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724 更新时间:16-03-13 22:42
泪冬儿似懂非懂,想了一会又道:“车夫已被灭口,现在要怎么办?”
香逸雪淡淡道:“我会叫张掌柜去衙门报案,就说送我们从墨香坊出来,车夫和马车都不见了!”
泪冬儿奇道:“为何不说他们杀人?”
香逸雪笑道:“你指望六扇门帮你?”
泪冬儿低头不语。
香逸雪抬起眼皮,不明所以道:“怎么?”
泪冬儿闷闷不乐,似受委屈道:“京城不是好地方,人也不友善,我不想呆这儿了!”
香逸雪笑道:“玩腻了?”
泪冬儿抬起头,水银珠子般的眼睛,瞅着香逸雪似有话说。香逸雪避开她的眼神,笑道:“你实在不想待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香大哥,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泪冬儿站在身后,终于鼓起勇气,把话挑明了道:“我去过香世山庄,见到那个女人了!”
香逸雪叹息一声,斟酌用词道:“冬儿,我与你爹结拜兄弟,待你如同自家亲人,更何况我已经成亲,断不可能休妻再娶……”
泪冬儿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道:“你骗人,我都打听清楚了,你是迫于父命才纳她为妾!”
迫于形势又如何?娶了便是娶了,这是不争的事实!香逸雪避开眼神,若有所指地道:“庄里没人告诉你,我尚有别的嗜好?”
泪冬儿固执道:“我不信!”
香逸雪哑然失笑。
为什么他遇到的人都是这样固执,人道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不管他们如何听如何见,最后都是一句不相信,他又能拿他们怎么办呢?!
泪冬儿鼓起勇气道:“我是听到江湖传言,才去香世山庄找你!”
泪十三的事情早就传遍江湖,但某些细节却被讹传,江湖人对泪大小姐为救情郎勇闯血教大牢、情郎也为救泪大小姐勇闯登天道的事津津乐道,香逸雪和泪冬儿已经成为江湖人眼中一对情比金坚、生死与共的情侣。
“你也知道那是江湖传言,实际情况未必如此!”
“我不信那些传言,我只是愿意等你……”
将泪冬儿送回房间,香逸雪兀自来到岸边,望着河上落日余晖,眼神却是说不出的冷寂。
“香大哥,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想起她方才的话,香逸雪无声笑了,他已经回不去了,从迈出兰谷的那一步,就注定走上这条不归路。
为何还要让银兰苦等?在朝不保夕的当下,苦恋只是增添负累。他早该狠心断了这情,从计划刺杀风月凝的那一刻,他就应该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
河面上传来梆子声,不同以往的卖豆花船,那是紫鸢在京城的暗桩,已经知晓他遇袭之事。
香逸雪等船靠近了,掷去一只弩箭,低声道:“查下去!”
如果只是商人之间的恐吓,不会连那车夫都做掉,敢在京城这样做的人不多!
那批斗笠人装束统一,配合老练出手迅捷,一击不中全身而退,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眨眼之间消失无踪,商人养不出这样训练有素的杀手!
与自己有过节或者是利益牵扯,且有能力在京城做这样的事,也只有慕容心和秋崇炸两个人了。
慕容心想杀他无非是为绣苑过节,秋崇炸若想杀他就是利益之争!
最近有个叫缪绝来的人想买下香家在京城的金银铜铁漆瓷六大作坊,据知情人透露这个缪绝来就是秋崇炸在外的私生子,香逸雪无意把作坊卖给此人,会不会因此惹动秋崇炸的杀机?
张掌柜慌慌张张跑来了,好似客栈出了大事,老远就喊道:“东家,快,快去前堂,来了一个泼皮无赖……”
一眨眼的功夫,香逸雪掠到跟前,扶着他和颜悦色道:“喘口气,先别急……”
张掌柜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只急着把他往外推,催促道:“您快去吧,再晚,要出人命了!”
客栈来了一个泼皮无赖,拿着一封书信和一只拨浪鼓,非说香逸雪负了他的妹子和腹中孩子,那封书信和拨浪鼓便是香逸雪当年送给娘俩的信物。
这泼皮本是去香世山庄胡闹,但连山庄大门都没进得去,后来打听到庄主来了京城,便不依不饶追到此地。
这一次他倒是学了个乖,在客栈通铺睡了几天,将香家在京城有几间铺子打听一遍,今日便叫嚷着要见东家,说要分他一半产业才肯罢休!
