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585 更新时间:22-07-15 23:08
烟花在天空绽放,将天空照亮如白昼,金光如雨般洒落下来,盛装打扮的宫娥在星雨下娉婷袅娜,如六月天里于碧色掩映下娇柔的芙蓉花一般,衣袂翩跹一如花瓣被微风吹拂时洒落阵阵馨香。栖溯翎站在穿衣镜前,舒展双臂让宫娥为自己更换服饰,屋外的烟花不时响起爆裂的声响,透亮的光即使隔着紧闭的窗户也将室内映照的亮堂一片,光芒落在他的眉眼上,将那张本就秀丽的面容衬的更加绝艳。
外间内侍杨琦垂手侍立在垂落的竹帘外面:“启禀殿下,同中书门下三品尚书左仆射文珺文大人求见。”
镜子里的人收回云游的思绪,轻抬眼帘:“宣。”
宫娥敛衽躬身不发出半点声响依次退下,不多时一个四十出头身穿紫色官服的男子趋步走了进来:“臣文珺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免礼。”杨琦早已眼疾手快打起竹帘扶着栖溯翎走了出来:“今夜佳节庆贺,父皇大宴群臣,文大人为百官之首此时应该与百官在一起才对。”
文珺微低身体,恭谨却又带着笑意说道:“臣方才谒见陛下时,陛下说殿下一年来终日忙于学业,佳节时节也不得半点松懈,特地吩咐让臣这个舅舅过来陪殿下说说话,唠嗑唠嗑呢。”
栖溯翎停下脚步,仰头望向身边的男人,努力板着的脸也松懈下来:“父皇知道我想舅舅了。”
“知子莫若父是吧?”文珺虽是个年过四十的男人,但眉眼柔隐隐浮现一丝秀气,仔细与栖溯翎倒有些相像之处,此时他与栖溯翎并肩而立,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当的是吴带当风,曹衣出水的神仙之姿。
一句玩笑的话让栖溯翎弯起嘴角:“舅舅还是一如既往的爱说笑。”
少年的笑容如夜幽暗溟下昙花绽放,却让文珺兀然愣神,恍惚间看到了那个明善睐似潇湘神女的女子:“时光荏苒,一眨眼你也这么大了,阿瑶要是能看到该多好。”
阿瑶,贤慈皇后的闺名,他在他父皇的嘴里听了一遍又一遍,皆是母后平生趣事,然而他连这个母亲长什么样都没见过。而他这位舅舅却是鲜少提及,就好像是他心里的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念及便是血流如注。今夜乍然提起,应该不是单纯为了缅怀古故人吧。
“年前的一场胜仗,更是壮了余蒙的气焰,若不遏制,只会做大端王一党的势力。”天空的烟花没有半点停歇,此起彼伏的绽放着,爆裂的声响即使远在天边也震动着骨膜,火光照亮了二人的脸,留下熠熠闪动的光彩。
文珺的双眸在烟花的照耀下如一汪流动的镜湖闪着粼粼的光:“端王殿下今年也该开蒙了,年前便有朝臣向陛下进言为端王择选伴读。”皇子的伴读历来都是从世家名门中遴选,既是对世家大族的恩典也是皇权的笼络,而皇后与余蒙一派正是瞅准这点,以此扩大自己的势力。
夜空中悄无声息地下起薄雪,栖溯翎抬手接住,那一点微凉的触感就如同他曾经养的画眉轻啄手心一样,冰晶化开点点酥痒:“那父皇是怎么想的呢?”
