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594 更新时间:13-06-14 10:02
次日一早,柳风开便带着长歧、姬丰离开了天月堡。而云轻回昨晚就走了,也不知跑去何处玩了。
沈无病牵着那头小毛驴,提溜着破灯笼,也同柳风开三人一道出了大门。长歧缩着脑袋,脸颊鼻尖微微泛红,搓着手笑嘻嘻地问他:“去灾,你接下来还要去什么地方探亲啊?”
柳风开原本是笔直地站在马车边,不过一看长歧那像地痞的无赖模样就来了一肚子火,忍不住就上前拉着她往马车里走。沈无病刚想开口,哪晓得长歧已经被柳风开推进了车里,便笑了笑没有答话。
柳风开整了整衣襟,站立在了沈无病的前面。两人身量差不多,一个清贵不俗,一个含笑温文,看上去倒也养眼。
“‘冥府鬼手’戟让如今身在何处?”柳风开淡淡问道。
沈无病见长歧面上带着笑意地撩起了车帘看过来,便也回了温和的笑,对柳风开道:“戟让来去匆匆,行踪诡秘,常年不在和襄宫,我一介书生实在是不知,不然定会如实相告。”
柳风开微微颔首,振袖转身上了马车。
沈无病笑着看姬丰赶着马车远去,这才慢吞吞地牵着毛驴往反方向走去。
长歧将两手对穿袖中,瞧着柳风开锁眉不语的脸,有点儿奇怪,“小风,你这又是和谁置气呢?昨晚天月堡没让你吃饱?还是今日他们的早饭吃下去让你闹肚子了?”
见柳风开凉凉地望过来,长歧一哂,“还不是你一见去灾就不高兴么,其实去灾是个很好玩的人,你都不知道他做事慢悠悠的有多好玩,我有一次见他……”
“把手拿出来。这样像个老太难看死了。”柳风开不耐,“你要是真觉得他好玩,索性我给你备齐嫁妆,让你嫁给他如何?”
长歧一愣,将手自袖中拿出,还托着下颚想了想才道:“可你知道他有没有家室么?再说了,要备嫁妆也不该是你啊,应该是师父他老人家出,不过师父那么小气,一定是不愿花钱的。”
柳风开明知她在说笑,心里却百般不是滋味,半晌叹道:“阿暖,沈无病倒是个不错的人,你若有意……”
长歧不待他说完,就眨着眼将手摆了摆,笑道:“这都想到哪儿了?去灾与我也不过见了几次面而已。”
柳风开淡淡笑了下,垂着眼帘不再言语。直到马车忽得停下,外面有人问道:“马车里可是碧洗楼柳楼主?”
柳风开睁开眼,仍未说话。却是姬丰问道:“二位是?”
“我二人是金书山庄窦冬莱、花霜北,奉庄主之命,特请柳楼主前来山庄观览‘江湖客’比试。”说话的是白马之上一名中年男子,短髯短发,头系红巾,嗓门极高,名唤窦冬莱。
另一身骑黑马的中年男子连忙道:“我二人原是要递帖于碧洗楼的,不过路上碰见了柳楼主的马车,是以询问一声。”此人较之窦冬莱要儒雅一些,白袍长剑,笑起来也和和气气的。
姬丰点了点头,抱拳道:“原是窦冬莱、花霜北二位前辈,晚辈姬丰,车内正是自家公子。”
花霜北一喜,翻身下马,双手递上两张帖子。
柳风开这才懒懒撩起车帘,接过帖子,淡淡道:“有劳二位,柳某自会前去。”
花霜北不是第一次见这位名动卯垣的碧洗楼楼主,却不免心下再赞一番。除却清雅俊逸的外表,柳风开曾在皇上还未登基仍是七皇子时,做过七皇子的幕僚。
当时朝局不稳,前朝旧部二十四名官员暗潮涌动,皇上为此降官削职十二人,三品以上再无前朝官员。说起来皇上并非先皇定下的太子,如今远在南疆的晋元王爷才是太子,只不过太子登基没几年,便退位让贤于七皇子。这些旧部愿意归降卯垣王朝,除去先皇一手妙计及纳贤之心,还有暗里“九款十二约”,为博贤君之名,前朝有才之士先皇是照用不误,且不说赏银府邸,就说官职也皆是五品以上。若非眼前这位俊秀临风的男子,当时还未封王的七皇子也不能登上皇位。为稳局势,柳风开曾劝皇上年号延用太子帝号,再博一个尊长仁厚的名。待撅除十二名前朝旧部势力后,柳风开便自己请旨削“太傅”之职,换了皇上亲笔题写“碧洗楼”三字,远离京都,开了一家说书楼。
碧洗楼说起来名头响亮,其实也就是一家说书楼。柳风开自那以后便做起了说书先生。
待窦冬莱、花霜北二人离去,柳风开才放下车帘,看了一眼长歧。长歧拿过那张镀金的帖子,赞道:“真是金书!诶,这面上的镀金弄下来也是不少银子啊,有没有东西让我刮一刮?”
柳风开捏过帖子,睨了她一眼,“阿暖,你猜今年这‘天下第一’是谁?你若猜对,我便允你将这把玉扇拿去和怀御的金扇比比价钱。”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从碧洗楼带出的玉扇,放在了长歧的手中。
长歧嘿嘿一笑,她的确是想将两人的扇子带去当铺估个价钱的,没曾想又给柳风开猜到了。“我猜这天下第一不是沉华派掌门钟俞南就是九江门的门主庞飞鹜。”
柳风开挑眉笑问:“怎么不猜沧习的池煜呢?”
