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320 更新时间:15-12-03 18:00
“恩……”凉夕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朦胧中,只见四周光线暗淡,仅有几束火把的微弱光亮,已经是晚上了吧。她的头很晕,脖子后方仍旧隐隐作痛,而且,四肢使不上一点力气。待视线渐渐清晰,她猛地睁大了眼睛,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此刻,清飏和福临已经到了山脚下。今晚本该是月光澄澈,此时,却漫天漆黑,乌云遮住了月亮不说,还伴着点点闪电的清冷的光,福临心底顿时产生不好的预感。环顾四周,虽光线不足,但还是可以看到,深秋的季节,漫山遍野盛开着烂漫的桃花,此情此景,让福临甚为熟悉,那透着殷红的颜色,却让他感到陌生的害怕。他不禁心底犯疑:她带朕来这做什么?
眼前的岩壁,四周的些许青苔,和散落在自己周身的桃花瓣……最为可靠的是,自己身上那套轻柔秀美的花妖的衣裳,让凉夕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花妖洞府内!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然而,最让凉夕感到害怕的,还不是如此。自己初次来到这里时,不能说话,身体也不受自己控制,如今的情况,一模一样!如果说之前的事情是一场梦,那么现在,简直就是梦魇重送!凉夕张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在心里默默地喊:不管控制我的是谁,求求你,求求你千万不要让我做会令我后悔的事情……
眼前出现的四个字赫然映入福临的眼底——花妖洞府!他冷冷地转过身,面对着面无表情的清飏:“你到底是什么人?”
清飏的嘴角微微上扬:“皇上,对不起了!”然后,她吹响一声口哨,从林中一下子跃出数十个蒙面的黑衣男子,他们手上明晃晃的尖刀,反射着冷光。清飏立刻跳开,站在树杈上观望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哼!就凭你们?!”福临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起来,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防御着几十号人的进攻。
外面有打斗声!凉夕立刻警觉起来。但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径直走到岩壁前,捡起靠在那儿的一柄剑。慢慢地抽开剑鞘,雪白的剑身映出自己漠然的瞳孔,但此刻她的心里,却是惊恐万分——我……要做什么?
几次躲闪跳跃,躲开蒙面人的层层进攻,福临从地上挑起几块尖利的碎石,划破他们的喉咙,然后飞快地从已经倒下的人手中夺过尖刀,有了武器的他,如虎添翼。一片刀光剑影中,地上的血渍越来越狰狞。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打斗,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福临单膝跪下,将刀插入地中,一口气对付这么多人,他的体力确实有些透支,正当他喘气小憩的时候,忽觉背后有阵冷风。他惊恐地转过身,见漏掉的一个黑衣男子,高举着刀,迎头劈下,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福临紧咬双唇:难道朕的一生,就要葬送在这儿了?锋利的刀刃劈断了福临额前的一缕银发,就在福临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那名男子的动作却停住了。
“呃……”男子的喉咙里发出临死前呻吟的哀嚎,福临这才意识到,他的腹部已被一柄剑直直穿透。那男子挣扎了几秒,倒在地上,他的身后,站着一名粉衣女子。
白皙的手里颤颤巍巍地握着一柄滴着血迹的利剑,纤弱的身躯还在瑟瑟发抖,水蓝色的眼睛溢满了泪水,一脸的惊恐和错愕。
“凉夕?”福临顾不得其他,立刻站起身,来到她的面前,“你怎么会在这?还有……这身衣服?”
凉夕慢慢抬起头,注视着福临:“快……快走!”她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喂!你怎么了?”福临握着凉夕的双臂,却突然感觉右腹一阵剧痛,他缓缓低头,凉夕将那柄剑插入了自己的腹部!
不要!凉夕在心里大声地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停不下来。可行动上,她抽出那柄剑,像局外人一样,站在一旁看着福临紧紧地捂住腹部的伤口,一脸痛苦地跪倒在地。
“哈哈哈!怎么样?被心爱之人伤害的滋味……不错吧?爱新觉罗·福临!”
这个声音是……王爷?!(博穆博果尔?!)凉夕和福临同时艰难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襄亲王用一把白扇遮面,狰狞地笑着……
“真的……是你……”福临从紧咬的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腹部的疼痛,让他的嘴唇发白,鲜血不断地从手指缝中流出,染红一大片白色的衣襟。
“是我?又怎样?”襄亲王慢慢踱步到福临面前,猛地抬起他的下巴,“瞧瞧!当今天子,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哦不,很快,你就不再是皇帝了。”
福临死死地瞪着襄亲王那副扭曲的嘴脸,笑了:“你也配做皇帝?别笑死人了!”
襄亲王的笑容慢慢僵住,往福临的腹部踹了一脚。福临痛苦地蜷缩着身子,眼神还是如刚才一般可怕。襄亲王不理会他,在他看来,福临不过是只困兽,再张牙舞爪,也无济于事。他走向凉夕,眼神夹杂着复杂的情感,有愧疚、有不忍,但他还是狠了狠心,用纸扇抬起她下巴,用玩味的语气说道:“真是倾国倾城的脸,可惜,为他哭,不值得!”
