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720 更新时间:22-06-20 19:20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诗人苏味道的这首《正月十五夜》是他上辈子看言情小说时看到的,那时候他根本就不能理解这篇浅显直白的诗描述的上元节热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在娱乐活动极为匮乏的古时,这样盛大的全民参与的节庆,那份热闹欢舞都是当时的他无法感同身受的。如今当他切实的身处这个时代,他才真切领略了诗中的繁华热闹,三两成群的文人士子,手捧花灯,对灯谜冥思苦想,手执纨扇的闺阁女子,含羞带怯半露流波婉转眸,纤娜袅袅如豆蔻娉婷二月开,高台楼阁上的丝竹管弦之声,名伶歌女的清音婉转,花灯璀璨将整个天都沐浴在耀目光华里,奔走的人群奔赴这一场大地回春的夜晚,笑闹声似响彻整个苍穹。
这是一场盛宴,一场属于人间的惊鸿盛宴。
他戴着殷恒言送给他的面具,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高挑颀长的身体后面,面具阻碍了他的大部分视线,让他走起路来有些磕磕碰碰,他本以为就他一个戴面具的会被当异类,原来是他孤陋寡闻,大街上走过来十个人,三个戴面具,遇见的小孩更是人手一个,盖在头上提着小花灯嘻嘻哈哈地从他身边跑过,掩在面具上的面容不自觉笑起来,真热闹啊。
肩膀被重重撞了一下,殷恪言鄙夷地觑了他一眼:“愣着干嘛,快走啊。”他像是想起什么,凑近到陆临泽身边,面具的视线范围本就有限,殷恪言一靠近陆临泽就只能看到他那圆润的大脸:“你不会是没见识过这样盛大的场面吧,被惊到了是不是?土包子!把面具摘了,让我看看你嘴巴合上了没?”
“……”陆临泽懒得理他,跟上前面殷恒言的脚步走开了,留下被无视的殷恪言在后面跳脚:“喂!我跟你说话呢!给我站住!”
殷恒言牵着小妹的手,偶尔向她介绍街上的一些新奇东西,见小妹也被外面的嬉闹喧嚣感染而不再郁郁寡欢,殷恒言怜爱地握紧她的手。
殷骞的府邸就建在皇城附近的宣阳街,所以陆临泽他们并没有走多远的路就赶到了城门附近,当然他一个并没有家世支撑的武官怎么就拿到了相当于北京二环的房子,这就又要说到那位国舅大人了,是他慧眼识珠一手提拔了殷骞,成为殷骞在朝廷上的倚傍,陆临泽路上听殷恪言吹嘘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因为他们家有此殊荣多么骄傲对国舅大人多么崇拜,而是下意识思忖这个国舅大人一定在朝廷上很有势力,外戚势力太强大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到达皇城边时,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金盔银甲的金吾卫肃立在一旁,目光如利剑梭巡着每一个人,陆临泽站到殷恒言身后望向城楼上,上面也一样都是执戟的将士,他小声说道:“城门大开,要是有反贼怎么办?”、
“你当皇宫的守卫都是吃素的?”殷恪言嗤笑一声,无情嘲讽道:“到达承天门只有从朱雀门走承天门街这一条道,其余各门不仅全部关闭还有重兵把守,就是只苍蝇也不会放过的。无知,切。”
“啊~哦~~”陆临泽恍然大悟,夸张的奉承:“不愧是皇城里长大的二哥,厉害!是我见识浅薄了,我反省。”
阴阳怪气的“恭维话”对于殷恪言这种头脑简单的很受用,他昂着头背着手跟只骄傲的公鸡一样率先走入皇城里,殷恒言憋着笑摇摇头,示意他们一行人跟上。
跟着人群穿过承天门街,随着厚重的朱漆城门被打开,重檐吴殿顶的宫殿就这样霸道的直冲入眼帘,周围是一圈宽广的空地,比起他上辈子的家乡故宫太和殿前面的广场还要大了两倍不止,抬眼望过去远方是绵延向上的汉白玉台阶,旌旗烈烈,寒光冽冽,绿瓦红漆,斗拱飞檐的宫殿矗立在目光不及之处,带着直入云天的孤寒俯视着眼前的黎民百姓。
周围吵吵嚷嚷的,陆临泽却一句也听不见,只是睁大双眸望向远方的宫殿,明明皓月高悬,周围亮如白昼,他却仿佛看见蔽日的黑云从宫殿四周散开,笼罩了他所感知的世界,黑暗包裹住全身,脚下也像是陷进泥沼里一般,拖拽着他,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
“喂!”
“啊!”陆临泽陡然惊醒,手臂一阵疼痛,殷恪言拉着他就往地下拽:“快跪下,陛下和娘娘出来了。”
原来他愣神的功夫,皇帝已经携皇后一干人等出现了,陆临泽跟着众人跪下低头山呼万岁的间隙,偷偷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咋的,我一个魂穿来的接受过人民当家做主思想教育的还畏惧皇权了是吧?
