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531 更新时间:23-03-08 12:15
云彻早有丁香镇闹鬼的情报,正如月兮所料,他是避开人群径直上了山,凭借金魂铃,一眼便瞧出神像的问题所在,为了摸清事情原委,所以找了口棺材躲了进去。
而就在当夜,遇见了混进水鬼队伍的月兮。
老头听了云彻的话,一双老眼霍然睁开,审视着看云彻是否有骗他的嫌疑,云彻也不藏着掖着,径直说了下去。
“为鬼仙者多是大贤,参拜者知道自己拜的是谁,被参拜者知道自己为何被拜,两边都有一个明确的认知,一方自愿供奉香火,而另一方乐意享用,双方各取所需,这是鬼仙的修行方式,但这位沈小姐却不同。”
云彻扫了一眼趴地而跪的神像接着道:“你们方才说你是为了保住她的魂魄才以鬼仙的方式养她,村民们拜她,自认是拜的山神,弥留之际的沈小姐却不会以山神自居,是以村民们参拜,拜的不过是这尊神像,神像是神像,沈小姐还是沈小姐。”
云彻一口气说完,自以为解释得很清楚,几人却是大眼瞪小眼。
云雨婷举手问:“沈小姐?谁是沈小姐?”
云彻回道:“神像里扣住的魂魄,是沈家三小姐。”
老头在听到“沈小姐”三个字时,脸上就已经一片吃了泻药的难看了,僵着一张脸半天没有开口,心中博弈着云彻还知道多少。
而月兮同样吃了一惊,他只是没表露出来,埋头默默听着。
他找到这里来,知道这个神像里扣的是沈三小姐,是因为他前世捡到的那块玉佩中的残魂,他曾与残魂共情,了解了沈家当初灭门的真相,也知道沈三小姐一缕残魂被沈家当时的管家吕伯带走。
但玄止山断裂峡谷一战,残魂出来替他抵挡燃元火阵时就已经灰飞烟灭了,云彻是如何知道的沈三小姐?
云间林越听越一头雾水:“沈家?哪个沈家?”
只有萧逸然把握住了重点:“意思是这尊神像有两个意识,一个是被香火供奉出来的未成型的神识,另一个就是被放进去的沈小姐?”
云彻道:“没错。”
萧逸然问:“那是不是就是说沈小姐被封印在神像之中,但体表的仙气拦住了作为鬼魂的她,她出不来,而神像受香火供奉导致仙气一直增长,最终阴阳平衡被打破,她被仙气压制得受不了了,所以才会去吸食阴气来中和?”
他虽是临时受命被调集过来执行任务,但路上也详细了解了丁香镇的情况,早先他还没有想通掘坟一事,眼下再看,情报里说的那些化为一捧骨灰的尸首,岂不正是被吸食干净阴气之后的表现?
云间林理了理前因后果,约莫也反应过来,只是不知道沈三小姐是谁,只有云雨婷还懵懵的,但没人问她也不敢开口。
老头僵了半晌后问:“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修成正果,香火越旺,反而是在害她?”
说罢,不待任何人回答,老头疲倦地靠着门框,又颓然笑了笑,这一刻,他的声音如他人一样苍老。
“我还以为能补偿她的……修桥、铺路、改造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山村,修建香火鼎盛的山神庙,我以为她修成正果之日,就是我恩怨偿尽之时,没想到只是孽越作越大,恩与怨原封不动,看来......是偿不尽了。”
云彻静看老头半晌,忽道:“也不全然是无用功,至少,她的确共享香火养了魂,否则早消散了。”
老头抬眼看向云彻,眼中存了一丝希冀:“你是云修灵,你能帮她解脱吗?用金魂铃。”
萧逸然与云间林听到“金魂铃”三个字神色同时一紧,想说什么,但见云彻都未作反应,想着还是不提为好,只在心里将老头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云彻未答,老头也没真的抱希望,又收回目光,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也不要想着从我嘴里问出什么来。”
听到这句,云彻才有了反应,极度淡然地开口:“你本姓吕,不姓昌,你以为你封了口就能守口如瓶,其实不然。”
老头再度一惊,抬头问:“你还知道多少?”
云彻道:“不差你嘴里那一点。”
老头面上心下俱是震惊难以复加,又怕对方是要诈自己的话,谨慎道:“那还来问我做什么?”
“尊重证据。”云彻淡淡地说,“你想当人证还是物证?”
