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公子初试白袷衣

章节字数:3110  更新时间:17-08-24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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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还是红日当空,突然天就黑了,仿佛是一只黑锅突然扣在头上。乌云像巨浪般翻滚着,像群峰挤轧着,遮没了天光,圧向地面,又向着一个方向湧去。风在撼动着树枝,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啸声和噼啪声,刮起尘沙草屑,满天飞扬,偶然还会传来瓦被吹落的哗啦声。这是暴雨的前奏,是天公向人们逞威——展示无可匹敌的力量。这个时候,人们往往躲在家里,躲在风吹不到的地方,怀着恐惧,震慑于大自然的暴虐。

    但方煦却木然立在风中,任衣袂飘飘,散乱的头发上沾着了尘土草屑,而且不觉不顾。方煦不是有心领略以至挑战大自然的淫威,此刻的他,心里一片茫然,需要强悍的自然之力,来撞激他的思惟,催动他的生命本原,挺立于世间。

    自从紫霞山庄被逍遥子救起,方煦又从地狱返回了人间。但他也是通过逍遥子来维系整个人世间的,换句话说,他的人生原本是需要逍遥子帮着书写的,未来的生活以至江湖所向他提出的许多问题,是需要逍遥子帮着解答的,逍遥子死了,他不知所措。他的过早的被撕裂了的童年连同父亲和母亲的形象已被接蹱而来的苦难所磨洗殆尽,他的人生记忆便是锁链和皮鞭,便是血和涙,岁月对他而言不过是张着黑洞洞的巨嘴的怪物,仿佛随时都要把他再次呑噬。明天,他所要踏进的和面对的江湖,更是駭浪山立,危机四伏。所有这些,都要比眼前肆虐的狂暴的风更加可怖。何况,逍遥子留给他太多的未知之迷,还有父仇!当然,逍遥子也留给他就在方煦身后这三间草房。此刻,这草房正在风中飘摇。

    “莫非,我就该一生孤独?我的人生,不也像草一样被风随意抛掷的吗?”他在想,他在问,他在喊,冲着狂暴的风!

    说方煦孤独,是因为放眼人寰,他已没有一个亲人。在他的记忆中还能清晰浮现的,除逍遥子外,只有一个人:在银龙山庄结识的沈丽花,但此刻不知死活,而且凶多吉少!而父亲和母亲的形象,已被充斥着皮鞭和血泪的岁月所湮埋。

    师父为什么从来不问我的身世?,是因为了解我的身世?为什么对他自己的身世又讳莫如深?又为什么一定要我出手杀贾复成、虎啸林和虎有德三人?师父讲的故事隐含着什么?又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个故事?啊!这个美丽的妇人一定与我有关,一定是我的至亲,莫非是我的母亲?他的脑子里浮现起一个个不连贯的被岁月和尘土销蚀了的画面,他努力的把这些画面修复完整并连贯起来,他终于肯定,那个美丽的妇人就是他的母亲!逍遥子也一定是他的亲人!

    风仿佛是向方煦示威,向方煦嘲笑,给方煦以启迪,又仿佛是因方煦的懵懂无知而动怒,“呼”的一声,屋顶上葺的草被风卷去了一大片。那一茎茎草,在空中飞舞着,快要掉到地上时,忽然又被另一股风卷起。

    一股怨忿连同久蓄的仇恨在胸中奔突,方煦迎着狂风发出一声长啸,这啸声使得狂风变得更加狂野。

    方煦突然抽剑向着风击剌,又随着风的啸叫变换着节奏,随着风的速度和力度变化着招式。他以意使剑,招式源源而出:青萍之末、自协宫商、舞松弄柏、穿庭走屋……数招一过,被风所裹挟的尘沙、断枝落叶渐渐被剑气裹住,并被剑气逼在一丈之外簌簌落下。当他使到蹶石伐木、摧枯拉朽两招时,剑气与风势合而为一,离身数丈之处的树枝响起一片喀嚓之声,手臂粗的树枝断了一地。

    不到一个时辰,方煦插剑归鞘。此时风也渐渐的小了,雨终于没有下下来。天上的乌云渐渐变薄消散,偶然露出一块碧玉般的青霄,并且慢慢的扩展,阳光也在云隙间露了出来。

    马“咴咴”的长嘶了一声,似乎在提醒方煦:下一步,到什么地方去。

    方煦现在有两件事必须去办:一件是去银龙山庄,为自己也为沈丽花报仇;一件是去武当山,杀武当派的掌门凌霄子,为父报仇。师父逍遥子死于唐洪暗器,这仇也不能不报,可以作为第三件事。

