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659 更新时间:10-08-12 11:46
“义一直认为秋是那高洁之士,谁料居然半夜爬墙,而且爬的还是鸭馆的墙。若非此地小二半夜撞见你们好事,说不定义至死都要蒙在鼓里——到底是义眼拙,一开始就看错了人,还是秋妹妹心重,掩藏得太深!”在查探到茶小二所言确有其事之后,萧义暗恨在心,关紧密室门窗,也不等刚落座的叶暖喝完第一口茶,吐出了积压在心头多日的郁气。
叶暖闻言骇然地吞下一大口热茶,日日子时出,四更归,小心翼翼的原因,为的就是掩人耳目。未料千算百算,还有偶然的路人没算到……此地又是茶馆,若是引做饭后茶余的谈资,被有心人听到,柳儿的处境可是势如危卵!她登时面色大变,好在那口热茶一路滚烫,直至蔓延到腹腔,带来疼痛的同时,亦给了她几分提醒。方才上楼时,她并未发觉楼下茶客有何异样,看来事情还没到达不可收拾的地步。叶暖假装抚喉,一面抬眼悄悄察颜观色,一面腹中暗思,而后才不在意的笑道:“身为女帝看重的臣子,言行自然得在众人面前如若楷模,而秋善于做戏,外表表现优秀不足为奇。不过萧世姐不愧有鹰眼之称,被世姐看破也罢,只是还请替秋遮掩则个。”
一席话说完,叶暖连笑带揖。
萧义见她不正经的模样,心火蹭蹭直冒,也分不清是悲哀还是愤怒。他勉力压制火气,才没把手中茶盏捏碎。过了许久,终于恨恨地放下茶盏,冷笑着答允:“义没那种闲心,更没一同丢脸的勇气!那个多嘴的小二,义早让她不在云京出现。不过——夜里爬墙爬多了,总有失脚的时候,秋妹妹还是好自为之。到时候,别怪义没有提醒!”最后几个字冷冽得几乎如从牙缝中挤出一般。
对于他的威胁,叶暖倒没放在心上,听闻事情比原先预想中还要好,她高度紧张的心一松,也不再为了掩饰而故意调笑,端起正色,拱拱手道着谢:“多谢世姐,秋记住了。”
根据以往的观察,秋不是风流女子,为何如此反常?萧义猜测不出原因,只当如常人所说,女子到一定时间,情欲难抑。他强自忽略心间苦涩,好言规劝:“秋妹妹何必自甘堕落,效仿那种风流的拈花女子?年十九,娶夫正合适,如果嫌麻烦,内院收几个小侍也是暖床之人。”
叶暖不敢把真实情况摊到他面前,似真似假地叹着气:“很简单,因为他们不会要求天长地久,不需要感情经营。而秋,现如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权势周旋中。”
这可是她真正的实情?萧义视线胶着在叶暖面上,不愿放过她眼中丝毫变化。
正如叶暖先前所言,做戏她最在行,既然知晓萧义在打量,面上自然云淡风轻地摆出笑微微神色。
不用情,已是大好。他还苛求什么?萧义苦笑着撇开眼,掐断了追究下去的想法和勇气。
……
每三天一次的夜游,改为十天半月一次。频率是少了许多,但萧义心中,好似被扎了一根刺,怎么使力都挑不出,只有眼睁睁看着它发肿,而后慢慢转为流脓。
他的不安,他的烦躁,也终于在两月后到达他能承受的极限。
叶暖一进密室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往日一身灰的萧义,今日居然穿了银线勾勒出朵朵兰形的月白长衫。而那明朗阳刚的面上,亦是一反常态地心思重重,及至见了她,才从眼眸中露出略带羞怯的笑意,似有无数深情即将破土而出。
叶暖心里一个咯噔,脚步顿在原地,脑海中开始思量是否该找个借口赶紧离开。
“怎的?刚来就想离开?”萧义好似看透叶暖想法,大步跨来,重重合上门,一手挽住叶暖臂,把她带到平常密谈的桌前坐定。
萧义此人,遇强越强,顺着他性子也许不会翻脸。叶暖决定不做不必要的违逆,装作没事般照常交流起两边情况。
只是今日的萧义极度反常,不仅没了素日的果决,还心不在焉。叶暖正好寻到告退的借口:“看来萧世姐有事在身,那秋不多打搅。眼下形势渐好,计划也不急于一时,下次再继续吧。”
“你不问问我在想什么?”萧义语意落寞,双眼紧盯住叶暖,好似真正有秘密的人是她。
“世有千般苦,各人忧不同。如果能说,萧世姐也不必等我来问。所以,秋不做勉强人之事。”
“好一句冠冕堂皇的不勉强!”萧义气苦,冷笑阵阵。过了许久才幽幽叹道:“秋妹妹非要哥哥说出口么……其实我,一直在等你来问。”
固然他的身份,两人心知肚明,但相交至今,双方从未点破,今日为何……叶暖看了眼只有他才能打开的门窗,硬着头皮应道:“那秋问了,世姐可否说?”