“离她远一点!”福临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
“你没资格命令我!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吗?”襄亲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说过,我会纳她为福晋,不,应该是妃子,但是在此之前……”他像清飏使了个眼色,清飏从树上跳下,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剑,直抵福临的心脏。
襄亲王用冷酷到极点的语气,一字一句道:“乖乖交出玉玺,我还可以饶你不死,念在我俩曾经是异父异母的兄弟的份上!”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大地。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雨。
“你……你疯了吗?异父异母?!”
“哼,别给我装傻!”襄亲王甩袖,示意清飏离开,然后蹲在福临面前,“记得一个人吗?多、尔、衮。”
福临的手握紧了几分,这个名字,让他很是在意,甚至一提就会引发他的愤怒。襄亲王对这个反应很是满意:“你那么恨他,就是因为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根本就不是父皇的亲生骨肉,又有什么资格坐在皇位上,对本就不是你的天下,发号施令!?”
“你……胡说!”
“哼!”襄亲王冷笑一声,“心虚了?当初父皇曾对我额娘亲口许诺,会以我额娘为重,会给予额娘和我他人所不及的位份。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立下遗诏便驾崩了,若按常理,应立父皇最看重的皇子,也就是我为皇!可是……可是多尔衮凭什么让你登基为帝?!如此说来,你们的关系好的真是不一般哪!”
“空口无凭……证据呢?”福临被这番看似有道理的说辞,逼得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
“多尔衮意外死后不过百日,你为什么下令毁墓削爵?是因为心虚,想避人耳目吧……”
“真是可笑!这……不过是你自己的猜测,也可作为证据?”
“对!我是没有实物证明,因为你城府极深,在太后身边安插的眼线没有得到可靠的消息,而《睿书》也没有记载……但这也不能证明你就是皇室血脉!除此之外,你能给出一个更合理的解释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多尔衮的一切都抹去?说啊!”
“博穆博果尔,你真是可笑至极!竟敢在朕的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要谋权篡位!朕,没有必要跟你作解释!”
襄亲王也没打算和福临多费唇舌,他简洁明了地问:“皇位……你交、还是不交?”
“不!”福临挑衅道。
“很好!”襄亲王站起身,叫清飏重新把剑抵在福临的胸口,腹部的麻木感已经让福临感到没那么明显的刺痛了,而且并未伤及要害,血流虽多,但渐渐止住,便也无大碍。他冷笑着对襄亲王说:“朕死了……你就更别想得到玉玺了……就算你发兵夺位,别忘了,宫里还有太后镇着。而且,皇后……已经怀了朕的子嗣,若是个皇子,你在有生之年……就不可能坐、上、龙、椅。”
襄亲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哈哈哈!不愧是我大清国的先皇!可你觉得,我会就此放弃吗?”
他从凉夕手中接过那柄剑,从袖中掏出白布擦净上面的血迹,负手站立到凉夕身后,在她耳边轻声道:“对不起,我不会伤害你的……”
凉夕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襄亲王,身体还是不能动弹,现在的局面,她一点忙都帮不上!她不禁在心里暗自着急。
襄亲王将剑架在凉夕脖子上,狞笑着对福临说:“你的命我要定了,剩下的……用她的命来换玉玺,你选一个?”
“你……”
“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若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你俩正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十!九!”
清飏紧缩着眉头,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将短剑一点一点地刺入福临的心脏。福临面不改色地看着凉夕,嘴角一滴一滴地渗出血来:“此话当真?”
襄亲王点点头,仍没有停下数数:“六!五!……”
不要!凉夕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连话都说不出。
“好……传朕口谕,若朕驾崩,襄亲王博穆博果尔即为帝皇,众臣皆须服从,不得有误!”
襄亲王嘴角慢慢上扬。
心口处的刺痛越来越强烈,福临笑了:“凉夕,再、也、不、见……”
清飏咬着牙,猛地使劲,刚才只不过刺穿皮肉,这次,是真的要刺穿胸膛了。
“不要——”
“不要——”凉夕撕心裂肺地呐喊着。
“什么?”清飏的手有了片刻迟疑,襄亲王也难以置信:从来没有人可以挣脱开千坠火傀儡!可是……
见清飏稍有迟疑,福临抬手,在她的脖颈后方猛地一记,清飏便晕了过去。凉夕也抓住机会,逃离襄亲王的身边,她扯下袖口的白布,捂在福临的腹部:“皇上。”
“朕没事。”
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太过迅速,襄亲王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福临便一个箭步,与襄亲王过招,没几下,便把他手中的剑夺了过来,架在他的脖子上。
襄亲王愤恨地攥紧了拳头,他现在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学点功夫,至少,不会像现在这番狼狈。
“你输了!”福临居高临下,虽受伤,却仍旧透露着王者风范。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雨越下越大,地上的摊摊血迹,蔓延开来,遍地都是刺目的红色。
“既然你想知道原因,朕就告诉你!告诉你,摄政王多尔衮和朕的关系!”
