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25 更新時間:10-08-01 07:33
雖說彼此知道,但終究不算認識,於是少不得張寄歸和殷繪素為雙方作正式的介紹。
原來白氏兄妹聽說師弟得了如花美眷,又蒙嶽丈家垂青,陪嫁了藥堂、善堂等產業,故而特意趕來賀喜。不想,正遇上姚家人來送嫁妝,不由得勾出了過往的荒唐,在心底蕩起陣陣漣漪。白是心底寬闊,並沒有絲毫不自在,依舊談笑風生,隻是雙眸始終定在銘琇身上。倒是白非意外見到銘璋,臉上眼底盡顯桃花。
賓主坐下閑聊,繪素委婉地提出,想請白氏兄妹為銘琇診脈、驗方。繪素話剛出口,白是便點頭應允了,不曾有絲毫的遲疑。銘璋心裏有些後悔,早知道白是答應得如此爽快,他就不用出來見白非了。
銘琇和白是坐到了診桌的兩邊。銘琇伸出雙手,分別擱到了兩個腕枕之上,杏眼星眸偷偷注視著白是,始終一言不發。白是微微調息,凝神靜氣,左右手各探出三指,輕輕地按到銘琇的腕口之上。六指交替用力,分別看視左右寸關尺各處的脈息。他眼眸低垂,氣息輕緩,像是在體會希聲的天籟。在場的所有人也都屏住氣息,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響。
片刻之後,白是眼眸未開,幽幽地說:“寄歸的藥,大小姐似沒有按劑服用吧。”
“我怕苦,況我已經好了。”銘琇用驚訝的眼光凝視著白是,掩不住眼中的好奇:他是如何知道的?
“你沒好”。白是仍閉著眼,一臉嚴肅地搖頭,“隻是藥性暫時鎮住了病症,所以你身體感覺尚可。”
“真能不發病,也就好了。”銘琇似不以為然。
“不然”,白是放開了手,睜開了眼,嚴肅地看著銘琇,一臉凝重,“壓抑病症,必有毒素產生,積聚在體內。若不及時排出,到了積重難返的時候,就是大羅金仙也回天乏術了。”
“不是寄歸的藥,有什麼不妥吧?”繪素聽了白是的話,不由得擔心。
“非也”,白是的臉上滿是難為之色,“這張方子很難,如果我是師弟,我也會這麼開。應病症,肝氣衝,脾氣濡,疏肝健脾的方子開得極是。隻不過大小姐身體弱,氣血虛,經脈無力托毒。毒素慢慢地積累到了督脈,在督脈中形成了淤血。本來可以在藥方中添些泄藥,又恐大小姐的身子扛不住。不能泄,隻宜補。這排毒的法子還要斟酌。”白是一字一句說得很慢,同時思考著解毒的方法。
寄歸一直認真地聽著,突然想到了什麼,“泄不行,拔應該可以。白家的針灸之術,獨步杏林,應當可為銘琇解困。”他眼中閃過一線光亮,直直地射向白是。
白是望了銘琇一眼,欲言又止,起身回到自己的客房去了。
一旁的銘璋隱忍不住,不滿地說:“他什麼意思?到底能不能治?”
“督脈縱貫整個背部,若由大哥施治,隻恐男女授受不親。”白非怕他生氣,替白是作出了解釋。
“樂善堂有兩名女醫徒,可慧、綾香,針法都很好。我把她們叫來,請白師兄看看,是否可委任?”說著,繪素就要往門口走。
“沒用的”,寄歸一把拉住了繪素,“督脈拔毒,非同小可。必用白家的獨門針法才行。”
“那正好!”銘璋有些激動,跑到白非麵前,抓住了她的雙肩,盯住了她,“你不也姓白嗎?你來治啊!”
