧。把柳风开带着的两碟软香糕全填进了肚子,长歧下地时仍是脚步虚浮、指尖发颤。
容南月很是讶异她如此反应,而柳风开却是皱了皱眉握着长歧的手腕进了堡中。酒宴还要再待两日,可天月堡已是红灯红绸高高挂起,入眼处喜气洋洋,都快赶上伏夕佳节的布置了。
柳风开让长歧先去客房歇歇,哪晓得眨眼的功夫,她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长歧路上向小仆打听了厨房的位置,她很想去弄点儿吃的,糕点饼子在她心里还是比不上热汤面条。
待她绕来绕去总算踏入厨房时,看到十来位厨子正忙着,不过这没什么奇怪的,可窗边正有一人打扮清爽地在吃面条。天月堡的主子客人不在自己房里吃东西,反而跑到厨房来吃,除去长歧这样的也不做他想。不过最最让长歧奇怪的是,那人为何看着那么像沈无病?
长歧眨了眨眼,索性走过去一瞧,“去灾,还真是你!”
还是淡眉细眼、下巴圆圆的模样,长歧看来看去也就觉得他那身衣服恐怕要比之前的贵一点儿。
沈无病停下筷子,一脸诧异抬头望着她,“长歧姑娘,你也饿了来找吃的?”
见长歧捂着脑袋连连点头,沈无病又道:“厨子正忙烧晚饭,你若要吃东西得自己动手。我只会下面条,你若不嫌弃,我替你下碗面如何?”
长歧自然乐意,便在那张油腻腻的桌子旁坐了下来,看着沈无病慢吞吞地下面条,最后撒了把嫩绿的葱花。
待那碗香喷喷的面条端到面前时,长歧高兴的就差没一把扯着沈无病的衣摆让他再下一碗了。沈无病那碗面已经干了糊了,而长歧那碗却是汤鲜味美,是以沈无病就只能看着她吃得眉眼弯弯,自己倒没再动筷子。
吃饱后,长歧与沈无病一道回客房那里。“去灾,你不是回几州给友人送药么,怎么会在汴城天月堡?”长歧微微仰着头,一碗热乎乎的面条下肚,她竟还出了些汗,眼下被冷风一吹,寒意更甚。
沈无病道:“药已经送去了。我是来探亲的,容堡主六夫人的儿子是我娘义兄的表妹的二舅的侄子的女儿的儿子。”
长歧拉长调子“噢”了一声,“你也是来喝你娘义兄的表妹的二舅的侄子的女儿的儿子的满月酒对吧?贺礼带了没?”
沈无病点头道:“自然要准备的,我特意跑去‘红锦斋’买了一袋糖。”
这红锦斋的糖,长歧也买过,平日里一袋八文钱,过节只要五文。比起他送的礼来,长歧愈发觉得自己那盒胭脂还是很上得了台面的。
长歧歪着头问道:“去灾,你见过天月堡的老夫人么?就是那个坊间传言说吃人肉喝人血的老夫人?”
沈无病点点头又摇摇头,“见过画像,没见过人。一年前她就被九江门的庞绾杀了,人已故。”
“诶?庞绾小姑娘家家的为何要杀个老婆婆?”
沈无病想了想道:“说起来老夫人也不过是得了一种病,桑田乌落的大夫人说是脑袋与脏器的一种病,她称之为‘病血症’,只因脏器损坏,使得血液自上而下急促,自下而上流回脑中却很难很慢,故而在胸肺处挤压心脏,带来一时麻痹。桑田乌落的大夫人当时用天月堡内丫鬟的处子之血、千年人参、莲子、青蛇胆、牛蛙眼等等煮汤给她喝,哪晓得在取处子之血时被庞绾看到了,那姑娘年纪轻轻便有‘纵手麒麟’之称,为人豪迈正义,一见此景怒不可遏,当下使了‘麒麟当锋’将老夫人一招逼上黄泉。”
“庞绾的麒麟刺倒是早有耳闻。”长歧道,“那天月堡又如何看这事的?”
“当时桑田乌落的大夫人劝容承宽不要过于哀伤,说老夫人年岁已高、病疾缠身已久,就算用药吊命,每日喝些古怪汤药也够受的,加上取人血也有损阴德,倒不如安安稳稳上路清净。”沈无病有些无奈,“是以天月堡让人挑断庞绾左手筋,未再计较。可那庞绾是九江门庞飞鹜的侄女,两下多少积了些仇怨。九江门少门主庞策也曾上门挑衅,不过被子莺夫人阻拦了下来,之后天月堡与九江门再无来往。”
“听说天月堡这地势风水布局,皆由江湖老道‘垅父’一手选取操办,是个极好的地方。”长歧岔开话道,“老夫人便葬在这堡中地下。”
沈无病骇然,“长歧姑娘,在下最怕这些了,还是莫要多讲……在下怕得很……”
长歧拍了拍他的肩,点头道:“我也怕得很,我们还是去人多的地方吧!”
经她这么一说,沈无病才发觉两人走的根本不是回客房那里的路,而是不知道怎么就走上了一条偏僻的小道。
天黑得很,加上树林掩蔽,愈发显得阴森诡谲。此处没有天月堡的灯笼悬挂,长歧借着月光,看了看沈无病,叹口气道:“这下往哪儿走?”
忽得一阵凉风袭来,长歧缩着脖子,觉得整个人都冰了下来。沈无病也是搓着双手哈气,跺了跺脚,道:“还是往回走吧。”
长歧点头,跟在沈无病身后走。他的头微微低着,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愈发慢吞吞的。
他瘦削的背影落入长歧眼中,使她忽然觉得他骨架子生的挺好,看起来很舒服。“对了去灾,你还记得申屠锦么?”
沈无病应了一声,仍是慢慢地往前走。
“她在街上杀了一个人,被白菜抓回了衙门。”长歧自桑田乌落回容城的时候,正好碰到了衙差蔡柏,他告知她申屠锦杀了人,与方撷面对面地关在牢里。
“痴情没错,杀人不对。”沈无病没很惊讶,还是用那样温温和和的语调说话。
长歧也知道申屠锦喜欢方撷,只没想到那女子会这般举止。她偏了偏头,忽然觉得树林掩映间,似有一大块东西在摆动,像是个人。
“去灾去灾,你看那边!”长歧推了下沈无病,指了指那个方向。
沈无病停下来抬眼看去,望了望又望了望,最后道:“是人吊死在树上了。”
风过带着阴气,将那人又吹着摆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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