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914 更新时间：09-02-09 21:34
澹台却邪。
青鲨一族本姓澹台，却邪，是师傅起的名字。
彼年东海诸妖合谋袭击东海龙宫，企图统治东海，不料迅速溃败。青鲨一族本已人丁单薄，经此一役，几近消亡。
菩提老祖正好出关，自方寸山晃荡而来，黄昏时刻途经东海海滩……
“呃？”菩提老祖踢到一件物体。
“这年头连鲨鱼也爱好搁浅？”菩提疑惑，又仔细瞧了瞧。
“鲛人？”菩提白眉一蹙。东海的纷乱，菩提这些天自是有所耳闻的。
跟前小小的鲛人，黝黑的皮肤，臂膀满覆的鳞片，还有瘦弱的身体。看样子是饿昏的，倒在了这片滩头。
大概是个孤儿罢？这年头，当小妖是比不上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人了。战争是比地狱更为血腥的修罗场。
你我既有缘，且带你回去。放任你被煮着吃的事儿，菩提我可做不出，菩提我少说也是半个仙人吧？
至于怕引起门下的什么非议？嘿嘿，别忘了菩提我可是他们那“德高望重”的师傅呐。
先美美的睡上一觉吧，很快就回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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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接过道童送上的饭碗，递给了对桌的小青鲨。睡得朦忪的小青鲨接过饭碗，声音软软，乖巧的说了一声：“多谢伯伯”，那脸上的笑也是惹人怜爱万分，看得菩提那个心花怒放。
此时方寸山的一些弟子们也陆续遵师傅的意思来到了堂中，见到那个黑黑的小人煞是有些诧异，然后又后知后觉想到，这是叫做……鲛人来着？一来更是疑惑。
虽然自己的师傅向来行事带着点……出于尊重师表的目的，可以用一个词叫“脱俗”……但是……难道……
众人不能自已的展开想像，把眼前小小的鲛人先打平放了，然后下面加一只青花碟子。
这就是红烧的……那啥？
听说鱼翅可不便宜呐，嘿嘿！
突然的，众人心中一阵恶寒，腹诽与忏悔纷至沓来。
“无量寿佛……”众人默念。
小青鲨自顾自，小小的嘴巴狼吞虎咽，吧唧吧唧吃得香甜。
“孩子，你几岁啦？”菩提双臂伏案，身体前倾，溢着满脸笑容问道。
小青鲨吞咽着饭菜，口齿含糊的答道：“我七岁了。”
“那可是姓的澹台？”这答案菩提自然是知道的。
小青鲨毫无心机，甜甜一笑，奋力点头，口中叼着的一块肥猪肉上下晃悠。
菩提见小青鲨衣服惹人怜爱的乖巧模样，笑意更甚：“那你叫的什么名字呢？告诉伯伯听听。”
小青鲨使劲吞下满口白米饭，声音脆生生，说道：“名字？老伯伯，我没有名字的呀。”说罢水灵灵的大眼睛眨眨，望着笑容突然隐晦的僵住的菩提。
“师傅。”少年清朗的声音轻轻想起。一脸尴尬的的菩提望向下面，那个一向沉稳淡定的少年，那个自己最有潜质与才华的弟子。
“未成年的青鲨一族是没有名字的。”少年缓缓提醒。小青鲨嘻嘻看着少年，眯着眼点点头。
当然，这点菩提是不会不知道的。眼前的小孩儿是太讨自己喜欢了，才一时糊涂起来。
毕竟是老姜，脸色微微一整：“那，伯伯给你个名字吧，好不好？”
“好！”小青鲨把碗一放，小小的手和短短的脚兴奋地舞动起来。
“那便唤你……却邪，澹台却邪，如何？”
小青鲨哪会知道名字起得是好是不好，只道是自己要比从前一起长大的表哥堂姐们都要早的拥有自己的名字，哪里会不答应？
可是堂上众人早已面面相觑了。起名？这不等于一半的收徒了吗？鲛人？方寸山弟子？
“来来来，到我跟前磕三个响头，这拜师礼就算行过了。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这些就是你的师兄师姐们了。”
小青鲨半点不迟疑，从脚不着地的座上滑下来，跪伏到菩提跟前，“咚咚咚”三个响头，乌色额上一片淤红。
菩提心疼，众人心寒……可那个又是自己那……呃，尊敬的师傅呢。于是众人无奈，只好自我安慰着。
