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255 更新时间:20-07-31 09:04
路遥一如往常般起早,将客栈打理一遍,置办好一天所需的物资,他回来的时候,心细地发现离鸢的一抹倦容,他回身望了望楼上,并没有什么异常,敏感如他,早已察觉出她的一丝异样。他想了想,并未停顿,仍旧做好每天的工作,他希望自己多揽些活计,她就可以少操持些。
“回来了,过来吃饭!”雨露未干的清晨,空气着散发着黏糊糊的水汽,虽有几缕阳光洒进屋子,仍旧觉得空气沉闷潮湿,离鸢无意识地锤了捶腰,一夜没睡好,早晨起来竟便腰疼得厉害,虽画了精致的妆容,路遥依旧看出粉底下若隐若现的黑眼圈,他悄悄叹了口气,安静地吃早点。
她的故事,他从未问过,她亦未曾提及,他们两个,看似一主一仆,实则就好像两个没有过去的人搭伙在一起凑活着过日子,可这不是他心中的期盼,他希望看到她的烟火气,可她总是淡淡的,,对一切都淡然对待,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她紧张的,这很奇怪,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简单的餐桌上,各人有着各自的心事,唯有小小的离落,将肚皮吃得滚圆,他向他的娘亲炫耀似的拍了拍肚皮,骄傲道:“娘亲娘亲,你看我!”一边拍着一边故意将肚子挺起来,离鸢好笑似的摸了摸他的小脸,温柔地应付:“落儿乖,落儿最好了,每次都吃得饱饱的,以后肯定长得高高的,比娘亲还高许多!”
“嗯嗯!”离落被夸得心满吸足,推开椅子自顾自地玩去,离鸢一扫烦恼,脸上漾着淡淡的笑容,唇角微微上扬,眼睛弯弯,视线跟着他的身影移动,怎么也看不够。
她不知道的是,这温馨的一幕映在何隐的眼底,是他多么羡慕多么想参与的画面,然而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所以他默默地,躲在角落里感受,看她的一颦一笑,犹如一朵紫色的鸢尾,淡淡地吐露芬芳。他想起她从前的笑,那么张扬,那么恣意,举手投足间,一股王者的气场自内而外地散发出来,和眼前的简直判若两人。
“请问,店里有早点供应么?”何隐小心翼翼地站在楼上,目光里带着些许躲闪。
离鸢顿住了吃饭的动作,如坐针毡,心脏扑通扑通地乱撞,心里犯嘀咕,他怎么还不走?难道真的想确认我的身份,再给我插一刀吗?这么想着,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饼。路遥注意到她的细微之处,遂抬头道:“公子,不好意思,我们客栈不提供早餐的。通常情况下,我们只经营中午和晚上,毕竟我们精力有限,忙不了那么多。”顿了顿,他想着昨晚的事情,又补充道,“如果公子不想出门的话,我可以买份早餐给你。”
“不必了,不用麻烦!”何隐不敢唐突了他,便径自下楼往餐桌前一坐,拿起桌上剩下的饼,道:“我觉得这个就不错,我很喜欢!”不巧的是,他只想着脸皮厚一点,心里却紧张得厉害,没注意他抓住的饼上还有一只纤细白嫩的手,立刻觉得自己轻薄了对方,慌张地收回手,涨红着脸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离鸢定了定神,不想得罪他,也不想与他多做交谈,便挤出一抹笑容,道:“你喜欢便送你了,昨晚你救了我儿子我还没感谢你呢。”
一时之间,何隐思绪万千,只觉着心中酸楚,如果,当初没有那件事,你会不会还是从前的那般模样?活得真实,活得自我,不用顾及旁人的眼光。
“漂亮哥哥,你还没吃早饭啊?”离落看见他立刻从老远跑了过来,带了一身汗。小孩子的眼中,他长得真好看啊,俊秀的脸庞,乌而浓的眉眼,鼻梁挺直,发如泼墨,灰蓝的衣裳裹着他笔挺的身姿,怎么看都像是别家的少年,哪像一个行走江湖心狠手辣的刀客?