“陛下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所以我担心今晚的宫宴没那么简单就轻松结束啊。”文珺侧首望着身边的孩子,平和的眉眼下嘴角永远噙着浅浅笑意,好像对任何事都是云淡风轻的不在意,一如阿瑶当年。
阿瑶就是因为温柔淡泊最后葬送了性命,导致后位易主,继后携幼子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
栖溯翎接过杨琦递过来的帕子擦干手上的水渍,率先迈步:“舅舅不必多虑,父皇自有考量。”
他的考量就是再立皇后,还生下皇子,直接导致朝廷内纷争不断,威胁你的太子之位。文珺心中鄙弃面上却滴水不漏,他与陛下也是儿时玩伴,一起走来经历过多少风浪,辅佐他从太子到登上皇位,此间情谊无人可比,然阿瑶薨逝,后来的一切,心中早已生出嫌隙。“陛下自然是英明的。”
恭维的话语栖溯翎听出了一丝讽刺,他浑不在意,而是嬉笑着宽慰文珺:“佳节欢庆时,舅舅就宽心些吧,若舅舅为了我劳心伤神,累坏身子可就是我这外甥的罪过了。”
瞧着身为太子的栖溯翎依然稚嫩的面庞,想他素来的亲和仁厚,文珺叹了口气,阿瑶,这孩子长得像你性格也跟你一样软,可怎么办啊。
殷骞确实到半夜才回府,还带回一个让陆临泽状况外懵逼但明显炸到其他人的劲爆消息,陛下要从朝内官员里为端王挑伴读。
连殷恒言这种心性稳重的人都明显惊到了,连放茶盏的力道都大了一些,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这,这是为何?”
“伴读?真的假的?这可是天大的机会啊,做皇子的伴读,将来可是能直接入朝为官的,而且这还是端王殿下啊!!”殷恪言直接爬到殷骞的腿上坐下,兴奋的让陆临泽觉得他眼里像狼一样在发光。
陆临泽舀了一勺鲜奶羹入嘴里,满口都是奶香味,他睁着一双大眼睛将室内人的表情仔细观察了一遍,比起殷恪言的欢欣喜悦,殷骞和大哥脸上明显看不到喜悦反而充满了疑虑和不安。
他凑到殷恒言面前小声问道:“端王又是谁啊?”
“他是当今皇后娘娘所出,今年五岁。”殷骞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啜一口,开口给陆临泽解惑。
“皇后娘娘所出?”陆临泽愣怔着缓缓放下手中的鲜奶羹,他回想起今晚看到的站在高楼上容貌皎皎如女孩的太子,借着擦嘴的姿势陆临泽偷偷抽搐嘴角,查询老年痴呆症在古代发病年龄年轻化问题刻不容缓。
皇帝老子你是嫌自己江山太稳了吗?立了新皇后还不算,新皇后还生了儿子?一般家庭新老婆生了儿子都是要和前妻儿子争家产的!
“能做他的伴读这么兴奋,端王殿下很受宠吗?”擦了擦嘴角的奶渍,陆临泽问道,这要是再很宠,再结合国舅爷好像还很有势力的样子,他仰头望向房顶的横梁,被簇新的红漆包裹的横木在灯火下光缎闪耀,陆临泽困得只想找个地方躺着睡觉。
“当今皇后所出能不受宠吗,还有一个大都督做自己的舅舅。”殷恪言实在是鄙夷陆临泽这个乡下来的,不懂就闭嘴还问问问,虽然这样无知能衬托他的聪明也很爽啦。
“大都督?”陆临泽脑子飞快转动从上辈子有限的历史知识里挖大都督到底是个什么职位,终于从三国演义里挖出来,周瑜好像就是被称为大都督,不管周瑜具体是干啥的那都是掌握着军权的,那我们这位国舅爷……
陆临泽捂住了眼睛,这要不拼个单车变摩托,都对不起手上的军权。
“皇子的伴读之前都是从世家名门中挑选,为什么这次陛下……”而且还是端王,现皇后所出的嫡子,殷恒言眉头紧锁,连背都不自觉挺直了起来。
殷骞也面容沉郁:“端王出身高贵,国舅爷战功赫赫在朝中也颇有声望,他的伴读本身就是一个香饽饽,听说从去年就开始就有人上书推荐人选,可是陛下一直都没有表态过,今夜再被提起,一时之间倒也是争论不休。”杯中的茶水温热,茶叶清香入口更是绵柔回甘,但殷骞却只感到疲惫根本无心细品,比起其他皇子所选的伴读,今晚上被推荐的那些人,家世实在是过于强大,足以比肩太子的伴读,若陛下同意了那将来必然成为端王的助力,殷骞隐隐觉察出了一丝异动,他揉着眼角继续说道:“后来还是杨太师提议,从朝内官家中挑选。”
屋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沉声静气,听殷骞诉说的宫宴上的一切:“太师说皇子的伴读虽是一直从世家子弟中挑选,但我朝自开国便是以科举广招天下贤才,凡有才学者不论出身皆可出将入相,辅治朝纲。太祖皇帝常说智无贫富之别,是以太祖时皇子伴读挑选都是以德才兼备的聪慧为第一要义,意在督促皇子学业,出身倒是其次。而自年前战事大捷,吴国割地求和,再无争斗的能力,我大黎已然统领了整个中洲,成为四方来贺的天朝上国,端王殿下的伴读何不效仿太祖皇帝时期,官家子弟皆有资格评选,既能令百官感怀天家的仁德又能令中洲学子看到我大黎对人才出身不拘一格,进而广纳学士。”
一席话说完,屋内谁也没有接话,杭氏是完全听不懂不好接话,殷恪言只看到自己有资格出任皇子伴读而满面红光,只有殷恒言如殷骞一样面容郁郁,满腹心事。突然改了运行很久的规则,对于未知的结果总是会充满担忧。冻疮的手指在烧着地龙的温暖室内隐隐发痒,陆临泽继续用手指揉着冻疮的地方低头思索杨太师的这番话,把太祖皇帝搬出来,又把端王这个皇子的身份拎出来,要他为国家吸引人才做表率,这杨太师的一番话倒像是在打压?
