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6074 更新时间:09-08-05 05:43
巴蜀之地历来多传说,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其古蜀国皇帝蚕丛以及杜宇更是黄发小儿都能说上一二。江湖人士对蜀中是敬畏皆有,道教胜地青城山上的青城派,渝州城中的唐门唐家堡,这两个名震江湖的派别无人不知晓。青城在正道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唐门则亦正亦邪,两个大派非但没有明争暗斗,反而相处甚为愉快,这也给众多武林中人留下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险峻的山峰直插云端,一眼望去,渺小之感充斥在心中,和天地相比,人不过是沧海一粟。莫停深深为蜀地的险峻奇美所震撼,尽管不是第一次来了,我却还是按耐不下心中的万千思绪。峨眉、青城坐落这里,剑门天险映在眼前,谁能不为这般天地奇观所震慑!我起初来到蜀中之时,便深深为天下间这壮丽的山河所倾动,也自然明白为何铮铮男子都希望建功立业,只是我不懂,这些浮华名利真的就无可替代吗?
犹记得七年前,当时正是卫国与齐国局势最为紧张的时刻,那时的刘椋才初管国事,一接手便要遇上齐国的挑衅。战事一触即发,在经历了好几个月的僵持不下后,卫国明显处于劣势,其他诸侯国纷纷倒戈相向。我在前线替他抵挡齐国的军队,他亦在后方出谋划策,直到一个惊天计划的出世。刘椋命我假意投诚,我率领十几名轻骑开城门投向敌军阵营,而他则与齐国来使谈判,愿意奉上卫国大帝来换取暂时的休战。一个尚未揽得大权的太子,便有杀伐决断的气势,为了帝位江山,甘愿牺牲自己的至亲。
卫国是保住了,刘椋也没有白牺牲自己的父亲,忍辱负重不过十余日的时间,竟换得我军从齐军内部扰乱军心,烧了粮草,斩了将军首级,逼退齐国军队二百余里,尽收这其中所有的土地。
这样工于心计谋略深沉的男人,却在登临帝位之后施行仁政,以仁厚治理天下,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叫人怎不服他!
他说他不要天下,但他要人人敬他畏他,所有的国家民族都不敢侵略他的领地,年年进贡,年年朝拜,让天下人皆以他为尊。
我想了许多,想起卫国的开国皇帝昊华帝重潇,历朝历代所有皇帝君王都没有做到的一统天下,在他手里达成,中原、北荒、西番以及南疆,无一不在卫国的版图之内,也开创了历史上第一个霸权王朝。在刘椋的心中,他是极为羡慕昊华帝的,而我羡慕的则是陪伴昊华帝身边十余载的神月将军——祈月。我比之祈月何为相似,同样爱上了一代帝王,也同样得不到善终,然而我终究不是他,所以我无法像他那样做到名动天下,结局也比他要幸福得多。
传说他是举世无双的男子,拥有倾尽天下的美貌,在野助昊华帝征战四方,在朝则辅佐君王治理天下政务,收诸侯权势,可以说江山天下有一半是他打下来的。
而他,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得到君王允诺,册封为后的男子。
只可惜,只可惜到最后还不是落个身败名裂,据说,是昊华帝亲手下的命令,斩立决。
可叹祈月空有一身绝世武艺,才貌无双,却还是逃不过这等悲哀的下场,我不知他是怎样面对那道判他死亡的圣旨,也许会有无尽的愤怒、哀伤,甚至绝望,亦或是一笑付之。妖媚惑主,佞幸,这一顶顶不堪的帽子戴在他的头上,而他,其实也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无法全心爱他的人。
每每思及此,总会去想,这世上究竟是有情人多,还是无情人多?
只得叹一句,无情不似多情苦!
