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三百八十八章:协助

章节字数:4764  更新时间:23-12-12 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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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纸落在额心的瞬间,杰纳便觉得捆缚周身的炽热枷锁霎时开裂,他起身环顾一圈环绕着自己的狼和正从自己身上撕符咒的祭,心中瞬时闪过几个猜测。

    “你的异化已经不再受控,”祭的声音有些因魔力被抽空大半以及长久滴水未进导致的沙哑,“灵祈术在这种状况下只能压制而已。”

    杰纳沉默片刻才张口问道:

    “……因为赤鹫?”

    祭不做声响地点了点头,将用过的符纸毁尸灭迹之后去搀杰纳起身,而握住手腕那个动作让杰纳一下意识到了祭的用意:

    “你要……”

    “去星邸,”祭未作隐瞒地承应了,“瑞丝和诺拉她们应该有办法通知到院长阁下。”

    比之可能的责备和前夜事情的泄露,显然处理杰纳的异化才是首要。

    没想到杰纳一面挣扎着自行站稳,一面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能……去星邸。”他多少有些气息不稳地说。

    正分出自己的部分灵向上延伸的祭闻言怔了怔,看着他说:

    “不对异化做出及时处理的下场,你应该才见证过。”

    杰纳点了点头。

    “就是因为需要及时处理,才不能去星邸。”

    即便最乐观的情况下瑞丝和诺拉能立即通知到院长阁下,对方返回也需要时间,而且出于对依达法拉干涉的抵触,对方能立即得到消息的可能性并不大,虽然如果他对前夜的事情有所知查,现在也可能已在星城,但不提不在没有监督生铭石进不去塔城的楠焱祭协助下自己能否走到塔城地下,万一他未在星城,那自己就等同是把祭辛苦争取到的时间空耗于往来奔波。

    祭听他说法显然是有更好更保险的选择,当即便用疑问的眼神询问他。

    杰纳轻轻地笑了一下。

    “麻烦送我去星庭吧……抱歉,以我现在的情况,贸然使用魔法……肯定会加速异化。”

    去星庭?可星庭住的都是学生啊……祭并不太确信于这个回答,但见杰纳坚持,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一路向上延伸的灵随即掉头向下,掠过图书馆和导师们居住的圣庭,在下方巨大的星庭浮岛边缘牢牢扎下。

    祭轻轻地吸了口气,深黯的湖水与被深林切割的灰白天空在两人视野中交错掺杂。

    下一瞬脚下触感已变,杰纳抬头看时便见到如同蛰伏的群兽般的暗色建筑,心知这是在黑庭边缘,心下不由失笑一下,该感谢她没直接把自己拉去白庭吗?

    于是他摇一摇头。

    “去青庭,具体位置是……”

    因为搀着这样情况的杰纳走动对祭而言过于吃力也过于浪费时间了,于是祭再次抛出那部分被分离的灵。天际再度倾斜之后,杰纳抬眼就看到了这几个月下来已经倍感熟悉的灰岩砌二层小楼,外带一个五步深的长满了杂草的小庭院。

    祭同样为眼前的景象静了静,但她对于正式在读生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不熟悉,更不要说是以孤僻和人员稀少闻名的青院,自然没可能知道是谁住在这里,只是联系到杰纳也转到青院这件事来看,多少有了些怀疑。

    “需要帮你敲门吗?”祭审视了那些不见半点光亮,仿佛被什么遮挡的窗户一眼,谨慎地出声问询。

    杰纳仍旧摇头。

    “你可以回去了。”

    祭微微一愣。

    见她神情,杰纳低下头来低声解释了一句:

    “你现在就回星邸——不要让其他人看见你,苍月会的事情要不了几天就会传遍整个学院,别让其他人知道你参与了这件事情,尤其是你帮助了阿尔特家族,看到了安塔西留存在她身上的记忆。”

    提及那段残缺的记忆,祭隐约觉察到了什么,事实上在得知那段记忆是青翎伊始契约签订,且安塔西曾有参与的时候,祭就怀疑安塔西遭到黑噬抓捕,会不会同那段经历有着关系。

    因为其他亲身参与的势力中,罹辰已随王庭绝尽且七千年不曾再临,神之镜一样销声匿迹,那位被罹辰引领的人类女性,必然也已随时间长河绝尽,与会的凶兽之中菲尼尔和戈德里戈恩早早死去,格尔齐林也早千年前失去了踪影下落不明。

    或许,或许不仅是安塔西想要求援的凶兽,黑噬和其他一些祭还暂未知晓的势力,一样追寻着这段隐秘。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包括回到星邸之后也是,院长阁下知道没有关系,但是瑞丝诺拉,还有茜娜……”杰纳想到祭如果真有一天位至尊极,必然要同依达法拉有所接触,因此旁敲侧击地对院长阁下所警惕的略提了提,相信祭能够会意。

    祭微微一怔。

    “瑞丝和诺拉我能理解,但是茜娜?”

