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623 更新时间：08-02-23 15:30
樊家姐弟望而却步，两颗童心似是已经坠下深渊。
“姐！好厉害！！”
“呀！下面多像飞着一条大怪蟒。”
他们二次来到深涧边，踮着脚尖四外看山。
别无他途。细瞧深涧，宽约四丈，上面架着两根笔直的横木，二木并不并拢，间隔约有二尺。
“姐，看样子人家是从这木头上过呢。”
鲍玉莲不解：“不对吧？钟秀，这横木咋不并紧放？”
樊钟秀眺望对岸：“要是两边都有人来，一根木头咋躲路啊？”
鲍玉莲急得直挠发鬓。
樊钟秀也绕住了背后发辫。
“姐！樊钟秀倏地一晃脑袋，咱大讲过，‘断处赶行，鬼神避之’！”
鲍玉莲也一磨双掌：“对，‘所贵者胆，所要者魂’，走，过！”
鲍玉莲抢先踏上了右边的横木，鼓起了一股牛劲，刚刚走出一步，身子一颤，急忙蹲下，两手按着木梁又退了回来。
“来，让我上！”樊钟秀又踏上了右边的横木。他微微颤着身姿，勉强走了四、五步，突然腿肚晃得厉害……
“钟秀！快蹲下。”鲍玉莲急白了脸，站在涧边喊起来。
樊钟秀也忙蹲下，双手死按木梁，再也不敢动弹。他进不敢，退不能，吓得闭上了双眼。
“钟秀，回来……”鲍玉莲声音变调。
樊钟秀舌尖打颤：“姐，我……回不来了。”
谷中的飞洪卷走了他们的喊声。
翻腾的水龙依旧肆疟地咆哮迸溅……
樊钟秀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他又张开了眼睛，虽然木梁上不容他扭转身子，他却朝着背后喊：“姐——你上那根木梁，沿过来，咱俩拉着手走！”
“咦！”鲍玉莲觉得这倒是个办法，她终于又抖胆踩上了左面的木梁。她不敢站着走，而是爬着挪，双手也当脚用，一次仅前进一寸……
终于，鲍玉莲接近了弟弟身边。
两只小手扯起来。
另外两只小手扬起来。
他们的脚下，深涧里边无倒影，倒影被洪峰嚼碎了。
两缕纤音在飘着——
“姐！硬起腿肚子。”
“钟秀！桓林大师若见了，准说咱们有胆气。”
小姐弟两手相牵，两心高悬，艰而又险地沿木跨涧，提心吊胆地行到了深涧中心的正上方……
二人头上青天，前后苍山，足下深渊，他们像浮在白云间，耳畔山瀑轰鸣，像是沉雷滚荡脚底，身下白浪翻波，恰似震碎的云块，也如震塌的大山……
“娃娃！往前看——”
山涧、涧边、轰鸣声中，陡然送来一声沉闷的吼声。
这吼声如同发自地底，四壁群山回音，只闻余韵一片，居然能盖过山洪的轰隆，直射入樊家姐弟的耳鼓中，听之震人神志。
木梁横渡，跨涧越崖的樊家姐弟急瞬中未及思索，本能地同声回应：“呀！和尚爷爷——”
小姐弟喜极发狂，宛如绝处遇救星，相扯相牵的两只手臂无意间稍稍一分。鲍玉莲脚下不稳，一个侧闪，栽下木梁……
樊钟秀双腿一晃，随之一坠，一段身躯一刹间也抛下木梁……
两声空中惨号同时在涧上发出……
两段娇小的身躯在两根木梁间一个挣扎，悬空的横木上瞬忽间出现一个奇迹——鲍玉莲双手扒紧了右侧的横木，双腿架在左侧的横木上，面颊朝向身下的深渊，如同一根僵直的肉体硬棒，横架在两根木梁上。樊钟秀巧巧地双手成钩，死命钩上了姐姐的腰肢，一双小腿直拖拖地高吊在空中。
一切近乎神话，神话原来也能由人间造出。
二人绝望的惨号飘荡在骇人的断涧上，竟一下也盖过了涧洪的轰鸣……
“阿弥陀佛——”
千钧一发，浪花水谷中倏又荡起一声佛号，这佛号骤然发出，比前番的闷吼声尤为震心动魄，宛如敲山裂石，听来石破天惊。
随着佛号声出，悬于双木横梁上的樊家姐弟两条九死一生的小小身躯，立时受到重重一击，二人的身形瞬疾间一起脱开木梁，如两只中弹的山雀，双双划空而起，直向深涧对岸飘悠悠地坠去……
小姐俩自知难以逃脱，直到坠落对岸草地，方觉身上一阵剧疼，最终趴伏于地，眼睛不敢睁开。
二人恍若梦中，又听头顶掠过一股强风，心想必是谷地巨浪盖来，但却并未觉出水凉，他们强力张开眼皮，一下竟呆成了两块石头。
原来，胖大和尚不知何时又已站在他们面前。和尚临风面涧，衣袂飘闪，脸含慈祥，居然不语不动……
小姐弟痴迷着眼珠，一时爬不起身。
最终，还是樊钟秀勉力开口：“老爷爷……”
一语呼出，泪水涓涓。
和尚渐收笑容，轻轻询问：“娃娃，摔疼没有？”
鲍玉莲抬头摇头：“刚才还疼，现在不疼。”
和尚笑容尽收，声音稍稍抬高：“哪还爬着为何？”言罢，双袖一拂，并未丝毫触及樊家姐弟，姐弟俩却像被人一提，弹身而起，一齐竖在和尚面前。
樊钟秀高兴透了，当即恢复少儿童态，近于呼喊道：“老爷爷，你这招不简单哪！”