长歧拉长了调子“哦”了一声,“师父他老人家从来不比的,还有和襄宫的昭颖也从来不比。”
“今年他是想来也来不了了。”柳风开道,“不过,这些大门大派江湖名声早已有了,也不是非要借助金书山庄的‘江湖客’来扬名。”
所谓‘江湖客’,也就是金书山庄自己花银子每隔五年请天下豪杰一聚,来个比试。原本也就是金书山庄办着热闹热闹,哪知几次下来,最后的比试结果也成了江湖上武功排名的说法。故而成了名的要来稳住地位,未成名的要来一举成名。
五年前柳风开带着长歧去过一次,是以这一次人家送帖子都送了两张。
“这么大的排场,虽说五年一次,却还是要砸不少银子的,金书山庄底气很足嘛。”长歧歪着头笑。
柳风开握住了长歧像冰一样的手,对外面的姬丰道:“姬丰你先回去吧,我与阿暖就在此处下车。”
长歧看着柳风开骨节分明的手包住自己的手,顿时心头一暖。柳风开平日讲究最多,让他一声不吭地握住这么冰的手,也算不易了。不过细细想来,十二年一晃而过,柳风开对她真是很好了,天热天冷便让姬丰接她去碧洗楼小住,还有这两季的衣服也是柳风开亲自画了图让吉祥铺制好了送到沧习。知她爱吃,有什么好吃的也会差人送过去。知她好玩,小玩意送不歇,还时不时带着她四处游玩。还有她这一身病,柳风开也是时时记在心上,不敢懈怠。
姬丰将车停稳。柳风开下了车,扶着长歧下来,便让姬丰先走了。
见长歧眼神清亮,紧紧盯着自己,柳风开清咳一声,悠悠道:“走吧。”长歧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指二人徒步走去金书山庄。
冬日的冷风刮过脸颊,长歧吸溜着鼻子,数街上衣衫单薄的人。这些人衣衫单薄,双眼有神,应该都是习武之人,哪像普通百姓裹得圆滚滚的像个包子?不过长歧这样不显臃肿的人,绝不是武功好手,纯粹是因着柳风开会亲自画图让人家做特别保暖又不厚的衣服。
风冷,阳光却暖暖的。长歧连打两个喷嚏,指着路边一位瘦小老头子,喜道:“去金书山庄要送礼意思意思的吧,我买两个糖人送去好了!”
柳风开敛眉,淡淡瞥了眼街上女子投来的目光,戏谑道:“你只会送这些礼么?”
长歧“诶”了一声,“这有什么不好?他们庄主不是又添了两个小孙子么?我买糖人是去哄小孩子玩的,孙子高兴了,庄主还能不喜欢我这份礼么?”
柳风开想了想金书山庄那两个性格别扭的小孩儿,若是真碰到了长歧……保不准他们会打起来。
最后长歧如愿买了两个糖人,一个“美人怀抱鲤鱼”样子,一个“美人手提灯笼”样子。离金书山庄还远着的时候,两个糖人就被长歧吃下了肚。
柳风开一点儿也不奇怪,而是领着长歧进了一家酒楼吃东西,顺便听曲。
长歧刚上楼,就见二楼雅间踉踉跄跄地跑出了神色落寞的锦衣男子。那男子眉目俊秀,生的一副好相貌,看衣着打扮,估计家世也挺好。
二人楼梯相见,长歧还未反应过来,那男子就一把抓住了长歧的胳膊,很是惊喜道:“柔儿!柔儿!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果真没白等,这两天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
那人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推开了去,一下子跌坐台阶上。
柳风开握着长歧的手,眼神清冷,凉凉道:“这位公子是不是太激动了些,连人都认错了。”
长歧轻轻颤了颤,低垂着眼睫说不话来。
那锦衣男子被这一下撞得不轻,尾骨疼得要命,清醒过来便见面前这位姑娘并不是自己要等的人,便慢腾腾起身,赔礼道:“对不住,在下不是有意冒犯姑娘,只是姑娘长得很像在下要等的人,所以一时冲动了……”
酒楼内算是嘈杂,加上一楼台上还有人唱着曲儿,那些喝酒吃饭的人,也就没大留意楼梯这边。
柳风开冷声道:“哦,这位公子当真容易冲动。”
锦衣男子羞赧,正不知所措,好在长歧微笑道:“不妨事,这位公子恐是等人等急了,才会认错人的。小风,我们走吧。”待长歧拉着一脸阴沉的柳风开上楼去了,那锦衣男子才喃喃道了句:真是像极了。
柳风开挑了二楼偏角雅间,这里安静些,案上花瓶内摆了两截梅枝,淡香绕室。
柳风开支着下巴看对面的长歧,自小二端来饭菜,她就一刻都没停过地直往嘴里塞。他之前也夹了一筷子菜,并不觉得有多好吃。
“小风,你干嘛不吃啊?都是银子啊,浪费太不该了!”长歧咽着菜,拿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沿。
柳风开凝眉缓缓开口:“阿暖,你心里不舒服为何总也不说?”
长歧抬眼看他,一脸疑惑,“我没发病啊,你以为心疾是时时刻刻都在疼的么?”
柳风开长叹一口气,很是轻柔地伸手掐了掐她微红的脸颊,压低了声音喟叹:“是……心疾……”
长歧嘿嘿一笑,替他夹了满满一碗的菜,这才低着头席卷那些碗碟,一副誓将它们全部解决的模样。柳风开提起筷子,感到眼睛微涩,不禁轻笑一声,也低头吃下那些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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