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099 更新时间:15-06-10 19:06
花开花落,一期一会。
从那个有些混乱的夜之后,日子已经过去一季。转眼夏去秋来,并渺都满城的梨花树还未来得及开花便已是等待冬眠了。沙智族有句俗语:
“边疆三季,中原秋逆。”
意思大抵是说边疆无秋,夏过便迎雪。这种说辞当然是有些夸张的,不过在并渺都的第一片黄叶落下之后,庄储才真真感觉到时光转瞬即逝的无情。
入了深秋后,很快便是冬季。这对于庄储来说并不是件好事,边疆秋季如此短暂,夏天播种的种子还未成熟就即将被皑皑白雪覆盖,很难保证所有的农作物都会存活。而这些种子在并渺都,比金子还要珍贵,若是再想得到,几乎是比登天还要困难。
他的境地一夜之间变得举步维艰,原本的计划被迫搁浅,而绵长的冬季却不知该如何度过。这满城的老人幼童,都在指望着他谋生度日。自古以来,并渺都的每个冬季便是平民百姓大量死亡的时候,贫穷,饥饿,寒冷,官吏的无能与自私,都是一年一度悲剧的源头。
刚刚来到并渺都的时候还没有这样的危机感,而此刻,庄储才有了困顿临头的实感。仁武帝,准确的说应该是三皇子,给他扔了个烫手的山芋。这山芋他只能接住,并且要接得干净漂亮。他答应过煞提,要把并渺都变成人间天堂。
想到煞提,庄储的嘴脸勾起一抹浅笑。这个小家伙,恐怕还在睡着呢吧?他从窗子前转过身,轻快地向外走去。
凡事有忧亦有喜,有喜亦有忧。
这几个月最令庄储开怀的事,便是经过苏克词精心的治疗和黑风散解药的调节,他的右腿残疾正在缓慢而平稳地好转,如今他走路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笨拙丑陋,正常人的姿势慢慢地显露出来。
这个当初他以为此生无望的幸福,全部是拜煞提所赐。
想到这里,他不禁加快了脚步。一脚踏出门的时候,寒意便侵上他的身体,让他打了个寒战。秋风萧索,王府里下人也稀稀落落的,庄储在煞提经常出入的书房和厨房寻了个遍,却依然没见到那抹清悠的小身影。
他正在厨房门口思忖着,忽然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下人匆匆而过。庄储一把将那下人捞起来,问:
“王妃去了哪里?怎么王府找不见他?”
那下人瞪大了眼问:
“王爷不知道吗?今儿是初五,每个月的初五王妃都会去城旁的偏茫谷采集峭壁上的数十种药材,采够了一个月的用量再和苏太医一起制成王爷治腿疾用的药。”
那下人的衣服被庄储慢慢松开,他战战兢兢看着庄储似是愣住的直勾勾的眼睛,道:
“那王爷,小的先去干活了。”
庄储挥挥手,恍惚道:
“下去吧。”
厨房旁的庭院中有一座历史悠久的假山,刚刚搬到并渺都的时候,煞提因为孩童心性,偏缠着要在这假山旁架上一架秋千。那时庄储整日忙于并渺都的公务与农事,上苦于三皇子无心无情的压制,下苦于煞提只顾贪玩的任性,日日苦不堪言。庄储只当煞提是年纪小,不懂得世事辛苦,在百忙之中还是抽出了半天时间亲自为他立了架漂亮的秋千。
从那之后,煞提一得了空便坐在这秋千上,抬头望着远处,一望就是大半天,有时脖子望得酸了,有时甚至还会忘记吃饭。
忽然好想他,好想他。
庄储慢慢走到秋千旁,坐上去,学着平日里煞提的样子和抬头的角度向远处望去。
并渺都的天空蔚蓝如洗,晴空无云。可是庄储只望了一眼,眼泪就已顺着眼角流了下来。簌簌地,无法遏制地,拼命地流着。他在十六年前得知自己一生残疾之时都未曾流过泪,可此时,那眼泪就如江水湍急一样,简直是迸发着的。
他抬头看到的远处的风景,正是偏茫谷最为高耸的一处悬崖峭壁。远远看去,那峭壁锋利得如同苍鹰尖锐的嘴,诡异而可怕。煞提,他居然硬生生地每个月都要爬上去一次,冒着生命危险,为自己采药治腿。
“你只道他是孩童心性,不管不顾亦不懂事,所有的任性都被他给占据了。你以为自己谅解他,忍让他,给他做了这秋千,可你不知道,他每日眼里看到的,都是怎样一眼生死般的风景。”
苏克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庄储身后,朝着同样的方向望去,叹息飘散在秋风中:
“我从三皇子那里被一句阴到并渺都,来到这里时已是身心俱疲,没了存活的欲望,坚持赶到这里的理由,不过是对于四皇子你的愧疚。可是,在这举世荒芜之地,煞提的热情忠贞令我大为震撼。”
苏克词将目光收回来,落定在庄储身上,盯着他脸颊的眼泪道:
“四皇子,你是这世间最不幸,也最幸福的人。你知不知道,你拥有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庄储一时无话,苏克词却是笑了。这四皇子的聪敏一向无人能匹,如今却被他三言两语说得词穷,竟也真的如孩子般暗暗自省起来。这般模样看上去,倒是比拖着残弱的身体整日写字要好的多。在并渺都的日子里,不知不觉中,每个人都变了许多。
苏克词笑了,嘴角间有暖意洋溢:
“这时候的泰京城,怕是还残留着夏意呢。”
一片即将消散的生机盎然中,明坤大殿依然风雨无阻地进行着每日的早朝。如今夏日将过,初秋来临,又到了诸侯国及邻国一年一度进贡的时候。而今年的进贡十分热闹非凡,大庄朝的邻国---西异国的冥礼王带着无数珍宝到大庄朝做客。
未表欢迎之诚意,仁武大帝在冥礼王到来的这一天大赦泰京城,举国上下热闹非凡,天下百姓无不跪拜仁武大帝与冥礼王。欢呼声直冲云霄,响彻九天。然而九天之外的并渺都,庄储与苏克词在秋风落叶中静静地等待着煞提的归来,相比之下,凄凉无比。
而在泰京城,与并渺都的此情此景一样凄凉的,当属皇后庄孟氏的凤鸾殿了。
在失去了孩子之后,庄孟氏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双鬓间原本的青丝竟平添了许多白发。仁武帝开始时还日日来探望庄孟氏,嘘寒问暖地关照她的身子。可久而久之,庄孟氏整日的愁眉苦脸令仁武帝心生厌烦,后宫最不缺的就是替代者,庄孟氏身后还有无数前赴后继的妃子。
一来二去,仁武帝便渐渐忘记了庄孟氏,这曾经无限辉煌的凤鸾殿,如今也成为了冷宫一般的地方。庄孟氏将宫中用不着的仆人也打发了大半,只留下最忠心的母家随嫁丫鬟---玉蝶留在身边伺候着。
说是伺候,实际上庄孟氏每日需要做的活不必玉蝶的少。她身边留下的唯一的玉蝶身子极弱,从前下人成群的时候,她是把这玉蝶当做亲生妹妹养着的,吃穿用度与其他下等的妃子已是并无差异。
而如今她失了宠,两个多年来锦衣玉食的女人要把每一样活都担起来,自是吃不消的。不出两日,玉蝶的身体就已经垮了。庄孟氏只能自己整日干着两个人的活,解决两个人的饭菜。
这一日,她正在凤鸾殿前洗着菜,夏末越发高远的阳光打在她身上,显得整个人孱弱不堪。庄孟氏专注洗菜间,一双鞋子忽然映入眼帘,她抬眼看去,一个外族打扮的,充满了异域风情的陌生男子站在她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这男子四十岁左右,横眉入鬓,雄魄强壮,霸气的眉宇间透出一点柔情。是英雄好汉,又是深情男儿。他逆着光,庄孟氏只得眯着眼问:
“这位壮士是谁?怎么闯入了这清冷的凤鸾宫?”
男子憨厚一笑,道:
“我只是随便走走,看着院子别致,便走了进来,不想打扰了姑娘清净,在下给姑娘道歉了。”
庄孟氏笑道:
“道歉谈不上,只是我这里是晦气之地,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说话间,凤鸾宫的门口一阵脚步声,带着寒意和怒气直逼而来。庄孟氏望去,庄赫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冷漠中带着阴狠,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庄赫走过来,直接拉起庄孟氏,对男子说道:
“冥礼王,还未曾介绍,这是大庄朝的皇后,我的母后,庄孟氏。”
庄赫的语气不善,里面怒意直冲。而他拉着庄孟氏的手,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二人不是单纯的母子关系。而冥礼王也是性情中人,直来直去的个性,他看了一眼两人牵着的手,道:
“三皇子对母后的占有欲,并不像是儿子对待母亲应有的态度,倒像是男人对自己的女人。不知仁武帝知晓了这层关系,这宫中还有朝堂之上,或是天下之人的口中,三皇子会变为怎样肮脏不堪的人物。”
庄赫眼睛一眯,锐利的目光直戳向冥礼王,道:
“冥礼王这话,貌似是言重了吧?”
谁知冥礼王并不理他,而是笑着对庄孟氏说道:
“明日仁武帝为本王设了欢送晚宴,这清冷之地太过无聊,请娘娘过去看一看,本王有礼物要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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