“别叫我世姐。你我都明白,此时没有旁人,又何必——”
叶暖赶在他话完前拦截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许多大事就是败在不经意的小事上,所以这称呼,到哪都不能疏忽。”
“好,我辩不过你。”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明白,萧义反驳不得,深深呼口气才转开话题,“秋妹妹今夜还是半夜出动?”
“过两天吧。今日有些乏,明日或者后日。”叶暖不动声色地回道。
得到肯定答复,萧义只觉苦意泛滥,喉口几乎要被涌上的苦水堵住,他生硬而艰涩地继续道:“一连数次,皆是同一个人,寻花人中倒是难得见你这般专情。秋妹妹既然深受女帝宠爱,其实大可跟女帝求情,纳了你那相好,也省得夜夜做贼一般。”
“律法规定,官员一律不得在未娶正夫前纳娶烟花地的馆人。女帝即使再宠我,也不可能跳过律法。何况,做贼也有做贼的妙处。”叶暖眼睛转了一圈,笑微微地好似偷食了鱼的猫,随后就他第一个疑惑解释道,“至于老是同一个人么,那是秋懒得费力去找。秋要的,反正只是场春宵。”
有朝一日,她也会这般调侃自己?叶暖心下想笑又笑不出。见萧义没声息,倒也放心不少。
“若求一夕欢愉,义……大可满足你。”沉默过后,萧义却抛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叶暖大骇,瞪视着萧义的面容几乎不敢相信,察觉他面染红霞,叶暖心里急急搜寻破解之道——这萧义八岁之前所受的都是男子的教导,既然脸红,定然心理很大一部分还保持着男儿心态。即使打击他自信也不管了。她当即义正词严道:“世姐昂藏七尺,威风八面,一向是秋眼中风光磊落的大女子,怎能做这般不符实际外表的小家男儿态!”
世界颠倒,观念也是颠倒。叶暖一席话果真让萧义大受冲击,他失神的重复叶暖的评价:“昂藏七尺,威风八面……大女子……不符实际外表……难道义真那么不堪入目?”
话是否说得过重?眼前人,表情痛苦得好似溺在水中,一个不小心就可能灭顶。叶暖心有忐忑,但最终,安慰的言语她还是没说一句。
好在萧义远非一般男子,片刻后前面上已经恢复正常。他起身打开密室门,一语不发地抱个拳,再也没看叶暖一眼。
这样,对彼此都是大好。叶暖脚步略有沉重,心下却如放下巨石。
“家主,你手中是什么?”与楚家二小姐的会面,最近交给了她,管家以为家主放下了不该有的痴心,未料晚间来汇报账务时碰上家主对镜抹男儿家才会涂的膏药。她当即震惊万分。
“雪肤膏,一盒三百银,怎样,效果不错吧。”萧义在面上细细抹匀白腻软滑的膏体,侧过脸来心情大好。
见管家不应声,他又惋惜地叹气:“要不是白日得出门,日夜皆涂,双管齐下,效果还要明显呢。”
“家主你发什么癔症,生意怎么办?萧家怎么办?”管家大惊大怒,顾不得身份,连声质问。
“生意?我早有准备。”萧义从桌下暗阁中抽出一张薄薄的麦色物件,“戴上这个,谁会发觉?”
管家哽住言语,随即明白了萧义的想法,更是不敢置信:“家主是为了她!”
