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656 更新时间:09-12-25 18:14
醒的时候披狼第一个动作是往旁边摸。
并未摸到什么,心便凉了半截,一边睁眼一边急急要弹坐起来,耳边听得一声尖叫,“老大醒了!”
对上昆仑硕大的泪流满面的脸。
那脸上跟猫抓了似的,满是挠痕,血迹泪迹交错,包子似的红肿,煞是吓人。
披狼黑了脸,往旁边一看,仑昆也是泪兮兮地肿着张脸,全神戒备地背靠着紧闭的房门站着,眼睛盯着屋角。
——屋角里蹲了行过一只。
正拿着裹伤用的白布条玩,将自己浑身都缠得乱七八糟,陷在布条堆里蹭来蹭去滚来滚去,一副猫见了线团的样子。
“老大,”昆仑声音抖抖的,那是十成十的激动,“您,您终于醒了,您都睡了两天了!”
披狼先前腰上的伤口处理不及时,失血过多晕了过去,被他们弄到大蓉城附近的一座小城里的客栈,急急寻了个老大夫。所幸披三少身体底子好,失血貌似也成了习惯,鬼门关前绕了一转也就回来了。
披狼看着行过还在,心里一颗大石安下,转回头沉着脸问,“你们俩怎么了?”
“行哥他……”昆仑哭丧着一张脸。
他说到他二人这两日的凄惨生活,就禁不住潸然泪下。一边要照顾昏睡不醒的披狼,一边要防着被首领那边寻到,一边……还要阻着行过逃跑、哄他吃饭和睡觉。
行过一开始寻着机会就要出去找“主子”,被他两兄弟拦着出不去,就卯着劲一顿乱抓乱挠。他二人一不能放他走,二又不能伤了他,手下一顾忌,就给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时间长了行过总算明白了自己是出不去的,就窝在屋子里找东找西地玩。饭不肯吃,觉不肯睡。两兄弟一靠近他,就做出一副“你们跟躺着的那个人是一伙的,都是坏人”的样子,一边继续踢抓打挠,一边梨花带雨地哭。
——两兄弟只能一边哄一边流着鼻血。
披狼看着他二人苦大愁深肿胀的脸蛋就眼角直跳,摆摆手让他们出去。自己一个人扶着床边坐起来。动作太大,伤口处的痛觉清晰明显,逼得他咬牙抽了口气。勉强把自己给弄下了床,也不披衣服,裸着上身、赤着脚走了几步,站到行过面前去。
正专心致志抠着布边的线头的行过,茫茫然抬起头来,见是他,眼里陡然有了惧色,缩成一团往后退了退。
披狼先前听两兄弟说了他这两日滴水未沾粒米未进,现在一细看,果然见他脸蛋清瘦得吓人,并不见多少血色,嘴唇干枯发白。心里抽痛,扶着墙角勉强单膝跪了下来,伸手便去抚他的脸。
行过哆哆嗦嗦地,靠着墙角再退就退不开了,一双眼睛受了惊的兔子似的看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他知道这人可怕,抓他挠他是没什么作用的,除了发抖倒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但那手只是慢慢地覆在了他颊边,触感温热,微有些颤。对方看过来的眼神痛楚又心疼,让他的心里的怕变成了困惑茫然。
披狼摸了他一会儿,扶着墙又摇晃着站起来,向他伸了手去,哑着声道,“起来,别坐这儿,冷。”
见行过呆呆地没个反应,他皱了眉略微俯了身去,拉着行过的手臂将他拉了起来。
他拉着行过走到床边,将他按坐在床上,接着去桌边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行过缩着身子往床头退,不接那杯子,披狼便强拉了他过来,自己喝了一口,捏着行过下巴脸挨过去。
行过睁大了眼睛一把将他推开。披狼向后踉跄了一步撞在床柱上,被口中的水呛得咳了几下,腰上伤口处缠的布条浸出一片血。
杯子啪地一声在地上四分五裂。
行过几下将自己埋到床上被子里,脑袋缩在里头只露个眼睛出来瞧着披狼,低眼瞧瞧他的伤,怯生生地又往后缩了缩。
但他却并未见对面那个可怕的人露出什么可怕的表情,那人脸上仍是平平静静地,扶着床歇了一会儿,起身又去倒了一杯茶,搬了根凳子放在床边,将茶杯放在上面,自己退开一步坐在床角说,“我不过来,你别怕。你乖,自己喝。”
行过舔了舔唇,犹犹豫豫地瞧了那杯子一眼。
“你那时答应我了,”披狼道,“‘你跟我走,我不杀他们’,忘了吗?跟我走,就是什么都乖乖听我的。你要不听,我就倒回去杀了他们。”
行过眨了眨眼睛仍怯怯地看着他,又犹豫了半晌,从被子里伸出只手来小心翼翼靠近那杯子,端起来一口一口地抿。
这威胁有效,披狼却不并见得高兴,反而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深深的悲哀来。他坐在那里看着行过喝完,回头唤了仑昆进来,嘱咐他去叫厨房煮些清粥,接着又继续倒了一杯茶水,要行过再喝。
哄着行过把粥也喝了,补身的药也喝了,澡也洗了,衣服也换过了,乖乖地躺进被窝里了,披狼守在床头又看了他一会儿,这才疲惫地出了屋,将门关上。
昆仑仑昆守在外头,很是焦急的样子。
“老大,首领过不了多久就会查到这里,我们怎么办?”
披狼定定地站着,脸上无甚表情,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便回去吧。”
“啊?!”