这个问题问得平静,问题本身却不平静,答案事关生死,老头破罐子破摔地笑道:“高岭之花的沅芷君也是个不分青红皂白就草菅人命之徒么?”
如此的威胁与反唇相讥,这句话一出,云间林彻底不能忍了,正要开骂,被云彻一抬手堵了回去。
“仙盟中的事情你可能不太清楚”,云彻毫无波澜地开口,静如平湖,“我臭名昭著不是一年两年了,名声好坏我并不在意。”
月兮听在耳里不由得抬眼看向云彻,又慢慢将目光落了下去,像在走神,他琢磨着云彻这句话,后半句不在意是真的,至于前半句的臭名昭著......
在月兮的印象里云彻有英名、才名、芳名......各种各样好的名声,就是没有过臭名。
老头听完也不太信,刚嗤笑出声,却听萧逸然惶急道:“没有的事君上,绝对没有,不过是......是些闲言而已。”
如此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又叫月兮心生疑窦,便是云彻想诓一诓老头,萧逸然又是否有这个打配合的默契与急智?
云彻转头用眼神安抚萧逸然,“无妨,我知道他们怎么说我的,我并不在意。”
月兮听到这句没忍住好奇心,抬头问:“他们是怎么说你的?”
云彻平铺直叙地道:“居功自傲,自矜功伐,刚愎自用,独断专行。”
呵~真是好耳熟的几个词汇,月兮听得想发笑,更觉不可思议,他用一种“你确定这说的是你的眼神?”看向云彻。
事实上,在他临死前的那段时间里,他听别人这样骂他听到耳朵起茧子。
但云彻回以他一个“我确定这说的是我!”的眼神,坦荡又坚定。
月兮有些把不准了,别看云彻长了张高岭之花的脸,一身高岭之花的气质,他确实会为了某些目的一本正经地张口骗人,但云彻从不撒没有必要的谎。
想到这里月兮闭嘴了,收回视线,再次从这场闹剧中抽身出来,好像事不关己,他从怀中掏出一支指长的哨子,凑在唇边轻轻地吹。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看来,这个时候,这样的情景中,他做着不合时宜的事情,但并没有人说他,会吹哨子的人不多,文人墨客都偏爱笛箫,落拓潇洒,没什么人瞧得上哨子这种小玩意儿,可他吹得好听,有如鹿鸣,空灵到好似灵魂正在被静静洗涤。
哨子音中,吕老头突然道:“我就当个物证吧。”
神像回头看他,吕老头蓄力朝神像冲撞过去,本还在细听哨音的云彻反手将神像撤出半丈远,同时将老头藏匿的爆破符传向空中,于夜色里绚烂炸开。
吕老头竟然采用了万奎提供的第一个方案!在最后关头宁可毁去泥胎金身也要死守秘密。
“你这又是何苦呢?三十几年了~”
眼见失利的老头忽然朝着神像哭喊起来,他跪伏在地,口鼻流血,真有点求神拜佛的架势。
“该死的不该死的人都死光了,就算争出个对错来又有什么意义?他也已经死了......”
方才还硬得像块坚冰,眨眼间坚冰化了,哭得老泪纵横,人只要有希望,就会比蒲草还韧,比石头还硬;一旦希望没了只剩下绝望,不用雨打不用风吹,自己就土崩瓦解了。
哪怕再坚强的人,都是一样。
神像面对着老头,静静的,它也说不出话来,但总让人觉得它想说点什么。
忽然间,一声铃响,云彻发尾的金铃荡在风中轻轻摆动,神像周身灵光大盛,慢慢的,从中凝出一个女子状貌的魂来。
在场之人无不大惊,月兮手不可自控地一抖,哨音跟着一颤,没能再吹下去。
久不聚形,在仙气的长期压迫之下,魂魄自我意识薄弱,凝出人形便已是极限,但她仍艰难地开口,想要表达。
“新、月......新月、姐姐......”
听来是个少女,音色清灵。
老头霎时间止住了哭声,他不可置信地跪坐仰望半空中漂浮的不成形的灵体,老眼之中热泪浑浊。他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只是那么呆呆地望着半空中的灵体,好像一眼沧海,一眼桑田,时间都静止在了这一刻。他眼角浊泪无声地流淌,似乎只是仰望,就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这一刻,他真正像个神前的信徒,虔诚胜过诵经万遍的佛陀。
短短的几个字,不知有何魔力,老头口风变了。
“我说,是......”
