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508 更新时间:23-03-09 10:11
云间林是现任云家家主云信竹的儿子,也就是当今上三家云家嫡出的大公子,地位显赫,使诸多仙门中人仰头掉帽。
但实际上他原本并没有这个资格,因为他爹云信竹没有,他们只是云家众多旁系中的一支而已,几十代血脉传下来,早已与嫡系相去甚远,而云彻,才是真正云家嫡传的血脉,也是这一代里云家嫡系仅存的一人了。
说来有趣,云家嫡系一脉的脾气在云家、甚至是整个修真界都很有名气。
往好听了说是倔强专情,往难听了说是又臭又硬还是个情种。
云家历代家主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主,于他们而言,家族传承比起娶自己心爱的人来说好似分文不值,所以他们往往成家较晚,不是在追心爱的人,就是在等心爱的人出现的路上,偶尔一两任喜欢上有主的名花,那就更是天灾人祸了。
云家的人都已经习惯了他们历代家主的德行,所以只要不出现什么喜欢上有夫之妇,或者是早有婚约在身的女子,家主要娶什么人族中长老几乎都不会阻拦,反正即便你拿娶个优秀的女子提升下一代天赋血脉这种理由去说服家主,他们也不会鸟你。
而到了云候枫,也就是云彻父亲这一代,已经比云家同龄人高出好些个辈分,并且他犯了一个致命性的错误,爱上了一个人绝对不该爱的人,不该到云家举家上下都反对,甚至是仙门百家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地步。
外界几乎没人知道云彻的生母为何许人也,也不知她为何会为云家所不容,只是晓得那位神秘女子非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更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但那位女子却成了云家历史的一个转折点。
那女子去得早,命数已尽未尽已难说清,但云候枫至此却一蹶不振,甚至是大病加身再难撑起云家种种。
而云家嫡系就剩这一脉单传,云彻彼时不过五岁,还因其母小小年纪就在家族中备受说辞,云候枫不愿稚子身负过多,便召集族中长老在旁系中选了当下最优秀的年轻人继承家主之位,也就是现任云家家主云信竹。
至于关系,几十代传承下来,旁系得已经不能再旁,但到底都是姓云,也懒得再去细究,只按辈分,都管云彻叫一声高祖。
“可你的脸也好,你的身份地位也好,都只是你这个人的一部分,喜欢你,本身也就要接受你的这些部分不是吗?”月兮问。
云彻反问:“是接受还是看重?倘若我有一天被仙盟罢免,被家族扫地出门呢?”
“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月兮瞬间接不下去了。
是啊,为什么不可能呢?毕竟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一夜之间,被仙盟罢免,被家族扫地出门,从盛极一时到穷途末路,斗转直下得谁看了不大呼一声“好不痛快”?
可他这个个例特殊,实在不合适被计入样本数据作参考。
“前车之鉴也不是这样参考的。”定了定,月兮说。
而云彻摇头道:“这不是前车之鉴的参考。”
“那难不成是未雨绸缪的远见?”
这句,是月兮故意说来缓和气氛的打趣话,但说完他就惊觉,此话大不吉利,并不适合用来打趣,好在他知道云彻不会介意,只乖乖把嘴闭上了。
“算不上远见,只是,我对她们没有别的想法。”云彻顿了顿问:“我这么说,你能懂么?”
“不是很懂”,月兮老实回答,“但我听过一句话,叫曾经沧海难为水。”
云彻点了点头轻声道:“大约是这个意思。”
月兮便无话可接了。
他总不能说“你放心等着,等我事情办完,一定赔你一条命。”
赔了他这条贱命又能怎么样呢?云彻的未婚妻也活不过来了。
言语间,不觉已经到了云彻的居所。
此处层峦叠翠,仙音缭绕,飞湍瀑布自前川坠落跌入层层云海,路萦廊回,皆藏于隐隐云气之中,几处飞檐青角下的风铎随风激鸣,响声清越激荡。
因云彻喜静,他的住所与云家其它宗亲的相比位置稍偏了些,少了一丝烟火繁华之气,但更有世外清幽之感。
此时院府之门正半开着,门上有匾,草书镌刻了“二三间”三个大字,又附有一首打油诗:
烟柳七八树,楼阁二三间,一池青莲寒桥上,住个活神仙。
自然而随性,就是让人感觉取名题词的人没什么文化。
故地重游,月兮想到了会有雪泥鸿爪,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又这么直接。
躲在暗处尾随一路的围观群众们发出阵阵惊呼:“天呐~高祖君上要带此人进二三间!”