远方的老太监嘴里拖长音念着什么陆临泽一句也没听懂,就听见最后喊了声“起——”,乌泱泱的一群人高呼着“煌煌大黎,永世繁昌——”天空中响起爆裂的声响,一瞬间的光华璀璨,烟花照亮了每一个人灿烂的脸,中央架起的高台上,身姿婀娜的伶人随着乐曲舒腰展臂,裙袂翩跹在灯光烟花的照耀下翻转出流光水泄的弧度。
陆临泽他们站的还是比较靠前的,虽然被卫兵隔开了好远的距离但还是能看清在承天门下接受百姓跪拜祝福的皇帝一家子。他眯着眼把这一家子好好打量了一番,跟那些电视剧里皇帝动不动就头戴冕旒穿衮服不一样,这位看起来比殷爹年纪大的皇帝穿的相当随意,正红色的圆领袍加直脚幞头,外面罩一件貂绒滚边的披风,满脸含笑地对身边头戴凤冠着大衫霞帔的美丽女子说了什么,女子低垂眉眼笑容温婉而恭敬。他凑到殷恒言面前小声问道:“陛下右手边的那个是公主吗?好漂亮啊。”可是她好像穿的是男装哎。
“什么公主?”殷恒言没有反应过来,望向皇帝的右手边,然后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陆临泽,准备解释时殷恪言已经受不了陆临泽的白目而插嘴进来:“那是太子殿下!你真的是个白痴!”
“?”陆临泽张大嘴巴,满脸不可置信:“太、太子?”这位太子的年纪大概也就十一二岁,没有加冠的脑袋上用红丝带扎这两哪吒样的朝天揪,落一半披发垂在肩头,又长得唇红齿白,他真以为是个女孩子。
殷恒言扶额,只是随口解释道:“毕竟太子殿下的母亲当年可是冠绝天下的第一美人,太子殿下的容貌自然不俗。”皇家这些事不便多说,遂便招呼他们:“你们若是不想待在这我们便去街上逛逛吧。”
“唔……”可惜没一个理他的,殷惜言的目光就没从高台上的伶人那挪开,殷恪言因为一路嘲讽陆临泽的见识浅薄而心情大好,正满脸红光酝酿词汇准备继续嘲笑他,陆临泽则仰头望向站在那里的男孩,清瘦的身形裹在厚厚的衣裳里,绑发的丝带在风中轻轻摇曳,墨色的头发如黑羽一般,衬得那张白皙的脸庞如朝霞映雪,斜眉入鬓,凤眸里波光流转,明明只是平静的看着下面欢庆的百姓,却像是堆砌万千情意在眼角眉梢,叫人移不开视线。而跟那漂亮的太子比较,怎么都无法看出旁边那位皇后就是那“第一美人”,不仅看不出在颜值上也被碾压的很彻底,他喃喃自语:“跟娘娘不像啊……”
殷恪言虽然很耻笑陆临泽的无知但还是为他答疑解惑,说起这些事他可是一身都使劲:“自然不像,太子殿下的生母是先皇后贤慈皇后,建兴十年就薨逝了。”他凑到陆临泽耳边小声说道:“难产薨逝的,生太子殿下的时候。”陆临泽心头一跳回身望向那座巨大的宫殿,有点为那位太子难过,没有亲妈的孩子是根草,他可太懂了,皇家……应该也不例外……吧?
“那这位皇后娘娘是什么时候册立的呀?”殷恪言讨厌归讨厌,但很明显这些皇家八卦他非常了解,并且也很乐意与人分享,陆临泽决定把他刨个干净。
“建兴十四年,你出生前一年。”周围人声鼎沸,跟随的奴仆更是将他们围在中心,免得被欢闹的人群冲撞到,倒也没人在意几个小孩八皇室八卦。殷恒言感慨着说道:“贤慈皇后出身襄州文氏乃吴国公文绗之女,深得高皇帝与温睿皇后的喜欢,自小养在深宫与当今陛下青梅竹马,后由高皇帝指婚,成为了太子妃。陛下与先皇后鹣鲽情深,先皇后薨逝后陛下更是恸哭垂泣,一度不能上朝。”
再伤心这皇帝老子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还又换了一任老婆嘛。陆临泽掰着手指头算时间:现在是建兴二十一年,贤慈皇后死于建兴十年,这死皇帝四年以后就又立了个肤白貌美的年轻新皇后,还把自己包装的那么深情,呸!