“也算,也不全算。”萧义淡笑道,“我这身体,毕竟不能生女育儿。既然打算到时候悄悄买个小娘,倒不如利用现成人选。听说她从未服过健木,而我,亦不曾吃媚草,我们两者,岂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到时候生上一女半男,萧家的继承人也有了。”
“她好歹也是未来楚家家主,如何肯依你想法?家主,莫要执迷,恐怕你真正的意图,不在此。”这些日子,萧义种种反常,管家都看在眼底,自然旁观者清。
“依与不依,不试试如何知道。何况我要的东西,何曾失手过?”萧义转回头,紧盯着镜子,一一拂过自己眉眼鼻唇,露出满意地微笑,“修眉远目,挺直鼻梁,含笑薄唇,若再配上莹白的肤色,云京男儿,怕是没几个比得上我。现在最迫切的,是改变这不美观的肤色。”
“你说,我们的女儿会是怎样?嗯……若生的是女孩,眼眸应该如她一样明亮睿智,若生的是男孩,皮肤可以像她那般皎洁如雪……”听着家主无人般的自语,管家忽觉自己果真老了,再也无力去劝去说。魔障,魔障!或者是她也认命,入了魔障之人,再多劝说也是枉然!
人的警觉心,常常在自得意满中降低。叶暖生来注定只是常人,萧义半年不见她,她便以为当日一席话断了萧义所有好感。接到密谈的地点改在落霞坡,她倒也没多加奇怪。反正那管家即使在密室也不与她多交谈,乘着游人赏枫叶,悄悄塞给她两张纸也不失为避人耳目的办法。
云京之南的落霞坡,遍植掌形枫和鸡爪槭。一到深秋,漫山遍野的皆是红。红如火,艳如霞,层层叠叠一直绵延了数里山坡。
游山玩水是富人家的消遣,赏枫也是如此。云京各家,都在落霞坡建造了赏枫的小亭,楚家也不例外。
叶暖历来反感楚余年安排给她的侍卫,何况她与萧家的交易,一直隐在暗处。所以叶暖借口独自赏枫,遣开侍卫,顺着萧家在枫林间留下的踪迹慢慢往接头处找去。
踪迹在一座八角亭前消失,叶暖一抬头,就看到站在亭中背对着她的灰色高大身影。萧义?叶暖第一反应就是逃跑,不料还没跑两步,被不知从哪斜穿过来的一人抱住了。
“秋!”抱住她的是个男子,声音熟悉无比,正是萧义。
原来一切都是个局!叶暖刚刚想明白,瞧见她面前的萧义又是一身月白衣,更离谱的还是男子装束,就连面色业已现出如梨花般娇嫩的白。
“这下,你应该能看出我是个男子了吧。”萧义俊面微红,一脸莫名的兴奋与喜悦。见叶暖呆愣地忘了回答,他捧起叶暖脸,失而复得般仔细查看,终于满足的叹息出声,“隔了两百零三个日夜,终于见到你了,你可知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话一完,即低头紧紧吻住了她的唇。
萧义本就不是一般柔弱的男子,叶暖挣不开,唯有一口咬住他的舌,萧义吃痛,倒也放开了唇,只是双臂依旧紧紧箍住叶暖不放。
不远处,传来隐约的人声,叶暖又气又急,低喝到:“萧义!快放手。你打算让人看见,毁了整个萧家?”
“被看见其实也不是坏事,至少不用一辈子掩盖真实身份,拴在家主的位置上。”扭头见到不远处的人影,萧义面上的笑恍惚得像是一阵风就可吹去,“十多年的孤寂,我早就尝够。人有生死,萧家也会有家败的一日,早几年晚几年有何区别。也许等我魂归地府,列祖列宗面前无法交代,但生时的命运都无法掌握,何必管死后怎样?——管家说我是入了魔障,魔障就魔障吧,悲戚的同时,我亦感到甜蜜——是你搅乱了我的生活,如今又怎能不负责任的中途推开我!”
叶暖被他绝望的目光看得一震,任由他带着咸咸泪水的唇吻上嘴角,一直到人声渐渐变大,才醒悟过来,拉着他往枫林深处跑去。
“影奴,转过身来。”一直隐在暗处的管家,突然朝亭中背对着来人的灰衣人出声。
那灰衣人依言动了,转过身来的面孔与萧义八分相似,只是双眼毫无神采,犹如死鱼。管家见游玩的那帮人靠近,拍了拍手:“影奴,到我这边来。”指挥着呆板的灰衣人慢慢消失在来人眼前。
“哎——那是萧家家主呢。”
“对,不过与一男子亲热的女子是谁?萧家家主怎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有伤风化而不阻止?”
