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96 更新時間:23-06-07 12:27
韓峻道:“涼州這案子看起來頗棘手,我今日想了一日,還是沒什麼頭緒,所以請你過來商討商討,鎮撫司是專職辦案的,我想正霄你應該有些想法。”
張秋信確實早有想法,他幾乎沒怎麼思考便道:“臣以為,可以從錢知縣身上下手。”
韓峻側眸,“何以這樣說?”
張秋信接著道:“昨日下飯席後,臣在縣衙內走動,聽見衙內有人議論這錢知縣,便裝作好奇上前探問了一番。那人雖然謹慎沒多說什麼,但臣了解到兩點。一是這錢知縣愛財,他管轄著臨城河,這案子必有他一份。二是此人十分惜命,這便是他最大的弱點。”
“你的意思是……”
張秋信辦事說話向來不含糊,這就道:“殿下若準許,臣這就把人捆了來審。”
韓峻畢竟身為儲君,有所顧慮,“這辦案還得講個章程,何況無憑無據抓人,豈不落人口實?”
張秋信淡淡道:“非常時期不能死守章程。至於憑據,隻要他供了,就是證據確鑿。”
韓峻聽罷嘴邊帶了點笑,“不愧是張正霄。鎮撫司辦事,向來如此手段麼?”
“在京師,還是得嚴格講究流程的。”
韓峻慢慢隱去了笑意,轉身回房時道:“我準了,你去辦吧。”
夜到三更,錢知縣好不容易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翻到睡意上頭,就被巨大的破門聲驚得彈坐起來。
一列衛兵帶刀直入,領頭人一喝,他連句“怎麼回事”都來不及問就被人從床上揪了起來,五花大綁拽出了家門,留下呼天搶地的夫人和一家子驚慌失措的家丁丫鬟。
錢知縣是在衙獄裏見到張秋信的。獄卒不知什麼時候都被撤走了,獄裏頭全是鎮撫司的人,張秋坐正在審訊桌前喝著茶水等他。
錢知縣回過神來抑下慌亂環顧一下四周,見太子並不在場,便壯著膽子高聲質問張秋信目無法紀私審官員。
張秋信和聲道:“大人不必這樣大聲,張某聽得見。”錢知縣摔袖一哼,張秋信抬手示意,下屬便將人帶到審訊桌前按著人坐下。張秋信直麵他接著道:“太子此番來涼州是什麼目的,相信大人心中有數。與其等到時真相大白論罪伏法,不如在我這兒交代了,還能從輕處判。”
錢知縣心裏頭本來就虛,隻能靠聲大來壯勢,“什麼真相?什麼伏法?鎮撫大人說話可要有憑據!”
“張某隻是個聽命辦差的人,若無憑據,怎敢捆你到此來?”張秋信一直盯著錢知縣的眼,“劉四可是什麼都交代了。”
錢知縣心裏咯噔一下。劉四是他衙內最得力的下手,替他打點過不少事務,也知道得不少。但張秋信初到臨城對他衙內的人事一概不知,如何會動到劉四頭上去?
他心裏沒底,隻得佯裝氣得拍桌子,“你別隨便扯個人就來汙蔑我!”轉念一想覺得張秋信多半在唬他,又冷聲反問道:“既然劉四什麼都交代了,鎮撫大人何須再來審我?”
張秋信神色沒什麼變化,道:“劉四隻是個聽命辦事的,我能從他身上問出來的有限。這案子要徹查,還得錢大人相助。”
錢知縣撐著鎮定道:“太子殿下若需要我助力,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但鎮撫大人要無中生有汙蔑我,我是萬萬不能認!”
張秋信到此越發肯定這劉四定是知道些什麼的,繼續拿劉四作餌,“我勸大人不要再做無謂之掙,劉四故然是沒辦法將一切和盤托出,但他是你的人,憑他所供的那些,要辦大人一人還是綽綽有餘的,這全看太子意願……大人可是想一人將這樁案子一力擔了?”