“唐家堡素来不喜外人进入,我想独自去拜访,家师与唐门前辈渊源颇深,应该不会为难我。”我沉吟片刻后,说道,心里也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如今看来唐致远身份尴尬,说不定唐门中早就将他驱逐出去了。我不知道我为何要执着于见唐致远一面,也许是因为他曾不顾自己救下苏边让,我懂他的心,他对我怀有不一样的情愫,尽管他自己都不曾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曾说,我是清冷温婉的明月,多少人妄图揽取,而只能空自在水中看着倒影。
“你好像有着许多往事,所以你的心事也总是那么重。”
我掩面轻轻一笑,眉目间不自觉得多了分妖娆,随即又蓦然发觉自己已经离开了宫廷,实在不适合做出这般虚伪的掩饰。是的,我害怕别人去探测我的内心,我把爱给了一个人,心却重重深锁,只留给我自己。莫停不过是个束发少年,如何能敌得过这些年来那两个人的调教,心下满满是苦涩的滋味,我淡笑道:“我的经历,都能够得上一本传奇了。”
虽然那段替刘椋南征北战的史实被刻意为之地销毁,又怎能绝天下悠悠之口,只是我不如祈月那么有名,留给我的仅仅只有“佞幸”二字罢了。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问道:“我们手上还有多少银子?”
“那日典当玉坠的银子还剩不到一百两,你一看就知道生活讲究,是个贵族之家,这几日来的花销用度胜得过我们那儿一户人家几十年。”莫停惆怅一声叹息,脸上也浮现出幽幽的愁容,“我们那村子人不多,全村也穷得很,都只靠种点谷子为生,你们大户人家的,不懂生活艰辛。”
我双手平放在膝上,垂眼不语,无法回答他的话,我又何尝不知道这点,只是人一时养成了习惯,便是想改也改不掉了。
“我也不是怪你,这些钱都是你给的,该怎么用我当然没话说,”莫停似乎有些急了,眼神无错地乱飘,就是不敢落在我身上,“只是现在我们出门在外,万一碰上个什么,没钱防身该如何是好。”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懦声说道,头垂得越发地低了,他自然不会知道隐藏在阴影中的我是如何充满苦楚,这么多年了,久到自己也忘记是什么时候了,自己就学会用各种柔媚的表情去求得宽恕与原谅,仿佛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深深烙在满是回忆的脑海与身体中。当那微微上翘的眉眼有着一丝诱惑,淡然温和的眸子染过一丝哀怜,即使我没有倾倒众生的美貌,却还是引得许多人痴狂,使用这样的手段,似乎是本能,总在不自觉的时候就会展现,在时时刻刻提醒我自己是如何不堪。
我没什么好后悔的,至少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爱上他,此生无悔。
能爱上他,是我三生有幸。
“你呆在客栈里别出去,我总感觉这一路上有人盯着我们。”我解下佩剑交到莫停手中,将琴负在身后,说道:“这把剑是我的佩剑,亦是当年我师父成名时使用的剑,江湖中老一辈的人都认得它。倘若真有人跟踪我们,你把剑拿出来,千万要保得自己性命无恙。”低低叹了一声,我喃语道:“但愿是我多虑了。”
总觉得自从入了蜀中之后,就有人在暗处监视,也许是忘白山庄的人,也许是别的。
流影离开了身边也没什么大不了,总记得有一年的夏天,我偷拿了尚且属于师父的流影去河边玩耍,哪曾想把剑丢在了一旁自己玩得欢忘了,直到回去才发现。想起那时候师父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生起气来一张颇为英俊的面容扭曲得很,那之后是怎么找回剑的我忘了,反正就记得我和师弟两个弄了一身的水回家。
莫停摩挲着精致优雅的剑身,不自觉地扬起神往的笑容,江湖武林,宝剑雄风,哪一个少年不向往。
我系好绑着琴的丝带,缓步走出下榻的客栈朝渝州城唐家堡的方向走去。在江湖中唐门一直以来是独来独往的,既不与正道相交,亦不屑与邪派来往,由于善制毒炼毒,又有霹雳堂制作杀伤为威力巨大的火器,故在武林人士的心中与邪魔歪道同类。这么多年也没见唐门有反驳的情况,这邪派的名号就这么流传出去,又因为唐门门派驻地隐秘,且多设机关阵势,险恶异常,也没人敢上门挑战。
凌千烟曾经与唐门的一位长辈是忘年之交,关系密切,即使在数年的隐居生活中也和他有所往来,此番来唐门拜访不只是为了查询唐致远的消息,也为了找二位师父的下落。
唐门中只留下少许的弟子坐镇唐家堡,在江湖上唐家堡完全是一个空壳,想丢随时都可以丢弃,只供给唐门的几位当家居住。话虽如此,可唐家堡里机关密道也同样多不胜数,我虽未一一见识,可也略知一二,尤其唐致远也曾教授我阵势演算以及天文星象。
唐老夫人得闻故人之徒拜见,自然是颇为欣喜,当下便亲自接见了我,就连唐门现任门主唐于凤也紧随其后。若说肯与唐致远结交的原因是欣赏他的淡泊宁静,那么眼前这唐门的现任门主令我心下点头的原因便是进退有道,他出现的时候是站于左侧扶着唐老夫人缓步走来,微微低垂的眉眼有着恭顺的意味。然而,从那深沉的眼眸中,我却可以依稀看到闪烁的是志在天下的雄心。
