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214 更新时间:20-06-04 10:59
“小言,那些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把人打趴下能证明什么?万一把人打出个好歹,你怎么办?”
“我们说的不是一件事。”
“还有,四个小孩下坠的冲击力就把你拉下去了,你下盘的功夫怎么练的?”
“功课我会自己反省。你教会我武功、游泳、学术都是为了让我自保。武力伤人和言辞伤人都是伤人,既然武力我可以反击,言辞伤人我为什么不能反击?”
“辱骂是弱者炫耀自己的错误方式,你可以言语还击,但是武力相向的话你就是恃强凌弱了。”
“”弱者”是对比而言的。就言辞辱骂这一方面而言,你口中的不善于武力的弱者其实是强者,不善于辱骂他人的人才是弱者。骂人的人是在用自己擅长的方式伤害别人,我为什么不能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反击?”
广真发现他有些说服不了甄言,他沉默了半晌,低声说道:“因为君子不会用自己强项欺压别人。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所以你眼中,现在我与那些人已经是一样的,都是小人了是吗?”
广真发现这个少年已经学会如何在争论中坚守原话题中心了。他开始后悔当初不该让他看那么多书,让他的思维开发地太早了,现在就说不过他了,日后可怎么好。就在和尚思考该如何回答他的时候,少年忽然用一种平缓到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说道:“小言明白了,以后会认真听从教诲的。”
广真很想问:你明白什么了,能不能让我也明白一下?随后又被少年的自称“小言”给吓了一跳,这家伙向来没大没小,喊他直接叫“广真”,自称也一直用“我”。这自称一改,就是把他自己改到晚辈或者下级去了,虽然这辈分的确是没错,可人与人之间态度越是恭敬,也就越显得疏离。人与人的情分不就是这么淡下去的么?
他正想说什么,被广怪迎面一只药碗怼到鼻尖上:“喝了!”
广真不敢得罪他,一口把药吞到胃里,忍着满口的苦辣,正想继续讨论之前的话题,却见甄言已经被广怪领走学医去了。
广怪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一点不担心自己会误人子弟。学医从了解人体结构开始,而学武也多少对人体穴位有了解,所以甄言学起来不难,何况甄言脑子好又肯下功夫,前一天教的,后一天就记住了。学生能跟得上教的速度的时候,老师记不记得自己之前讲了什么就无所谓了。
广怪教的东西果然都是抢命用的,内容大多是围绕重创、窒息、剧毒等一系列场景,重创要分伤口位置和血的颜色判断伤口伤及何处,窒息分异物卡喉、病情导致无法呼吸、肺腑无法扩张,剧毒对于不同的人体部位造成伤害不同也需要区别对待,甚至于死亡程度都要区别是呼吸停止、心跳停止、还是躯体恒温停止。广怪认为,呼吸和心跳停止都不算死。“只有他的身体不再产生一丝一毫的体温,他才是真的死了。”在那之前,都不能放弃。(注1)
甄言着实是一个优秀的听众,无论“先生”怎么说得唾沫横飞口若悬河,他就默默看着,既不打断也不眼神迷离,怎么看都是一副虚心学习的样子,就是一点不好,他什么也不问。学生不问,怎么显示一个先生无所不知、学富五车、医术高超呢?但是学生一点不懂老师的心意,一副“你说我听着”的态度,广怪只能“不耻下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嘛?”
甄言本想摇头,然后看着对方放光的眼睛,又改成点点头。
“说说看。”
“你真不会治病?”
“不会!”他一口气没上的来,直接呛了回去,“你以为一个大夫是什么毛病都能治的嘛?我这边只救命不治病!”