這一問,問得錢知縣心頭一亂,竟一時回不上來話。
張秋信將他的表情收進眼底,這人,本來就心誌不堅。
張秋信隻停頓了片刻,繼續陳述利弊:“太子既已到了這裏,便是不查明白不罷休。你此時懸崖勒馬助太子破了案,多少也能補過。到時要定罪也得酌情。你仔細想想這樁事件上牽連了多少人,地方上的朝堂裏的……官僚體係不能輕易打亂,太子的目的,不是一網打盡。”張秋信轉移了談話方向,他其實沒動劉四,他僅僅是因為那日劉四的謹慎而疑心他是否知道某些事,才想到把這人拿出來唬一唬錢知縣。
錢知縣心裏其實已經動搖,但是他沒表現出來,他還有太多疑慮。
張秋信看了他一眼,給他倒了杯茶水,“大人潤潤嗓,咱們慢慢談。”
縣衙外的陰雨還沒停,淋漓不斷的有些擾人煩。臨城因為這綿綿不斷的雨陷入潮寒之中,仿佛一下子跨過秋季進入了凜東。街上偶爾可聞雞鳴狗吠,伴著更鼓和打更人沙啞單調的聲音,似乎與平常沒什麼不同。
天亮後的臨城就開始有些肅殺之氣了。這肅殺之氣一半是因為驟降的氣溫,一半是因為城裏四處動作的衛兵。
錢知縣在獄裏什麼都供了。鎮撫司做事一慣雷厲風行,連夜就把該拿的都拿了。
街上百姓人心惶惶,連走路都不敢發出太大聲響,生怕惹禍上身。
臨城的雨沒有下到京師,京師仍舊豔陽高照。城南梅花未開,還是菊花遍野的景致。梅莊是陳木年在城南私置的莊子,位於山腳,遠離京師中心,景致怡人。
此時莊內大廳中人聲不斷,已經個把時辰,莊內仆人茶水都換過好幾巡了。
晌午眾人才各自辭去。
韓君曳從廳裏出來,在中庭一段石徑上閑步透氣。這莊子,水榭亭台蓮池花田,應有盡有,造局美觀又不失清雅,當真是個好地。韓君曳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陳木年還笑言他置這莊子是想用來修身養心,去去俗氣。
但他其實也鮮少來這裏。他時常混跡的地方照舊是酒樓樂坊。
沒曾想今天會用來做議事之地。
陳木年晃著竹扇從石徑另一頭走過來,在一片角花藤蔓前同韓君曳碰了麵。
“殿下不是說要回了麼,怎麼還在此處遊蕩?”剛剛在議事廳裏慷慨陳詞的陳木年已經不見,此刻又是一慣散漫。
“這處莊子,閑置著怪可惜的。”韓君曳在日光裏微眯起眼,望著不遠處的亭台答非所問。
陳木年和他隔著一條長椅的距離齊肩站,道:“怎麼,殿下莫非看上了我這莊子,想要買回去?”
“買回去麼……”韓君曳十分惋惜地歎道:“我可沒有陳大公子這樣殷實的家底。”
陳木年一笑道:“殿下若實在想要,我贈予殿下也無妨。”
“陳大公子好闊綽!”
“殿下如今距那位子是越來越近了,我若能攀交得上殿下,將來平步青雲不在話下,此時費點家產又如何?”
確實是很近了,就在這月初九重陽日。
幾日後,就是大家相互揭底,坦白相見的時候了。
對於陳木年,韓君曳其實說不上來是什麼感受。他與陳木年從小相識到大是真,如今相互算計也是真,按理說誰也不必對誰負疚。但他此刻看陳木年漫不經心閑扯,卻莫名有些不痛快。
韓君曳說:“陳公子現下,也正是平步青雲的時候。”
陳木年接著扯:“這些算得了什麼?哪比得上跟著睿王殿下來得有前景?”