……
临去前,林间的谈论传到管家耳里,管家略为放心的一叹——忙活数日,总算没有搞砸,接下来,只要再散布一些流言,家主的计划也趋近圆满。从没有一场生意,让家主如此煞费苦心,但愿……那二小姐能够领情!
从进门伊始,往日总是喜悦欢快的张柳,一直装作看书,躲避着她的视线。而后熄灭油灯,又一语不发的背转身而睡。
反常的原因,叶暖也清楚。毕竟有关她喜欢上萧义堂弟的传闻,早已遍布云京,不仅女帝好奇,朝臣亦在打趣她,何日抱得美人归。而她,为了掩盖真相,将错就错地打着哈哈。
身心早已疲惫不堪,若是再来一场怒冲冲的质问,只怕她要垮下。好在……没有。叶暖正欲闭眼,却听见无言的抽泣,她微微叹了口气,尽量把声音放柔和:“柳儿,我——”
张柳极快的抹了两把眼睛,故作轻松的笑道:“秋儿不用解释,我相信你。现在已经很晚,明日你还得早起,睡吧。”说完,打了个哈欠,静静地再无动静。
他语气中的落寞,叶暖如何听不出,无论如何,她确实欠他一个解释,只是——这解释,该从哪说起?心中渐渐疲惫又起,闭上眼,实际却全无睡意。
时间随着西斜的月影,渐至丑时。假寐的张柳,忽然轻轻唤了一声“秋儿。”听不见回答,他便以为叶暖陷入熟睡之中,窸窸窣窣翻过身,悄悄环上叶暖腰,口中似呜咽又似喃喃地压低声音道:“我知道秋儿很累,我也不想给你再增加负担,但我就是控制不了乱想,也控制不住害怕。原本以为,只要秋儿在我身边,我就能满足了。可如今,我越来越贪婪,我会每夜不睡,待秋儿入睡后悄悄凝视你把你刻入脑海;也会弃正经男儿的礼教于不顾,偷偷向馆爷学习春宫术,希望早日和秋儿成对正常夫妻……
说不介意是假话,早在离开青云镇时,看见那个馆人吻你,我就知道,我好妒忌,忍受不了秋儿身边有其他人。临走时,小李叔叔叮嘱过我,秋儿总是把负担自己扛着,叫我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再加重你的烦恼,上回马车里我没忍住,借口你的唇染了灰尘,狠狠的把你嘴唇给擦破了,见到那个时候你沉重的眼,我就后悔了,曾发誓永远也不再犯一样的错……为什么,今日我还是有同样的冲动?
昨日我想了一晚上,也许,我应该离开,等秋儿找到真正喜欢的人,我就提前离开,那样就不会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伤害秋儿。临到今日,我又踌躇了,我无法想象,若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因为深爱,才会在乎吧。叶暖感觉到抚上她面孔的颤抖指尖,不知为何心间一痛,吸一口气缓缓痛意,她睁开眼握住了面上的手。
“秋……儿。”张柳完全预料不到叶暖没睡着,他所有的不堪都落到她耳里了吧。想到这点,他浑身颤抖,连声音都破碎不堪。
“你乱说什么,没有你,我也不知该如何生存下去。”叶暖凑近他身体,顺着他下巴一路吻到他流泪的眼角,“在我心里,因为一直对男女之事深有阴影,所以从未想过男女之情,我对你,实在很不公平。也唯有你这傻瓜,从未想过事情错在我。向馆爷学那些也不是坏事,也许我的心结还真能被你解去。你好好学,而我,也尽自己努力,试着学习来爱你。”
以往秋儿即使吻他,也只是轻轻一触就离开,哪曾像今日这般温柔缠绵,张柳几疑方才所遇是场梦。但耳边坚定温和的声音,又提醒他这是现实,张柳喜极,反忘了所有反应。
叶暖摩挲着他温暖的脸,只觉得隐藏在心中很久的话说出口,登如放下一个包袱一般,顿了顿,又道:“让你耿耿于心的事,真实情况并不像传言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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