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978 更新时间:15-10-24 17:48
话中涉及连虞,我感到从容也是一震。那一刹那,从容面色一下惨白。随之覆上一抹悲戚,那样的神色竟同三年前无甚差别!
可就是这样隐痛的神色,一下就能直直地插入人的胸腔深处。
使人感他所感,受他所受。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才知道他眸中的悲痛波及到了我的情绪。
我差一点就以为这就是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时间没有过去,我也只是刚刚失去连虞,心中所感的莫不过惊慌失措,竟是懵懂麻木多余悲痛。而不是在之后的三年,每每痛心难言!
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在乎他,才以至于他一点点的情绪起伏我都能深刻地感受到,并且受他所累……
可是,第一个映入我脑海的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楚卬风的那种神色。
失去连虞,从容都是这样的悲痛万分。那么楚卬风呢?我竟一下不敢去触碰他的眼,我害怕看到之后我会忍不住流泪。
连虞不喜我有一点点的不开心,我是万万不能于她面前流泪的。
也许就在那时我便明白了我是再也不能看到他眼中的光华了!
那样的表情,就好像,把整个天下给了他也无法让他高兴起来一样。我心中苦涩不已,天下在他心中又算得了什么,又有什么是能比得过连虞的!可是我也深刻地明白了一点,从容同楚卬风一样深爱着连虞。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从容为了连虞那般难过。
以至于多年过后,我还是无法忘却当时脸色惨白悲痛万分的他。那年年幼,不知情爱。后每每忆起,方始知原来我对他的固执竟起源于此。
——谯笪戚长襄
……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屋外走廊传来,踩得那木质的地板一阵叮咚作响。
屋里坐有两人,二人席坐于上首,手中各执一棋。执黑子那人身着藏蓝长袍,面容俊秀白皙,举手投足之间莫不透露着一股儒雅气息。执白子那人倒是穿着显得淡雅一些,只着一身象牙白袍。
两人也不言语,屋里一时只闻得落棋之声。
屋子中央放着一笼火盆,燃烧着蓝色的火焰。火盆上方正烧着一壶热水,那热水中正烫着一瓶酒。一时之间烟雾袅绕,倒显得有几分暖意。
闻得脚步声,执白子的手一顿,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人。只见那人依旧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是与屋外那急促的脚步声形成强烈的反差。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将手中的棋子落于棋盘上。
“你赢了。”语气平缓,似是早已料知的结果一般。
闻言那人方才抬眼与他对视,眉眼含笑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袍上的褶皱,向前走去。
手还未触及门框,却教一股大力推了进来。一时之间,风雪犹如泄了洪的江水般狂涌了进来。屋中的暖气一下被吹散了许多。
来人一脸急色,顾不上礼节,一进门便大声急道:“楼主!此事怕是不妥了,我们须得……”正要禀明却见屋中还坐着一人,话语一下梗在喉咙处,上下不得。
梅朗摇了摇头,伸手拂去他身上的积雪,轻声言道:“小景,你还记得几年前你曾去江南历练时,不识得江湖险恶,是谁教会了你才有得今日的造化?”
闻言,那叫小景的人一愣,方才急着心中的事情倒是没顾得上那身穿象牙白袍的男子,此时经梅朗一提,方才细细打量起他来。
脑中忽地闪过一些什么,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口中却早已发出了声来。
“听风大哥?你是听风大哥!”语气惊喜万分。
云听风笑言,“可算是想起来了。”
说着,便拿眼仔细地将小景上下打量了一番。前几年相见时,小景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才几年未见如今身形是愈发地挺拔了。
虽是身形快要赶上屋中的两人,但脸上还是带有少些稚气,乍一看也不过是才十几岁的少年罢了!
三人围坐在炉旁,低声细语地相谈着。梅朗取出热水中的酒瓶,分别给两人倒上一杯。
“这酒可是秋分时我命人酿造的‘菊花酒’,现在喝来正是最合适不过了。”
云听风闻言早就将手中的酒杯凑近鼻端嗅着,闻着这酒的香气,心中不免暗赞那酿酒之人纯高的技艺。
“是梅老吧!也只有他能酿造出这等佳酿。”说着便饮下一杯,只觉着心口处一下就被暖意袭过,直教人想再饮一杯。
小景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接道:“可不是呢吗,这是梅爷爷专门为楼主酿的呢。梅爷爷说了这菊花酒味甘甜美,不仅有活血驱寒暖身的功效,更重要的是后劲小,喝多少都没事。”
说着便也小喝一口,婉自叹息道:“可惜,梅爷爷却是个小气的人,一年不过酿两坛尔尔,哪能够呢?”
