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7409 更新时间:15-09-02 21:13
波光潋滟,一河星子,两岸虫鸣,风静更歇,依旧是个炎热的夏夜,那潜伏在客栈外的人,却在一道黑影闪过后感到透心凉意。
“谁派你来的?”香逸雪站在他的背后,眼神冷得不同寻常,不是冰寒彻骨的杀气,而是看透生死的漠然,沉声道:“说实话,尚能保命!”
那人刚动反抗念头,肩头就被对方捏住,当即疼得冷汗淋漓,脱口而出道:“万,万通武馆……”
并不陌生的名字,混迹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个武馆。
它与别的武馆不同之处在于,别的武馆教习功夫以武会友,但它所做的却是替人解决麻烦。
特别是在京城这种地方,一不留神就会麻烦缠身,就如同香逸雪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某些人的麻烦,需要劳动到万通会馆的人来解决!
万通武馆在东城楼下,一对石狮镇守宅前,门头挂着金漆牌匾,两旁石柱刻着十八兵器威六合、神功盖世震八荒,想来馆主武功不差十八兵器皆通,才敢在门口挂出这样的对联示众。
香逸雪飞身掠上屋脊,正待观察武馆布局,无意踩到瓦上丝线,随即檐角铃声大作,就见院内冒出数十人影,当中一人朗声道:“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会?!”
眨眼之间,香逸雪落定庭院,脸上蒙着黑巾,双手负于背后,沉声道:“我为长明楼舞姬之死前来,有话要问你们老板,退开!”
香逸雪迈步前行,围着他的数十人影,竟被他周身散出的雄浑真气逼退数步。
“高手!”为首者沉声纳气,撩袍别在腰间,喝道:“九宫,开阵!”
人影瞬移三三一组,八卦方位将人围困,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每一组兵器则由剑、盾、银枪组成,攻守兼备能近能远,而中宫主战者便是为首那人,手中一对罕世的鬼头镰,在无名氏兵器诡谱中排名十七。
香逸雪素来不喜带剑,平日只是扇子随身,遇此阵仗十分吃亏,且不提变幻莫测的八宫攻势,仅仅这对鬼头镰就十分难缠。
神出鬼没的镰刃宛若银蛇,缠绕周身勾缚戳刺,步步逼命招招勾魂,再配合其余八宫的攻势,事半功倍巧夺天成。若非香逸雪对敌经验丰富,这一刻怕已遍体鳞伤了。
坎北离南的两杆银枪刺来,堪堪贴着香逸雪的腰侧擦过,跟着又是鬼头镰逼到眼前,香逸雪看透对方的虚招,扇头轻巧拨开鬼头镰,与此同时旋身而起,避开随后而来的杀剑,却冷不防被骤然反光的镜盾刺伤眼睛。
一刹那的盲目,其余六宫的银枪,宛如长了眼睛的毒蛇,悉数都往他身上要害刺来……
“天下勇士都被那乌龙杀死了,楚国国君实在没有办法,便派谋士进山寻那凤凰为人间除魔……”
满天星斗下的兰谷,夜风徐徐吹过凉床,银兰已经进入梦乡,眼帘合上呼吸均匀,熟睡神情安然平和。
“故事还未讲完,你却已经睡着了!”躺在他身边的香逸雪,久久凝视他的脸庞,带着淡淡的悲伤道:“如此,甚好!”
凤凰与乌龙战了许久,打了四十九日也未见胜负,为了阻止乌龙继续为祸人间,最后凤凰只好燃烧自己的心,将整个凤凰山变成火海,与那乌龙同归于尽了!
这便是故事的结局,银兰没听到的结局,换来那一宿的好眠!
脸上什么东西飘过,那是一缕飘散发丝,被鬼头镰给割断了。香逸雪凭着剑者的本能,躲过那六杆银枪,又避过最致命的鬼头镰,但却没避过随后的剑刃,肩肘背腰腿踝六处负伤。
为首者未免觉得可惜,鬼镰刀只差一点点,就能剜掉对方眼珠,勾掉对方的蒙面巾。
香逸雪顷刻回神,发现自己所处不利,虚晃几招诱敌冒进,果不其然那人上当,被他扇子击中空门,顿时急急向后退去。
其余几宫上前搭救,却被香逸雪捉准时机,借力打力几招连环,逼得他们自乱阵脚,进退无章几近溃散。
随着敌人攻势减弱,香逸雪也懈怠起来,对敌本该全神贯注,但心神却不受控制,偏偏又在此刻想起过往。
狂风暴雨中银兰浑身湿透,却急着将那几株垂死苗木移走,免得被这恶劣天气摧折,那是能解百毒的天山雪莲。
“别管它们了!”香逸雪举伞站在一旁,花苗一直半死不活,精心照料了好几年,却也只是苟延残喘,是时候让它们解脱了,黯然道:“这里不是天山,就算移到盆中,避过这场风雨,也是活不下去!”