“初来乍到就长驱直入云顶仙天核心腹地不太好吧?此人也忒没规矩了些。”有人迁怒。
“高祖君上又在看那块破匾。”
没错!破匾,字面意义上的。
匾中间有一条裂痕,像是被人一剑插在了那个“三”字的正中,然后匾以此为基点左右裂成两半。
照这个情况,匾就该挂不住了才对,大概是被人小心翼翼地拼好,又才挂了回去。
月兮没想过还能在这座宅院的门楣上看到这块匾,他以为他这师兄早该将之砸了当柴烧了才是,如今看来,是动过手的,但没动得很彻底,睹物思人未见得,卧薪尝胆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这块匾完完全全是他的手笔。
恰此时,一道白影风风火火地从院中小跑出来,跑姿雀跃,满面春风,人未到声先到:“沅芷君上,您回来了?”
是个白皙干净的男孩儿,只齐云彻肩头,笑得花枝乱颤,看不太出年纪。
“我每天都把门打开了坐在门口等您,总算把您给盼回来了。”
偷偷摸摸的围观群众们见到男孩比见到月兮更加咬牙切齿。
“看啊,是那个小断袖。”
“可恶!凭什么他就能够住在二三间?还一住那么多年。”
即便是云家人,没有要紧事也不能随意出入二三间,围观群众们因妒生恨,实在是情理之中。
云彻应了声“嗯”,收回视线落在男孩身上,道:“不是说过,我归期不定,你不必等我,自己吃住就好。”
男孩闻言低下头有些失落:“不等您,我也没什么事儿做啊。“
复又抬头之际,才有闲暇来管站在一旁的月兮,好奇问:“君上,这位小兄弟是?”
月兮觉得在这种大家族大首脑的门前见到一块不吉利的破匾,作为一个合格的围观群众,必得要嘴欠地问上一句才合情合理,为了符合自己的人设,也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将目光从匾上的裂缝挪向云彻,不咸不淡地问:“瞧着不像大家手笔,坏都坏了,干嘛不砸了当柴烧?”
男孩闻言脸色骤变,云彻闻言脸色微变,但那微变的神色叫月兮立刻后悔起没忍住自己的嘴欠来,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他看到云彻的眼神逐渐绵软得像一团白云,带着即将要落入水中化为泡影般的缕缕哀伤,轻柔得近乎无迹可寻。
“进去吧。”半晌,云彻才道,动身先进了院。
月兮只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若无其事地跟了进去,他听到被关在门外的围观群众讨论:“那人疯了吧?什么都敢提。”
院落不大不小,装饰也明了简洁,和月兮记忆中的几乎一样,没有多大的变化。
几间屋舍连着一座阁楼,入眼一条石子小路,正通阁楼之前,阁角挂着宫灯与风铎,阁前一棵樱桃树,绿芽白花,开得喧闹烂漫,树上垂一只秋千,树下石凳绕着石桌,入眼视线皆聚于此处,倒冷清了院内其余绿树红花,亭台楼阁。
进入阁楼,从另一侧穿出,里面别有洞天,十分开阔。
阁楼出口连接着一座木制的拱桥,拱桥极长,横跨在一池春水之上,连接着对面的另一座阁楼,那楼阁要更大,连着左右两个小阁,水面倒映着宫灯和繁星的光影,还有两只小船摇摇摆摆,塘岸边稀疏几树烟柳春桃,一段房屋矗立,一段长廊相接。
月兮看着前方那道清俊的背影,忽觉自己别的本事没有,唯那几句没文化的打油诗题得真是贴切。
一池青莲寒桥上,住个活神仙。
房屋外面也并不直接是荷塘,还有很宽的一条木制长廊,当初月兮设计此格局是为了夏夜能躺在这长廊之上吹凉风、看星夜、赏莲花,也确实如他所愿吹了几年,看了几年,赏了几年,然后时光就那么戛然而止。
时隔经年,而今故地重游,他们互相身上都发生了沧海桑田般的变化,再不可能像从前那般敞开心扉地躺在一起观景漫谈,也不可能再有当初抬手便觉星可摘的少年心气。
昨日好梦犹记得,醒来已是人成个。
月兮忽然有了些许感伤的意思,他一直是个粗人,没有那么多细腻的心思,但偶尔也会奇迹般地生出为他人着想的想法,就比如此时他看到这些他手植的树与花,设计的屋与阁,第一念头想的竟然是不知云彻不得不终日面对着这些东西无处可逃,是否会觉得难过。
对了,白芍花说总算把他给盼回来了,说明他平日里也不常回家,大约总是刻意逃避着这些雪泥鸿爪。
月兮难得生出点多愁善感来,但白芍花却完全没有那个眼力劲儿,欢欢喜喜蹦蹦跳跳地跟在身后叽叽喳喳。
“君上想吃什么?南风去准备吧。”
人类的悲喜果不相通。
另外,白芍花做饭难吃,月兮想婉拒,他觉得自己做饭还可以,不,应该是很不错,但怕云彻瞧出点儿什么,于是借口说想洗澡,免得做帮工,因为二三间虽然地方不小,但云彻性子太过寡淡沉静,加上从前在师门养成的习惯,能自己做的事情都自己做,所以二三间中除了云彻和白芍花,加上如今的月兮,没有第四个人。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云彻让白芍花带他去净洗的寒池。
“你是谁?”白芍花目不转睛地盯着月兮问,连转弯都不带眨一下眼睛。
“林暮”,月兮道。
“哪个林?哪个暮?”
