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章节字数:4163  更新时间:18-03-11 0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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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铎的酒是好酒,只是容易上头。聆初已经很多年没有醉过,有时她会想如果能像师傅那样一喝就醉未偿不是一件好事。

    醉了,许多想不清楚的事或许就能看的明白。有些人不醉的时候清醒,而她大概只有醉了才是清醒的。

    一路脚下浮空,却还是清清楚楚记得回去的路。月已高悬,长夜过半,此时回去师傅应该早就睡了吧,可她还是想去看看,哪怕只是隔着窗望一望他熟睡的背影,也是好的。

    情为何物?爱为何物?

    或许就如烈酒喝时痛快,醉时惆怅,醒时痛楚,即使明知最后的结果难逃痛楚,为那一时的痛快依然执着沉迷割舍不了。

    聆初笑了笑,笑了会感叹这般纠葛真是不像自己忽觉无趣,便停了笑摇摇头又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渐觉脑袋沉重,没一会儿连眼前也跟着模糊起来,心想果然还是喝的有些多了。

    一抬头望见前面朦朦胧胧一个人,月色笼着衣诀飘飘,甚是清傲好看,和她心里的那个人倒是有几分相似。她一下笑出声来,醉了真好,想什么就能见着什么。

    接着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栽了下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迷糊中,好像有人在耳边轻叹了一声,身子被腾空抱起。她贪暖地往那人怀里钻了钻,一阵清香钻进心窝。她弯起唇角,醉酒果然美妙,就连闻见的味道都和师傅一样。

    半夜里口干舌燥,聆初摸黑爬起来在房里胡乱寻了会,摸到一个茶壶也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闭着眼就灌了自己一肚子水,水还是温的也不知道泡着什么,清清凉凉一大壶下去顿时整个人都舒服了。

    喝完又重新摸了回去,闭着眼往那温暖的地方拱了拱,捡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头也枕了上去,这才心满意足。

    睡了一会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窝在一个人的怀里。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推开那人,一翻身差点掉下床去,好在那人及时将她捉了回来,她才不至于摔得鼻青脸肿。

    聆初拳打脚踢刚想破口大骂就听那人幽幽开口:「早知道你醒了这么闹人,就应该再灌你几口酒让你醉的更彻底些。」

    聆初一愣,待看清面前的人,顿时就像做错事被人抓个现形的小孩没了气势:「师傅,怎么会是你?」

    「不然你以为还能是谁?」晏封哼笑一声,没好气的说,过了会见她不说话,语气才软了一些,「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那么贪杯?」

    嘴上责怪着,手里还是替她拉了拉被子,生怕她酒劲一过这夜寒露重地再着了凉。

    聆初知道师傅是心软了,粲然一笑,往他怀里蹭去:「师傅,别生气了,聆初知错了。」

    晏封见她一脸无赖样,不由地皱了皱眉,拎起她作势就要往外丢,她死皮赖脸地挂在他身上笑的花枝乱颤。

    闹了一会,聆初才想起来问:「师傅怎么知道我来了雁门?」

    晏封也不作答,只是戳了戳她的脸,了然于心的笑笑。

    聆初默了会,才恍然:「难怪白天的时候我一路跟着师傅都没将师傅跟丢,原来师傅你早就知道了。」

    晏封轻哼一声算是默认。聆初却不悦道:「师傅你既然知道,为何走的时候抛下我,害我还和那桑铎打了一架,这要是打输了岂不是丢了你的脸。」

    「怕丢人你还借着我的名号向人家讨酒喝?」晏封扬起唇角冷哼道,「我看你倒是喝的开心,只要有了酒师傅也抛在脑后了。」

    聆初嘿嘿笑道:「哪有,酒再好也比不上师傅好。师傅你不知道我为了来找你吃了多少苦。」

    「噢?是吗?」晏封挑起眉尖,冷冷一笑,「可我听说你为我收了不少徒子徒孙,一路逍遥的很。」

    聆初惊诧不已:「师傅,你早就知道我跟来了?」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晏封将她的发缠绕在指尖,答的漫不经心:「在你向我讨要龙涎香时。」

