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假装第十八章

章节字数:2633  更新时间:20-05-27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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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怪带着两人到了自己家里,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一个主卧,四个偏卧,一间主厅,两个厨房,两个茅厕。屋里并不华丽,既没有古董字画和玉器雕饰,也不是阴沉寒酸,泥土铺墙。从墙壁到地板全是木头,墙面白漆,柱子用黑漆,反差很是强烈,给人一种黑白分明的凌厉来。偏偏每个卧室里至少两个镂空敞放的书架,向阳的窗台上放着一盆常青盆栽,像是刻意为每一位客人用来打发时间做消遣用的,这些体贴的安置柔软了整个屋子的格调。主厅里有一架高得从地板捅上屋顶的四四方方的大储物柜,一个个格子外用黄纸黑字写着中药的名字,大约是被广怪用来做药柜了,整个屋子都向外散发着浅浅的药香。

    这样的屋子一个人住肯定是大了。

    “我睡主卧,偏卧你们随意挑两间,都差不多。厨房一间做饭,另一间专门用来熬药的。左边是男厕,右边是女厕,虽然家里现在没女人,但是万一呢,是吧?”

    瞅着广怪一脸不正经的模样,广真一脸鄙夷道:“你也就嘴上有色胆。”

    “嘿,你下回变成千刀白斩鸡的时候别找我治!”广怪逞口舌之快完了,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甄言一直在旁边,奈何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也不知道孩子对于当年的事知道多少,这句话听没听的明白,干脆甩甩手继续捣鼓自己的药材去了,随便这俩活祖宗怎么折腾。

    甄言和广真在一起生活惯了,所以甄言跟着广真一起进入他的卧室时,广真也没说让甄言自己去另一间。

    广真进的是主卧东边的一间偏卧,他进了屋之后拿下帽子,随手翻起一本书坐在窗台看。他很熟悉这里,熟悉到没有一丝不自然。

    宽袍广袖,厚重而又有些笔挺的衣服搭在他挺直的腰背上,和这一屋的黑白朴素融在一起,就像是他一直在此,历经盛衰荣辱、返璞归真。夕阳的冷光照在他本是苍白的脸色上,像是给白玉镀了一层浅浅的光。一旦侧过脸来,他的睫毛就显得长了,高出鼻梁然后又翘起尾稍上那么一点,随着眨眼的动作一跳一跳的,有了点俗世多情公子的味道,偏偏睫毛的主人是个和尚,清冷闲适淡然处之的样子又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这样一幅画,给了甄言一个刚形成分辨世人“美丑”意识的少年心里留下了颇为震撼的一击。

    他站在广真身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就像是小时候再次站在了父亲书房门口:明知道这样不对,也想试探底线。

    广真回头疑惑看向他:“站在那里做什么,脸怎么那么红?”他放下书,指节分明的手轻轻贴上了他的额头,“不会是发烧了吧?”他又用手背试了试自己的额头,来回试了两遍,什么都没试出来。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广真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上的脉搏,除了快了些,心脉跳动强劲有力又规律。而甄言只看到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贴在自己的皮肤上,指尖上的皮肤有些粗糙,触感温温的。他的指甲总是修得很干净,两人初见的时候这双手只有指腹有老茧,手面一尘不染,像是执笔的手。而近一年编制竹艺干粗活,这双手老茧平铺了整个手掌,手面也总是有细长的划伤,竹上的倒刺时常戳进肉里,指甲边很多倒刺被他修剪掉了,只剩修长齐整的指部骨节还隐隐想展示一下风华,却被开始泛黄的皮肤盖住了。而这些,这个和尚从来一声不吭。

    甄言默默扯回了自己的胳膊:“没有。”

    “闹什么脾气,遇到什么事了?来,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他微微低着头,一双任何世事都沉淀不进去的瞳孔里,映着一个稚嫩少年,一个一身完好、面色红润的少年。

    少年第一次觉得仰视的视角如此无奈、如此让人焦急而又愧疚。“晚上吃什么,我去做。”

    “哟,刚学会做饭就这么积极展示?”他轻轻逗着甄言紧咬的下巴,“算了,以后我老了,有的是你做饭服侍我的日子。”他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轻丢下一句:小傻子。

    不多久听得门外一声喊:“陆离,你家都有些什么吃的?”

    “素斋!要吃自己做,忙着呢!”广怪在另一间厨房不知弄着什么药草,把自己搞得满头大汗,“等会儿,你手又碰水了?特么的要是弄出病根来老子不伺候你!起开,我来!”

    甄言走到厨房看见广怪劈手夺过广真正在洗的菜,然后一面踢一边赶地把他撵了出来:“滚滚滚,别碍手碍脚。你要是闲的没事干替我看一下旁边的药炉,要是熬好了把药汁倒出来。”

    广真一脸笑地被推出来,见着甄言了,就揽着他肩膀往另一边厨房过去:“看来今天的晚饭我们都不用动手了。”

    甄言拿下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替他把残留的水擦净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手不能碰水?”

    “也不是手不能碰水,”是全身都不能碰水,“反正没多大事,而且生活上哪有离得开水的时候,与其小心翼翼还不可避免地多此一举,倒不如顺其自然的好,是不是?”广真拍拍少年的肩膀,没几步就带着甄言到了地方,这间厨房其实就是间小药庐,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喝过中药的人都知道,很多药闻着香,但是喝起来的滋味与喝浓缩墨水差不多,墨水估计还好喝些。广真对于这味道表现了很明显的厌恶,似乎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这家伙肯定故意的,让我守这药。”广真嘀咕了一句,然后做了一件常人都会做的事:隔着一块厚抹布把药罐的盖子掀开看了看。

    一打开就是烫脸的滚滚白烟,好一会儿才看清药罐里的东西,冒着乌黑的药汁里,几只拇指粗的大白虫翻着肚飘着,不一会儿又从底部飘上来一只癞蛤蟆的皮,然后一堆泛着黑黄不知是切碎了的植物根茎还是小虫子······广真“啪”一声把盖子阖上:“没事,反正不是我们喝。”然后两人不约而同想到,刚刚配这一锅药材的人的手现在在忙活晚饭······

    “除却生死无大事,我之前也吃过他做的饭,在他手下也幸存下来了。”

    如果这句话不用“幸存”两个字,也许更有说服力。

    晚上甄言和广真一个屋子睡,也许是错觉,也许是这周围药香太浓渗透了进来,甄言总觉得这间屋子有散不开的药味,比晚间在药庐上闻到的那一种味道要更刺鼻些,只是味道不是很明显。往常在那个山上的小屋里,甄言睡之前广真多数情况都是醒着的,甚至甄言一觉醒来广真依旧未合眼,而在这里广真竟先入睡了。

    甄言便知道,这个地方才是广真觉得安全的地方。

    甄言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随后轻轻握住他的手掌。疤痕和老茧一起将手掌弄得粗糙不平,好似做了许多低贱的脏活,这与他线条流利眉眼清秀的脸格格不入。他本该是一身文雅,翩翩君子,执笔书画,就算是耍些刀剑也该是为了搏个“文武双全”的名头,不是什么五大三粗的俗人。为何成了现今这般模样?

    甄言不自觉伸手想要抚上他的脸,黑暗中,浓密的睫毛似是颤了颤,吓得他手迅速一缩。不料这一缩动静大了些,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小言,还没睡?”

    “嗯。”

    他习惯地伸出手,拢过少年的肩头拍了拍:“睡吧,我在这儿。”

    在广真安稳有力的心跳声里,甄言的心跳不由又加快了,愣是一动不动,将自己的呼吸压得又轻又绵长,怕吵到他难得的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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