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第二十四章 語中心機

章節字數:3336  更新時間:10-07-10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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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載著三人,回到了位於眠牛山中的姚家別院。

    姚氏夫婦早年從犯了事的京官手裏買下了這處園子。此園地處山陽,日照充足;無深溝險壑,有山靜林幽;上可引清泉,下不納潮寒;車馬步輦,出入隨意;距茶園不遠,與佛寺為鄰;既能遠眺西湖,又不被喧鬧所累。再經一番改建,盡除仕途官宦之流俗,單留山丘林淵之拙樸,還取了一個‘園田居’的名字。一直以來,園田居就是姚家人在杭州的住所。

    繪素跟銘琇回到了她的屋子,幫著銘琇整理行囊。她打開衣櫃,不見了那件‘黃鸝翠柳’的宮裙。原先擺放它的地方,而今空空如也。繪素看著,不免有些傷感,說:“就這麼把‘黃鸝翠柳’送了人,你不覺得可惜嗎?”

    銘琇:“反正都已經給人了,就沒什麼可惜不可惜的。給他可以,給朝廷可以,給北朝可以,給我願意給的人又有什麼不可以的。我隻管自己高興,不管其他。”

    聽了這話,繪素有些埋怨,“多好看的宮製襦裙啊!那可是你們姐妹倆及笈時,媽媽給的禮物,一人一件。看得出,媽媽是有了心、存了意、寄了情的。如今珍兒的‘白鷺青天’還好好的在那兒,而你的這件卻已經送人了。將來她穿她的那件,你又穿什麼才相襯呢?”

    聽了繪素的話,銘琇沉默了。她怎麼會不知道這件襦裙的來曆?這是一件紀念品。隻是紀念品更適合收藏,而不是穿在身上。有朝一日,物是人非,豈不又是徒添悲愴。可是她不能明說她的想法,她怕會傷害到媽媽。

    “送了就送了吧。不過是一件襦裙,就算是‘黃鸝翠柳’,也沒什麼。”銘璋在窗外插了一句,“‘黃鸝翠柳’的工單不也已經給人了嗎?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如果不是唯一的,還有什麼意義?”說著他挑簾走進屋內。

    看見銘璋進來,銘琇起身相迎,站在那裏,對他嫣然一笑。這個二哥,還真懂她的心思。

    繪素已經幫銘琇收拾出了幾件日常的衣物,盡選那些低調不張揚的,打好包裹,放在箱籠之上。“銘璋來得正好。你們兄妹聊聊,我先走了。琇兒要遠行,我得把她的藥準備好。”說完,起身要往外走。

    銘琇拉住她,不舍地說:“再坐坐吧,多陪陪我。”

    繪素輕輕刮了一下銘琇的鼻尖,說:“不了。你難得出門,藥一定得帶夠。這事交給別人,我不放心。”臨走,還不忘在她的耳邊輕聲囑咐,“賢惠也要有個度。別讓人得了便宜,再鑽了空子。”銘琇點頭答應。繪素莞爾一笑,走了。

    屋裏隻剩下兄妹二人,銘璋一臉正色注視著銘琇,收起了一貫的笑容,說:“我一直以為你對什麼都可以淡然處之。沒想到,你的妒性也不差!”

    銘琇隻當他又是在開玩笑,毫不在意地說:“我妒忌?妒忌誰?為什麼妒忌?你說出來,我聽聽。”

    “我也沒想到,為了嘉會,你會去妒忌一個青樓女子。”銘璋逼近一步,緊緊地盯著銘琇的眼睛。

    銘琇滿不在乎,一臉嘲笑,“我隻是去那兒見見世麵而已,這也叫妒忌?你不是也去了?你也是妒忌?”

    “那你還把那件‘黃鸝翠柳’的宮裙送給她?”銘璋依舊凝視著銘琇,像是要一眼看穿她。

    銘琇臉色一沉,冷笑一聲。“她是嘉會的女人,也算服侍了嘉會幾回,自然要表示感謝的,所以送了她一些東西。那件‘黃鸝翠柳’隻是其中之一。剛才你自己也說了,這件衣服對我已經沒有意義了。拿來送人,正好!”

    “恐怕不是這麼簡單吧!你是想接著這件衣裙,把她變成你的影子,讓嘉會抱著她的時候,心裏想的還是你。”銘璋冷言冷語,冷麵冷心。

    被銘璋一語道破心事,銘琇一怔,眼光凝滯。這個二哥注定是他們家的一個異數,總能一眼看穿人的心思。這本事用來對付外人,是家裏的福氣。用來揣度自家人,就不是什麼好事了,怪不得爸媽老是讓他出遠門。

    良久的沉默之後,銘琇的聲音幽幽地響起,語調平淡得沒有一絲起伏,讓人聽不出情緒的變化。“她能給嘉會的,我給不了。但嘉會想要的,她也給不了。與其說這件‘黃鸝翠柳’是給她的,還不如說是給嘉會的。嘉會對我那麼好,我也是時候為他想想了。雖然隻是鏡花水月,總比沒有的好吧。”一抹淒淒然的笑意浮上銘琇的唇線,眼神裏仍然空空如也。銘璋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剛才的話,不是出自銘琇的口,而是風吹進屋子蕩起的飄渺的回聲。