闻言,梅朗莞尔笑道:“你今日喝了你梅爷爷的酒,又凭空说着这些不讨好的话,仔细被他听见了,看你明年有没有得口福。”
小景听了,立马放下酒杯向着四处瞧了瞧。心想,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见小景如此孩气,梅朗与云听风具是一笑。
放下杯子,梅朗转而问道:“你方才着急忙慌地是要说什么吗?”
闻言,小景立马收敛了玩笑的心思。低声回道:“正如楼主所料想的那般……”说着,将怀中一片小型竹简拿出递给梅朗。
梅朗一看,脸色瞬间变了。拿着那竹简的手竟是微不可抑的颤抖着,云听风眉目微挑,侧身向着那竹简看去,猛然间看到那竹简上只刻着三个字‘公子襄’,眉心一跳,有些不可置信:“可是真的?!”
“早已让人确认过了,确有其人亦确有其事。”
此时,云听风才觉得心中乱糟糟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处乱撞着。半晌才极力镇定下来,望向梅朗,言道:“从容,是他吗?”
说着说着不禁转移了视线,垂下眸子喃喃自语道:“你说如果不是他又能是谁呢?连虞吗?这怎么可能,这世上早已没有了……”
忽地想起了什么,云听风立即止住了口。然而此时的梅朗听不进任何一句话,他的脑中满满的尽是“公子襄”三字。
指腹摩挲着竹简上的字,半晌才明白过来。却满满的说不上到底是心痛多了一分还是欣喜多了一分。
站起身来,微阖着眼帘,湛湛言道:“既如此,那便记下吧!始于今日,故事终是要开篇了……”
云听风微怔,默然走向一侧岸台,席地坐下,缓缓地研着墨汁,“从容,也许故事并不一定要从这里开始,也许……”
“你怕我会后悔?”
抽出一本册子,翻开,提笔,“不是,我是怕……”言语一顿,半晌云听风才自嘲续道:“算了,我既已是这般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来言说呢?”
梅朗心中也是犹豫不定,径直向着门口走去。一眼望去,皑皑白雪,心中就像这积雪一样白茫茫的一片。微不可闻地叹道:“果从今始么?不是又能怎样呢?他既已作出决定,我也只好陪他了……”
半晌,云听风缓缓落下笔来,飞速写着:于永和三年,江湖再现‘公子襄’,一时之间江湖……
……
天空暮霭一片,云卷云舒,早些时候方下了一场雪,现方消停一会儿。
寒风凌厉,似刀子般剜来。
此时戚长襄正在藏书阁中翻阅着古籍,正阅在兴头上就闻得门框推动的声音,那木质的声音倒显现出来人的怒意。
视线从书上移开,看向来人。方步之外的人身着一袭锦红长裳,双眸紧紧盯着戚长襄,也不言语。虽是面目表情,但戚长襄依然能感觉到那人的怒气。
“连梓……你何时回来的?”
连梓推门一进来就看见戚长襄坐在窗旁,那窗子还是打开的,寒风吹拂着他的发丝更显得他的身子单薄,不免又多了几分怒意。
几步上前,欲阖上窗扇,却不妨入眼的便是一幅动人的景色。从这里望出去,整座山庄尽收眼底。
许是因了大雪的缘故,一眼望去只觉白茫一片。不觉间陇上一层银色,如画境一般。
但,终归是高处不胜寒啊!