正好,他也有事想问,有话要说。
与其带着行过躲一辈子,不如将话说个明白。
只是这一次,他即便是死了,也不会让他们动他哪怕一根头发。
……
坐在回花都的马车上,行过仍很不安分,披狼守在旁边他就不敢乱跳乱跑,但缩在被子里也能寻个线头出来,抠个洞将被里的蚕丝一缕一缕扯出来,褥子上的毛也给揪得光秃秃的。
他渐渐地不再害怕和讨厌昆仑仑昆两兄弟——横竖杀人的事都是披狼一人做的,这后头来的两人又没做什么——而是对他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每次凑到他们面前,偏一偏头眨两下眼睛,就会见他们哭丧着脸一副想躲又不能躲的样子、鼻孔下面淌两溜红,好玩得紧。
于是有时候趁披狼没注意他就悄悄往车门的方向挪,去找他们。披狼只沉默地看着窗外,装没看到。行过一个人挪啊挪啊,挪到车帘子边上就探头出去东瞧西瞧,再冲赶车的昆仑或仑昆天真无邪地笑一个——每每总弄得马声嘶鸣、车体摇晃,往路边的树上哐当当地撞去。
披狼不拦,是因为他也想放行过到外头晒晒太阳吹吹风,免得脸色一直那么苍白。外头有昆仑仑昆看着,车又在快速奔走,并不用担心他跑掉。
再者,他知道行过怕他,想离他越远越好。每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的心脏总冰一般的寒、撕裂般的痛。
——但他知道,这是他欠他的,他活该。
行过到后面胆子越来越大,见披狼并没太大反应,就试着将身子完全探出去,再到后面干脆钻出去,蹲在驾车的昆仑旁边,仰头看看太阳,偏头看看路过的花花草草林林木木。
他在韬略楼里的日子,成日被关在房里,最多不过是在个小院子里活动,没见过这外头什么样,对天上飞过的每一只鸟都充满了好奇。车行的时候,瞧着路边田里的一头牛都能瞧得把大半身子全探出去,吊在外头万分惊险,直到披狼小心肝颤颤地手忙脚乱把他给扯回来;车停下来的时候,旁边经过一个卖糖葫芦的他都能趴在窗口眼巴巴地瞧上半天,直到披狼小心肝抽抽地下车去给他买。
啃着披狼买的糖葫芦,还是怕披狼,车又开始行了就一边舔一边偷偷瞄着披狼,坐在车板上的屁股往外蹭。
披狼很是遂他愿地、“疲惫”地闭了眼休息。
他便蹭蹭蹭地挪出去,坐到外头昆仑旁边,冲昆仑笑一笑,一边东张西望一边继续舔糖葫芦。
昆仑不堪地别开了头,专心赶他的车,一边心里咒骂着他老弟,该换班的时候还躲在后头老不出现。
他这头一别开,并未看见,前方路上突然出现了一块石头。于是车子径直往那石头上去,轰哐哐一声惊响,整个车身剧烈一抖!
还蹲在他身边的行过茫然地睁大眼睛,身子随着这一抖,往旁边一歪,竟直直地掉下去了。
旁边是个向下的土坡,行过扑啦啦地就直接往坡下滚落。
昆仑伸手去抓他没抓到,急得一声惨叫。“嫂子啊~~~!”
叫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叫了什么,下意识地把嘴给捂了。
早在他嫂字出口的那一瞬,车厢里一个影子一闪,跟着飞掠出去。
行过一脸呆呆愣愣,刚往下滑了一小段距离,腰上就一紧,一个影子扑上来遮住了他的视野,被对方紧紧抱着,一阵天翻地覆的混乱以后,听得耳边几声闷哼,最终重重摔在了平地上。
他趴在对方胸口好一会儿,才有些醒神,抬起头来,手里还抓着那串沾了灰的糖葫芦。下意识地要再去舔一舔,突然底下一个沙哑的声音低低地道,“别吃,脏了。”
披狼伸手去将那串糖葫芦丢开,又抱紧他,低喘着气,问,“有没有事?身上疼不疼?”
行过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并没答话,接着转头看着糖葫芦的方向,眼睛里恋恋不舍的。
“你乖……等会儿再给你买……”披狼道,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手还牢牢地抱着行过。
冬日里衣衫厚实,仍盖不住从他裂开的伤口里渗出的血,他咬紧了牙不让自己痛昏过去,直到听到昆仑在近处的叫喊,才终于放心地闭了眼。
……
再醒来时,第一个动作仍是往身边去摸。
这次摸到了冰冰凉凉的一只手,被他碰到的一刹那颤了一颤。
他攥紧了那只手睁开眼来,只见行过乖乖地坐在床边,抿着唇看着他。见他眼神炯炯地看着自己,身子下意识地退了一退,却因为手被他牢牢抓着,退不开。
披狼心里头叹了口气,将手松开。行过便缩到床角去了,但仍拿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那双斜飘的眸子里清清澈澈的,仍是有些怯意,但不如之前明显了。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行过突然站起身来,跑去桌边拖了张凳子,把凳子推到披狼床边。
披狼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光看着他。
他又跑回桌边,笨手笨脚倒了杯茶,一路摇摇晃晃拿过来,洒了不少,拿到床边时只剩下小半杯。
他将杯子放在那床边的凳子上,又蹭蹭蹭缩回床角,一双眼睛巴巴地先看看披狼,再看看那杯子。
披狼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学着自己之前递茶给他。
耳边轰地好大一声心跳,疼得指尖都发起痒来,披狼睁大眼睛看着行过,嘴微张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突然觉得眼角发酸。
这人失了忆,傻傻的,但谁对他好,终究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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