    “……”杰纳一时间有点止言又欲,不确定祭知不知道那些世家高层们应该都有所预计的事情,只好稍微含糊地道:

    “院长阁下没准备让茜娜接触这类事情,她对瑞丝诺拉她们不会完全信任,但也不会有足够的警惕。”

    ……什么叫没准备让她接触?祭只觉得往昔见证的凯瑟琳言行的一部分忽地有了理由,但一时间又没法理解下去,她既生于世家之中,即便无人教导,耳濡目染下也能断出路易艾拉被送来学院参加舞会的用意,这样的情况下依旧不做引导不让接触,难道真想让她一辈子都远离这种事情?

    这样的事情放在楠焱这种千人以上的大族或许还有一两分可能,可是世间的达伊洛,已经只剩了他们兄妹两名。

    但她终究迟疑着点了点头,她远没有身份和立场掺合到其他世家的家事里,还是照管且会在将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继续照管自己的世家。

    杰纳见她点头,也就略松口气,旋即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提醒:

    “明天去托夫里斯取苍月会放在埃尔维斯家族那里的报酬时,不要单独行动,等我跟阿德琳娜带着你一起。”

    这一点祭完全能理解,承应后见杰纳没再说什么,又留了几张符咒稳定他的灵之后,深吸口气,再度消散原地。

    

    杰纳则默默地又在庭院门边站了好一会儿平复疼痛积蓄体力,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是把血和火运送到身体的末梢毫厘,在灵祈术的约束下,这种痛苦远不如直接被温特妮丝诱发异化的时候那么锋锐鲜明,但他同时也很清楚,正是因为在灵祈术约束之下仍然能觉察到这种痛楚,等这约束被破坏之后,所带来的伤害和痛苦必然远胜往昔。

    他偏头去看几步开外隔过园庭那扇通往小楼的门,既是在积攒体力也是在做心理建设,等到这种持续的规律的痛意已经让自己开始麻木之后,他微微抬头,深深地、长长地吸了口气。

    明金色火焰从他体内迅猛升起,将那些或携带或粘贴在身上的符咒尽数烧灼殆尽。

    这是必要的清理。

    在疼痛击中自己之前他两步冲到了门边,掏出黄铜钥匙,动作堪称粗暴地将大门打开然后把自己从门缝里塞了进去,外面天光大亮丝毫不影响一楼的小作坊里毡布封窗暗如深夜,银灰微蓝的焰光里,桌前的人坐着把带靠背的餐椅,这把可怜的、颇有年头的椅子似乎还兼任着衣架,几件暗色的大氅跟深蓝色的旧斗篷就那么丝毫不顾虑褶皱地挂在上面。

    坐在椅子上的人似是为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了一惊,便顺着声响回首向大门方向看去,而原本站定后就已经张嘴的杰纳眼下却已经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下被埋进了燃烧的炭火里,仿佛沸腾了的血液里再度塞满了刀剑一类尖锐的兵器,这次疼痛不再仅具现于脊背,而是近乎无止境地向全身蔓延开去。

    勉力撑住墙壁的手又像先前那样一点点地失去了力气,四面八方涌来的深黯间隙,他看到银灰色光焰笼罩下的人形猛地甩开椅子奔向了自己的所在地,但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一切的感知全部失灵,他甚至没法确定自己是被谁接住了还是摔倒在地又被人拉起,只觉得被触碰都带来了惊人的痛意,满耳都充斥着堪称疯狂的尖锐蜂鸣。

    仿佛隔过一个世界那般遥远的响动里他听到了翻找什么东西的声音,片刻后感觉到有冰冷的东西按上自己的掌心又引来一线冰冷的痛意,只是比起奔涌全身的火焰来说,这种程度的痛楚甚至称得上是一种抚平,有人从外侧捏紧自己的手掌好让自己抓牢那件冰冷的东西,勉强领会到意图的杰纳勉力维持住了抓握的力气,几次呼吸之后耳鸣和眼前发黑的景象都略略减缓了些许,他也顺势看清了被自己握在掌心,眼下沾满了从刀口中涌出的血液的,是一块成年人手掌大小的透明晶体。

    因为自己的症状有所好转,所以那必然不会是什么普通的水晶,杰纳催动着迟缓的思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透明的晶体里此刻正有丝丝缕缕的金红色升起。

    ……是晶石,还是深度提纯到驱逐了原生属性的晶石……看起来还是宝石级……杰纳几乎难以维持睁开双眼的力气,原想说点什么,但还是被困回了昏沉的牢笼里。

    而一旁把椅子从工作台前扯到沙发边坐下的阿多尔斯此刻正有些焦躁地不住敲击着椅子的硬面,即使隔了这样远,他依然能从对方被割伤的伤口涌出的血液中觉察到不同寻常的热意,而用那块纯净晶石经由血液吸取他体内过剩的魔力之后,他的情况似乎也只好转了最开始的一瞬,很快便再度变得昏沉。