“落儿,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不许乱叫人!”离鸢心中发堵,轻声斥责离落。
离落听了娘亲的教训,朝他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圆润的小脸蛋越发地让他移不开眼。
“小孩子嘛,不碍事的!”何隐替他解围,那软软糯糯的童声,犹如蜂蜜一般,浸润着他的心房。
“你叫什么名字?”何隐笑了,很有感染力,离落一下子就看呆了,离鸢扶额,重重地叹息,看来这贪恋美色的毛病也是会遗传的,从前她对他一见钟情,如今她的儿子,这么小的人儿,竟然也对好看的皮囊没有丝毫抵抗力。
“我叫离落。离开的离,落下的落。”
何隐听之,心中顿时不是滋味。
“你知道自己几岁了么?”
“五岁。”
一问一答,离鸢顿觉不妙,立刻把儿子叫了回去。
何隐深深地看了看娘儿俩,没再说话。
日头升了上来,沉静了几天的街道热闹非凡,店里的伙计变得忙碌,何隐不知何时离去。一忙就是一整天,离鸢捏了捏酸痛的脖颈,越来越觉得空气沉闷。
何隐在小镇的后山抱着一坛清酒待了一天,原本按计划他只在此地停留两个时辰,然承命运的安排,他改变了自己的行程。他曾以为,自己的心再也不会泛起波澜,可是一遇着她,他连站稳都要花毕生的力气。这几年,他为了找她,去过很多地方,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习惯了找她的过程,却不再抱着找到她的念头,何曾想,却又误打误撞地相遇了!
遥想当年,她是高高在上的蘭月教教主,追随者众多,据说她只要一个眼神,便可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知晓她的人两极分化严重,一部分人惧之恨之,另一部分人拥戴她崇拜她。教主平常深居简出,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何隐是幸运中的幸运儿,他不但得以一睹其芳容,更是得到她的倾慕。但何隐是恨她的,尤其是被迫成为她的夫君,他一直记得,新婚当晚,他喝得酩酊大醉,一心想着,圆房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发生。他把对她的厌恶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冷漠,绝食,都撼动不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她总是有很多招数对付他,温柔,美食,情话,甚至她对他霸王硬上弓,他耻辱地躺在鲜艳如血的床榻上,四肢被她禁锢着,一丝动静也无,虽未塞住他的嘴,他也不好意思大声吼叫,毕竟她说了:“夫君,你可以敞开了声音求救,反正不会有人搭理的,除了我!”
她的武功深不可测,他很清楚,以自己的武力,根本没有胜算,每每想起那日周家的惨况,他便会浑身冷汗,这个女人是一个恶魔!他不愿臣服于她,而此刻,他却没有任何招数应对,痛苦和愤恨尽情展现在他的眸光里,她却全然不管,指尖轻扫过他的脸庞,一路下滑,似自言自语道:“世人都知晓你是我的夫君,你怎忍心这样待我?”
她馋他的脸,馋他的身子!
他抗拒着,却被她撩拨得难忍至极,那一刻,他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最终,她得逞了,事后,满足地抱着他沉沉睡去,他睁着眼,闻了一晚上的鸢尾香气。
他总是避着她,她没再强迫他,只是经常端一些色香很好的菜肴给他,他躲开,鼻腔却被食物的香气强烈地折磨着,一如她对他的折磨。
后来他想通了,复仇是一件漫长的事,他要静待时机,为了保持体力,他开始吃她的菜,他不知道的是,那些饭菜,都是她亲手制作的,特地为他。
他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好,一边又记着她的恶,他以为,只要杀了她,他的痛苦便结束了。
后来的事实,好像不尽如他的意……
他很想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身体……还好吗?
