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384 更新时间:14-12-27 12:29
这之后,我经历了由崩溃,到愤怒,再到终日的郁郁寡欢的过程。最后,关于思齐和她的一切沉淀进我的性格里,化作了心口的一颗朱砂痣。尽管红得耀眼,可是坐落在胸口,你若不低头凝望,它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是的,两年之后,我淡忘了顾思齐。
那个我曾经说过非她不娶的女孩,那个为我在假期里看完张爱玲全集的女孩,那个平凡但却温婉的女人,被我忘记了。只留下手机里笑容满面的旧照片和无数条两年前的短信记录,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候提醒我,她曾经几乎占据了我的整个内心。
两年之后的今天,方齐和秦可正在手忙脚乱地筹备他们的婚礼,其实他们已经领证一年多了。正当我高高兴兴地准备当伴郎的时候,我的大姨丈却在一个安静的夜里决定放弃他的今生今世,他陷入了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沉睡。
令我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我居然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而当时我正在福州。我给大姨打电话,想要问问姨丈的情况。
电话中大姨显得很高兴,她从没对人这么殷勤过,细致地回答我的每一个,礼貌地祝福方齐秦可,可是突兀的笑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听得我毛骨悚然。
“姨丈怎么样了?”我说:“参加完我同学的婚礼,我就回去看看他。”
“还是那样,整天躺在床上,话都不说一句,不过气色挺好。”
“我能和他说几句话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说:“你姨丈他现在说不了话。”
“我知道,我说话,他听就行,嗡嗡两声也好。”
“算了吧,”她无奈地一笑:“他今天睡得有点晚,改天吧。”
我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那好吧。”
我挂断电话,立马打车到剀宾那里。
我像个穿西装的劫匪一样破门而入。
“剀宾,”我说:“咱们马上回家去,赶紧地。”
他一脸茫然。
“我刚刚和你妈打过电话,”我说:“我觉得出事了。”
他马上就明白了。而接下来的事情也证明了,我这种莫名的直觉是正确的。
三个时辰后,我和剀宾敲开了大姨家的门。
她带着笑迎接我和剀宾。屋子里窗明几净,地板被打扫地干干净净,大门洞开,阳光明晃晃地洒在大堂里。
“坐,”她招呼我们坐下,仿佛并没意识到来的人是我和剀宾,她根本不需要像招待客人一样。
“妈,”剀宾忍不住了:“我爸呢?”
“屋子里睡觉呢,”她一边倒水,一边说:“你就别去打扰他了。”
我看看手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剀宾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对他笑得毫无保留的大姨。他皱紧了眉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果断走过去推开卧室的门。
剀宾呆立在门口,我也走了过去,一阵令人作呕的异味闯入我的鼻子,我不由捂住了鼻子。
我看到姨丈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嘴角微张,脸色是一片苍白。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大姨惊慌地放下手中的杯子走过来,开水溅了出来。“你们开门做什么,他正在睡觉呢。”
大姨挤开我们走了进去,她仿佛闻不到这股异味。走过去要帮姨丈盖被子,可是剀宾一把抓住了她。
“妈,你醒醒,”剀宾说:“他已经走了。”
“走了?走了……”大姨睁着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泪水慢慢地从她憔悴的脸上滑落。
然后,我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二场葬礼。
记得爷爷的去世的时候,我上小学,正坐在课堂里听课,虽然已经是早上的最后一节课,可堂哥还是特地跑来学校把我接了出来。当他站在教室外面和老师解释的时候,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我低下头,从容不迫地收拾着书包,跟着堂哥一起来到这些天几乎是每天都要来的祖祠。按照规矩,家族中的老人在即将寿终正寝的时候,都要被送到祖祠。
而就在昨晚,深夜里我被奶奶喊醒,因为爷爷突然变得精神,可以微弱地说几句话了。
四合院式的祖祠里灯火通明,爸爸正守在爷爷榻前。
我被带到爷爷身旁,有经验的老人在旁边窃窃私语,称之为回光返照。
爸爸趴在爷爷耳边说道:“这是你孙子,子米。”
爷爷点了点头,发出似有若无的声音。
而现在,只隔了十个时辰,所有人就都被聚集在了这里。我被吩咐去烧纸钱,烧银元。年幼的我只是觉得发生了件大事,生来病死,阴阳两隔所带来的沉痛还并没有在我脑中形成概念,可是看着所有人哀戚的脸,我也不禁黯然。
直到抱着爷爷的遗照走上灰白的灵车,来到宫殿似的殡仪馆的时候,我惊慌地发现,自己再也见不到爷爷了,再也触摸不到他那花白的胡子,再也不能坐在他修长的小腿上滑滑梯了。
我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可是关于生与死的事情,即便是发生在年幼无知的童年,回想起来,那些画面仍然历历在目。我永远都忘不掉,那个爷爷直挺挺地摔倒在地的夜晚,父亲抱起瘦骨如柴的爷爷奔向祖祠的背影。而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邻居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永远也忘不掉,葬礼结束之后,一家人疲倦地瘫倒在椅子上,然后父亲如释重负地一笑,接着,大家都轻轻地笑着。我至今不明白,那种笑容意味着什么?