“哦。”
小兔崽子,还是别让他问了。于是广怪随手拿起了一个紫罗兰重新开讲:“你看这朵花,它又红又绿,又方又圆······”
春节里老百姓家的习俗是提前一个月左右准备年货,预备各处亲戚走动。提前五天左右准备好包子、饺子、汤圆、肉圆、咸鱼鲜肉之类的饭食,饺子、汤圆是生的即可,咸鱼咸肉要先过一遍汤水,包子包好之后就要现蒸,肉圆搓好要用油炸到嫩熟,然后将这些食物放到地窖里储存,春节时若有亲戚来串门走动,烧煮起来也方便。所以一到这时候,哪怕还没有开始张灯结彩,各家各户的烟囱先是余烟不绝,硬是把冬日里的冷气也驱散了几分。
当万家喜气洋洋,人间只容得下快乐和幸福的时候,不幸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只有一个厨房和一个卧室,卧室在床前隔出来一个空地放桌椅,就当做是平时吃饭和见客人使用了。这件屋子收拾地很干净,东西摆放方方正正有规有矩,即使简朴,也不显狼狈。卧室里唯一的床上躺着一个少年,清瘦的瓜子脸和披散于身前的长发让人有些无法判断他是男是女,眉毛和他的脸一样工整,就是像画师用一根银针蘸着淡墨一笔一笔按着计算和排布画出来的,没有一丝调皮的杂毛。他脸色青白发紫,形容憔悴,即使如此,也没有影响别人对他相貌的判断。
一双只有指尖带着老茧的纤长细手捧着药碗进来,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只拍了一下少年就睁眼了。可能是生来就没有经历过世事的纷扰,那双眼睛干净地吓人,眼白中甚至带着幼童才有的骨蓝色,瞳孔更是漆黑如夜、一尘不染。凡夫俗子一见到这双眼睛,能够联想到的词汇就是眸灿如星、天资纵横、清冷高贵,恨不得把所有可望而不可即的先天性优势全部送给他。可是这双眼睛没有神采,即使他强打精神作出笑容,也挡不住死气从他眉宇间透露出来。
“归儿,到了喝药的时间了。”
“好的,娘。”
魏归撑起自己的身体,面不改色一滴不漏地将乌黑的药汁喝下去,连顿一下的动作都没有。
要不是喂药之前自己都要先试喝一口,真以为这药汁是什么美味的东西。江紫依又端了一碗温白水给他漱了口,再扶他躺下。她无声抚着儿子的双手,习惯性地为他擦拭手背。少年的身体才刚刚体现成年男子的体征,肤质、声线这些差异还未完全变过来,若是不细看,他与他的母亲就是姐弟俩,只是他的鼻翼更高、眼睛更细,看到他的人都说他生着前世福报修来的相貌。果然有一长就有一短,他和他父亲魏珏一样,先天性心血不足,他的父亲情况时好时坏,终于在五年前离世,本以为儿子至少也能和他父亲享有一样的寿命,奈何两年前也开始病重,与他父亲发病时一模一样。
每次看见这样的儿子,她看见的都是已经撒手人寰的丈夫,生离死别之痛在儿子一次次睡梦昏沉和剧痛痉挛之时重演,一次次重复唤醒着她的回忆,提醒着她的无计可施和一无所有。当年艳名远扬的琴侠江紫依,如今也不过就是一个拉二胡乞讨的妇人。
她几乎想掐死这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年然后自尽,一了百了。可当伸出手去,手碰到少年温软皮肤,就想到他刚出生时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温软乖巧,身为人母的不忍和坚强又会通过掌下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撞击到她的心口。凭她的武功只需要弯一下手指就可以结束眼前的一切,何其简单,只要动一下,他的病痛就能被自己亲手终结,可是终究下不去手。
少年睁开眼睛,眸色罕见地清明。而江紫依握在他脖子上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他展开一个笑容,毫无芥蒂地轻轻抚上自己母亲的手背,把她的手拿了下来,握在双手里。
曾经,也有个长着这样一双汇聚了星辰光芒、蕴含柔情万种的眼睛看着她的人,那个人曾经将她捧在掌心,视若珍宝。
“娘,生为你的儿子,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
相似的眉眼,熟悉的语调,似乎还能听见那个人轻声说:紫依,倾心于你,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我想保护你一辈子。
江湖上曾有琴侠江紫依和神弈魏珏,两人都是天南海北各自闻名的浪人侠客。琴侠随着她艳压群芳的容貌一起广为流传的,是她精通各类乐器,尤以琴和二胡为最。人未至,琴音先起,心里有鬼的人一听她的琴声就先要抖三下,然后一袭紫衣映入眼帘,弹指之间命门已在她琴弦之下。神弈魏珏纵横捭阖,曾与前大长老为忘年之交,无论走到何方,人们都仿佛能在他背后看见一只暗处的手,无形摆布着江湖纷争和风云诡谲。魏珏携江紫依退隐,留下一个“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佳话。于是平凡无奇的世间多了一对凡夫俗子。
神弈算尽人心,却算不到慧极易夭。守护一生的誓言,最后也不过一句空话。
都是骗子啊。
是不是你们都不用为自己说的话负责的?
江紫依再也绷不住,一把抱着魏归无声落泪。对已死之人绝望的爱慕和思念、对将死之人无尽的担忧和心疼,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一滴滴眼泪顺着少年的脖子淌到衣领里。她不能哭出声,那样会吵到邻居的快乐。
“没事的娘,我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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