“你师尊可还好?”唐老夫人已经是满头华发,她轻轻抓过我的手,细不可闻地一声叹息,她道:“当年的事情,他还在记恨么……”
我不知道她说的当年的事是什么,只得回答:“过去的事情早已经是过去了,再放在心上不过是徒增烦恼,那些事情师父不曾与我提过,想来早就原谅您了。”
唐老夫人如今已年过七旬,沧桑布满眉眼之中,她拉过我,示意我代替唐于凤扶着她。在我面前的,已不是那个名震江湖的唐老夫人,而是一个慈祥的老人,我如是想着,心中不禁放下先前的不安,开始与唐老夫人攀谈着,而她的话题总是在师父身上,仿佛是在对待一个失散的孩子般那么激动难以平复。
“于凤啊,你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唐老夫人突然将立于一旁静默的唐于凤叫到身边来,神色肃然,似乎要准备说一件大事。
我看了一眼唐于凤,发现他也在打量着我,唐于凤的目光柔和,丝毫不带锐利之色,仅此我便对他心生好感,当即对他微微一笑。
唐老夫人对我说:“你说千烟如今下落不明,我也实不相瞒,凌千烟本不姓凌,他原是当年燕国皇室的成员,而我亦曾与燕国皇室交好,令燕国毁于一旦的正是我啊。”古稀之年的老妇人长长地叹道,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过往,甚是倦怠,如今见到故人之徒……我微微暗下了目光,为这位妇人默然。
“于凤,今日我便要你替我赎了这份罪过,好好照顾他的徒弟。”唐老夫人目光炯炯,明明比站在她身前的唐于凤矮了不少,却仿佛处于一个遥不可及的高度,令人心生敬佩。
“唐老夫人,轮年岁我还虚长门主一岁,怎好意思叫门主照顾呢。”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谁知唐老夫人道:“七八年前你刚离开千烟身边,他不惜放下多年仇恨来请求我多给与你照顾,我还记得信上说还儿这孩子别看他挺聪明的,却太容易原谅人,不管别人对他做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你师父啊总是怕你被外人欺负了。”
我黯然低下头,师弟对我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我依旧恨不起他,犹记得凌千烟师父扬言要将囚风一身武艺尽数废去,是我恳求了他一天一夜才就这么算了,师父对我的在意程度远胜于继承他衣钵的师弟。
“奶奶就放心吧,孙儿一定做到。”唐于凤朝我微微一笑,眸子里有着些许促狭的意味。
“唐老夫人也不知师父的下落吗?”我连忙转移话题,怕她再说什么让唐于凤看了笑话。从见唐老夫人伊始,我就隐隐有一种感觉,她不会喜欢我谈及唐致远,所以我也就只得暂时放下。唐致远虽与我无过硬的交情的,但在我心中一直对他心怀感激,我琢磨着哪怕是惹恼唐老夫人,也定要问出个缘由。
满头华发的老人淡淡叹息,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她说:“我看你面带难色,只怕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吧。”
我点点头,说道:“其实这次来访主要是为了探寻唐致远的事情,这几年我幽居世外,刚出来便听到江湖上唐门易主的消息。依照唐致远的心性,我无法想象他做了什么令江湖人士提及他如此轻蔑与不屑。”
“你与他交好这事我也略有耳闻,只是他辱没了我唐家几百年的声誉,以后还是和他划清界限为好。”唐老夫人面色有着难以掩饰的愠怒,连说话的语气也是冰冷,我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片刻,我看到唐于凤向我使了个眼色,顿时了悟,她不肯说却不代表不让唐于凤来说。
我淡淡叹息一声,未作回答,心中还是对唐老夫人的话不以为然,唐致远于我有恩,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只当他是恩人。
唐老夫人似乎是累了,面容倦怠,她道:“就让于凤带你四处走走吧,我累了,就这样吧。”
弱冠之年的唐门新一任门主朝我走来,微微颔首示好,我亦向他笑笑,随着他向后院走去。唐家堡在世人眼中是神秘莫测的,也只有真正进到此地才会发觉与外界传闻是如此地不符,假山绿石,曲水亭苑,与一般园林无二。我走在唐于凤的左边,静静听他说这院落中摆设的讲究,所有一草一木的位置都按照阵势的演化确定,不通阵势的人贸然闯入唐家堡,只能是被困在其中,这也是为何江湖人士对唐家堡敬畏三分的原因。
我对阵势几乎是毫无研究,印象中懂得这等深奥秘术的人也只有师弟,当年一本《天机神算》记载着所有机关术数的推论演算,我喜好琴画无意学它,师父便让师弟学,而囚风也当真是可造之材,仅仅三个月就将《天机神算》领悟大半。从来都沉浸于帝王心术以及武学剑道的囚风会对机关术数感兴趣的原因,想必也是这般吧,无需花费太大的功夫就能将敌人除去,这等手到擒来的东西他怎会不喜欢。
如果说我还能回到过去,会不会和现在走上一条不一样的道路呢?