好吧，小妖便小妖了，多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师弟未尝不好，再说，传说中的鲛人泪可是值钱……嘿嘿……嘿嘿嘿嘿……好了好了，况且看起来也没那边两个孩子那般古怪。
念及此处，众人似心有灵犀般望着旁边两人。
其中那个穿着青绿色长裙的女孩，灿烂笑着望了望众人，又继续饶有兴致，似个局外人般观望着堂中一切。
潇湘是个小恶魔！恶魔的笑肯定不是天真的！
众人迅速又瞄了瞄少女旁边那个一身米白长衿的少年。那少年气定神闲，嘴角含笑，很淡很淡像微尘，又很清晰。
师傅说女孩是“聪明伶俐的潇湘”，大家不敢苟同；师傅说少年是“早熟的慕容”，大家点头称是。
“慕容。”
少年步了出来，向菩提恭敬作揖。
“先安顿好小师弟吧。”慕容才思不凡，菩提说那叫睿智。自然的，安顿这等小事也无需菩提再细作吩咐。
不待慕容走前，小青鲨便屁颠屁颠向慕容走来，自自然然的抓住了慕容的大手——对于小青鲨而言，一个十三岁少年的手也可算作“大手”了。
慕容向堂中众人道别，领着小青鲨向外头走去。
“慕容哥哥好聪明，好厉害哟。”甜腻腻的声音听得某些人的骨头都要酥掉了。小青鲨说的自然是某个老头再次被弟子提点的事情了。
而慕容只是一如既往的若淡若浓的笑意：“以后可该叫我慕容师兄了。”说罢笑意又深了一层。
“是！慕容师兄！”
两个孩子的背影渐隐没于堂外初晨的阳光中。
“以后可要好好对待小师弟，知道不？”菩提道。
“是，师傅。”众人齐声应答。
“好了，那大家散吧。”菩提站起身来，从广口大袖抽出一张土黄色纸符，划空一挥，消失于众人眼前，惟留下了笑得万分烂漫的潇湘与深知大难临头的众弟子们。
“潇湘这厢给师兄师姐们请安啦。”
小鸟也知道大难临头各自飞，猴子也明白树倒猢狲散的道理。当下众人不再逗留，不再互相客气寒暄，纷纷鸟兽状四散而去。
“哼，师兄师姐，你们好坏！”说着，潇湘一边即将朝某个方向飞扑过去。
当然菩提足下四百弟子，也并不都是些这般无礼的弟子，于是出现了以下情况……
“既然无事，那么浴月我就不打搅各位的雅致了啊，我先去也……啊……那个……呵……呵……是亲亲潇湘小师妹呀，怎么抓着我不放呢？啊，我想起来了，这次下山的时候方师兄我购置了一些糖果，听说是番邦商人从西域贩过来的，可是珍贵了。潇湘小师妹喜欢吗？喜欢的话方师兄我就去给你拿过来。哎，潇湘小师妹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呢？哦，是怕不合口味吧？不怕不怕，有很多种选择呢！像苹果口味的，嗯……还有橘子口味的……好像还有一种叫石油口味的。潇湘小师妹不知道石油是啥吧？其实方师兄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那几个番邦商人家乡的特产。不过我尝过了，这个口味不太好吃，潇湘小师妹最好不要吃这种。几个混蛋，真真奸商也！……哎，好了不说这个了，差点绕远了。哎？潇湘小师妹你的这个表情又是什么意思呢？哦，方师兄我明白了，是都不喜欢这两种口味吧？没关系没关系，还有好多呢，像琵琶口味的，人参果口味的……嗯，想问我为什么会有人参果口味的是吧？噢，师兄我打听过了，听说呐……@#@￥&*&%￥#%&…￥#@￥#￥#@……事情就是这样的了。呼，说得方师兄我好累呀。”
潇湘的笑脸十分古怪，又忙说：“既然这样，师兄就……”
“怎么啦？难道潇湘小师妹不喜欢吃糖么？唉，原来是这样，怎么不早说呢？早说的话，方师兄我也可以送另一样东西给潇湘小师妹你的嘛。嘿嘿，很好奇吧？你问我那叫什么？方师兄我告诉潇湘小师妹你吧，它叫做‘土妈头’，潇湘小师妹觉着名字很奇怪是不是？从来没听说过是不是？跟方师兄我念一次，土-妈-头……呃？潇湘小师妹怎么不跟着方师兄我念呢？哦，也对，念起来是有点难度吧？读这名字方师兄我可练了许久了。方师兄我刚才吃了一只，口感倒真不错，酸酸甜甜不塞牙，看起来嘛……就像一只鲜红色的小南瓜。除了生吃以外，方师兄我瞧着也可以把它炸来吃或者做成盐焗的吧，可能用醋蘸着吃也是不错……哎？哎唷，潇湘小师妹你怎么扁起嘴来啦？是谁欺负你啦……吔？潇湘小师妹你为什么要指着方师兄我呢？难道方师兄我脸上脏了吗？哎？好像还真脏了。潇湘小师妹好乖哟，呵呵。噫？为什么还指着方师兄我呢？哦，难道是方师兄我说的东西潇湘小师妹你都不喜欢吗？唉，不喜欢就要说呀，为什么要藏在心里呢？把话藏在心里对身体可不好的呀，而且方师兄我是个心智坚定的人嘛，不会因为这点事受些什么打击的。再说了，潇湘小师妹你不说，方师兄我又怎么知道潇湘小师妹你不喜欢这些呢？潇湘小师妹你要说了方师兄我才可以知道的嘛。潇湘小师妹你知道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沟通的基础上的……这可不是方师兄我说的哟，是……”
