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507 更新时间：09-07-20 14:20
为山九仞，功亏一。——《尚书．旅獒》
一将功成万骨枯【1】，古来征战几人回【2】。杀伐征战如何是必要之事？若是不然，如何要死伤性命万千？兵车粼粼，战马萧萧，奈何白骨难收，闺怨难平。其中几多私欲，凭谁诉得清楚？
宁厉看着薛文孝写就的文书，一字一句尽是血泪凝成，奈何顷刻间就成了这白纸黑字寥寥数笔，只能轻叹一声，署上自己名姓，交信使驰报长安。坐在一旁的刘绍看着这情形，昨夜战事似又浮现眼前。
刘绍此生做的最艰难的事只怕就是引得郑王入城来。月明星稀，空寂无人的夜色顿时被撩起的火光烧红了脸，刀光剑影扑朔迷离。看着不远处混战起来的骑兵，雷瑀赶紧将他拉到安全之所，令甲士看护，自己骑马赶上。刘绍认出那黑甲红缨的正是郑王，另一员小将则是荀举。两人皆是勇猛非常。公孙博观的骑士是久经沙场的老兵，郑王的部下又如何不是，两军交战的惨烈有岂是其他交战可以比的？两下胶着不能分出胜负，此时城门已经闭合，荀举又带人杀回强夺城门，雷瑀在前阻挡，横刀握于手，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除去公孙博观的骑士列队，埋伏在城楼一侧的弓箭手一起出动，虽无万箭齐发的气势，但箭镞无情，射杀几多郑王骑兵。刘绍不料薛文孝还有这等安排，又见郑王已是身中数箭。想起往日郑王好处，不禁心惊担忧。荀举见此种情状正待回援，却被雷瑀拖住。弓箭手乃薛文孝后来才安排上去的，箭镞短缺，射了一阵之后就难以为继。荀举稍一用劲摆脱雷瑀，朝郑王而去。只见郑王铠甲之上钉着三枚箭镞，冷汗淋淋，勉强举刀应付着前赴后继的骑兵。己方所领之兵已是七零八落，荀举心知此番已是难以作为，携着郑王要往城门口而去，只是城门紧闭，前有虎将拦路，后有强兵追击，只剩这数十骑拼死护卫，又如何能顾得周全？
刘绍想到此处不无惋惜地叹了口气。宁厉知他心事，道：“刘先生先去歇息，此处由我们收拾残局。”刘绍告辞回家，自从被囚禁于驿馆，刘绍还是头一次回到家中，路过太原街市，残垣断壁不在少数。
薛文孝交毕了驰报，和宁厉领匆匆赶往城外，霍风和俞万里郑王手下的两员大将还未有个安排。昨夜荀举护主中箭身亡，其余散骑皆降，郑王不屈，自刎而死，也当得起他一生英名。
刚行到城门口，薛宁二人就见到一身缟素的霍风，拜道：“罪将愿降。”薛文孝道了声得罪，身后甲士上前将霍风绑了个严实，薛文孝道：“霍将军恐要在牢狱中度过些时日，待我报于今上，再做他话。”霍风也不反抗，反倒昂首自顾地往太原城中走去。宁厉赞道：“难得虎将！”薛文孝道：“若能为我所用，则最好不过。”
相较于霍风，俞万里誓不投降，郭友直在其帐下，看他豪气傲骨，也决意死战到底。薛文孝赶到东门，陈五和公孙忠毅已经控制下那仅存的残兵。宁厉见一班人马俱是衣衫残破，血污满身，只是死力奋战所致，心中万般不忍。薛文孝下马上前道：“俞将军，你有何故如此固执？郑王谋逆坏人伦天道，你竟还要执迷不悟，助纣为虐？”俞万里冷笑道：“薛少，你何必拿那些朝廷的大帽来套在郑王殿下头上，若不是先帝昏聩，何致有今日之事？”薛文孝道：“先帝待郑王亦不薄，他却以怨报德，此非豺狗所为？”俞万里道：“先帝若是真对郑王殿下好，何故还要派河阳三城节度使驻于洛阳？何故要将洛仓移至潞州？让出太初宫不过是看殿下军功卓著，怕郑王功高盖主而已！言尽于此，俞某随殿下去！”薛文孝才听出俞万里自戕之意，想要阻止，为时已晚，两方甲士皆不料由此一招，俞万里部下更是哀痛中奋力冲突。郭友直见俞万里自刎，一把抱住，于混乱之中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身边骑士正要追赶，薛文孝摆手道：“随他去吧……”宁厉心中也是一阵惋惜，回头看城门，郑王的头颅还被高高挂在城楼的旗帜上，不甘的眼睛睁着看在远处，永远无法安眠。一场争战在累累白骨的战场上平息，昏鸦惨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薛文孝和宁厉回了驿馆，驿馆中已经安置满了伤兵，两人一一问候过，再去看杨山石，已经能够坐起来了，于是告知可杨山石现状，杨山石泣道：“还望二位大人能为贾大人报仇！”薛文孝道：“待太原安定下来，定会举兵伐潞州。”又和宁厉一起说了些安慰的话。等出来驿馆，到了晋王府邸，晋王已在鸣鹤堂等候多时，哀痛道：“刘先生自缢而亡……”薛文孝和宁厉两人俱是一惊，半晌，宁厉道：“哀哉！”薛文孝道：“多予金帛其家人，厚葬了吧。”
晋王又道：“郑王叔不论如何也会死皇室宗亲，悬其头于城上起威慑作用也有半日，还是取下来，保得皇家颜面才好。”薛文孝立即道：“是文孝疏忽了。”于是即刻遣人将郑王头颅取下装入盒中。
太原的战事就此了结，一切似乎就等长安京中的安排，赏罚。而此时长安京中，为着蜀中运粮之事，勉强发下去的敕旨也有了回复，于泰上书已经将蜀中所收粮米尽数解往京中，正是有柴氏兄弟负责押送。杜高却未对此发表任何态度，京中缺粮，大臣们此刻也只盼着粮米能尽快运到，唯有户曹掾许善道一人大为不满。
宫中用度，世宗也下令削减，德妃虽是身孕在身，但亦尽数照行了。世宗知晓后赐了些珠玉丝帛，德妃也只是让尚宫一一收了，谢恩而已，不做他用。世宗遂有立之为后的打算。中馈空虚，于国于家都是有缺。于是就有了清思殿中的一幕。
世宗枕着德妃的腿，半眯了眼睛假寐，忽然却道：“满愿，封你做皇后如何？”德妃一惊，立刻回神道：“只怕妾身德不堪任。”世宗听了坐起身来道：“你救得我一命，又怀有我长子，后宫之中谁人能比拟。理该做得后位，母仪天下。况自我继位以来后位空悬，立了你，也少些宫闱争斗。”
德妃抚着自己大起来的肚子道：“不若等妾身诞下皇子，陛下再行封赏，妾身也安心。”说完德妃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世宗，世宗皱了眉头，但还是柔声道：“如此也好。”说完便觉无趣，站起来道：“我还有些政务未曾处理完，就先走了，满愿你静心养胎。”
德妃送世宗出了清思殿，站在殿门口喃喃道：“你只要一个皇后和皇子而已……”
【1】 唐•曹松《己亥岁二首》其一：“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2】 唐•王翰《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3】 终于将郑王谋逆写完了，只能说这个解局有些仓促，前面铺陈良多，没想郑王三两句话就死了，不过故事才真正开始，变革的风雨要来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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