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487 更新时间:19-07-10 05:06
第七十四章。
入夜更深露重,栽种的竹林隔断了外头的北里之舞,靡靡之乐。
这竹林里楼阁虽高三层,但在此处算不上太高,何况四周都有比这架高的楼阁更高的楼阁,外边根本看不见这里面还有这样一间精致小巧的竹屋和楼阁。
架高的楼阁四面环水,只有正门朝南,正好对着竹屋的方向有一座可三人并行的石桥。
楼阁的匾额上草草写着吾观青冥四个大字,这字写的可谓是龙飞凤舞却风骨凛然,显然在门口议事的八位弟子没一个写得出来。
白衣少年虽知道写字的人姓谁名谁,却对不上人。之前才认识百里泓的时候他曾经问过是谁写的,百里泓说那写匾额的是个不靠谱的糟老头儿,却是他的败家掌门,是他的亲传师父,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楼里房间挺多的,似是早就料到师兄弟们会来,屋里的摆设都是按照他们在青冥派所住的屋子里的模样来摆的,摆设的人当真是下了番功夫。
就连对百里泓颇有微词的大师兄推开小童所引去的房门时,看见屋里那布局和物件,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尚未挨过天劫前,那些同师父一块修行,同门师兄弟们相互打闹的折腾的日子。
小师弟一推开门,呆了几秒后便哭得稀里哗啦的,抱住百里泓的腿蹭了蹭鼻涕,惹得百里泓差点将他一脚蹬开。
百里泓却住在了竹屋里,毕竟他长年住在那竹屋里,俨然是自己的家,不跟师兄弟们一块住吾观青冥楼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将白衣少年安置到了第三层去了。
也不为什么,白衣少年每次来访都住在那,一住就是小半月,俨然是那‘吾观青冥’楼的主人。
不过若非是因为那白衣少年所赠的一张藏宝图,百里泓是做不到将店的规模开得如此的大,当时甚至信誓旦旦地对白衣少年道:
“往后我名下的三成薄利归你!”
虽说白衣少年从没找他要过那三成,却让百里泓将挖到的宝藏赚回后归还,百里泓因信任了他,早将宝藏里的宝物赎回,尽数归还。
不过那三成薄利,如今是越来越厚了。白衣少年没问他要过,百里泓也不再主动提了。三成的薄利可供青冥十年的开支,他自是要先为青冥考虑。
显然,小小的吾观青冥楼的一层,对百里泓来说划算得很。
不过他来回踱步,总觉得白衣少年今日抓来的这只鸟还是早日……从哪捡的放哪去的好。他捡的要只是只普通的飞禽那还好说。
万一……万一这是有点道行的,又或者……真是跟苏徳宜那凤族族长沾亲带故的,那可真是……
若是把现在君主们对仙门和佛家的举措拿出来做比较,那他们现在面对的便是人祸。
而惹了苏徳宜,那便是一场天灾了。
白衣少年回到屋里,合上门。屋里的摆件同他上回离开的时候别无二致。看来没有人动过,况且有小厮常来打扫,也没有沾染上尘土。
桌上也是一尘不染的。
他拉开雕花的木质圆凳,展开衣袖好好半晌,果然那小白鸡探了个脑袋。
白鸡侧着一边脸对着他,但朱眸一直在上面动着,似乎是在打量着眼前的人。
它张开口像是想说话,可片刻后只有一声不算动听的:
“啾!”
白鸡一愣,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
白衣少年却笑开了,一只手臂伸直在桌上,脑袋一歪枕了上去,看着小白鸡笑着说:
“没事,动听得很。”
白鸡看起来恼怒极了,一下下地去啄咬白衣少年的手臂,白衣少年只得将它拉远些。
白鸡翅膀上还捆着木板子,只能一步步用蹩脚的鸟步走到他手臂前,接着又开始啄他。
他便又笑着将白鸡抓远一些。
如此反复了几个来回,白衣少年竟玩累了睡着,就照着趴在桌上逗鸡的姿势睡着了。
白鸡捉了他好几下,愣是没醒,轻浅又绵长的呼吸声听的那白鸡都觉得再啄下去自讨没趣了,也便停了下来。
方才听青冥几位还未讨论出结果,但此事可容不得再拖沓。
苏沐泠想着,可低头一看到自己半身不遂的,还夹着木板,委实帮不上什么忙,一时间委屈得不想说话。
想来能够回复那一身的仙蕴,还得等到那位黎千雪将军能够平安无事的醒来。
苏沐泠生来第一次反思为什么要打架这件事情,最后得出的结论仍然是黎千雪太欠抽了。
她细数了黎千雪欠揍的几点,深入的分析,还总结了上次被他伤的要点,势必下次要毫发无伤的赢回来。
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去看了白衣少年熟睡的脸。
这翩翩少年长得确实不赖,还有一股淡淡的松烟墨香,嗅着也好闻。
他睡着的时候,那有几分锐利的丹凤眼变得柔和了起来,秀气的眉眼,不论是醒着还是睡着,都灵动得像楚楚可怜的小动物,尤其像南华天君座下那头白鹿,那睫毛比之那头仙鹿,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说他的脸,却有些清瘦,棱角分明,唇也不是偏薄的那一种,总之,安在他脸上,却是正正好的,多一分过了,少一分缺了。
他那张脸什么都长得正好,正好是她喜欢的那种。
花杏静静地看着,哪会知道那只凤凰在想着什么。
直到看见那凤凰震了震翅膀,又是寒光笼住了她整只鸟的身躯,待光芒暗下时,却见到了苏沐泠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那包扎的木板和布料都已经碎了一地,雪白的翅膀展开在身后,有一只却低垂着,羽翼尚在淌血。
“嘶……疼死了。该死的黎千雪!下次让我见到你非把你身上护身咒刮下来再揍你一顿!”