    这景象不由让他怔愣些许。

    “居然不是外部沾染导致的?”他一面咕哝一面起身去翻捡架子上一排排预先制好的药剂,嘴上也没闲着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

    “……真是会给我找麻烦,要是出了问题,我哪经得起世家的查验……”

    翻捡几遍后他提出了一只落了不少灰尘深绿色长形玻璃瓶,拔出塞子的瞬间整间作坊里都弥漫着一股锋锐到呛人的辛凉香气,饶是他自己也不得不别过脑袋打了好几个喷嚏,才闭气又从架子上摸出一瓶酒,将茶杯近乎倒满之后才将深色玻璃瓶里的液体小心地在其中滴了一滴,随后回到沙发旁将杰纳的头颈用靠枕和衣物垫高,手腕异常稳定地将整杯药酒混合物给杰纳灌了下去。

    随着对方周身的热意以明显可查的速度降低,阿多尔斯略略松了口气,打消了再灌一杯下去的念头,虽说这种东西驱散魔力的效力只能维持一时,但因此带来的体温流失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而在它效力散尽导致体温再度升高的这段时间,应该足够对方短暂休息之后醒来,讲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这样想着他便小心翼翼地俯身过去,将垫在杰纳脖子下面的靠枕衣物逐一抽去好让对方能躺平休息,却在抽走其中一件斗篷的时候,带起了一绺柔软翻卷着的白金色长发。

    阿多尔斯的动作顿时一停,他并未错过那瞬间隐约露出的白红痕迹。

    他丢开那件半旧的斗篷,两指按住对方的耳后,让他的头缓慢地向另一个方向侧去,拨开已然湿透又被先前高温蒸得半干的淡色发丝,映入眼帘的便是层层密密整整齐齐覆生在颈侧皮肤上的苍白长羽,每根羽毛的尖梢处还有着些淡红色的浸染痕迹。

    头皮发麻之余阿多尔斯顾不得轻手轻脚,赶忙重新将杰纳扶起,果然见他颈后乃至另一边的颈侧也生满了相同的东西,并且一路延伸到衣领遮掩下的目之不及之地。满心不详的预感里阿多尔斯攥住对方右肩的右手微微用了些力,仔细感觉下果然也觉察到了衣物之下层叠羽毛带来的柔软和韧性,他当下顾不得别的,连拉带拽地将对方暗色的长斗篷和猎装外套卸去,就见最内层的衬衫上,已有数之不尽的白色羽毛刺穿轻薄织物,层密覆生,如铠似鳞。

    他怔了半晌,缓缓地将对方放平在沙发上,伸手到椅背处从那件深蓝色的旧斗篷里摸出自己惯用的那把暗色短剑,轻轻吸了口气后抬起对方的下巴,没想到暴露出的不止是残存了烧灼痕迹的衣领和脆弱的脖颈,还有一道明显的、巨大到不像人类能造成的痕印,尽管看起来已经被治愈术处理过,但新旧血肉的隔阂在短时间内仍旧分明。

    “你……”阿多尔斯一时间甚至有点想笑,但终了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到底是去猎魔,还是去被魔猎的啊?”

    他摇摇头,将余下的杂七乱八的念头甩去,暗色短剑略略比划一下之后还是抵在了衬衫的领口——羽毛已经扎穿衣料的前提下,恐怕没办法以正常的手段把衣物剥去,脆弱些的估计会齐根断在血肉里,坚实些的强来的话,只怕要带下几层皮。

    然而手下才刚刚施力,衣料被割裂的声音也才刚刚响起,他的眼前忽然一亮,耳畔忽起尖锐风鸣,即便他有在第一时间抽手后跳,却仍是在脚下发力的前一个瞬间被冰冷的金属抵住了喉咙。

    沙发上的杰纳艰难地撑住自己的身体,手中的【罪心】堪堪抵住阿多尔斯的脖子,仍带着分明可查的颤意。

    “别碰我。”

    他哑着嗓子,气喘得非常不均匀,却还是坚持强调了这样一句。

    注视着对方比往常更近鲜红、更见尖锐憎意的眼睛,阿多尔斯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提着短剑把双手抬起,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杰纳明显气力不继,身体的颤抖经由华丽诡谲的金色长剑一路传递到阿多尔斯的喉间,令阿多尔斯皱着眉头缓声提议:

    “那些羽毛不能不做处理。”

    杰纳盯了那双深黯的蓝眼睛许久,手中突然一松,仪式杖般的长剑便直直坠地,却在触及地面发出撞击声的前夕化成无数片明金的微芒消散无迹,他收回视线,又花了一点时间调整呼吸,最后才吃力地坐直了一点,伸手拉了拉已经破碎且满是烧灼痕迹的衣领。

    “我自己来。”

    他声音沙哑地承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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