陆临泽有一下没一下揉着冻疮,琢磨着杨太师心里的小九九,突然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愣怔地看着手指上大大小小的小疙瘩,其实自从遇到殷骞后他的手就被保护的很好,曾经肿成萝卜一样的手指现在也能看到指关节了,虽然肿块渐渐消失造成皮肤松弛指关节发黑,但至少手的形状能看了,他就这样盯着这双外表依然难看的手,眼中一片迷茫,他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所以……陛下同意了?”殷恒言试探性开口继续问道:“皇后娘娘当时……”
殷骞握着茶杯目光望向杯底变色的茶叶在水中摇曳:“我离的太远,看不清娘娘什么表情,大概……是不太开心的。但杨太师是三朝元老,今年大概就要悬车致仕,陛下本就舍不得他,今夜太师以太祖皇帝为鉴,观端王伴读之事诉述国策,陛下感念太师一片至诚之心当即便同意了。”
原本从世家子弟这种高门槛中精挑细选,现在变成了只有一点门槛的海选,哪怕理由说得冠冕堂皇,我要是皇后,作为亲妈我也不乐意。陆临泽甩掉心里乱糟糟的情绪,继续坐在位子上做一个乖巧的旁听者。
“那夫君你是怎么想的呢?”杭氏也不琢磨什么杨太师的谏言了,目光直往殷恪言身上瞟,意思不言而喻。
陆临泽戳戳殷恒言的胳膊肘:“阿爹几品官?”
殷恒言抿抿嘴唇,悄声说道:“正四品。”陆临泽点点头,好嘛,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还得国舅爷信任,难怪殷恪言听到这消息这么热切。
“恒言已经大了,云麓书院又是大黎最好的书院之一,只要他好好求学以恒言的天资将来不愁金榜题名,而夫人你心中所想的……”殷骞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落在一脸期冀望着他的殷恪言身上:“你总说恪言身体不好舍不得他跟恒言一样去云麓书院求学,我便琢磨着到时候拜托那些文官,让恪言和临泽去他们的家塾读书。”
闻言陆临泽倏然抬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心里是感动多一点还是心酸多一点,殷恒言注意到他眼中漫起的血丝,拍拍陆临泽垂在桌上的手,在冬寒未歇的夜里温暖干燥的手掌将暖意一路送进心里。
殷恪言却是怪叫起来:“去家塾?我们不去选伴读吗?!为什么??”
“对啊,夫君,这多好的机会,让恪言做端王伴读,以后恪言的前程……”杭氏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殷骞打断:“说得好像去了就能选上一样。”不是他埋汰自己的二儿子,做亲爹的自己孩子自然是横看竖看哪都号,但这一回他还是有自知之明,自家这孩子,不行。
“可是我想去试试!”殷恪言抓着殷骞的手,急切地说道:“爹你不是很得大都督的器重吗,大都督又是端王殿下的舅舅,你去跟大都督求一求,我一定是有机会的。端王殿下是什么人啊,当今皇后的嫡子,陛下又那么宠他,我要是能选上,将来肯定是能当上大官的,权利就在手上了,到时候谁看到我不都得跪下磕头,巴结我,爹,这多威风啊!”