苏沐泠捂着肋骨,翅膀也疼,疼得泪花一闪一闪地,好半晌都没再动过。断骨没长好,本身她也不想动弹,不过她并不想在这张桌上凑合地小憩一夜。
方才已经看见了这屋里落地明罩挂着淡蓝缦纱的后面,有一张看起来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雕着麒麟送子的月洞式门罩架子床,木是上好的紫檀,对床榻木料最挑剔的苏沐泠也不禁点了点头。
虽在仙界身份显赫,但她也不是没到人间,也知道这木料算得上人间佳品了,并不十分挑剔
良禽择木而栖,她秉承这一原则,三千年不动摇。
缓了好一会,准备抱起面前的少年挪个窝,却听见身后的敲门声。
“叩叩……”
百里泓叠指敲了两三声,道:“没名字的,是我,百里泓。”
苏沐泠脸色一变,却不是因为觉得尴尬。她方才在白衣少年袖中听得清楚,这人正是青冥派的掌门。同辈师兄弟中是第三个入门的,排在第三个,名唤百里泓。
而他们要救的正是她凤族历来所庇护。
镇守魔族和地府,但除魔镇鬼除了武力解决外,还有一个选项——渡。
而那种对着鬼怪念上十天半月经书的操作,急性子的凤凰可干不来,所以经常逮个和尚帮忙超度超度,再把人恭恭敬敬地送回去。
当百里泓正准备推门而入时,门却被打开了,开门的却不是没名字的白衣少年。
而是一个……让天地星辰都为之黯淡的女子。
她生有双翅,羽翼洁白无瑕。眉目如画,粉妆玉砌。虽衣物是白红交错,但仍能让百里泓称上一句:
仅此容貌,此生未见能望其项背者。
双目如点漆,朱红如心头血,人人见之即生障,求而不得即生惘。
苏沐泠便是顶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她父亲那不老颜还要美的容貌,常年糟蹋,专门拿去干些上树偷鸡的坏事。
不过揣着凤族的颜面,姑且是族长的女儿,她也知晓事情的轻重。
问面前闯入的,看起来像是快谢顶的少年道:
“何事?不会是皇帝关押的和尚们出了事吧?”
百里泓真是愣在原地,没缓过来,也没听清那女子说了什么,快了一步便把门合上了。
愣了两秒,而后发出一阵惨叫,转身拔腿就跑,愣是把屋里熟睡的几位师兄给嚎醒了。
大师兄骂骂咧咧地:“百里泓!你再吵吵老子便欺师灭祖了!”