银兰雨中忙碌,顾不上用铲子,直接用手拢土,头也不回道:“它们都还没死,又怎知活不了?”
“鱼离不开水,人离不开空气,别再白费心力了!”香逸雪看着伞顶,眼神疏远飘忽,话中有话道:“它们只能在冰天雪地里生存,兰谷温和气候并不适宜它们,我当初也是糊涂了才将它们种在此地……”
银兰听不懂他话中暗示,袖子抹去脸上雨水,一意孤行道:“都种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香逸雪举着雨伞默然不语,眼前是磅礴大雨和银兰弓着脊背忙碌的身影,但不管再付出多少努力和辛苦,那移植到盆内的雪莲却在几日后陆续枯萎……
九宫杀阵重新聚合,攻势变得越发强大。为首者眼神似鹰,死死盯着对方,鬼头镰招招凌厉,宛如跗骨之蛆,缠着对方搏杀,喝道:“阵中分神,找死!”
话音落,八面镜盾互相辉映,交织一片银光白昼,八组之人瞬换位置,乾坤挪移虚实难辨,银枪宝剑倒影镜中,重重叠叠难辨真伪。
香逸雪稍一迟疑,便闻到血腥味,鬼头镰划破胸口,剧痛让他瞬间冷静,闭上眼睛听风辨位,脑海映现乾坤坎离四宫刺来的银枪,配合着巽震兑艮四宫刺来的宝剑……
湍湍激流,八分岭下,香逸雪船头撑杆,就听身后的香令艾道:“当年,我带着你娘离开组织,从中原一直逃到弱水河,河的对岸便是玉门关……”
那一夜,河边正好有条小船,老艄公抱着酒葫芦船头打盹,扶着莫水云的香令艾只要踏上那条小船,从此便能与他们母子过上寻常人的安逸日子。
香令艾望着滔滔江水,似又回到当年的弱水河,沉吟道:“差一步,只差一步……”
是只差一步离开,还是差一步留下?父亲为莫水云离开,又为皇甫玉回来,结果俩人都在怨他,他也同时负了俩人!
香逸雪本想开口询问,却被一个急浪拍来,竹筏险些撞上礁石,等竹筏稳当一些了,又听到香令艾淡淡道:“我以为是我厌了他,厌了剑上的血腥味,但我却忘了这血腥味的由来,人和剑未曾负我,是我负了人和剑……”
那一夜月光交织着江水,映在香令艾身上更显萧索,让香逸雪不知如何安慰,更不知那是父亲预感此行凶险,才跟他说的最后一席话!
也许,父亲是想趁此表达,他对所有人的歉意,无论是死去的莫水云,还是活着的皇甫玉,甚至是面对自己的儿子!
皇甫玉总是那样温柔,轻声细语跟他说话,但香逸雪却在他下葬后,偶尔听人提起当年的皇甫玉疏狂冷傲眼不容沙,曾是任沧浪手下最厉害、也是最工于心计的策师。
一场重病让皇甫玉转变心性,此后元气大伤不复从前,想必那场背叛给他沉重一击,让他心灰意冷再难恢复,难怪父亲看皇甫玉的眼神是那样的愧疚,也难怪皇甫玉看父亲的眼神是那样哀伤。
一切又是谁的错?怪他们效忠盟主吗?而如今盟主已经死了,可他和银兰还是走到同样境地!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但就算饮了这一瓢,也改不了剑者的宿命,改不了家破人亡的悲剧,改不了生离死别的结局,想到此处的香逸雪眼神陡然发狂,那是痛到极致的癫狂长啸,当下怒喝道:“别逼我!”
哪一杆剑不染江湖血腥?就像今夜踏进万通武馆,不伤人就想达成目的,那只是他一厢情愿。
为首者见对方癫狂状态,以为他是笼中之兽,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当下冷笑回敬道:“地狱无门,你自己踏进来,死不可怨!”
“九宫阵,非是我看不透生门,而是我看不透你们的……”
银枪宝剑击出铿锵火花,白晃晃镜光碎了一地,宛如星河瀑布从中中分,就见香逸雪踏着无数折断的宝剑和银枪而出,眨眼掠至为首者跟前扇子一旋,用重若千钧的语气道:“生死!”
