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618 更新时间:24-12-10 08:03
到了第四天的午后,杰纳如期抵达了克莱伊家族的领地。
从昨日晨间入境普林赛斯之后,他又花了一天多一点的时间才从普林赛斯的东边境抵达了南部沿海的区域,并且按照伦泽预先的提醒跟艾克蕾尔的来信没去家族城堡,而是直接让马车驶到了玫瑰港郊外的庄园里,按照艾克蕾尔的说法,从洛斯罗蒂公爵逝世之后她就被带到了这里,直到德奥返回普林赛斯之后也未能离去,到了目前已有差不多六个多月了,她从没在这里停留这么长的时间,早就已经憋闷到了不行。
普林赛斯有爵位有领地的贵族男性会在每年的六月底七月初离开领地前往王城戈尔德恩,在那里与参与一系列和政治相关的宴席和会议,这段时间他们的妻女大多不会随同前往而是留在领地,因为夏天的宴席集会通常不允许女性参与。等到结束这段时期后便是狩猎季,有这方面兴趣和能力的贵族们通常在远郊有庄园及一片附带的猎场,会在这段时期邀请亲朋好友相聚,因为魔法师的存在倒是没那么抵制女性的加入了,因此算是夏季社交的延续和冬季社交的序曲。等到了不太好打猎的十一月底,以联姻和家庭为重点的冬社交季便会开幕,被贵族们留在领地的妻子儿女会在这个时候才开始向王城聚集,这段时间各种相亲性质的酒会茶会舞会会非常密集,有些有了孩子但还不够年龄的、还有已经丧妻但无意续娶的贵族男性就会提前离开返回封地,等到次年一月,以王室为期数日的新年夜宴结束掉冬季社交之后,聚集在王城的贵族们才会返回各自的领地,并等待下一个七月的来临。
也就是说如在往年,艾克蕾尔在每年的一月到九月大多住在家族城堡,遇上无聊或者适合出游的季节也会住到蔷薇堡的郊外去,九月开始则会住到现在所在的玫瑰港庄园里,因为洛斯罗蒂公爵会进行狩猎的活动或者宴席,如果没有活动或者这一年活动较少的话,可以住到不远处更加繁华的玫瑰港的别墅里,当然这不由她决定,得看洛斯罗蒂公爵想住哪里,等到了十一月她就会跟随洛斯罗蒂公爵一起去到戈尔德恩,虽然她还不到参与社交活动的年龄,但她的同龄人那时候基本都会在戈尔德恩附近,总有一些读书会或者茶会再或宗教活动可以参与,然后等一月份再返回家族领地。
只不过去年是个例外,因为莫特斯平原的动乱跟风信公爵的催促,洛斯罗蒂公爵未能在冬社交季结束后如期返回家族领地,后续更是暂住到了北部更接近战场的风信公爵领地,而艾克蕾尔就被留在了戈尔德恩,没有公爵的命令和陪同的情况下,尚还年幼的她无法独自返回家族领地,再之后洛斯罗蒂公爵就去了西恩特,并且因为黑噬死在了那里,与公爵死讯一并到来的便是作为公爵次子和星空学院白院负责人的伦泽莱洛特的命令,有他下令艾克蕾尔才得以离开戈尔德恩,并在原本只在秋冬小住的庄园一路住到了如今。
在庄园长住倒是其次,真正会让她憋闷的其实是与外部断绝的联系,即便德奥回来之后也没表露过要搬走或是放她去住玫瑰港别墅的意思,这就让她在这半年里再没见到任何的同龄人,也没参与过任何一场交际,甚至到了秋天的时候德奥也没在庄园举行狩猎或者宴会一类的活动,他倒是短暂地去其他贵族那里参与过几场,但艾克蕾尔身为女性年纪又小还没有魔力,显然不会被允许参与,只好继续默默地呆在自家的庄园里,给在西恩特的杰纳写了一封又一封信——德奥也不准她跟在普林赛斯的其他朋友通信。
考虑到公爵新丧,她与外部断绝半年的联络其实不算什么严重的失礼,她自己也知道兄长更多还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便也没有真的出声抗议,只是杰纳从她的信里多少还是读到了一种类似于坐牢的感受,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庆幸她的平安还是该同情她的处境。
马车在庄园的主屋前停稳,车门打开后却先是一头巨大的雪狼从中蹿了出来,引起了小范围的骚乱和惊异,杰纳知道狼在这几天已经被颠烦了,倒也没有生出什么阻拦之心,在它跑掉之后才从马车里缓步下来,抬眼就见提早得到了消息的管家察尔森已经等在了那里,见他目光转来,年老的管家弯身见礼。
与巴洛森这样的世家的管家不同,克莱伊家族的管家并不是魔法师,而是在年幼时便开始从听差一路做到男仆并最终成为管家的普通人,虽不能指望他打架护卫或在其他的一些什么地方有强大的影响力,但胜在知根知底,绝对忠心。
杰纳望着对方比先前白了许多的头发,无言地点了点头,伸手将先前在马车上看过的各式文笺递进了察尔森的手里。
“带去我哥哥那里,”他道,“中途不要转手,有些东西需要保密。”
察尔森略微怔了怔,像是没想到前代公爵的孩子中年纪最小的杰纳已经开始涉及这方面的事情,但还是郑重地应了一句是。
杰纳认为自己怎么也得换过一身衣服再去见德奥,但那样的话即便他随身带着这些资料也很难免去被别人瞥见,但也不能就这么放在马车里,因为独角兽在被牵到马场之后,被卸下的车厢会有人上来清理,一样会出现泄露问题,那还不如照面的时候就交给察尔森,让他直接递到德奥的手里。