泪冬儿在绣苑吃了亏,本就憋着一肚子气,听他这样编派瞎话,一拳打得他鼻梁开花,等香逸雪赶到她已经停手了。
那无赖根本不经打,没打两拳就倒地上,满脸是血哭爹喊娘,厌得泪冬儿不愿再揍他,怕弄脏了自己的双手!
香逸雪认不得那无赖,也没去过无赖所说的村庄,更不会做那勾引村姑之事,当下便让那无赖拿出书信比对笔迹。
那无赖本来气势汹汹,可一摸怀里又傻眼了,方才一拳被泪冬儿打趴桌上,一坛酒都浇到他身上了,字迹变成一个个墨迹团,根本看不清写了什么话。
最重要的证据没有了,那无赖顿时慌张起来,光凭一只拨浪鼓如何讲得清楚?!周围看客都觉得他无理取闹,说要捉他去官府挨板子,听得他越发害怕起来!
香逸雪根本懒得计较,让掌柜拿了五两银,将这无赖打发走了。
泪冬儿更是不明白,对这种泼皮无赖,香逸雪怎么还给他银子,这不是助涨他为恶吗?!香逸雪只说她打伤了人,总要给人些汤药费,余下的就当回家盘缠。
并非每一个误入歧途的人都能回头,他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但那泼皮倒是不至于如此。
给对方一点施舍,不将其逼上绝路,既让他得到教训,又给他改过的机会,这样才算教化成功。
倘若此人执意不改,把银子挥霍殆尽后,又干那敲诈的行当,迟早遇上厉害角色,那就是他咎由自取果报自受。
稍晚一点,老乌鸦捎来请柬,长明楼邀他一会。香逸雪只觉疲惫推了那约,饭后早早上床歇息。
第二天早上,老乌鸦又派人过来,只说昨个太晚不便打扰,今一大早特来告之香老板,与他私交甚好的言霏霏前日被秋府花轿接走就没再回来。
长明楼的老板托人去秋府询问,却被对方警告莫要多管闲事,吓得老板连官都不敢报了,此刻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香逸雪当即去了缪绝来的住所,想请他帮忙去秋府打听,他若真是秋大人的私生子,这件事情应该能够帮上忙。
在客厅等了许久,日头都晒到庭前花草上,才看到睡眼惺忪的缪绝来,袍衫不整汲着拖鞋见客。
听闻香逸雪的来意,缪绝来眼珠子转动,把话题扯到作坊上面,那意思是想救言霏霏,那就先谈香家作坊之事。
香逸雪断不会卖掉作坊,那是维持总舵开销所需,当下假装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只与他闲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
缪绝来听出他话中敷衍,猜想此女对他不重要,能救则救不能则罢,顿时劲头减了不少,脸上显出不耐之色,不痛不痒聊了几句,便推说身体不适送客!
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还耐不住性子,与那秋无怨真真不能比。香逸雪早年去洛阳经商,在尚文书苑见过秋无怨,那心窍绝非一般人能及。秋崇炸有这么出色的长子,难怪不待见这个私生子,也没让他认祖归宗的意思。
回到折桂客栈,香逸雪拿出夜行服,思虑一番又放回去,尚未打听出言霏霏的生死下落,盲目溜进秋府搜救实属不智。
秋崇炸也是二品官员,秋府森严怕不逊侯府,万一救不出言霏霏,反而会把事情弄砸了,双方撕破脸面更难周全!
更何况以言霏霏现下爱慕虚荣的心性,只怕宁死也不肯离开京城,从此过那隐姓埋名的贫家日子。
这事不能用江湖方式解决,只能按照京城规矩,花银子跟秋府下人打听,等确定情况之后,再找人跟秋崇炸求情!
一连几天香逸雪都在为言霏霏的事情奔走,打听到言霏霏因故惹怒秋崇炸而受惩罚,人就被关在秋府外宅的柴房里,想放她不过是秋崇炸一句话而已!
秋府外宅并没森严守备,而柴房更是简陋木门,言霏霏自己都能逃出来,但没秋崇炸的赦言,借她十个胆都不敢逃。
木门虽小却挡住京城,秋崇炸没放出话,外边岂有她的容身之所?!
