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245 更新时间:21-02-09 13:21
陈清山脸皮抽了抽,又出去了。
行至一处无人的溪水旁,陈清山蹲下身子,看着水中倒映出的苍老的面孔叹了口气,伸手沾了清水沿着脸部轮廓涂抹一圈。
碰到清水,他脸上的皮逐渐爬满皱纹,变得干枯,如枯树皮般自他脸上脱去,露出一张年轻俊美的脸,但很快他又拿出一张新的面皮铺了上去,再看时,依旧是那个白胡子凶老头。
清山清山,清冷如山,屹立千年,无挂无牵。
自己屋子还被两个小兔崽子占着,其实昨日也是他气懵了,不计后果站在雨中的屋顶上一夜未眠。
还好雨水并不能脱去他的假面,只是在额头的部位侵蚀出几个小洞。
从小带大的徒弟,这么多年来一直陪在身边的人,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有幸遇见,伴在身边许多年,却也不幸地生出非分之想,日夜断肠。
他不怕自己的名声扫地,却也要顾及徒弟。
昨日沐与归抱了那位少主一路,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可回过头看看,终究是自己痴心妄想了。
陈清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心绪已宁静了许多。
一些无法改变的事,不若让其顺其自然。
他独自在雨中的溪水旁站了一会儿,忽觉自己走的莫名其妙。
自己的房间,怎么就不能回了。
越想越窝火,火气又腾上来了。
他气势汹汹地走回房间时,沐与归和容陌璃正坐在桌案旁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一根首尾相接的红绳。
红绳是沐与归的姐姐沐与苓从庙里回来时,一位老尼姑赠给她的,说是可以觅得良人。
沐与苓自是不信的,可又盛情难却,推让一番还是接了,只是回府就丢给了沐与归。
她说:“姐姐不愁嫁,与归只有好的名字是不行的,须得红线牵绊。”
那时沐与归正被他众位师傅追着打,胡乱逃窜下随手接过便揣进了袖子里,今日闲来无事,随手摸出来倒是可以供二人打发时间。
容陌璃手上挂了个半成品,沐与归手把手地教他,刚帮他编好一只星星,一抬眼帘,正见陈清山满脸怒气地走进来。
沐与归忽觉此事有些不好办,麻溜站起身作出一副乖巧样子,道:“师傅,你回来啦。”
他没敢直接说自己要走,显得好像自己很想躲他似的。
陈清山怒哼一声,站在门口一言一言不发。
沐与归回想起昨日抱着人踹门,怕是他师傅碍于少主情面,没发火,火气压在心里,现今未得发作。
如此想来,余怒未消,倒也情有可原,毕竟以他师傅的脾气,能忍住一晚已经是极限,何况还在忍。
沐与归思忖了片刻,又道:“师傅,陌璃醒了,他好像染上了伤寒。”
陈清山听到陌璃这两个字,表情变幻一阵,目光落在容陌璃手上套着的红绳上,嘴角抽了抽,仍是什么也没说。
沐与归等的着急,又道:“师傅,给我两副药,我和陌璃一会儿便走,打扰师傅一晚实在不好意思。”
这次陈清山没有晾他,走到旁边一个柜子前取出两个纸包扔给他,丢下一句:“今日暂且不罚你,以后再空课,双倍惩罚。”
说完便自顾自走到里屋,不再管他们。
沐与归接了药,又捞起一柄雨伞,和容陌璃边走边道:“我师傅这个性子真不好……”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沐与归忙住了嘴,拉着容陌璃忙不迭地走了。
……
穿过一段古香古色的回廊,又走过一弯拱桥,可以看到一个合欢花环绕的小院落,这便是沐与归的住处了。
繁花环恃,溪流迢迢,养眼得很。
容陌璃跟在他身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沐与归也不催他,慢悠悠地走着,抬头却见昨日那小丫鬟又找了过来。
小丫鬟没遮伞,顶着细雨不紧不慢地走到二人近前低头福了一福,道:“二公子,老夫人吩咐我转告您,可暂且将昨日带回来的公子留在府中,命您即刻前去祠堂。”
沐与归有些疑惑,问道:“母亲找我有什么事吗?”