“別看我,我不會。”白非被他盯得難受,心裏委屈,低了頭說:“這是獨門秘法,傳男不傳女。爹爹不肯教我,我也沒辦法,故而隻研究藥理毒理罷了。”
銘璋一掌拍在診桌上,桌子應聲而裂,把一屋子的人嚇了一跳。
“我治。”銘琇峨眉低垂,緩緩站起身來,淡淡地說:“白小姐,煩請轉告白公子,姚銘琇請他為我針灸治病。”說罷,也不理眾人的目光,回房去了。
按照白是‘借天時’的要求,五月初十日的亥時,就在銘琇的臥房內,繪素備齊了刺血拔罐所需的一應物品。
銘琇寬去了外衣,隻留了肚兜,又將裏褲退至胯處,然後俯臥在床上。繪素將她安置舒適了,又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確認無失無誤,方才繞過紗罩屏風,退出了臥室。
隔扇門外,眾人都站在中屋裏等著。人人些許心浮,個個略微氣躁,隻有白是負著雙手站在藥師佛像下,抬頭凝視著佛像,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見繪素從隔扇裏出來,眾人的眼光齊刷刷地看向白是。白是提袍剛要邁步,銘璋擋在了他的麵前,雙眼盯著他,幾乎噴出火來,“你小心著些。琇兒要有任何不妥,我姚家與你勢不兩立。”
“放心”,白是眸底深沉,直視銘璋,隻淡淡地說了二字,徑直推門進了臥室,反手便把隔扇門鎖了,全不理會眾人複雜的眼光。
轉過屏門,屋子當中近床放置著一張桌子,桌上擺齊了刮痧拔罐所需的物件。角落裏的巾架上掛了三條簇新的麵巾;臉盆架上是一隻明晃晃的銅盆,盆中的熱水氤氳出白色的水汽,室內有一些濕熱。暖黃色的燈燭火光在水汽霧靄中搖曳跳動,把室內照得明暗不定。
銘琇安靜地俯臥在床上,像是睡著了。脊背、腰線、胯部的曲線在帳簾掩映的昏黃中有些微模糊,好似迷津的波紋,隨著呼吸起伏變化著,使人的意誌沉淪。白是不由自主地走近了床邊,癡癡地看去。銘琇半張臉壓在枕頭上,眼睫微翕,一頭秀發鋪散開去,發間香氣絲絲入髓。雪白如玉的背脊上新舊深淺的疤痕隨意可見,一看便知都是燙傷。起先,白是瞬間心驚,隨即一想便明白了,於是心中無比疼惜,無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撫平那些傷痕。
“別管那些”,銘琇淡定的聲音打破了屋裏的沉靜,也把白是的手定格在半空中,“那些是舊傷,不礙事的。您盡管醫治就是了。”
伸出去的手幾乎觸及了,又不好抽回,隻得拉開了還在銘琇背上的肚兜的繩結,把係繩甩到兩邊。而後,這隻手又仿佛無處可放,便擱在唇間鼻下,作沉思狀。心裏似有不甘,但到底她的身體要緊,於是深吸了一口氣,穩住了心神。
白是在銅盆裏擰了一條熱巾,趁燙,敷在了銘琇的背上。感到燙了,銘琇嘴角一咧,“嘶”了一聲。白是似沒有聽見,繼續用熱巾擦拭著銘琇的背部。背上的毛孔應熱而開,透出一層細細的薄汗,須臾便又收了起來。
取了桌上的一隻大琉璃罐子,挖出一些脂膏來,在掌中研開,隨即塗抹在了銘琇的肌膚之上。掌心的溫熱化開了油膩,敷在冰肌之上,一寸一寸地抹開了去。雪膚應著熱力,緩緩地化開,漸漸溫暖起來,變得潤滑鬆弛。
“刺血拔罐會有一些疼痛,何況督脈敏感難忍。大小姐身子弱,要是經不住,不妨叫出聲來,在下的手底也知道些輕重。”動手之前,白是細細地關照,唯恐女兒家怕羞,便有不適也不言語,一味強忍,反傷了氣血。
銘琇聽了,脖頸微動,輕輕地嗯了一聲。
白是拿起了一塊牛角板,順著經絡,自上而下地在銘琇的脊背上刮了起來。手勢剛柔相濟,速度不徐不疾。隨著牛角滑動,銘琇的皮膚開始微微發熱,細癢酥麻的感覺彌漫開來,逐漸充斥了整個背部。她原本就有一些困倦,更得了舒服,上瞼沉重,便昏昏欲睡了。
白是心無旁騖,目不轉睛地看著牛角劃過的肌膚,眉間微微蹙起,眼神漸漸凝重。痧出得並不順利。本來銘琇氣血虛弱,這也在意料之中。怎奈連一星半點的紫痧都不見,隻有一條細細的紅線。白是停住了,不敢再繼續。沉吟著思考著,下麵該怎麼辦。