就在这个档口,紫鸢分舵的人捎来密信,那支弩箭的来历追查到了,军器监下辖的弩坊署,六年前用同样木料和雁羽打造三十万支弩箭。
这批箭完成后就被送到京畿箭仓,历经六年早被分派殆尽,前前后后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根本就无从查起。
如此一来,不仅是秋崇炸和慕容心,就连拥有弓箭作坊,帮着弩坊署造箭的老乌鸦都有嫌疑。
这事暂且放一边,对方上次没得手,迟早还会来找他。
今早西域商人总算带来他所要的石蛙,香逸雪便去找那墨艺坊的坊主锦江南,前日请过赔罪酒就算结成朋友,这次打探言言霏霏的消息也仰仗他帮忙,当然少不了白花花的银子增加感情!
这次是拜托锦江南,以长明楼老板的名义,将那篓石蛙送去秋府,只说交给秋府大公子就行,其它什么话都不用多说!
锦江南虽是见过世面之人,但对一篓活蹦乱跳的石蛙,还是要送去显赫的秋府,着实还是感到费解和诧异。
虽说与大公子是旧识,不止一次登门拜访,唯独这次锦江南羞赧之极,特别是当那蛙叫之声响彻客厅,秋府老管家问人哪来的蛙叫,众人眼光都投向他脚边竹篓时,锦江南那张老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他好歹也是闻名京城的墨艺坊老板,如今提这一篓石蛙上门,倒似那带山货上门的乡巴佬!
与丢他的面子相比,锦江南更想看到,大公子看见这篓石蛙的表情。
香老板也算狡猾之人,只说大公子想要之物,别的话就不再多说,惹得他十分好奇,巴巴坐着等候大公子。
但天不如人所愿,大公子派人传话,今日不见改日回访。
锦江南想了一下,还是央求老管家,帮他再去回禀一声,就说锦江南带石蛙来访,恳请大公子赏脸一会。
老管家想他也算熟客,就卖他一回面子,又让人前去通传。
不一会,大公子回话到了,石蛙留下客人请回,呛得锦江南差点把一口茶全喷出来,敢情在大公子眼里他还不如这篓石蛙!
想来是那石蛙起了作用,第二天中午一辆马车经过折桂客栈,将一丝不挂的言霏霏扔到客栈门口。
等香逸雪闻讯赶来四周已经围满了人,有人认出她就是长明楼第一舞姬,言霏霏浑身赤裸神情惊恐,抱着胳膊蜷缩身子瑟瑟发颤,一双眼瞪着企图靠近她的香逸雪,与几天前离开长明楼那个美目顾盼的女子判若两人。
香逸雪褪下外袍,想盖住她身子,手还没碰到她,就见她惊恐跳起,一双手拼命推拒,凄厉尖叫道:“别过来,别过来……”
香逸雪诧异道:“霏霏……”
言霏霏噗通跪下,叩头如捣蒜,语无伦次道:“我不敢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香逸雪瞟到她腿根涔出鲜血,滴滴答答蜿蜒而下,当即将她抱进客栈,让伙计赶紧请大夫。
言霏霏却在拼命挣扎,踢打捶咬着抱她的男人,口中犹在高呼秋大人救我!
大夫来了,把脉后告诉香逸雪,此女腹中的孕种已夭,看情形是服过堕胎汤药,所幸大人目前无事,但惊吓过度神志不清,先开几帖滋补和安神的药让她服用。
难怪言霏霏想要一个名分,也难怪她自信能说服秋崇炸,原来是腹中已怀秋崇炸的骨肉。
这算盘打得极妙,嫁入香家诞下其子,背后有秋崇炸帮她撑腰,香家也不敢拿她怎么样。香逸雪有断袖之癖,对女子并无兴趣,这样的人难有子嗣,将来产业都归此子所有,这等好事秋崇炸何乐不为?
千算万算算错一点,那秋府是何等地位,秋崇炸也非缺钱之人,怎会允许她带子嫁人?!甚至连让她留下孩子的机会都不给!
据传缪绝来的母亲,当年也是京城才女,深得秋崇炸的宠爱,才让她诞下私生子,但缪绝来的母亲生前都没踏进秋府大门,而缪绝来到现在也没能认祖归宗,只能以私生子的身份混迹京城,与那秋府大公子根本就没得比。
言霏霏只是一名青楼女子,与缪绝来的母亲又没得比,秋崇炸又怎容得这样的女人诞下子嗣?!
服了几帖药下去,言霏霏清醒一些,蜷着身子嘤嘤哭泣。她被人剥光衣服,大白天扔到街上,身心遭受奇耻大辱,腹中的孩子也没了,京城已无容身之地,高楼广厦眨眼倾倒,这要她如何接受现实?