    聆初又是一惊,没想到自己的小把戏竟全被师傅看在眼里。

    「师傅,你戏弄徒儿。」她撅起嘴,佯装委屈的缩了缩鼻子,一副随时会落泪的样子。

    晏封在她的额上轻弹了一下,笑望着她的装模作样并不戳穿。

    从前,也总是这样,满腹鬼点子,总叫他措手不及又无可奈何。后来,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疏远,渐渐就再也看不到她使着坏心眼和自己撒娇胡闹。

    聆初还想说些什么,一抬眼望见他有些神伤,一时有些恍惚。

    「聆初,任何时候都不要叫人轻易看穿了你的心思。」

    她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晏封将她往怀里拢了拢,声音渐渐沉了下去:「再睡会吧,天亮了我叫你。」

    聆初应了一声,低下头枕着他的手臂将被褥拉到胸前。一阖上眼,眼前却都是他方才神伤的模样。心里生了些不安,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迷迷糊糊快天亮时又醒了过来,睁开眼晏封已不在身旁。

    她披了件薄衫下床,撩开纱幔见晏封一身月色长衫坐于青烛灯火下,一叠厚厚的文书摆在手旁,皱着眉一本一本的翻过。望望外面,天色刚有些微亮,而那根青烛已经烧了大半,显然他已经在灯下坐了许久。

    前一夜虽喝的有些多,但聆初还记得回来时夜已过半,中间醒来也没见师傅睡着,一大早天未亮他又早早地坐在了书案前。这一夜他似乎没怎么睡过。

    是心有惦念?还是一贯如此?

    聆初忽然想起在梅林时,师傅也是整夜整夜地留在书房。有时只读一本书,有时只画一株梅花。他其实一直都睡的不好,只是那时贪着他的那份温暖自己从未留心过。

    想到这,她的心里生出些愧疚。

    晏封见她醒了,放下手中文书向她招了招手。在瞧见她只着了件亵衣又皱起眉头,干脆自己走了过来揽着她重新回到床榻。

    「这么快就醒了,不再睡会吗?」

    聆初摇了摇头,望了眼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有些心疼地问:「师傅每天都要看这么多东西?」

    晏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不禁轻柔笑了:「昨夜就看完了,只是睡不着闲着随手翻翻打发些时光,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越是听他说的轻松,心里越不是滋味。一个人的心里要担了多少,才会夜夜难眠?

    「睡够了就起来吧,我让无言拿些吃食进来。喝了一夜酒肚子也该饿了,吃饱了待会早点离开。」晏封替她将额前的碎发拂至脑后,半晌又道,「这里你不能长留。」

    说完起身要去唤无言。聆初忙捉了他的手腕,晏封不解地回头,她低下眼去,小心地问:「师傅,这些年你总也睡不着吗?」

    晏封被她问的愣了一下,安静了会,弯起唇角淡淡道:「很多年前就睡不着了,大概是因为亏心事做太多了吧。」说完径自轻笑了起来,就像说了个好笑的笑话。

    聆初却笑不出来,只觉指尖冰凉一路延伸到心里。

    晏封拍了拍她的手,将自己的腕子抽离,出去嘱咐了一番。

    过了会,无言端了个小碗进来,看见她先是一怔,接着又有些犹豫。

    晏封冲他摆摆手:「不用再拿别的进来了,我不饿,你过来帮我更衣束发,待会我要进宫。」

    无言将碗放下,望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直到晏封又唤了他一声,他才跟了过去。

    晏封换好衣服出来,聆初已经起床,正坐在案几边慢慢拨弄碗里的粥,吃的食不知味。

    在抬头望见他时,聆初久久地失了神。

    晏封换了件银蓝的锦服,那颜色衬得他肤如白雪。他墨色的长发也已束起,整整齐齐地立于白玉发冠之下。

    聆初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这样的晏封气宇轩昂,卓尔不群,但也陌生的叫她不敢相认。