直到一阵寒风袭来,连梓才醒过神来倾身阖上窗子。做完这些也不言语,只是直直地盯着戚长襄猛瞧。
戚长襄一时有些不习惯两人之间沉默的氛围,又出声问了一遍。
连梓这才坐下,抽出戚长襄手中的书籍,阖上看了一眼书面。
“事情办成了自然就回来了。”
话虽如此,但连梓心中还是觉得沉重,语气也便凝重了一些。
戚长襄闻言,方才放下心来。道了一句“辛苦你了!”就扶着窗框站起身来,将书放回原位。
一时之间,颇觉无话可言。连梓有些受不住戚长襄这样,可又对他无可奈何。
戚长襄也不说话,拾步向着门外行去,连梓紧随其后。
其实戚长襄心中如明镜一般,连梓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戚长襄都能猜着几分。虽是能揣测其心思,却不知该如何措词才能言明一切,而又不伤到她。
行至廊道口,戚长襄终于开口。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承受着谯笪家族的责任与义务,我心里从未觉得欢愉过。更多的时候是迷茫,谨慎……甚至恐惧占据着很重的份量。生怕行错一步,便会伤到你们!可是我却深刻地明白,倘若那人的心思不消停,那么谯笪家族难免不会再现十年前的事。所以,我一直努力着,渴望着这件事能够早日完结。”
“这些年来,我每每思及谯笪一族蒙受莫名罪名,我心中就不能真正安定下来。连梓,你不要怪我,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但凡有一点法子,我也不愿拿谯笪一族冒险的……”
顿住脚步,却没有转身。
语气有些淡然,仿佛就是无关紧要的一件事一样。可就是这样淡然的语气,却能说出这样的话,让连梓心悸的言语。
“惟有将扣在谯笪上的冤名拿下,我心始安。而这一切,就让我来终结吧!”
这是第一次连梓听到了戚长襄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可连梓却没有因为戚长襄的坦诚相见而高兴,反而却感受到从所未有的恐慌,这是一种涌进心窝里的颤栗。
“长襄……”
止住连梓要说的话,戚长襄低笑道:“你既然帮了我办这件事,你就应该明白了。”
戚长襄歪着头想了想,续道:“父亲不也没说什么么,连梓,你怎就不明白呢?”
闻言,连梓猛地阖上双眼。胸腔处颤抖着厉害,却不敢让戚长襄瞧了半分去。连梓不能想象戚长襄是如何做到笑着说出这些话的,就连自己心中这小小的心思戚长襄亦瞧得清清楚楚!
不是不明白,只是装作不明白!
忽然脸上一凉,不知何时戚长襄已站在自己身侧,指腹正拂去那不小心滑落的湿意。戚长襄似乎有些动容,双目紧紧看着连梓的眼角。
有些不确定的问:“连梓,你是害怕失去我吗?”
连梓被她点中心事,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撇开眼不去看他。
见她如此动作,戚长襄却是忽地笑了起来。语气很是高兴,“连梓,我不会死的。”
连梓却一下被这句话刺中,还未经反应就已出口成声:“你这话,连虞没说过吗?”
戚长襄浑身一僵,表情微滞,半晌才回过神来,微微颤抖着才说出一句话来,“连虞……也这样对你说过?”
连梓此时颇有些恼恨自己口快言语失了分寸,惹了戚长襄想起连虞来,正暗自懊恼悔恨不已,不料戚长襄有此一问,一下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戚长襄的手腕上束着一条五彩链条,中有一颗圆润白玉穿过。连梓知道那是连虞的东西,自三年前连虞身死后,戚长襄曾一度悲痛欲绝,最后只剩下这一条手链。三年了,从未离身。
三年了,这是她们之间第一次谈及连虞。
如果有可能的话,连梓是决心再也不在戚长襄面前提及连虞的。
看着连梓低垂的眉眼,戚长襄才缓过神来,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了。
连梓想说些什么,就见戚长襄的声音传来。一时滞在原地,挪不动半步。
“不是不知道寒风凌厉伤人,只是那窗子却是唯一一扇可以众览整个山庄的窗口。”就如明明知晓未来之事多是凶险万分的,可还是要做的。
望着远去的戚长襄,那样单薄的背影令连梓心中一颤。
生生地止住了脚步,戚长襄周身围绕着孤寂,固执地将所有人都排除在外。让人近不得半点身。连梓恨死了戚长襄这样的做法,这样……就好像他们是陌生人一样,没有半点关系!
连梓终是没忍住,吼道:“你不能把所有的希望,责任,义务都寄托在你一个人身上,你不能对你这样残忍!”有些无力,戚长襄却不管,只定定地离去。
戚长襄,你难道不明白吗?这样做对你无疑是及其残忍的,可是你却没有考虑到,这样做对我们而言又何其不残忍!
