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945 更新时间:20-05-28 14:41
当他再次看到自己的父亲时,他便知晓这又是自己的一场梦。
他近乎贪婪地陷在着梦境里,享受来之不易的天伦。遇见广真之后,他梦见父亲的次数变少了,他怕是由于自己平时过得太轻松,会渐渐忘了自己是身负仇恨的人,所以每梦见父亲一次,他都要提醒自己一次。他看着父亲如同往常一样,坐在书桌旁执笔写字,不时念叨一句:“怎么还是不如一个左撇子写得好。”父亲抬头发现了他,笑着对她说:“小言,都长这么高了。”一句话模糊了梦境和现实的界限,似乎与父亲只是长时间没有见面,这是一场久别重逢,这几年的辛酸苦楚和平安喜乐还有一个能倾诉的地方。
“父亲。”他低低唤道。
“来来,帮父亲看看这字写得怎么样?”父亲招呼他过去看平铺在桌面上的一幅临摹,上面用行楷写着“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很好。”
然后父亲又念叨另一句一直在说的话:“得了吧,别敷衍我了。诶,看来还是年轻时候功夫没练好,腕力还是不如他。”父亲提起“他”的时候,总是不会提起姓名,似乎这一个字就能特指某个人。
忽然一道血痕喷溅在临摹的字帖上,他慌忙抬头,之间父亲已经被身后一刀穿心而过,而他却连杀人凶手的面目都看不清。那个人将父亲的躯体从刀锋上推开,在甄言惊愕和悲愤的眼神中一步步逼近。那个人身材高大魁梧,似乎着了铁甲,走路之时会有铁片撞击声。一瞬间甄言又变成了一个身高不及人腿长的孩童,而那人手中的刀刀尖滴血,就在他眼前逼命。
一个一身红衣的少年从他身边闪过,挡在他面前。那个凶手不见了,红衣少年转身之时又变成了一个清雅的和尚,矮下身来,将一把竹剑送到了他手里。可是他接竹剑的时候,失手打翻了父亲桌案上的笔洗,笔洗里的水泼在广真的双手上,那双手立刻成了一对枯骨。和尚只是皱了皱眉,紧接着带着浅笑将他拥进怀里,安慰着说:“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呢?甄言将他推开,原本的枯骨又恢复成了骨节分明的细长双手,那双手缓缓抬起,似是想安抚他,每抬起一分,便多一道血痕裂开在手上,等到那双手举到他脸侧想要摸他的脸时,已是淋淋鲜血在顺着指缝往下滴落的样子:“我没事,小言。”
甄言惊醒。天还没全亮,隐约能够听到旁边的人规律的呼吸声。
他知道身边的人是谁,但是意识到的时候,见他的心境却不同了,梦境和真实混在一起,他理不清思绪,心跳乱成散落的豆子,噼里啪啦不成章法,茫然又慌乱。
身侧带着迷蒙的声音响起:“做噩梦了?”
他点点头,转身离广真更远了些。
广真顺了顺他的背:“再眯一会儿吧,你一晚上睡得都不太安稳。”
甄言身体一僵,轻声问:“我吵着你了吗?”
“没有,不过,你喊了你父亲。”广真轻轻拍着他的背,“我很高兴你没忘记他。”
“我还说了什么?”
“没了。抓紧时间休息,天亮还有很多事。”他深呼了一口气,揉了揉甄言的头发,然后开始睡回笼觉。而甄言已经彻底睡不着了,确定广真的手没事之后,他轻声说:“这张床有点挤。我看见主卧右边的那件卧室不错,屋里也有好些书,我明天去那儿睡吧。”广真半清醒着嗯了一声。
甄言心里叹了口气,睁着眼睛仰头偷偷看广真睡着的模样,直到房屋外“咣当”一声铜器倒地,把远方不知哪儿的流浪狗吓得乱吠,他立刻闭上眼睛又揉揉眼皮,装作刚被吵醒的样子。
随即只听得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小雁砸,过来!”
广真身体震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坐起身,直接越过甄言一把抓住床头叠放好的衣服飞快套在身上,一边穿一边对着屋外喊:“你叫人起床能不能换个方式,经常吓醒容易猝死的。”
“断气一盅茶时间之内我都能救回来,你真死了我抵命!赶紧搭把手!”