而后翻了个身拉了拉被子,又睡着了。
莫名其妙反倒被吃了个闭门羹苏沐泠不由得小声嘀咕:“什么人这是……”
转身拖着睡得死沉的白衣少年挪到了窝里,因着骨头没长好,白衣少年看着清瘦,实则是个穿衣显瘦的主,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疼得扑在床上缩成球。
苏沐泠终是扛不住伤痛,又变回了一只凤凰,这回体型稍大了些,袖子里是藏不住了。
她想着约摸是黎千雪也将要苏醒了,这才让她变回原来的模样。
她一步步走过去,嘴里叼着被子一角盖到白衣少年身上,这才窝在白衣少年身上,团成团睡着。
睡前仍不忘骂两声黎千雪那小兔崽子天打雷劈方才睡了。
白衣少年因梦到昨天的白鸡被他拆吃入腹,因吃了凤凰却正如百里泓所说的,自腹中开始焚烧起火,他这才大汗淋漓地猛睁眼。
看见雕花木隔断他愣了许久,再一偏头,发现自己并不在门口的桌前。而梦中起火的小腹上,有一团白羽的凤凰。
就是木板和给它捆住伤口的布绳不知何去,那羽翼的骨头明显还是断了的模样,甚至比昨日伤势还更重些。
凤凰察觉细微的动静,倏忽睁了眼,看了看白衣少年,有些恍惚的模样。
看得白衣少年不禁笑了,道:“早呀。”
“……啾。”
翻译下那只白鸡所说的话,发懵的苏沐泠:“早个屁。”
白衣少年原想将她揣回兜里,才发现她体型似乎比昨日大了些。
他起身洗漱后,在屋里找了半晌的药品,没找到后,撕拉一声,又将自个的衣袍撕成细条,折取了花盆里种着的桃枝。
回头一看,她一个展翅飞到了放面盆的木架上,凤翎旖旎拖地,这才教人看出她不是只白鸡,而是一只华贵的凤凰。
她正垂首到他方才洗脸的铜盆里涮涮脑袋,抬头时忽然凑近的白衣少年吓了她一大跳,她展翅作势扑通了两下,那折了的翅膀突然垂了下去。
得了,断得更彻底了。
凤凰的一声哀嚎,伴随着白衣少年的笑声一阵阵的传了出来。
在吾观青冥楼的一层厅堂中,师兄弟一行八人正在夜半鬼嚎的掌门交代个清楚。
昨日半夜怎么找了个美得要逆了天的女子。
百里泓抖着腿,不由得开始紧张。
大师兄将留擎一把拍在桌上,震慑得几人都不敢说话,反心肝儿一跳,吓得不轻。
“昨日半夜你究竟惨叫什么?”
而仙界那头。
凤族族长在筵席上喝得酩酊大醉,醉得不省人事,嘴里嚷嚷着些什么:
“我家娘子美若天仙,那可是你们这群没福分的娶不到的!”
惹得筵席上一堆觉得自家媳妇才是最最最最好的仙官同他大声吵吵了起来,足足辩了一天有余。
四位天君醉后,由自家神兽各自认领,拖回了驻守的四方。
天帝又露面了,换了身常服,坐在了下座,同月老司命坐在一块,听着苏徳宜同仙官们大声吵吵,笑意盈盈。
只有凤族长子一直心急如焚,家里的探子都说没见过沐泠,筵席已开了三日,可她连点消息都没有。
凤族长子每天都带着大补的人参去找那尚未苏醒的黎千雪,硬将人参熬制的汤药给他灌了进去。
只是凤族长子给他灌汤药的时候总是遣散照顾黎千雪的仙官。
害得仙官们都以为这凤族长子对他们的将军有几分道不清说不明的意思。
独不知只是因为那凤族长子灌汤药的手段太残暴了,七窍中的鼻口耳统统是雨露均沾,活像将黎千雪整个脑袋按进药缸里涮了涮。
黎千雪在昏迷所陷入的梦境中,不断地梦到溺水,痛苦挣扎,喘息没有多久,又被水鬼拖了下去。
如此反复,久久不可解脱。
终于,在梦境中痛苦挣扎了四天的黎千雪,猛的睁眼,一把揪住了那只给他灌药的手。
“你醒了!?你总算醒了!”
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放下了碗,拿出随身携带的素帕替他擦拭嘴边溢出的汤药,面上的欣喜是未添任何杂意,纯粹的因他苏醒而满心欢喜。
身旁伺候的仙童都不敢出声,眼看着脾气顶臭的仙将被这么欺负,想着约摸又要大打出手了。
他们屏息凝神候了半天,可一点动静的都没有,不由得好奇了起来,偷偷探头进屋里。
只见凤族长子非常痛心断肠地说:“终于,我守了你整整三日可算是醒了!”
可于事无补了,苏沐泠失踪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娘亲耳朵里,如今,三界大概已经传遍了。
可天上的三日,人间却过去了数周。
凤族族长苏徳宜清醒过来时却在自家寝宫门口,锤了半日的房门,一面嚷嚷着媳妇我知错了。
直到有下人路过,见自家族长这副模样,终是不好意思昧良心,提醒他道:
“族长……夫人她,她回娘家了。”
苏徳宜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哎呀我奶奶滴个熊诶!早知如此便先将丫头片子找回来了!”
他一想到自家的老丈人,都快想痛哭流涕了。
含泪道:“黛鸢,你去将小姐房里,那魔君所赠的练功服拿来给我,我需得往魔域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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