避开对方喉口喷出的鲜血,香逸雪负手而立面容冷峻,宛如修罗场上浴血战神,四周横七竖八倒着尸体,有些是被银枪刺穿胸膛,有些是被利剑割断喉咙,有些是被击碎盾镜的力道震断心脉,二十四位九宫组阵者,大多死在自己兵器下,宛如中了邪术一般。
香令艾和皇甫玉死后,香逸雪总是提醒自己,莫被仇恨主宰理智,莫要忘记宽容忍让,有所为有所不为,君子复仇不忘初心。
总是对人一再留手,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导致把自己逼上绝路,还屡屡连累身边朋友。
是他错了,是他天真!无论剑客还是商人,为仇为利你死我活,也容不得谁做好人!
“还要杀吗?”香逸雪迎着血风,踏过地上尸体,对廊下观望的人,冷潇潇道:“今夜我不介意,为你们打开黄泉之门!”
主厅忽然亮起灯光,轩昂身影映上纱门,带着几分戏谑道:“听闻昔日有种能够让人自相残杀的邪功叫做冥天神冱,我还以为年代久远已经失传了,没想到今日在我馆中得缘一见!”
香逸雪沉声道:“眼力不差!”
但真正的冥天神冱,招式却是精妙绝伦,就算杀招也是干净飘逸,绝非这种带着阴邪之气的杀人手法。
这套剑法是经过后人篡改、曾害他走火入魔的冥天残谱,再加上他跟苗疆黑衣族偷学来的蛊魂术,方才是被逼上极端破例一用。
“再加上苗疆蛊魂术,果真精彩,让人大开眼界!”那道身影站在门边,不疾不徐道:“阁下是什么身份,何不将面巾除掉?”
香逸雪冷觑道“谬赞!我为长明楼舞姬讨命而来,你想我是什么身份我便是什么身份!”
真是小看对手了,不仅看穿他的招式,还能说出招式来源。
此人站在主厅之内,虽然只见一道身影,却难掩他轩昂气度,那种发号施令的架势,看样子便是万通武馆的主人!
“讨命?”馆主哈哈一笑,似觉对方天真,慢条斯理道:“冥天神冱至阴至邪,用至刚至阳的九阳阵,就算破不了你的剑法,也能消耗你六层体力!至于苗疆蛊魂术,只要一对醒神锣,便能让你无计可施,碰巧我手边就有一对锣,你想试试神锣的效果吗?!”
万通武馆能在京城立足自有厉害之处,香逸雪并不认为对方在说大话,只是方才一战激起江湖血性,此刻宁死也不愿对人妥协,无惧道:“馆主大可一试,我方才说过了,今夜黄泉开门!”
今夜黄泉开门,能送人、能迎己,看这一地倒落尸体,痛苦过后便是永安,更让人觉得死非难事、活才艰难!
“啧啧,真是勇猛,但万通武馆不止九阳阵法,尚有纠缠束缚的五禽阵,攻守兼备的石门阵,虚实难辨的玄幻阵,坚不可摧的罗汉阵,打不死的木人阵,阵法多得数不过来……”馆主语气戏谑,身影微微晃动,悠然道:“而你,还能破我几阵,杀到几时呢?虎纵然凶猛,也有力竭之时,更何况还是一只受伤的虎!”
香逸雪扬眉道:“言下之意?”
“武馆之所以名为万通,除了寓意万事通达,人更是要懂得变通,否则如何在龙蛇混杂的京城站稳一席之地?!”馆主好似无意讨仇,谈生意的口吻道:“你不过想要一个名字,何必斗得两败俱伤,不如就用一截扇骨来交换!”
香逸雪疑惑道:“交换?”
这馆主倒是有趣,放弃武力优势,要与他谈生意。人生际遇变幻无常,当他想豁力一战,用武力解决恩怨,又碰上这种买卖人!
馆主缓缓道:“今日我卖你一个名字,他日我要你还一份情,就以一截扇骨为凭吧!”
香逸雪狐疑道:“不识面目,如何还情?”
一般干这种行当的武馆,对雇主名字誓死保密,有道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否则下次还有谁敢上门找你做生意?
这人竟不顾江湖道义,拿雇主名字当筹码,着实让人感到意外。
更何况香逸雪蒙着面巾,此人又是藏身屋内,彼此都没见过真容,日后又要如何辨认得出?!
馆主悠然道:“心明眼明,自然识得。识与不识,但看缘分!”
这说法倒是让人欣赏,香逸雪非是好杀之辈,翻掌之间射出扇骨,七层功力意在试探,应诺道:“馆主如此说,我若再拒绝,那便是愚蠢了!”
扇骨破空而去,射穿那层纱门,就见馆主手一扬,接下扇骨的同时,又回敬一样东西,淡淡道:“成交!”