“唐致远究竟出了什么事,还请门主告知。”我对唐于凤敬道。
唐于凤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道:“我与你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你是不会知道的,那时候你眼里只有我哥和那个叫苏边让的人。”他如是说道,目光仿佛透过天际的悠悠白云回到多年之前,“我哥从来对人都是淡漠,唯有你他另眼相待,我一时好奇,便远远地看了你一眼。”
我哑然,不知还有这么回事。
他继续说道:“我哥生性凉薄,当然,这点只有我知道,他却肯花费代价救下苏边让,真是让我大吃一惊。你可知道为什么如今是我做这门主而不是他?”
我没有说话,在一旁等候他的回答,他也未让我久等,当下道:“唐致远在五年前就已经被逐出了唐家,原因只怕说出来你会不信,你的师弟囚风收他做了男宠,这种事有辱我唐门声誉,所以才轮到我做了这个门主。”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是话有所指,“同样都是凌千烟的徒弟,为什么会得到两种不同的待遇呢,这才是我最好奇的。”
“竟然会是这样……”我苦痛地闭上了双眼垂下头,没想到囚风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沉寂了片刻,我说:“在来之前我曾去过平阳,他现在和蔚然夫人以及他们的稚子生活在一起,我想知道唐致远的下落。”
唐于凤凝眸看着我,目光闪动着一丝冰冷的意味,倏尔,他嘲讽地扬起了嘴角,说道:“是么,你想救他出来么?忘了告诉你,他可是自愿留在囚风身边的,这样你还打算去见他吗?”
“不管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故事,我都要见唐致远,他如今声名狼藉,不可能再回来夺你的唐门门主之位,你大可放心。”我直视唐于凤,沉声说道:“告诉我唐致远的下落。”
他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微微抬眸望着天空,话语间又转向另一个方面:“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七年之前你绰号为‘琴剑仙’,一手操琴的本事连冷家都比不过,丹青也是极富盛名,至今有几幅画还被当做稀世珍宝般地收藏。可是如果他们知道这样的人,竟在卫宫之中甘做皇帝娈童,又会怎么想呢?”
我的身体陡然一僵,语气微颤:“你知道了?”
唐于凤笑了笑,目光中尽是高傲:“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好了。其实我也挺想见见几年不曾见过的哥哥,我就把他的下落告诉你好了,只是你也算欠我一个人情吧。”
“你爱说不说,我自然可以通过别的途径知道。”我略微有些怒意,心中警觉之意尤甚,心生避让的意味,“我也不怕你说出去,如果你要用这点来威胁我什么,那真是打错了算盘。”
“别急着翻脸嘛,我说就是了,别看囚风和蔚然夫人生活在一起,他还是收了不上姬妾男宠在竹园,每个月都要去那里呆上几天,竹园的位置在扬州,你去那里打听便知。”
我多看了唐于凤几眼,暗自心惊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话来,其中有多少试探的意味在里面我也不知道。思来想去,我决定还是去一探究竟,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也非闯不可,当即道:“门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至于唐老夫人的话还请莫要放在心上,行走江湖子还还是能照料自己的。”
他笑了笑,说道:“老夫人的话便是旨意,我这个做儿孙的,怎能不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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