    她还是喜欢见他穿着素色衣裳的样子,薄薄轻纱,一支画笔,几幅丹青,不染纤尘的样子,彷佛岁月静好,叫人不忍蹉跎了他的芳华。

    晏封见她望着自己怔怔出神,不由地皱了眉低头看了看自己,没瞧出什么不妥,只当她还没有睡醒。

    「我今天可能会晚些回来。」他拿着木梳走到她身后替她梳着青丝,「你也晚些回来,雁门各处逛逛,好吃好喝好玩的尽兴就好,不用替我省银子,只是别再喝酒了。」

    聆初点点头,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一时又琢磨不出别的意思。

    这时,门口有人通报:「侯爷,皇上宣你进宫。」

    晏封停下手,回了句:「知道了。」

    那声音却不罢休,又道:「侯爷今天起的真早,皇上见了该高兴了。」

    声音并不恭敬,甚至有种说不出的刺耳。聆初望向晏封,仿佛看见他的唇角勾出一抹嘲笑,那笑意太淡转瞬即逝,倒叫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

    等到声音走远,晏封才放下木梳唤了无言过来,转过身对她嘱咐:「让无言送你出去,记好出去的路,晚上回来别走错叫人撞见了。」

    聆初满腹疑问,他无意多做解释,理了理衣服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对她道:「桑铎这个人并非善类,你还是不要去招惹他比较好。」

    雁门虽比不得月殇繁华,但也是八街九陌楼宇林立应有尽有。聆初在街上闲逛了半日终究还是有些无聊,于是买了些胭脂水粉打算去看望朝夕相处了两个月的小伙伴们。

    桑宓这几日已经住回了父皇的宫殿,不用那么多人贴身伺侯,下人们也就落了个清闲。

    聆初一跨进行宫杂院就瞧见下人们扎堆在一块闲聊。虽只分别了一日,也算小别,大家见了她还是很惊喜。一众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先是羡慕她寻到家人苦尽甘来不用再做伺候人的事,接着又说起昨日那场盛大的宫宴。

    据说昨日的宫宴景王准备了数月,如此规模真是为辰王是赚足了面子。当然辰王也不会驳了景王的面子,率领一众大臣将大殿坐了个满满当当。席间美酒飘香,歌舞不断,更有才华出众者当场献了弦乐诗词以及墨宝,直叫那景王开心的合不拢嘴。整个宴会从早上持续到深夜,真是让人眼花缭乱,难以忘却。

    聆初趁机问起辰王这次有没有带什么亲信出来,比方说某某「侯爷」?

    两个曾在殿前伺候过的小太监七嘴八舌地抢着道出自己知道的事。聆初听了好一会才将他们凌乱的说辞整理到一处。

    自古以来封侯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股肱重臣。辰王初定天下时曾封了当时帮他平乱的韩尧将军为关平侯,其他功臣只是逐一赐了官职。至于皇亲国戚,先皇和众皇子都在那场夺帝之乱中薨逝,辰王至今也没有娶亲,所以既无皇亲也无国戚,也就更没有什么侯爷。

    聆初托着腮心思有些飘远。

    即使身份尊贵如韩尧,也只是随同辰王一起住在行宫。师傅却被单独赐了座宅院,里里外外更是派了重兵把守。看来,这辰王对师傅可真是「厚爱」。

    一旁的宫娥又开始娇羞地谈论起他们的辰王,一说「皇上昨天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高兴」,又一说「景王给了这么大的诚意,皇上哪还能不高兴」……

    聆初听得脑袋生疼,过了会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句:「昨天所有大人都去了宴席?」

    「是啊,那可是国宴,谁敢不去?」一个小太监诧异地望着她,心想这话问的好生奇怪。

    聆初皱起眉,心中一沉:「不去会怎样?」

    「逆了皇上的旨意挨罚自然是逃不过的。」一个小宫娥怯怯说着,但转念一想又释然了,「不过皇上性子温厚,向来不重责罚,兴许也就是斥责两句。咦?你问这个做什么?」

    聆初打着哈哈说:「没什么,只是好奇,只是好奇。」

    众人哦了一声,未有质疑,话题很快又转到沅景的歌舞姬上。

    聆初眯着眼,想起辰王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蛋。「温厚」二字在心中拿捏了一会,终于还是不怎么能够尽信。

    又聊了会,始终心有顾念,再说的那些几乎都没有听进去。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匆匆照着来路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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