二儿子的一席话却让殷骞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将殷恪言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孩童稚嫩的面庞上闪着红晕,眼中热切而又痴狂,他从不知道自己的二儿子对权势居然这么迷恋,他心内闪过一丝不安当即便呵斥:“我意已决,这事就这么定了,谁也不准再提!不早了,你们三个也回去睡吧。”
“儿子告退。”殷恒言带着陆临泽躬身退下,只剩下殷恪言不依不饶在那继续纠缠殷骞,杭氏还想为殷恪言说点话,见殷骞面色不虞快要忍不住发火,只好低头哄哭闹的殷恪言:“恪儿乖,先回去睡吧。”她小声在殷恪言耳边说道:“放心,娘会劝你爹爹同意的。”见杭氏给他保证,殷恪言这才不再哭闹,对着杭氏的脸颊亲了一口:“谢谢娘!”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地面早已被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铺了一片白,从室内出来,兜头的冷意让陆临泽打了个冷颤,那些浑浊的困意也被风雪吹散的一干二净,他仰头望向夜空,圆月早已消失在黑云里,只有这些单薄的雪片随风飘落,不一时便在肩头吹落一片莹白花瓣。
“雪好像越下越大了。”游廊是吹来簌簌的穿堂风,连兜帽都带不稳,殷恒言拢着斗篷与陆临泽并肩而行。
“我的家乡每一次下雪都比这大很多很多,就像天破了往下倒一样,厚厚的雪甚至连一些老屋子都能压垮,我娘带着我,每次看到天空阴沉沉的就担心到睡不好觉,就怕一夜暴雪我跟她无家可归。而天都的雪,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抒情咏怀,附庸风雅的美,在这繁演阜胜地,我就要开始新的人生,阿爹他,为我安排好了一切。”陆临泽打掉肩上已经化水的雪花片,笑容落寞:“这本该是高兴的事,曾经做梦都想离开那个小地方,如今真实现了,却不想代价这么大。”
“既然这么矫情,那就滚回你的小山村啊!在这矫揉作态是要别人哄着你吗。”殷恒言还未开口,殷恪言毫不客气的讥讽在背后响起,他大跨步走到陆临泽身边,睨了陆临泽一样,咧开嘴笑出一口白牙:“我家大门没长腿,想走现在就可以走,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叫人恶心。”
“恪言!”殷恒言扬声喝止殷恪言想要继续说出嘴的刻薄语言:“你们以后会一起长大,一起在学塾念书,你就不能懂事一点吗。”
“谁要跟他一起去什么学塾。”殷恪言不屑地嗤笑出声:“做端王殿下的伴读的机会近在眼前,让我跟这种乡巴佬待学塾,开玩笑。”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笑容愈发灿烂:“大哥你这么喜欢他,不如就让他也和你一起去云麓书院吧,他这种出身,爹就算跑断腿那些有名望的文官家也未必看得上哦,不如去劝劝爹少做无用功,免得被人下了脸面,被人耻笑了去。”
“可别拖累了我。”先前的笑容倏然不见,变成了阴沉的冷漠,殷恪言留下这番话便扬长而去,殷恒言欲抬手拉住,到底慢了一步:“他就这么想去做伴读吗?爹明确不愿意参与啊。”
“……”陆临泽并未接话,只是想起那时殷恪言对那不知名的女子的在意,现在看来,他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对方那可能高贵的出身?见陆临泽没有说话,殷恒言以为他还为了殷恪言的讥讽而感伤,出言安慰:“你,别往心里去,恪言他……”
陆临泽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我也没有生气,二哥就是那个脾气,若都计较岂不是更不能相处了,大哥,你别担心,我晓得的。”伴读的事跟他没关系,听一耳朵就行了,殷恪言的话他更是当耳边风,毕竟,跟傻瓜论长短,会折寿。
挂在廊下的花灯璀璨夺目,将地上的薄雪照耀的如深海的游鱼,游动间闪动着粼粼波光。夜色沉静如水,只有雪簌簌而下,打落在枝叶上的沙沙声响,侍女手持纱灯在前头安静引路,二人说话的声音也渐渐消失,直到被雪声覆盖:“大哥,端王伴读一事,二哥真的能让爹同意他参加吗?”
“应该……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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