鲍玉莲也喜笑颜开：“老爷爷，刚才是您救了俺吧？我咋没有看见你？”
和尚又转微笑：“谎话！正在叫我，怎说没有看见我？”
鲍玉莲急忙指指身后横木：“我……是说，您是啥时来的？”
胖和尚笑容又敛：“我是来时来的。刚才也是顺天意勉力一为，就是摔坏了你们，也比小小年纪就被山洪淹死强啊！娃娃，还是你俩造化大呀！”说着合掌当胸：“善哉善哉！”口念“弥陀”不止。
樊钟秀又要开口，和尚单袖一拂，沉脸倏发责问：“娃娃！为何不听我言？”
二人均知和尚是问他们没有回家，顿时口中一咽。
鲍玉莲转瞬却又随口一绕：“我们听着你的话呢。”
和尚反为一咽，暗暗哼了一声，目光立现冷峻：“我让你们回家，怎么又跟我来？”
樊钟秀也学绕口：“我们没有跟你，俺是自己来的。”
小姐弟一齐回答：“来找桓林大师！”
和尚口中又咽，旋即紧又追问：“你们来干什么？”
和尚似有愠色：“找也无用，我已说过，我不收徒。”
樊钟秀手揉后腰，好象尚有余疼，口上依然犟道：“你不收徒，我们是找桓林大师！”
和尚再次语结少顷又挂出一脸慈笑：“好，好，蛮好。”倏又一转话锋，随后一指身后不远的一片竹林：“玄武庙已经到了，过了那片竹林就是。不过，我若不让你们进去，谁也别想进我山门！”
小姐弟顿时再无话说，急不可耐间忽然一人一手，抱住了和尚两只脚腕，口中喊出哭音：“老爷爷……”
和尚话锋又转，弯腰拿开两个孩子的手臂：“这样吧，娃娃，念在你们千难万险，一路奔波的份上，老衲和你们打个赌。我在前面走，你们尽力追。只要在那片竹林这边赶上我，我就领你们俩进山门，如果赶不上……就莫怪老衲绝情了。”
和尚尚未说完，鲍玉莲一抹泪珠，出口应急：“好！说话算数。”说罢便扎起了纵身欲追的架势。
和尚见状，再不多言，宽袖一摆，晃眼而去，飘然已是十丈开外……
樊钟秀倏扯姐姐：“他会移行飘步……”话出，陡然倒地大嚎：“姐！疼死我啦。好疼呵——”哭声甚为凄惨。
鲍玉莲大惊，伸手揽抱弟弟，忙喊：“钟秀……”
二人眼前瞬即又是蓝影一飘，晃眼间胖和尚又在眼前，弯腰抚住樊钟秀头皮急问：“娃娃……”
和尚一愣，忽然笑震山川，后又仰天叹道：“娃娃！老衲认输。你……你是神童啊！”
鲍玉莲也顿时醒悟，跟着抱住了和尚的另一只脚踝，随着弟弟乱喊：“老爷爷，我也追上你了！”
和尚顿爱抚，抚住二子头顶说：“娃娃！不是老衲固执，世人有句名言，‘尽信书，不如无书’，我佛有句告诫，‘万言万中，不如一默。’‘默’是什么？就是劝人别吭声啊！方今天下，四海云烟，作一武夫，有何益哉？”和尚叹罢，竟滚下两颗泪珠。
樊家姐弟依旧伏地不起，仰望和尚，听他叹息连连。
和尚情牵心动，出语又道：“小娃娃！昨日至今，老衲早已喜欢你们，打算暗中护送你俩回家，你们却百折不回，这股韧劲很像老衲当年的模样；难中救人，不思图报，可谓义薄云天；姐弟同寝，守情不乱，也算一身纯真啊；娃娃，尤其方才你们越涧横渡，断处敢行，更是义胆冲空，英气撼山！只是那天出手毙人，虽系仇贯满腔，毕竟杀心太炽，如果学武有成，日后怕会蹈火吮血。刀光剑影的日子，九死一生啊，娃娃！”
小姐弟未有尽懂和尚的话意，但看他气色，已无强阻之态，于是跪地又开始叩头大喊：“老爷爷……”
和尚又昂起头来：“你们的家书，老衲已从你们的银袋中看过，我与你们樊家也算有缘，只是你家二老单凭一封书信，便遣你们涉水跋山，也太信得过老衲啦！”和尚突然一指鲍玉莲：“姑娘，信上并未提及你的名字哟，你叫什么？”
鲍玉莲忙答：“鲍玉莲。”
“啊！你不是樊家的女儿！”和尚面色微变。
樊钟秀忙答：“她是我爹的干女儿。”
“啊！罢罢。”和尚又道，“今日老衲既然认输，干脆一输到底，我就连你……”突然话又顿住，摇头一呼，“老衲可是从未收过俗家弟子的！”
樊钟秀脱口接道：“我们不是徐家弟子呀！”
和尚一愣：“什么？”
樊钟秀：“我姐是鲍家弟子，我是樊家弟子。”
胖和尚终于忘情又笑：“好好好！算是老衲错了呵。今日暂且破例，你们两个一齐收下了！”
鲍玉莲忙又叩首，仰面问道：“师父！您是谁？您和桓林大师都在玄武庙吗？”
和尚笑声立止：“老衲不敢妄称大师，只是法号桓林。”
小姐弟终于彻底明白，又是一齐狂呼：“师父！您就是桓林大师呀！！”
大师未再搭言，双臂倏伸，分别抓向两个娃娃。
小姐弟一下被桓林大师凌空举起。
绝谷深涧边荡起三串狂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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