    父亲已死了十四年,报仇不急在一时,四川唐门路途遥远,比较而言,他决定先去银龙山庄。

    方煦从逍遥子的床下搬出一个木箱子,里面除辛夷子留下的几千两银子,又增加了逍遥子这些年来的积蓄,总共不下五千两。方煦心想:这次出去不知何时回来,得多带一些银子作盘缠。他拿了三百多两银子,找一块结实一点的布包了。他想了一想,觉得逍遥子穿白袍很好看,恰好逍遥子还有两身半新白袍,试穿一下,也还合身。

    虽然一切都已打点,方煦仍没有立即离开。他想以他的人生经验和学识(这两年他把辛夷子所留的书都读了,权且用“学识”两字)思考一下明天,画出一道关于人生的基线。这一处秘地,是逍遥子带他来的,整整两年了,自己已学得了一身绝技,行将离开,不知何日再来,不觉有点留恋起来。

    三天后,方煦一袭白袍,腰悬长剑,马蹄得得,踏上去银龙山庄的官道。方煦本来长得十分英俊,白袍一衬,恰如玉树临风。不过单人独骑,旅途不免寂寞。

    第二天中午时分,到了一个所在,却是平原与山地的交界处,官道也显得蜿蜒起来。方煦刚转过山角,只觉眼前一亮,喝了声采:好地方,真正是山明水秀!山不高,披满苍翠;水不深,清溪如带。尤妙的时,在官道旁边,有三间茅寮。茅寮前另搭荫棚,荫棚里摆了五张方桌,荫棚旁的柳树长条低垂,树枝上斜支着一面酒旗。稍远一点,一树桃花,正开得盛。

    方煦正有点饥饿,他把马拴在路旁树上,向茅寮走去。

    茅寮里,一个姑娘正在喝茶,却只见一个背影,只是那一身红裳仿佛有点眼熟。另一桌上,坐着三个闲汉,一边吃茶,一边用眼睛瞟那红衣姑娘。其中一人四十多岁年纪,长得精瘦,两撇鼠须,眼睛骨碌碌乱转,桌边放着一根齐眉棍,算是他的兵器。另两个也有三十多岁,却是精壮汉子,各人身旁放着一把单刀。

    方煦走到一张空桌前,随手把包袱往桌上一放,“咯”的一声,引得那三个大汉望望包袱又望望方煦,脸色就有点不尴不尬起来。遂见那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长两撇鼠须的走进茅寮里面去了。

    方煦刚坐下,店家早迎了过来,先给倒了一盞茶,随问:“公子要点什么?”

    方煦说:“来两斤酒,五个馒头,你店里的菜检好的上几盘。”

    时间不长,店家已把酒、菜送来,却是一大盘牛肉和一只烧鸡。方煦倒了一碗酒,刚端到嘴边,突然飞来一颗小石子,“啪”的一声,把酒碗打碎。

    方煦不用看,只击在碗的部位便可断定,这石子是红衣女子所发。他既可以避开,也可以接住,但他没有,而是任石子把碗打碎。素不相识,不会无故打碎人家的酒碗,一定是酒中有古怪。他看出三个闲汉有点不善,红衣女子也绝等闲之辈,是以不想炫技。此时他对红衣女子夸了一句:“打得好暗器!可惜了一碗好酒,店家,换一只碗来!”

    此时红衣女子并未回过身来,也没有接方煦的话茬,仍然低着头啜着茶。再看那两个闲汉,有点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长有两撇鼠须的已从茅寮里面走了出来,对两个闲汉说:“你们两个对付男的,我对付这雌儿!”说完,拿起齐眉棍,手指着红衣女子骂道:“看你长得有几分姿色,本打算等会儿动你,你倒坏起我们的事来了,照打!”一棍向着红衣女子的背上打下。

    长两撇鼠须的汉子,手中棍子离红衣女子尚有半尺,红衣女子手一伸手便抓在手中,向前一送,棍的一端正好戳在他的胸口,接着又向前一推,把长两撇鼠须的汉子抵在荫棚的柱上,痛得嘴里直喊“姑奶奶饶命。”

    那红衣女子笑骂道:“本姑娘正走得渴,又爱这地方风景不错,一树桃花开得热闹,喝口茶便走。我和这位公子开玩笑,一石子打碎了他的酒碗,碍着你的事了?莫非你在酒里放了蒙汗药,想打劫公子包袱中的银子?”

    没等长两撇鼠须的汉子回话,那两个闲汉已跪在地上。

    这两个闲汉,见长两撇鼠须的汉子动手,也各举单刀,向方煦当头劈下。方煦见劈来的刀势,知道劲力平常,恰好筷子抓在手里,随手在两柄单刀上一敲。方煦并没有十分用力,但两柄单刀早荡了开去,那两个闲汉握刀不住,两把刀脱手飞去,力犹未尽,两人竟在原地打了个转——却是相反方向打转,一跤跌在地上。长两撇鼠须的汉子是他们的头,正向红衣女子喊饶命,这两个闲汉也向熊跪了下来。

    这时,那红衣女子转脸看看方煦,随即笑靥如花,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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