襄亲王淡然地看着福临,似乎期待着他会有怎样一番说辞。
“大清国初期,多尔衮率清军入关,击溃了李自成号称数十万农民军,逼迫汉人到其旗下,却一味地侮辱、践踏汉人的尊严!入关后,多尔衮把持朝政,手握军权,他之所以立朕为帝,就是想让朕一辈子唯唯诺诺,不会反抗地做他的傀儡!当时,朕还年幼,他不让朕学习,一味地让朕玩乐,就证明这一点,而且,你问问有些年纪的百姓,都知道多尔衮摄政时,花天酒地,无恶不作,这让推崇汉文化的朕,很是不满,朕曾几次强烈要求他改变自己的弊端,以此来实现自己皇帝的权利,可他始终不肯给朕这个机会。他不断地压榨朕,跋扈专横,朕一直在等待时机,想要推翻他!终于,让朕等到了这个机会,多尔衮在塞外狩猎,猝然而逝,天降良机,让朕得以亲政,面对欺压朕,不把朕这个少年天子放在眼里的多尔衮,就算有再多的爵位封号,又如何?如此一来……你知道朕与他为何有如此深仇大恨了吧?”
真相让襄亲王没有反驳的空隙,但他还不服输:“就算你是父皇的血脉又怎样?让我登基,我一样可以做个明君!我一定可以做得比你好千倍万倍”
“王爷……你错了!”凉夕紧缩着眉头,今晚的遭遇,让她的面容憔悴了许多,“皇上虽年幼登基,可在摄政王干预期间,他是不学无术的,你根本没有办法想象皇上亲政后,做了多少努力。而且,在他的治理下,国库也渐渐充实,战乱也渐渐减少,逐渐实现国泰民安啦……可是……可是你为了皇位,利用清飏,还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解也好,怨恨也罢,都不该这么做……不是吗?皇上在位期间,从未滥杀过一条人命,而你今晚,却让几十号人命丧于此,你真的觉得……自己能够成为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吗?”
“凉夕……”襄亲王木然地抬头,眼中是无尽的悲伤和悔恨,“我知道了……对不起,是我自不量力,害了人,也害了你,所以……”
襄亲王一把夺过福临的剑,想要自己了断生命,却比福林抢先一步,在剑刃划破衣襟的一刹那,点中了他的穴位,只见他慢慢地瘫倒下去,沉沉地睡去。
直到此刻,凉夕才敢松一口气,可身旁的福临状态并不容可观。或许是因为受伤加上心力交瘁,福临生生地咳出一口血,在凉夕讶异的目光中,眼前一黑,倒在地上。耳边最后听见的,是凉夕一声声急切的呼唤:“皇上!皇上!……”
福临慢慢地睁开眼睛,耳边传来火光“噼噼啪啪”的声音,他艰难地起身,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内,身上的伤口已经用撕破衣裳的布包扎好了,透出来的除了点点红色的血迹,还有绿色的药草汤汁,一定是有人在山上采了草药,为自己敷上。
左手边躺着还未苏醒的襄亲王和清飏,福临无奈地扶扶额,不知道该拿这两人怎么办。“对了……凉夕!她……在哪?”福临开始焦急地四处张望,当看见一个纤弱的身影依靠在岩壁上时,他释然地松了一口气。
福临慢慢走到她的身边,蹲下,注视着她:凉夕抱着一柄剑,沉沉地睡着,她的裙摆和袖口已经破烂不堪,看来,自己身上的伤口就是她包扎的了。腿上和手臂都还残存着淤泥,和被荆棘丛划破的小口子,她……亲自去山洞周围采草药了么?
“皇……皇上……”睡梦中的凉夕喃喃道,这不禁让福临心底泛起一丝柔软。谁知后面还有下半句“不要……治王爷的罪……”福临沉默了,许久,他淡淡地笑着,轻轻地抚摸着凉夕的头发:“这么柔弱,还想抱着剑保护我们么?辛苦你了……”然后,他用手指擦去凉夕脸上的灰痕,在她的额头,印下浅浅的一吻。
“皇上!皇上!”洞外响起呼喊声。
“呀,皇上,您真的在这儿啊!”
“小……小良子?!”福临摸不着头脑了,“你为何会在这里?”
“回皇上,奴才昨晚见皇上一夜未归,便隐隐觉得不对劲,于是擅做主张,谎称皇上有要事,推掉了今早的上朝。昨日深夜大雨一停,奴才便驾着马车出宫寻找,在今日清晨时分,便看见山上有人在放狼烟,于是就上来看看。洞外也的确有一摊即将烧完的柴火。”
“狼烟……”福临意味深长地往凉夕的方向看了一眼。
“小良子!你先把朕和凉夕,还有清飏带回宫中,然后再将襄亲王送入王府,下旨襄亲王非诏不得外出!”
“奴才……遵旨!”
福临将凉夕抱起,在她耳边轻声道:“就算你再不愿意,这次……也是非进宫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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