在城庭时候跟着他的莱森只是奥伦泽,没办法去到家主所在的云端之城的最高处,所以在他搬到家主身边去住的时候,家主就另指了人负责他在城庭时候的生活起居,这样的仆从大多是卓穆尔或爱丽丝中地位较低的家庭里一早便被认为无法在三十岁前成为二阶的成员,在被迁至湛蓝之城之前会被安排来侍奉云端的高位者,若能混个脸熟的话之后有可能会被分配管理或者外驻的事务,这样在去到湛蓝之城后,待遇比起普通的奥伦泽会好上很多。
在家主被母亲架空的情境下,杰纳无法确信她身边的人中有哪些跟母亲没有联系,所以他的态度就是全不相信,所有涉及家主涉及达伊洛的事务都不让其经手,这是最为保险的处理,就比如眼下对方正低声交代克莱伊家族的仆人小心应对那只装了数只通信用雪鸟的笼子,全然没有看向这里。
杰纳正要跟着收好了文笺的察尔森步上通往主屋的阶梯,去他在这座庄园的房间时,忽然用余光看到了主屋西侧的花园里支起了一张白色的小圆桌和同色的靠背椅,另一把白色的大伞为桌椅投下阴影,伞下只有三名女仆侍立,从服装来看有两位是普通的女仆,另一个看起来则应该是贵族小姐的贴身女仆。
这让杰纳的步伐停了停,侧头问察尔森道:
“艾克蕾尔现在在哪里?”
“小姐应该是在散步。”察尔森也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旋即低声回应。
杰纳有所恍然地点了点头,收回了迈上阶梯的脚步,转往花园的方向去。
“我晚点再去见哥哥。”他只这样吩咐了一句,并把所有可能的跟随都推拒。
因为位置偏南,洛斯罗蒂的冬季并不十分寒冷,今天更是晴朗到看不见半片残云,确实是个难得的适合散步的好天气。
其实更合乎礼节的应对是先回房间换一身同样适合散步的衣服再重新出来参与,只是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读信的时候没有那么强烈的感受,却会在意识到她就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的时候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见到她的心情。
杰纳一路穿过了那些被修剪成了各种形状的常绿的树篱,穿过了那张等在原地的、被白伞遮蔽着的白色圆桌,越过栽种了各色他没心情去辨识的花卉的花圃,一路向庞大花园一角的小小凉亭走去,那里可以越过庄园的围墙,远远看到西南方向的玫瑰港和海域,他说不上为什么,只觉得如果自己被关在这座庄园里整整半年,那现在就该在那里。
穿过花圃,拐上石铺的小径,他并未来得及走近凉亭,因为刚刚从那里离开、还回头远望着海洋与天空交界处的少女听到了动静,多少意外地转回了身体。
她撑着一把伞面不大、但装饰着数层蕾丝花边和纱质蔷薇的阳伞,穿着一身适合散步的、样式稍微简单了一些的白色长裙,与他同色的白金长发要更加卷曲一些,但仍旧柔软着披覆肩脊,她那双看过来的眼睛则跟他有微末的不同,如果说他的是璀璨华美的火欧泊,那她的就更像是鲜润饱满的石榴粒,要更加艳丽更加生动,更加容易烙进观者的记忆里。
他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脸上的神情从意外变成愕然,最终又缓缓蔓上笑意,她撑着伞向自己走了过来,并未抛弃应有的仪态,只是步伐比正常略微急切了一点而已,而他也没在原地呆站着,立时往她的方向迎了过去。
在她伸手挽住自己的时候,他相信自己确实听到了一声吸鼻子的声音。
他无言地闭上眼睛,微微往她的方向偏过头去,正好与同样轻轻侧了过来的她碰在了一起,一如那些已被模糊了的曾经。
三年多过去,艾克蕾尔已经比自己高出了较为明显的一截,自己的人生也早就已经翻天覆地,然而就是这短短的瞬息,让他有了些许一切还没开始的错觉,仿佛只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正从某个将要忘记的、模糊的梦中苏醒。
他从未在别人身上感受到过相似的放松,就像是乘着海风的海鸟在岩壁上寻见一隅栖居,像是什么破碎了的东西重新不留缝隙地拼在了一起,他们有许许多多的不同,却又承担着一样的东西,除同类以外的所有眼睛都让人警惕,只有在这短暂的、同一片晚霞中的停留间隙,才能感受到某种安宁轻轻降临。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什么都不想说也不必说,他极少会这么执拗甚至是自负地断定,断定她可以理解自己,可以理解并支持自己也未必全然确信的那些决定,哪怕她对其中的一切都不知情,哪怕在别人看来他做了最艰难最愚蠢最没必要的决定。
她可以理解的。
因为他们所渴望着的,是相同的宁静。
“……我收到了你的信。”
最后的最后,他从喉咙里逸出了这样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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