“师，师兄……”潇湘轻声嗫嚅着。
堂里倏地安静下来。
半晌：“哎呀！潇湘小师妹你可肯说话啦，告诉师兄，潇湘小师妹你喜欢什么呢？我去……”
“师兄……”潇湘打断道，眸里星光点点。于是堂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师兄……”潇湘的话被情绪带动得断断续续：“师兄……我喜欢……”潇湘有点犹豫，声音涩涩。
眼前的的青衣青年一脸期待。
“我喜欢……你……”
“咝……！”四周有吸气声同时诡异的飘飞过来。
“师兄……我喜欢你赶快离开这里！”潇湘总算顺顺当当的讲完了一句话，然后稀奇的不再去计较刚才外边墙脚那些奇异的声音，径自转身匆匆跑走了。
“哦？没关系没关系，不要紧不要紧，潇湘小师妹你喜欢就好。”青衣青年一边自在笑着，也不知道对着空气笑个什么。于是青年也转身离开了，笑意与曾经的潇湘同样灿烂。
待两人远去后，从外边的墙脚偷偷蹿进了七八个人。
“嗯，是有点扫兴……”有人低声说着。
几个人相视，会心一笑。
“浴月师兄（弟），咱们膜拜您！”
远镜•；一
烛香之气缭绕清益，紫金小香炉里的香气氤氲一片树林。
“呵呵呵，不愧是老夫一把屎一把尿教出来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体贴入微无微不至尊老爱幼推己及人助人为乐的浴月好徒儿呀。”
矍铄老头踱步，抚了抚雪色长须。
远镜•；二
此处，方寸山之东北方，相比主峰又别有洞天。轻雾迷弥，小池是一汪七彩纷呈。
踢了踢腿，溅起几朵水花，却邪向远方呶了呶嘴：“师兄，刚才的那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以后却邪你慢慢也会习惯的了。”慕容的浅笑，笑得温暖。
却邪似懂非懂点点头。
“哎，对了，师兄你知道什么是珊瑚吗？”
“听说过。”慕容言简意赅。
“那师兄看见过它吗？”却邪扬起小脸，看着高自己几个头的慕容师兄，一脸天真可爱。
慕容摇了摇头。
“哎，那我告诉师兄你呐，从前我在海里的时候，那珊瑚可好玩儿啦……”
慕容听着，也在想着。他知道自己久违的一种感情——思念，此时此刻再次被眼前的小青鲨点燃。
从前……故乡……
一个高挑，一个瘦小，两个孩子在迤逦山间小路上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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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其人。
“缘”此一字，十二画，是世间最为奇妙的东西，世人多半会这么想，菩提亦免不了这个俗。
与小慕容初见是在塞外。当时菩提正好出关，行经此处，一个孩子窝在干草堆里。苍天之下，大漠之上，是如此的微小，无助。
孩子极力掩饰，但属于他的恐惧还是一点一点自里向外渗透出来。
孩子的眼神给予菩提一种极大的震撼，像一泓湖水，又似一片夜空。还有，对外界一切深刻的敌视与提放。
菩提向这个孩子慢慢走去，并且尽可能的表现出自己的友善。
孩子的眼神忽地变得与鹰隼一般的犀利，原本瑟缩在草丛中的身子一下站了起来，含混的说了一句：“你-不-要-过-来！”
相貌看起来与中原人无异，但孩子竟是个外族人，生涩的汉语与有别于中原紧身利落的服饰。
下一秒，菩提毫不手软，抽出准备好了的灰色符咒，把孩子催眠起来。
菩提知道这些时候以来，塞外战火不断，弱国被强国鲸吞的事情时有所闻。
不过也有一种例外。
距此处西北尽五十里开外原有一个挺是光风霁月的，国泰民安的国家，百姓生活安乐，强权压制、欺压黎民百姓这般的事情甚少出现。然而，这一切在四日之前，轰然倒塌，化为虚无。