此物射来罡劲十足,看似刀刃实非刀刃,用了飞花伤叶的手法,却又不似正道的路数。
香逸雪没徒手去接,打开扇子绕其一旋,以柔克刚卸掉力道,那东西便失了狠劲,轻飘飘落到扇面上。
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名字:缪绝来!
看似馆主更胜一筹,香逸雪是用硬质扇骨,而他只用一片薄纸。但论接招的手法,倒是香逸雪老道,警惕不失稳妥。
想来是踢馆的人少了,让馆主一直养尊处优,忘记了那江湖险恶。若是扇骨上有毒,此刻他该倒下了!
馆主哎呀一声,方觉自己吃亏,抱怨道:“你占我便宜!”
香逸雪扇子一收,薄纸化为雾粉,眨眼消失眼前。
万通武馆又恢复宁静,馆主修长身影投射纱门,似对廊下人戏言道:“念绝,你说天下最狡猾的,是不是这种占了便宜就跑的人?”
廊下人不甘道:“馆主,真要放他离开?今夜折损不少人马!”
馆主悠然道:“那你要追上去杀了他吗?我可以告诉你他的方向,也很乐意看到你为武馆报仇!”
廊下人呃了一声,看了一眼地上尸体,捏着自己的下巴道:“其实武馆也没太大损失,就是破了一个九宫阵而已,再训练一批人马也没那么麻烦!”
馆主淡淡道:“所以?”
廊下人觉悟道:“我去收拾尸体,明天训练新人!”
馆主摇头叹道:“念绝啊念绝,你何时能把妄念断绝,何时就能独当一面了!”
廊下人回嘴道:“等我收拾完了,躺在床上的时候!”
馆主哈哈一笑,宽大袖袍一挥,主厅灯火熄灭,只有声音传来:“夜已深,有事明日再议,都下去休息吧!”
星转斗移夜已深沉,但非人人都能入眠,搂着两名美女放纵过后的缪绝来,是被砰的一声踹门声响惊醒。
隔着薄纱帐子,就见门口一人,映着背后月光,冷飕飕冒着杀气。
缪绝来愣了一下,确定不是做梦,扯开嗓门喊道:“刺客,有刺客!”
帐上黑影一闪,缪绝来被人拖下床,跪在地上反剪双手,那两位美女蜷缩床头,恨不得嵌进床缝里,连看都不敢往外看了。
方才还在她们身上作威作福的缪绝来,此刻被人像小鸡一样拧在地上,富商最怕遇上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强匪。
呼呼啦啦一大片,家丁护院涌进来,一个个脸带疑惑,这人打哪里进来?若不是听到主人的破锣嗓子,他们都不知道有人杀上门!
这刻进来已经迟了,主人落到对方手里,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严严密密围着。
缪绝来只是寻常商人,连对方样貌都没看清,就这样稀里糊涂被擒了,身后人稍微一用力,顿时疼得哇哇直叫,没骨气地求饶道:“饶命,饶命……”
香逸雪不待废言,冷厉道:“为何放火杀人?”
“你是什么人?放什么火啊?”缪绝来想装糊涂,又熬不住疼痛,香逸雪稍微用力,立马招供道:“秋崇炸,是秋崇炸怕她在外乱说,影响他的声誉和仕途,叫我找万通武馆帮忙解决……”
香逸雪松开了手,缪绝来肩膀不疼了,话说得更畅快了,老实交代道:“折桂客栈的老板香逸雪,给秋府大公子送了厚礼。秋崇炸本来也没想杀她,大公子又开口为她求情,就让人把她扔到客栈门口,想给她和香老板一个警告,哪想这女人自己吓疯了,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你说那秋崇炸能放过她吗?!”
管家壮胆上前,冲着缪绝来道:“老爷,您快起来吧,那刺客都走了!”
缪绝来一回头,身后空荡荡,哪还有人影?!
三更,秋府。
没意料中的戒备森严,一些寻常的家丁护院,只是比缪绝来住处巡逻人数多些,香逸雪一路上没遇到高手,轻而易举进入主楼找到秋崇炸。
秋崇炸正在灯下看书,香逸雪却是掠窗而入,双方相互打量一眼。香逸雪目光带着杀气,秋崇炸目光则是冷然,彼此都是波澜不惊,却又都在隐藏情绪。
秋崇炸继续低头看书,从容镇定翻过一页,既不吃惊也不叫喊,倒似没瞅见刺客进门。
香逸雪疑惑道:“你就是秋崇炸?”
眼前长者不似宦海沉浮的奸臣,倒似看淡世情宠辱不惊的隐士,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比比皆是,特别是在尔虞我诈的庙堂之上!