泪冬儿本来厌恶她,但此刻见她惨状,又觉得于心不忍,转而为她抱不平。
那秋府欺人太甚,不仅逼人堕胎,还将衣物扒光,扔街任人观赏,简直不拿言霏霏当人看待。
泪冬儿想去秋府质问,被张掌柜和账房先生给拦住了。光是绣苑就害得东家又陪银子又陪礼,最近为救言霏霏又花了一大笔,如今香家一年不如一年,已到了田产卖尽的地步,而眼下难关还没解除,每天只有出项没有进项,记得账房先生心都在疼。
身为白虎堂的千金小姐,泪冬儿在她爹活着时就没为银子操烦过,而她爹死后就更不用操烦这种事情,白虎堂根据盟主授意定期送来抚恤银两,这笔银子足够泪冬儿过得逍遥自在。
此刻听账房先生一一报账,张掌柜又跟她各种诉苦,才知道撑持家业这般艰辛。
香逸雪素来大方,遇事不吝援手,自己却是这般任性,累他花银子又花心力,却从未听他抱怨过一句。
泪冬儿当下又愧又疼,暗自发誓收敛性子,绝不再给香逸雪添乱,想那秋崇炸也跑不到哪去,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此人。
有一件事倒是让她十分气馁,言霏霏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就抱着枕头痛哭流涕,糊涂时就靠在香逸雪的肩头,柔情蜜意喊他秋大人,拉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还让他给腹中孩子起个名字。
香逸雪心性慈和,每每如此顺她意思,任她依偎自己肩头,轻声细语跟她对话,看得一旁的泪冬儿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与一个疯女又无法计较,只得跑出去生半天闷气,等想通了自己再回来。
有一日香逸雪不在,被老乌鸦约去谈事,言霏霏又犯了糊涂,惊慌失措喊着秋大人,竟跑出自己的房间,在那人来人往的前堂哭闹,任谁来劝说都没有用。
等香逸雪赶回之时,言霏霏躲在柜台后,抓着一只拨浪鼓晃动,看见他来了傻傻一笑,把鼓送到香逸雪鼻子下,献媚讨好道:“秋大人,人皮鼓可贵了,您买来送给我好不好?”
那无赖拿了银子就跑了,连那拨浪鼓都没带走,丢在柜台犄角旮旯里,此刻被言霏霏捡来玩耍,咕咚咕咚来回敲打,那声音倒是异常清脆。
逗婴儿的小玩意,怕她会触景伤怀,香逸雪想拿走那鼓,但她却死活不依,只当宝贝攥在手里,疯言疯语道:“人皮鼓,人皮鼓,撕掉脸上皮,阎王殿前舞……”
香逸雪带她回房,看她喝下安神汤,又听她说些糊话,到最后沉沉睡去,那鼓就搁在她的枕边。
香逸雪出门就看到老乌鸦,方才匆匆忙忙被人叫回,那老乌鸦非要跟来看热闹。
这会子热闹看完了,老乌鸦把他拉到一边,让他赶紧找个地方把言霏霏送走,折桂客栈收留她等于惹祸上身,没听到她方才在大庭广众之下喊着秋大人吗?!
秋府在京城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岂容一个疯妇在外面胡说八道?!
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言霏霏在老家也无亲人,香逸雪便找了城外一家尼姑庵,央求师太暂时收留言霏霏,待她神智清醒一些,京城诸事处理妥当,便来尼姑庵将其接走。
香逸雪也没料到,就在他出城那晚,厄运再次降临。
三更半夜一把大火,烧得天字号楼墙焦瓦裂,其他贵宾都安全逃离,只将昔日长明楼第一舞姬言霏霏烧得身如焦炭面目全非。
这火是从言霏霏房中烧起,等泪冬儿冲来救人之时,她已经变成一具燃烧尸体。
从现场残留的坛子碎片来看,有人提着灯油溜进她的房间,将人打晕后又浇上灯油烧死。
这回不是去庵堂,而是去阎罗殿了,香逸雪将她葬在石湖附近,当初银兰便在这里救了她,命运却只让她多活五年,荣华富贵伴着屈辱磨难,倒头来还是一座坟丘,兜兜转转又回原地,好似这里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当夜,香逸雪将义愤填膺的泪冬儿安抚回房,自己却在屋里换好夜行衣,吹熄灯火从天窗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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