而如今,有一场葬礼又将开始了。
由于大姨的精神一直都恍恍惚惚的,我和剀宾又欠缺经验,所以,几乎是小姨一人操办了整个葬礼--仪仗队、寿衣、棺木,还有骨灰盒。她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工作,忙得不亦乐乎,甚至在购买骨灰盒的时候,她居然习惯性地和店主讨价还价。
葬礼办到第二天的时候,我意外地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长凳上,神情黯淡。
我走过去,“小姨,你怎么了?”我问。
她看到我,眼睛突然恢复了神采:“你说,要是小贞知道你姨丈去世了,会不会回来?”
“您告诉她了?”
“没有,”她说:“我只是有这个想法。”
“我也不知道,”我说:“但是小贞和姨丈感情不是很好,葬礼也快结束了,她现在回来也来不及了。”
“那你说,”她幽幽地说,“要是我死了,她会回来吗?”
我的心脏像是被人抓了一下,一阵紧缩。“小姨,”我说:“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她意识到我误会了:“我想骗骗小贞,叫她回来,她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下去,我真的得给担心死了。”
“这样啊,”我惊魂未定:“您能不能别说话只说半句啊?”
她不好意思地笑着。“那你说我告不告诉她?”
“说姨丈的事情就行了,”我说:“您可千万别骗她说你的事了,您难道没看见,刚刚这么一说,我都快给吓死了,更何况小贞。”
然后,我们就把姨丈去世的消息告诉小贞,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收到,总之,她并没有回来。这三年来,只有到除夕夜,她才会发来简短的一句话,报以平安,我都快忘记她长什么样了。还有她现在的生活,她的一切,这一直是小姨的泪点。
剀宾这几天比以往更加寡言少语。他和姨丈间稀薄的亲情在死亡的衬托下突然变得厚重,站在生与死的分界线上回顾这一切,他似乎发现自己还是有很多话想要对姨丈诉说的。于是他单膝跪地,不停地烧着纸钱。火苗在他的眼中跳动,他望着这一炉火焰,像是要望破生死。
我走近他。
“我曾经以为我会恨他一辈子。可是现在,”他说:“原来,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节哀。”除此之外,我无话可说。
“真是出乎意料,”他说:“我一直咒着他赶紧死,现在他真的死了,我却需要别人来安慰我节哀顺变。”
“这一路过来你们都不容易,你有你的痛,他也有他的苦,”我说:“可是,既然父子一场,那就是缘分。”
“为这缘分,”他把夹在指间的纸钱丢进火炉:“我得给你多烧点儿钱花。”
他突然神经质地一笑:“也不知道冥币的汇率是多少,这样吧,要是不够花了,你就托梦给我。”
这之后的许多个夜里,睡觉成为一道难题困扰着我。恍惚间,我错觉仅仅是在一夜之间,思齐突然消失不见了,姨丈又离我们而去。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两年的时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流逝了。
每当梦境降临的时候,我喘着气从梦中惊醒,总是分不清梦里梦外,仿佛这一切只是一场骇人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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