总之，国内的百姓，甚至周边的国家都是这么想的。
三皇子弑长兄囚父王，篡位，后迫害不服从于自己的臣子及兄弟姐妹。
三皇子的手段是出了名的狠辣。
次日，国内所有土地收归国主所有。
河清海晏，一国的太平盛世，又会走向何方？
菩提早已注意到孩子腰间的佩饰。孩子本为帝胄，大概也就是……
任由孩子自生自灭，等待他的只会是死亡。可能是饿死？又可能死于战场刀剑无眼？抑或被兄弟所杀？
……
初到方寸的半年时间，慕容极其寡言，每日只会自行行至琅嬛阁中读书——他认识汉字，汉语也只是念得不流利。但他从不抗拒居住于方寸山之上，也不会抗拒处于人多嘈杂的地方，只是像一个不懂笑，不懂交流的孩子。
菩提知道，慕容初见他时的敌意早已祛除，就在慕容从自己的催眠中醒来，伏在自己背上与自己目光对上的时刻。
后来，慕容与自己的一众弟子初见的时候，眼中也不再流露出敌意。
慕容这个孩子，心明如鉴。
半年后的后来，慕容逐渐开朗起来——尽管只是一点一点，一滴一滴的进步。他渐渐会主动与人攀谈，自在得不似一个七岁的孩童，汉语日渐流利，也渐渐的躲了笑容。初一瞥只是很淡很淡，却可以令人回味无穷。
再不久后，菩提私底下找了一次慕容。
“想必你也可以猜到你的父王被你三兄谋杀，必有人从中作祟？”
菩提不会在慕容面前避讳这些问题，这是尊重慕容这孩子的一种方式。
“是中原的皇。为保帝权与江山统一，帝皇出尽手段，不论是否卑劣，古来有之。”
菩提深深的看了眼前这个脸上稚气未脱的孩童。“你记恨他们么？三兄与我们的皇。”
“自然是恨的。三兄弑我父王，杀我兄妹，你们的皇则可以说是诱导与唆使，我如何不恨？从前恨，现在恨，将来也恨。”
菩提把眼睛眯成弯月。
“但从前的恨，与现在的，将来的，不一样。”
“怎么说？”菩提目光专注于眼前的孩童。
慕容顾左右而言他：“近半年我了解到，三兄与你们的皇，的确是治国的奇才。从父王到三兄，做法虽变，但国内依旧平乐富足；而你们的皇对三兄篡位的支持，其目的也并不是吞并，只是通过这种手段以巩固边防，息戈止战，就大局而言，这反而是一件好事。”
未及菩提开口，慕容又补充道：“三兄手段虽狠，但治国的手段，普天之下，包括你们的皇，也未必及他。父王施行完全的仁政，实际上父王是个太过心慈手软的人，父王在位时的景象，其实也带着运气成分。而我的长兄只认得享乐，才华远不及父王，更不能与三兄相提并论。就算换做是我，也未必……”
慕容突然轻笑一下，不再说下去。
菩提心里早已惊叹。“但你的父王与那些兄弟姐妹是被你三兄所害。”
慕容浅笑，似有半分无奈：“所以我现在与将来，也会恨。”
沉默半刻。
“唉……”菩提突然不知所谓的叹一口气，身子后倾，挨在椅背上，捧起手边茶盅舒舒服服咂了一口。“以后就住在这里，做我的弟子吧？”
慕容微愕。这个小孩脸上出现如此神情，颇是新奇。
而后慕容深吸一口气，从座上站起跪到菩提身前。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其实他的声音，也有着孩童独有的清澈爽朗。
“起来吧起来吧，仪式也就是个仪式。”菩提笑意渐浓。
慕容不作异议，起身，替菩提满上了茶。
菩提又咂了一口，悠悠的闭了一会儿眼。
“秋深了，方寸山西麓的红叶很好看。我们走吧。”
……
此去经年。
今天，又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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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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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好吧这种格式（没有章节）的文发在连城还是有点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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