“本来就是因为当年嫡子的夭亡打击太大,伤心过度垮了身体,导致先皇后后来十五年都无所出,好不容易生下当今太子结果血崩薨逝……”殷惜言冷眼听着三人的谈论,目光投向夜空中绽放的烟火:“生命就像这烟花一样,转瞬即逝,辉煌不过片刻。”
殷恒言的手搭上她的肩膀:“纵使辉煌短暂,但这一瞬间也能成记忆中的永恒。人生苦短,我们不该因为看到死亡的结果所以敷衍走过的路程。”陆临泽听觑眼看向那边,殷惜言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灯火葳蕤只觉得有珠光滴落在地上,殷恪言完全没在意那边的两人反而凑到陆临泽面前,故作高深地说道:“你知道贤慈皇后的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死的吗?”
有屁快放。陆临泽忍着给他一个白眼的冲动,问道:“为什么?”
殷恪言装模作样的瞧了瞧四周,然后压低嗓子在他耳边说道:“被人害死的。”
受不了耳边的喷薄而来的热气,陆临泽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几步:“真的假的?”切,我就猜到了是这样,皇宫里不就那点事嘛,皇后还是打胎大队长呢。
“当时陛下有位宠妃先生了大皇子,聪明伶俐甚得陛下喜欢。后来皇后也诞下嫡子,然后那位宠妃受下面人蛊惑昏了头以为害死了嫡子,她的儿子就能被立为储君……”殷恪言嘴角带笑说起这些来慢条斯理,眼中的神情却在烟花灯火的映照下变幻莫测:“后来皇子夭亡,事情也败露了,陛下震怒,凡是与这位宠妃有关的人从后宫到前朝无一幸免。”
“谷妈妈一家便是因为被牵连落罪流放到我爹娘的家乡的。要不是我外公心善,谷妈妈早就跟她爹娘一样死在那个渔场了……”
“……”陆临泽的脑子里闪现出谷妈妈总是带着笑意的脸和那双平和温柔的眼,原来她也曾历经苦难……宫殿下皇帝已经带着人准备离开,陆临泽跟着人群再次跪下,他偷眼看了眼承天门宫殿下的那把空荡的椅子,那哪是一把椅子,那是尸山血海。
“我们也去外面看看花灯吧。”人流开始往外涌动,他们几个小孩混在中间随时都有可能被冲散,殷恒言吩咐跟随的仆役各自看好主子,自己将殷惜言牢牢护在身边,陆临泽被武大牵着跟在大哥身后,这武大生怕他跑了一样抓着他腕子的手劲贼大,他刚想开口说一声轻点,突然从旁边跌过来一个身影,伴随着女人慌张的喊叫:“小娘子!”前面的殷惜言眼疾手快的托住了要跌倒在地的女孩:“没事吧?”
女孩慌忙站起身拉开与殷惜言的距离,大而明亮的杏眼小心地看了一眼殷惜言便赶紧垂下眼帘,声若蚊蝇:“多谢。”方才喊叫的女人也带着一堆人跑了过来,见英娘无碍长长舒了一口气,对殷恒言恭敬地行拜礼:“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
看对方的衣着绝不是普通人家,殷恒言规矩回礼:“举手之劳,夫人客气了。”抬头时正好对上女孩投望在他身上的目光,四目相对,女孩当即红透了脸颊,慌忙拿团扇遮住,殷恒言眼中带笑不动声色将目光移开。
“也不知是哪家没有教养的小娃,推了人就跑,若是叫我拿住了,定要我家主人……”
“阿姆……”英娘偷偷扯了下吴娘子的衣襟,示意她不要再说,见自家小主人这般良善不争,便也不再抱怨,对他们再次行礼便带着随行女眷离开了。
“不知道这位小娘子是出自哪家高门。”殷恪言昂着头还朝着前方不住张望,嘴里喃喃自语。
“你怎么就知道她出身高门?”一直扣着面具在脸上实在不方便,陆临泽早就将面具拿下只遮盖他下半张脸,彼时他如闺阁女子团扇半遮面,然后跟着殷恪言一起踮脚眺望前方,而方才那一群人早已被人群遮挡看不见了。
“你看那些丫鬟的穿着,比我们府上一等下人还穿得好,一个个举止娴雅,气度不凡,我看呐起码是出自那些累世公侯之家。”殷恪言无不懊恼地摇头:“这般际遇可不常有,想平日里常玩的都是些与我家一般的人,这种真正的名门望族那都是高不可攀的,刚才我怎么就不知道说点什么呢,也好……”
“好什么?”殷惜言忍不住出言讥讽,她实在受不了这个猪头自我感觉良好的样:“你一个男子还想着怎么攀关系啊,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吧,人家看得上你?真不害臊。”
“你说什么?!活腻歪了?!”尖利的声音引来周围人的侧目,殷恒言沉声打断两人即将爆发的舌战:“够了,越说也不像话,对方一个女子容你们在这里编排,闭嘴。”
老大的威严成功镇压了两只已经炸毛的公鸡,队伍里一片安静,陆临泽却偷眼悄悄打量起殷恪言,他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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