    銘琇的表情出乎他的預料,銘璋覺得自己傷到她了。他一把將銘琇摟在懷裏,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胸膛,雙臂緊緊地抱住她,一隻手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好了,好了,是哥哥不對。哥哥應該站在你這邊的。”銘璋柔聲細語,溫存賠禮。

    許久,銘琇才似回過神來,輕輕回抱了銘璋,又主動往他的懷裏縮了縮。她歎了一口氣,“其實,我也不知道我這麼做,是幫他還是害他。鏡花水月,最能迷人心性。明知道他可能陷進去,還給他挖一個坑。”銘璋心疼妹妹,不忍心打斷她,隻是輕輕地、輕輕地拍著銘琇的後背。

    “二哥,答應我”,銘琇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突然抓住了銘璋的臂膀,猛一抬頭,一眼乞求的神情注視著他。“如果,我是說如果,嘉會真有不能自拔的那一天,你一定要幫他,一定要幫幫他!”

    姚家兄妹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相知甚深。銘琇身體雖弱,外表看起來柔順,但脾氣卻是最強的,性子又傲。平時對什麼事都無所謂,別人對她好或不好,她也沒有反應。對不關己身的人和事,從來都是冷眼旁觀。銘璋從不相信,在銘琇的心裏會在意什麼人、什麼事。

    從沒看到銘琇這個樣子,銘璋不禁懊悔先前說過的話。愧疚和心疼就像兩把利刃,一道一道地割裂著他。又不知道什麼才能安慰銘琇,他隻能緊緊摟著她,摟著她。久久,屋子裏隻能聽見輕微的呼吸之聲,安靜得出奇。

    悲傷的時候,肢體的溫暖比語言的單調更能緩解痛苦、給予力量。這對擁抱者和被擁抱者,其實都是一樣的。

    終於等到銘琇的情緒平複,銘璋才緩緩開口,“聽你的吐納、氣息,身體的確好了很多。這個姐夫還真有一套,不愧是醫聖的後人。遇到了好醫生,你自己也要珍重,別隻圖自己舒服。即使良藥苦口,好歹多吃幾口,為了我們,為了爸媽,也為了他。”

    “他找過你?”銘琇從銘璋的懷裏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銘璋點頭,“這次回來之前,他就托人送來了好些藥材,還讓我說是我自己找的。”

    “就你幫他,給媽媽罵得還不夠啊!”銘琇一臉苦口婆心,“真不知道他是許了你高官還是厚祿。這話在我麵前說說就算了,千萬別在媽媽麵前提起啊!當心她真把你趕出去。”銘琇推開他,半真半假著說。

    銘璋坐到桌邊,雙手托著下巴,一彎淺笑,含著一點自嘲的意味。“雖然不在你身邊,但他是愛你的。小時候我就在外書房看到過他寫給爸爸的信,滿紙都是你。那些不請自來的太醫,是他重金禮聘的;還有那些珍稀的異域奇藥,也是他費盡心思找的。那麼多年,這份心,不容易。”

    “這些我都知道。爸爸和他一直都有書信往來,大多是與我有關的。每年我生日,爸爸送的那些禮物,其實也都是他送的。媽媽心知肚明,隻是不明說而已。”說著說著,銘琇的眼光定在了妝台上的一個花梨木盒子。盒子通體雕著壽字蝠雲紋,精致而又雅致。柔和的包漿泛著溫存沉靜的光芒,透著一份淡淡的親切之感。

    銘璋一眼便認出來了,那盒子和裏麵裝的都是她的禮物,他送的。他不假思索地問,“你想他嗎?”

    “也沒怎麼想。現在這樣就很好,萬事隨緣,不必苛求什麼。再說,前一陣子剛見過了……”銘琇慢悠悠地敘述著,好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什麼時候見的?在哪兒見的?誰安排的?媽媽知道嗎?”不等銘琇說詳細了,銘璋急切地追問著,下意識地抓住了銘琇的肩膀,雙手微微顫動著。難怪他激動,這可是絕不容錯過的驚天內幕。

    “別急,沒什麼大不了的。”銘琇甩開他的手,坐正了身子,依舊不緊不慢地說:“清明前,他來揚州見媽媽。媽媽沒理他。他就到瘦西湖,在船上和淨雲法師下了半天的棋,候著了我的遊船。就這樣跟他見了一麵、聊了幾句。”

    一聲淺笑,“哼!媽媽總是刀子嘴豆腐心。”銘璋又是一語中的。“都那麼些年了,何必還耿耿於懷。原諒了他,又能怎樣?”

    “媽媽從來沒怪過他,她怪的是自己,隻不過,是借著懲罰他來懲罰自己。”銘琇眼光空靈,想象著十七年前的那一晚,那個差點讓媽媽和珍兒一屍兩命的那個晚上。

    銘璋也沉默了,他也在想象同樣的一幕。雖然當時他還小,還沒有記憶。但他能從銘瑞和嘉會的混沌的記憶碎片中拚接出當時的危險,也能從爸爸的諱莫如深裏判斷出,那危險是如此真實地存在過,並深深地刻劃在每一個經曆過它的人的心坎裏,而留給他們的是至今仍然的痛楚和揮之不去的陰影。

    屋子裏又是久久的安靜,兄妹二人在各自的想象裏,經曆著曾經殘酷的事實。

    ……

    不知什麼時候,嘉會已經站在門口,手裏托著一隻長形的木盒,笑盈盈地看著他們兄妹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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