但只说到这,跟着就是“轰”的一声响,老头头一歪栽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他最后一眼看向云彻,声音已有些轻不可闻。
“谢谢你......救她......”
再然后,失了生气。
“怎么回事?”云间林迫不及待冲上前查看,“毒药也掏了,爆破符也没了,他怎么死的?”
云彻定定地看了老头一眼,方才淡淡地开口:“缄口咒。”
云间林当即反应过来是自己知识面出现了漏洞,挣扎了下还是问:“是什么?”
云彻道:“一种诅咒,保证立誓者守口如瓶,一旦食言,就会灵气逆流,爆体而亡。”
萧逸然嫉恶如仇:“谁人这么狠毒!”
云彻却摇了摇头:“缄口咒非是自愿不能成。”
云间林与萧逸然又同时沉默下来。
扫邪除怨,做惯此事的他们生离死别已看得太多,但当有生命在眼前消逝,还是让人不由得沉默。
顿了顿,萧逸然又问:“那君上,现在怎么办?”
云彻道:“此次的功劳记在南盟名下,你先把这里的事收录归档吧。”
丁香镇闹的是水鬼,这里能收录归档的就只有子车妃,萧逸然看了看神像问:“那它?”
云彻:“要不了多久会真相大白的。”
“是”
萧逸然应了,手中翻出一卷图轴,往子车妃身上一照,子车妃的模样便原封不动地刻录进图轴中去了,萧逸然收好图轴抱拳鞠了个躬,“多谢君上。”
云彻点头回应,又看向靠着光树干的月兮,他早已站了起来,眼睛望着悬崖外,手中还摆弄着那只哨子。
“功劳记到南盟名下,你有意见么?你为什么而来?”云彻问。
月兮回头与云彻对视,编了个落俗但可信的理由:“扬名立万”。
云间林听完便嗤之以鼻,但云彻没有,他只是想了想,道:“你想要扬名立万,只靠一个水患作祟的案子并不足以,神像身上涉及到一桩很大的玄门旧案,把水患的功劳记给南盟,翻案的事记在你的头上可以么?这保证能让你声名鹊起,只是,需要你跟我走。”
萧逸然、云间林与云雨婷三人同时一惊。
沅芷君这是在主动向人发出同行的邀请,可仙盟中无人不知——沅芷君云修灵是一头孤狼,自七年前那场风波之后,他再未与任何人为伍过。
云彻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个话来,但眼前这人让他感觉很奇怪。
他面色寡淡,气场冷沉,懒懒地靠在光成木头桩子的树干上,目光远眺山间林海,明月在他头顶那么亮那么圆,月光撒在他的脸上,那神色,像是什么也不在意,完全无法匹配他口中“扬名立万”四个字。
他的五官微带着一层阴鸷感,但云彻觉得他没有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他用哨子吹出安魂的曲,普渡前厅里慌张无措的新生冤魂。
云彻脑子里真正想的其实是在棺中他被子车妃魇住的短时间里,他错眼将此人认作故人,这导致即便他后来从幻境中脱出,还是很久都缓不过味儿来,这两个人明明相差巨大,一者阴鸷,一者明快;一者冷沉,一者朗俊。可那一瞬间他就是没能将两人辨分开。
云彻不知道他是受了子车妃魇术的影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值得他去尝试。
“跟你走?”月兮沉吟。
玄门中大把仙君仙子,今日的但凡不是云修灵,他都能够痛快应下,在云修灵身边到底风险太大,他不介意赔云修灵一条命,只是怕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愿意么?”云彻沉着眉问。
月兮看他那架势,像是哪个恶势力组织的领头人在走过场地招安,仿佛你胆敢说出一个“不”字来,他就会一剑穿了你,然后说“做不了朋友那就是敌人了”。
月兮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被给予拒绝的权利,于是很识时务地道:“可以,管饭就行。”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这是月兮的信条。
更重要的是,衡量之后他清楚地认识到,他从云彻手中带走沈三小姐的可能性为零,既然云彻也早就知道了一些内情,他倒是很好奇,云彻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刀尖舔血的日子都过了不老少,在云修灵面前装装样子又算什么?更何况危险与回报总是并存的,有云彻的身份在,很多事情会好办很多。
“云彻”,云彻看着月兮淡淡地道。
“林暮”,月兮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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