丫鬟摇了摇头,笑道:“有些事需向您询问。”
沐与归略一思索,将药递给她道:“我知道了,马上便去,还请姐姐替我煎一副药。”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沐与归,有些为难,正要开口,那副药已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劫了去。
沐与归有些诧异,待看清来人,随即笑道:“姐,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并非客套,沐与苓平日很少来他的院子,上次来时,还是几个月前,沐与归受各个门派邀请,前去剿杀万鬼的前一夜。
沐与苓白了他一眼道:“绛紫姐姐一会儿还要侍奉母亲喝药,这位公子由我照顾便好,你去就是。”
末了又嘱咐道:“记得把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
沐与归听得云里雾里,近几日自己好像并没有做过什么错事,这不该说的又是从何而来。
沐与苓见他不走,催促道:“快去吧,我领着这位公子去喝药。”
自家姐姐做事,他是放心的,沐与归忙点了点头,对站在一旁的容陌璃嘱咐一番,又冲他笑了笑,跟着丫鬟绛紫去了。
……
烟火袅袅,飘散在雨中,蒙蒙雾色里,可以看见一座花样古朴的屋子庄严肃穆,这便是沐家祠堂了。
沐老夫人手握着一串念珠,闭着眼睛跪在排位前念念有词,不惑之年,依稀可以看见年轻时的风韵。
绛紫领着沐与归走到门前,便立在一旁不走了,沐与归会意,趴在门外往里望了望,见没有什么异动,抬手轻轻推了一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沐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垂下手中念珠,缓缓道:“你来啦?”
她的声音无波无澜,平和恬淡,不是平常教训人的语气。
沐与归有些摸不到头脑,问道:“娘,有什么事情吗?”
沐老夫人哑然失笑,转过头看了他片刻道:“没事,娘就是有些想你,想看看你。”
沐与归一怔,随即也笑了,可不是,母亲常年吃斋念佛,在祠堂参禅,与他相见的时候不多,又时常因为课业和一些其他事闹一闹,正经说来,母子二人已有好多年没有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了。
沐老夫人又道:“一个半月前,清剿蜀中恶鬼时,你可有伤到。”
沐与归摇摇头道:“没有,若是被伤到,现在我就不能站在这里跟您说话了。”
沐老夫人闻言干笑两声:“是母亲问的迟了。”她说着叹了口气,继续道:“母亲与你说过散修和那些门派之间的偏见,可真正高风亮节的修士是不会在意这些的,这些你也有体会吧。”
沐与归仔细想了想,摇头道:“这个与归倒是没有感觉到。”
清剿万鬼时,沐与归途经三丈涯,见那些门派修士被围困的厉害,便出手相助了。事后却被各个门派邀请共同剿杀万鬼。
解救百姓于水深火热的正义之事,沐与归一向义不容辞,此次亦是如此。
那段时日与名门修士朝夕相处,人人见他毕恭毕敬,除了太过客气,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之处。
沐老夫人摸了摸他的脑袋,和蔼地道:“那是你,实力强了,谁敢看不起。”
沐与归垂下眸子,默默地听着。
从小到大,父亲整日忙于公务,母亲又待他甚是严格,沐与归不敢反抗,便想着法逃课。
“你呀,就是经历的事太少了,慢慢的,以后你会发现,这世上,耐人寻味的事情多着呢。”
“有的人临死之前才懂得,而有的人一辈子都不曾参破,世间百态,有始有终,有因必有果,娘不聪明,更多的事还要看你自己。”
沐与归忽然觉得今日母亲言谈间有些怪异,却又不知具体怪在哪里。
沐与归不答声,沐老夫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又像自言自语,又仿佛错过了机会,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别人的话,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不要听,自己要有主见,你做的事不是别人几句话就可以决定的,事情没有摊派到其他人肩上,别人又懂得什么。”
她的声音到后来很轻,轻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轻的小心翼翼……
沐与归站在她身边有些无措,门外已传来丫鬟绛紫的抽噎声。
沐与归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他猛地跪在母亲面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皱纹已消的脸。
母亲明明是不惑之年,如今怎么会……
他不敢细想,轻轻握住母亲的肩膀,认真地听她气若游丝地说着,这是她留在世间的最后的叮嘱,包含着最温情的亲情,却让沐与归听得眼眶发酸。
她道:“做你认为对的事……”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气力,软绵绵地向一侧歪去。
沐与归紧紧地扶住她,泪水滚落在蒲团上,被风吹过,眼睛很痛,却不及心上的痛。
沐老夫人看着他,目光已经涣散,不知能否看得见人,只有嘴唇翕动,沐与归凑过去,却听她道:“凡事听你父亲一句劝,娘在下边永远支持你……”
门外绛紫的声音已由原来的压抑转为哀嚎,雾蒙蒙的天,轻飘飘的雨丝,遍地是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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