随后不知两人在忙活些什么,只看见厨房的烟囱又冒了烟。甄言穿好自己的衣服跑出去时,广真坐在灶台后,手上一边帮广怪添柴烧火,脚下还要摇动一块很小的磨石。魔石旁边有个把手,他就用脚推着把手转动,但是一心二用明显导致力量不均,脚下的磨石常常用力过猛被他踢远,然后又一脚勾回来继续磨。广怪一边忙做菜,一边分神看着身边一个正在熬着什么东西的小炉子。
甄言走上前接手了磨石的工作,很快就闻到了手中的磨石散发出诡异的味道,然后几滴黄褐色的汁液顺着磨石底部凹槽流到一个砚台大小的容器里。广真开口提醒:“小言,凭我对他的了解,我劝你别看磨石里的药材是什么。”甄言立刻收回了好奇地目光,专心研磨。广怪不乐意了:“你这话说的,好像你没吃过似的。”
广真成功被恶心到了,挑眉示意了他一个眼神:你够狠!广怪挑衅回视:谁怕谁!
“哎哎哎,那啥、小言是吧,炉子好了,帮我把里面的药汁倒出来。”
甄言拍拍手,走到炉子前面抓着手柄把药汁倒进碗里,他已经对药罐里熬着什么一点都不想看了。他把药碗拿给广怪,后者挥挥手,指了指广真:“趁热给他喝,凉了药效要减大半。”甄言便把药碗端到广真面前,接过他手中的茅草和火钳帮他烧火。广怪看他两人一个双手捧着药碗喝药一个烧火,赶紧指指石磨:“哎哎哎,别落下,把磨好的药汁先倒一点给我。”广真顺手把磨石上连接着的那个半闭合的容器摘了下来扔给他,然后就瞅着他把药汁倒进了正在煮着食物的锅里。
广真、甄言:“······”
广怪扯出一个又贱又奸的笑容:“还敢吃不?”
“敢!”广真示意甄言眼不见心不烦,不与妖人一般见识,于是烧火的继续烧火,喝药的继续喝药,广真喝两口药之余再磨两下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药汁。甄言和广真靠在一起,火光下的广真面貌更加轮廓分明,他有着好皮囊、好骨相,尤其是安静下来的时候,骨子里的疏阔会渗出他沉稳服顺的皮相,让他看上去不像是那么安于世俗的人。甄言的目光落到他脖子上的皮肤时,隐隐看到有几处的肤色反光的色泽与周围不同,就像是愈合的伤口长出来的新皮肤,虽然肤色的区别已经很不明显了,可甄言还是看了出来。那些伤痕交错复杂、长短粗细不一,不像是同一个兵器造成的,甚至有一条疤痕细如发丝,环住了整个下颌。要是一个人致命之处有这么多受伤时间相同的伤口,只能说明他经历过混战,而且有人从阎王手里把他抢了下来。
广怪给他喝的药是什么药,用来治什么的,不言而喻。
“你们今天有什么打算?”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的时候,广怪永远是话最多的一个。
“上午先练剑,下午带着他四处逛逛,晚上练字念书。”
广怪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饭差点喷出来:“你自己都不乐意学的东西硬逼着别人学,好意思么你?”
“正因为我学自己不下去才会逼着别人学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不是,小言?”
没等甄言回答,广怪抢着问:“小言,我看你手骨很好啊,是个弄药材的好手,要不要别念书了,跟我学医?”他两眼发光地盯着孩子渐露骨相的双手,如同盯着兔子的豺狼,就差流哈喇子了。“喂喂喂,别一副没见过小孩儿的德行好不好,能不能注意下自己的节操?”
“小雁砸,当初要是你乐意学医,你就不是我师弟,而是我徒弟了,没见过你这么暴殄天物的!你自己不学好,凭啥误人家子弟,”广怪看着广真已经不复当年的双手,一阵肉疼,然后换了一个和风细雨的笑容朝着甄言,“小言呐,我其实还会算命,最擅长看的就是手骨。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个学医的天造之才,想不想拯救天下苍生,救万民于水火?”
这句话好像有点耳熟,甄言看了一下广真,广真耳朵一红,低声咳嗽了一下,认真吃饭。
“好。”
另外两个大人惊呆了,一个没想到这么容易,一个惊讶于甄言如此轻易地放弃。
广怪率先哈哈大笑:“我就说他没那么喜欢念书吧,没事儿,师父我不嫌弃你。”
广真:“小言,你这就有点让我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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