“你要知道那么清楚做什么?给我下降头扎小人?”
“胡说!”白芍花神色认认真真地拧巴起来,“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我只是好奇罢了。”
“好奇什么?”
白芍花正经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君上人称仙盟中的一头孤狼,自......那什么什么之后,这么多年来从不与人为伍,连同行都没有过,这还是第一次带人回二三间来,更不要提还允许你去泡寒池,那可是君上的专属浴场。”
二三间里有一处不大的寒池,是前川的瀑布分流至此的,因着是从这灵气充裕的山体中渗透而出,极清极冷,却有着修复筋骨、活血化瘀的奇效,便是无伤,泡着也能强身健体。
月兮不欲与白芍花争这一茬,从那群围观群众那里他就知道他这师兄这些年里形影相吊,茕茕孑立了,可其实云修灵也不是这几年才变得落落寡合的,早在他闹出事之前,云修灵就一直寡合着,只是那时候再寡,身边也还有几个师兄弟,月兮自己就是其中之一,而七年前他闹过那一场之后,能跟云修灵并肩而立的人就都被他杀得、或者害死得差不多了,所以云修灵在旁人眼中才会突然变成一头孤狼。
至于泡寒池,二三间里本来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白芍花身娇体软修为低,不抗冻,旁的人又进不来,那可不就只能成云修灵的专属浴场了。
“你是谁?”月兮岔开话题问。
“我叫南风。”
“男风?你这名字起得很有深意啊。”
白芍花面皮蓦地发红,焦躁地反驳:“不是那个男,是东南西北的南。”
南风这名字是云彻起的,月兮初听就觉得一语双关很有智慧。
白芍花本名叫白绍华,是月兮管他叫白芍花,他是月兮十八岁那年在外游历,路见不平捡的,没送去南盟是因为这个白芍花有点怪癖,是个断袖,并且极其地缠月兮,月兮怕他去了南盟反而受欺负,脑子一转就将他塞进了二三间。
“好了,这里就是寒池了。”南风把手中托盘放在月兮手中,上面是一套云家的初日照云袍,据说是云彻未曾穿过的旧衣。
“需要我帮你吗?”南风又问。
“不用”,月兮拒绝得又快又坚决。
“哦,那算了。”南风撇了撇嘴,状有不满。
月兮不由得头皮发麻,想着可别是个男人他都喜欢。
盛衣服的托盘被搁在泉池边上,池水清碧,在月色与华灯的双重光照下呈现出剔透的光芒,月兮在池边蹲下,搅了一指头泉水,刺骨的冰寒叫他浑身一激灵。
确定南风走远,四下无人,月兮又取出那颗石头子儿一样的树芽,随手扔进水中,小绿苗立刻浮上了水面,里面传来冥灵不满的抱怨。
“怎么这么冷?你又给我丢哪儿了?”
月兮道:“寒池”。
“寒池?”冥灵立有警觉:“你现在人在哪儿?”
“云顶仙天”
冥灵在那边愣了一下,只一下,跟着一声哼笑:“我还以为你不会去找云修灵呢,怎么,你口口声声的骨气呢?”
月兮此时完全没有插科打诨闲磕牙的心情,沉声道:“你先给我解释解释,那一头白发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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