一想起他当初握刀对准的地方,他的心骤然紧缩,让他透不过气。
傍晚,云层逐渐堆积,越积越厚。风起了,越刮越大,空气依旧沉闷。忽然,一道闪电划过长空,迅疾响起一道雷声,刹那间,电闪雷鸣,风声大作,雨点便夹杂在这风里,噼里啪啦地砸下来。何隐飞奔回客栈,还未到门口,身上已经叫雨水浇透了,他站在走廊里,挤掉衣袖上的雨水。
离鸢半倚着椅背,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账簿,另一只手按在胸前,双目迷离,大口大口地吸气,此刻,胸口似千万根长针扎似的,尖锐的疼痛,一波接着一波,从心脏的左侧顺着筋脉,蔓延至全身,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几缕发丝黏在脸上,她咬紧牙关,双手哆嗦着,已然说不出话来。路遥带着离落在里间洗澡,并未察觉这边的异常。
离鸢颤抖地翻找抽屉,心里越急,手越不听使唤,直至抽屉打翻在地,也没找到救心丸。她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视线中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蘭兮,你怎么了?”离鸢感觉自己站不住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这时,耳畔响起那句急促的询问。她不曾想,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倒在何隐的怀里,如同做梦一般。
“药……”她拼尽全力地从口中挤出一个字,意识渐渐模糊。
何隐极痛,仓皇地翻出一个棕色的小药瓶,来不及细想,直接倒了一颗药丸,塞进她的嘴里,他急切地呼唤她的名字,她却没有睁眼,她的身体,软软地躺在他的怀里,却比从前轻了许多。
里间的路遥听到动静,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看到离鸢脸色煞白,双目紧闭,昏了过去,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他颤抖地深吸一口气,,嘱咐何隐好好照顾她,便转身冲入雨帘中。
雷声轰隆,雨越下越急,伴着骇人的雷电,从天际倾泻而下。
何隐预感到此种情况的危急,搂着她的双臂微微颤抖,他紧紧地注视着她,不敢往下多想,这么多年,他刚找着她,他不能,也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她的滋味。
没过多久,路遥像个落汤鸡似的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背药箱的男人。
“求您……一定要……救……好她!”他颤抖得字不成句,双眼直直地望着失去意识的离鸢。
周襄是这镇上远近闻名的医生,有人送他“活神医”的称号,他在这行医几十年,善用针灸,几乎灸到病除,离鸢来到这镇上,便和他有了交情,可这样的医生竟也对她的病情犯了难,他给她号了号脉,沉默良久,转而对路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待她,不要再让她有强烈的情绪波动。”
“她,怎么样?”路遥和何隐顿觉不妙,异口同声道,说完两人面面相觑,气氛甚是微妙。
周襄没有说话,认真地给她针灸,这几年,从她到这小镇的第一天,他们就认识了,尔后她成了他的常客,每次针灸,她都疼得手心冒汗,可她不曾哼过一声,他觉得,这样的女子,一定不是寻常人家。沉默良久,他收了针灸用品,转身出了里间,在大厅中停住脚步,斟酌了下,低声对路遥道:“你是知道她的情况的,当初她心脉受损严重,平常只能靠药物维持着,再加上生孩子导致的气血亏虚,一直没补上来,平日里郁结于心,时至今日,她的身体早已虚弱不堪。”
“她的日子,大概还有三到六个月的时间。”
路遥瞪大双眼,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吓得周襄赶紧给他拍背。“路遥,你振作点,你可不能倒下,她和离落还要靠你哪!”在他的眼里,他们就是一家人。
路遥机械地点了点头,顺着走廊,摇摇晃晃地走向后院,他一直想着,就这样陪她到老,可是老天啊,为什么这样的机会都不给他?懵懂的离落尚不理解大夫的话,他看见路遥愈加悲伤的神情,小小的手掌费力地抚摸他的脸庞:“路遥,路遥,你怎么不开心啊?娘亲只是睡着了。”
“嗯,她只是睡着了。”路遥重复着这句话,将小家伙紧紧地抱住。
何隐远远地瞧着,心像被人剜了一般,钝痛难忍。
那一夜,两个没有任何交集的男人,共同守在离鸢的身旁,守了一整夜。
深夜,何隐隐约听到她的一句梦呓,她说:“夫君,你别走!”
一刹那间,何隐哽咽,两行清泪模糊了眼眶,他抓紧她的手,心中默念:“蘭兮,蘭兮,我是你的夫君,我再也不走了。你说过,这辈子,无论是死是活,我都是你的。我不走了,我天天守着你,你也不要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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