“话虽如此,可你不也没遵守吗?”说话间,早有一袭素衣男子立在身旁。
闻着熟悉的味道,连梓有些无力道:“安歌,你不会明白的。你不会明白连虞对于长襄的意义,谯笪家族对于长襄的意义。”
“十年前那件事本就是长襄心中一根碰不得的刺,如今又没了连虞,长襄该承受不住了……”
安歌一震,看着连梓紧闭的双眸和那眼睑处快要溢出的湿意,竟一下有些失神茫茫然地伸出了手去。想要抚上连梓眉眼的手却又无声地收回。目光锁向戚长襄离开的方向,那件事的确对戚长襄影响太大了!
众人也都明白,要想戚长襄真正地放下,只有让戚长襄自己亲自去解决这件事,方才算是完结。
看着连梓这般样子,安歌不禁心想:到底是不一样的!能想到想明白想透彻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却又是另一回事……
不由得长叹道:“的确!这世上又有哪个人能正真明白他人心中所思所想呢?”
安歌心中苦涩一笑,纵使不甚明白,可……亦是感同身受啊!这些就好比是谯笪家族对于你的意义一样,不是吗?连梓。
你心中有所想,戚长襄心中有所念,即使不是一般感触,想必也是差不到哪里去的。一人心思与另一人心思本就不相同,如此在对待同一件事时必会有不同的想法。
紧闭的双眸倏地睁开,那早已隐藏许久的湿意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看着那湿意,安歌一怔。半晌才伸手拂去那湿意,淡语:“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的。在这样的时刻,说出这样的话。”
连梓却伸手附上安歌的手,语气哽咽道:“安歌,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呢?”明明是我错了,刚才竟然一下忘记了安歌的过去,并且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想到自己的失语很有可能,不,一定是伤到了安歌,连梓就不能原谅自己。安歌对她是这般的好。
“连梓,聪明如你,长襄那般说你便那样做吗?”既然长襄不愿意让我们牵扯进去,明面上不可以,那暗处呢?
连梓,你不过是一下被长襄困住罢了。
连梓一愣,不过须臾,即便明白过来。又似乎想清楚了什么似的,视线落在戚长襄离开的方向。
半晌才默然开口:“我竟一下子糊涂了,长襄说什么我便以为是了什么。舅父怎么可能让长襄冒如此大的险呢?山庄有这么多人,我竟一下全数忘了去,心中执念长襄一人。”
安歌只是一笑,想了想还是言道:“阿梓,这件事本身不过是为了让长襄能从那件事解脱出来罢了,至于其他……”
“如今说来又有什么用呢?死去的人是再也回不来了……”
“想来舅父也是这样的心思,倒是我一时被他误导了心思……”
安歌微微颔首,想了想不免有些担忧,“你总说连虞是无可替代的,那么指彧呢?只今世上又有谁能代替指彧在他心中的地位呢?”
想到此不免沉重万分,竟是不敢设想一旦指彧出了什么事或是……失去指彧,戚长襄到时又会怎样?
听得安歌此言,竟一下说不出话来,心中却因着这话慢慢衍生了几分惊慌。
指彧武功卓绝,想是没有人能伤到他的。再说,既然安歌能想到这一点,那么聪明如指彧,又何曾不能料到呢?只怕,指彧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想到此,心中那点惊意才慢慢压下去。
……
不多时果然又缓缓下起雪来,整个谯笪山庄笼罩在一片雪色中,给寂静的山庄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环绕在山庄四周的流水在雪色的映照下,犹如笼了一层银纱一般。
天地成就一色。
远远望去只见远处亭中站立着两人,衣袂随风而舞,长发交织在一起。此时,你才方觉得雪色有了几分柔和。
“靖,把这个重担交给长襄会不会对他有些残忍?”还想再说些什么,话语却在看到身旁男子青丝中的华发而止住。姜简虽不忍心将如此重任交给戚长襄,可也明白这件事只有戚长襄才能办到亦只有让戚长襄亲自去完成。
关于这一切,没有人比戚长襄更想知道真相。
闻言,谯笪戚靖只是沉默不言,伸手将妻子揽入怀中。敛眉低嗅着妻子的青丝,“简,关于这件事我们只能这样,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不是吗?”哪怕有一点点方法,我也是不愿长襄去的……
没有人能再面对一次那样的浩劫了,十年前的谯笪家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再没有人能伤了长襄!连虞那样的事我绝不允许再次发生!”连梓会帮助她的,他们都会帮助她的。
“更何况,他们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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