韓君曳那點不痛快化成了嘴角一抹冷笑,“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既然陳大公子盛情相贈,本王就不推卻了。”
陳木年聞言臉色一變,他像是想笑,又笑不出來,“曦冉,我開玩笑的。怎麼還較真了呢?”
韓君曳斜斜瞟他一眼,沒打算跟他開玩笑。
“這麼大一莊子,可是費了我好大一筆呢!”
韓君曳悠然道:“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陳公子可莫要因為心疼這點家產,得個出爾反爾的名聲。”
韓君曳這是要敲定了他這一筆!
陳木年不甘心得直咬牙,但話剛剛確實是自己說出去的。他悔得腸子青,又不能抵賴,最終隻得不情不願地道:“莊子給你可以,不過,你可不能給別人!”陳木年不防別的,就防他借花獻佛拿去討某個人歡心。
畢竟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年前他送韓君曳那幅《牡丹亭》,不就叫他轉手送了人?
韓君曳深諱地笑笑:“我不給別人。”
陳木年一臉不信任,打開扇子遮了遮照在臉上的日光,說:“都晌午了,殿下決定好上哪用膳沒?”
韓君曳已經起步走了,邊走邊道:“就等陳公子請呢。”
陳木年呼呼打扇,“行啊,敲了我一筆還要再敲我一頓。”
今年似乎比往年早入冬,才九月初,山道上已經翠色漸敗,吸入肺裏的空氣都是沁涼的。初冬的氣候晝夜溫差大,對行軍隊伍來說也是個考驗。
入夜後四下裏都安靜下來,韓君廷的帳子裏還亮著燈,淄重小將正立在小桌前與他彙報物資的存耗情況。
連日行軍讓這少年皇子臉上現出了點疲倦之色,到底是金貴慣了的人。不過,即使難掩倦色,這少年臉上也沒有任何抱怨和頹喪的神色。都說六皇子愛玩,可此刻他坐在這裏聽下屬彙報情況的神情卻認真嚴謹,沒有一點兒戲。他認真起來,自有種不容你敷衍了事的氣場。
淄重小將彙報完下去後,韓君廷揉了揉眉心,起身卸去外衫正準備歇下,又有人進帳來。
韓君廷轉頭,見進來的是副將趙平山,便道:“趙將軍,還沒歇下呢?找我……”
他話未說完,就見趙平山“咚”一聲雙膝跪地,韓君廷這幾日與他們幾個將官漸漸熟稔了,偶爾也說說笑笑,見狀道:“趙將軍,做什麼突然對我行此大禮啊?”
趙平山臉上卻沒半點笑意,凝重的表情叫韓君廷也不禁斂了笑,遲疑道:“這是怎麼了?”
“京師傳來消息,睿王意圖謀反,皇城危在旦夕,請殿下即刻回京救駕!”趙平山語出驚天,反而叫韓君廷神情一冷,“趙將軍,玩笑也要適度,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趙平山道:“試問殿下,末將有幾條命,敢將這種話拿來亂說?”
韓君廷沉默下來,繞著桌子緩緩踱了一圈,突然盯著趙平山緩聲問:“若是實情,你是如何知曉?或者說,是誰,讓你在這裏跟我說這件事?”
趙平山暗助忖這毛頭小子果然沒想象中好對付,穩穩心神道:“睿王之心,朝野間早有言傳,太傅作為大祁的肱骨之臣,時刻提防不敢懈怠。眼下情況危急,奈何殿下在此關頭又被調夷山,太傅隻能千裏急信,命我請殿下回返。”
韓君廷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眼神有些悲戚,低低喃喃地問道:“他真的要反了嗎?”
趙平山不知道韓君廷是不是在問他,但看韓君廷的樣子,顯然是信了。他再一整神色道:“末將還有一樣東西要交與殿下,殿下看後,自會明白太傅苦心。”
韓君廷漠然轉過頭,趙平山舉起的雙手間托著的,是一道明黃鍛麵的卷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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