他伸出三指,從腰陽關沿著脊椎一節一節地摸索著按上去,指勁從骨節縫中使力,探試著銘琇身體的反應。指間所到,幾處鬆,幾處緊,幾處弱得要陷下去,幾處強得幾乎要彈跳起來,白是一一記在了心中。直至按到大椎,後麵的醫治之法,已經了然於心,胸有成竹了。
把隨身的針囊取出,攤開在桌上,取出一支梅花針,放在一旁備用。以潔淨的棉球蘸了燒酒,塗在督脈的筋縮、至陽二處。將梅花針在燒酒燈上烤過,立即扣刺,一擊而起,急刺速離,手法嫻熟老道,不留半點痕跡。隨後,取來半寸長的三指大青竹筒,在燒酒燈上點火入罐,略晃了幾晃,便立刻覆蓋在點刺過的穴位之上,緊緊捂住。
白是扣刺的速度實在太快,銘琇絲毫不覺有異,直至竹罐覆穴,一股火燙之感從針孔襲入脊柱,又將周圍的肌肉緊緊地吸入罐中,這才感到疼痛。不由得眼眉緊皺,‘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一陣急速火辣的刺疼過後,冷痛不再,涓涓暖流彙聚到筋縮、至陽二穴,盡然有通體舒泰之感。
待她略微舒緩之後,白是又在督脈兩邊的魂門、膈關穴做了同樣的步驟,隻是力道輕減了一些。又因不在脊柱上,痛感並不強烈,所行倒也順暢。
白是垂瞼息心,安靜地坐在一旁,專注地等了約半炷香的時間。然後起身,來到銘琇身邊,一手將竹罐向一麵傾斜,另一手按壓皮膚,空氣經縫隙進入罐內,罐子與皮膚自然脫開。再看罐內、背上,皆是黏稠紫黑的淤血。
用潔淨的棉布擦了幾次,方才擦淨淤血。再用麵巾擰了把熱水,為銘琇開背放鬆。又用麵巾蘸了燒酒,在幾處傷口上塗擦了一遍,方才安心。最後還從身上取出一小瓷瓶,倒了許多白色粉末在她傷口之上,細細地抹開了。白色粉末散發著一股幽香,神奇地收斂了尚未完全止血的傷口。將枕邊一條雪白的汗巾覆在她背上,又拉開絲被為她蓋好,還不忘拽好被角。
“今晚就伏臥吧,保持督脈運行順暢。明天就不妨事了。”看著她半邊甜美的睡臉,溫言軟語囑咐一遍,卻隻換來了似有若無的一聲“嗯”。
白是伸手指,想去觸她的臉頰,卻又停住在半途。無奈,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走回到桌邊,收好了瓷瓶,又用燒酒擦淨了梅花針,將針囊收好。臨去之前,深深地望了銘琇一眼,仿佛要將這半臉睡容留在眼裏,刻到心底。最後輕輕一跺腳,轉過屏風,開門出去了。
門外都是焦急等待的麵容。白是隻同繪素說話,“一切安好。這會兒她累了,讓她睡。盡快將房裏的髒東西清理出來,輕聲著些。別忘了點一支安息香,除穢安神。”
繪素點頭,一一記下,趕忙帶著可慧、綾香進去。走近床邊,看見熟睡的銘琇,終於放下心來。本還想看看她的傷口,怎奈新傷不能著風,終於忍住了。於是在爐中添了一把安息香,幫著醫徒將汙物清了出去。
看到帶血的棉布,銘璋立刻要進去看個究竟,被寄歸攔下了。繪素安撫他,“放心吧。琇兒睡著了。我看過了,沒事兒的。”
繪素的話,多少讓銘璋放心了一些,雖然還是惴惴,終於回房去了。大家也都散了。
五月十一日子時,仍舊在銘琇的臥房,白是用金針刺銘琇督脈脊中、中樞、靈台三穴,以及左側脾腧、右側膽腧和兩側的督腧等穴,為其導引氣血,衝出阻滯。亦是相當順利。
五月十二日夏至午時,正是一年之中陽極生陰的天時。白是又施銘琇以導引之術,為其助陽斂陰,使之陰陽互生,循環不息。
除了施治,白是還研究了寄歸開的方子,同眾人商議,添減了幾味藥材。這一改,可謂事半功倍。不僅如此,他還想法兒製出了丸藥,既可免銘琇藥石之苦,又方便隨身帶著,一舉兩得。
三日下來,銘琇臉色逐漸光彩紅潤起來,精神也比往日好了不少。反觀白是,操勞了幾天,花費了好些精神,又錯過了調養的時間,倒是輕減了一些。
看著他勞心勞力,樂善堂上下皆對白是心懷感激,禮遇有加。甚至銘璋對白非的態度,也因而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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