秋崇炸应了声是,目光落在书上,依旧全神贯注。
香逸雪打开血扇,扇缘锋利如刃,沉声道:“我为长明楼舞姬讨命而来,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舞姬……”
秋崇炸闻言合上书本,在香逸雪的目光中欠身,将书放回书匣之内,靠上椅子神情淡然,倒似在等待对方动手。
他素来爱惜书本,怕血溅污书面,是以将书归放原位。
秋崇炸万万没有料到,这不起眼的小动作,却让对方眼中杀意转为疑惑,一个爱书惜书、与书为伴的人,怎会做出那种灭子烧妾忤逆人伦之事?
既嫌对方青楼女子,不配诞下自己子嗣,当初又怎会与之欢好?
在没见到秋崇炸之前,香逸雪想他与缪绝来差不多,帐中有几个女子都不稀奇,但见过他后想法又是不同,只觉此人眼中并无男女情欲,房中只有书籍没有女子倒是正常。
沙漏无声涓涓流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巡逻护院楼下走过,屋内俩人继续对峙。秋崇炸没出声呼救,香逸雪没出手杀人,彼此都在沉默等待,静得能听见针尖落地。
末了,秋崇炸起身,在香逸雪注视下,打开西边窗户道:“不想动手就离开吧,你身上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人无杀虎心,虎无伤人意!”香逸雪意在试探,扇子收在腰间,冷若冰霜道:“我一身血腥,也是因你而起,是你逼人太甚!”
“那此刻你是人还是虎?你若是虎有人逼你吗?你若是人谁又是虎?是那些被你杀死的人吗?”秋崇炸站在窗口,望着窗外夜色,头也不回地道:“依我看那只虎已不存在,它早就化成杀人之心,为你这身血腥找着借口!”
香逸雪不欲作答,只是试探道:“你不怕我杀你但又不敢坦承,长明楼舞姬柳丝丝之死,是你在背后命人所为!”
柳丝丝是洛阳名妓,虽然艳名远播,但对不去青楼的人来说,这名字还是比较陌生。
秋崇炸背对着他,负手而立道:“我没否认!”
香逸雪盯其背影,暂不揭穿道:“你没承认!”
秋崇炸微微转头,似有不解道:“有差别吗?”
香逸雪不疾不徐道:“你若非杀害柳氏凶手,我断无取命的理由!”
秋崇炸沉吟一刻,缓缓道:“缪绝来承认了?”
香逸雪道:“亲口承认!”
秋崇炸道:“那你还等什么?”
香逸雪道:“等你说辞!”
秋崇炸道:“重要吗?”
香逸雪道:“我非好杀之辈,没你所言的虎心,更不想滥杀无辜!”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尔后就听秋崇炸应承道:“是我所为!”
香逸雪沉声道:“你所为什么?杀害洛阳名妓柳丝丝吗?听说她陪九王爷去了江南,你想要杀她怕不容易!”
秋崇炸不明所以,又听对方继续说下去道:“你连长明楼舞姬是谁都不知道,只是听闻缪绝来承认了,便挺身而出担下杀孽,看来缪绝来就算不是主谋,也与那主谋脱不了干系!”
直至此刻,秋崇炸转过身来,注视眼前蒙面人,皱眉道:“你究竟是谁?”
蒙面人没被仇恨冲昏头脑,秋崇炸从他进屋就不愿开口,但蒙面人却能沉得住气,设下陷阱寻他破绽。
秋崇炸并非眼盲之人,此人虽是一身血腥,但却不似好杀之辈!
“三更半夜卧房之内,你正冠纳履穿戴整齐,莫不是料到有此一劫?你想为谁担下罪责?缪绝来还是秋无怨,或者这俩人都有份?”香逸雪环视四周,又落回他身上,淡淡道:“你连舞姬名字都不知道,想必也不知她死前有孕,被逼堕胎后又疯癫失常,才会对人说起腹中怀着秋大人的骨肉!”
秋崇炸乍然听闻,不觉变了脸色,但又吞忍下去,捏紧拳头道:“你想从我这里打探什么?”
香逸雪冷冷道:“我不想打探什么,你连死都不怕,还怕别人逼供吗?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用命庇护的不是人,是灭绝彝伦的恶鬼,而我也不会放过它!”
秋崇炸一时愕然,继而愠怒道:“离开,我要叫人了!”
“我是该离开了!”
香逸雪刚刚说完这句,突如其来心脉一缩,隐疾竟在此刻爆发,逼至极限的真元顿时溃散,当下只觉天旋地转景物模糊,勉强走了几步便支撑不住,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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