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20 更新時間:10-09-18 19:37
鄴洪基微抬下巴,催馬走到了商隊旁,一派頤指氣使的樣子。蕭儉騎的黑馬緊隨其後,以作策應。
目光始終注視著粉色的影馳,鄴洪基好似發現了稀世的珍寶。
當日在杭州西湖之畔,他衝下樓外樓,追著‘黃鸝翠柳’的美麗身影,登上了畫舫。不想,那個在船頭亭亭而立的女子,雖然穿的是那套‘黃鸝翠柳’的衣裙,卻仍然不是他夢寐以求的容顏。
那女子倒也溫婉,問明來由之後,並不計較他的莽撞,反而吩咐茶水點心款待鄴洪基。細談之後才知道,那畫舫亦是醉紅樓的生意,因著是端陽佳節,帶姑娘們到西湖上散散心,順便為樓裏招攬些人氣。而那女子,便是醉紅樓中那位的未曾謀麵的花魁,玉菊姑娘。
當事人在場,鄴洪基自然而然地向她問起了‘黃鸝翠柳’的來源。玉菊倒也直言相告:衣裙是陸遇聞陸公子留宿之後所贈的禮物。鄴洪基想起了寶蘭的話,又仔細觀察玉菊的神色,才確定她不是在撒謊。而她提起陸公子時,神情羞澀、粉麵含春的樣子,足以令人產生無限的遐想。
鄴洪基卻沒有這份心思去遐想什麼。他從揚州追至杭州,本是來尋找海市蜃樓中那身穿‘黃鸝翠柳’的女子。在所有線索歸結到姚府之後,鄴洪基闖入姚府家宴,甚至見到了姚府的二位小姐,卻發現她們並不是他要找的人。雖然玉菊的話,又提供了一條線索。但撇開這陸遇聞陸公子與錢嘉會和姚府之間的瓜葛不談,他與那海市蜃樓中的女子又是什麼關係呢?鄴洪基百般思索,卻依舊理不出半點頭緒。
渾渾噩噩下了畫舫,鄴洪基接到了暗衛的密報:北帝擔心長子的安危,不許其在江南逗留,命其速歸。父皇既有嚴命,鄴洪基不敢不從,隻得放下所有的心思,快馬簡行,回到了北都。
回府之後,鄴洪基親自參與督建了府後的花園。此園既從海市蜃樓而來,鄴洪基在造園之初,便在心裏定下了‘蜃園’的名字。迷離的夢境容易使人動情。既是他的夢,他自然百倍用心地去營造,希冀著他日夢回之時,可以略略排遣一下‘求之不得’的隱痛。
幾個月來,蜃園初具規模。鄴洪基也就把餘下的事情交給了蒯翔,不再每日臨場督工了。近日閑散,他便約兄弟們外出騎馬遊獵。不想,不僅捕獲了靈狐,竟又見到了這匹桃花逐日駒。鄴洪基久已平複的機心又活動了起來。
銘琇隔著車簾,看著鄴洪基的樣子,再一次後悔將影馳帶了出來。那麼顯眼的皮毛,那麼罕有的馬種,不想引人注意都難。先前在汴梁,已經惹出了不小的風波,令方進花費了許多心思,才沒有把事情鬧大。如今又招來了這群人。若他們當真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商隊,又當如何化解?
鄴洪基敏銳地覺察到了車內透出的目光,突然向車窗望了一眼,瞥到了簾後一個淡淡的人影。那人影想是看見了他射出的目光,驚慌著趕緊閃開了,就像方才盡力躲避弓箭的白狐。
像一個看著獵物進入圈套的獵人,鄴洪基終於發問,“車裏是什麼人?”嗓音悶響,像是在壓抑著什麼情緒,使得語調也變得有些奇怪,似乎在保持著一種極不穩定的平衡。一旁的蕭儉感到了些許異常,側目看他,麵露狐疑之色。
金蹇畢竟有些年紀,見多了各種場麵,也知道這群人不好惹。於是,他踏上一步拱手行禮,主動出來周旋,“小老兒是南邊來的商人,行商路經此處,在樹林裏歇腳。馬車中是我的女兒女婿。想是小女膽怯,又沒見過弓馬騎射,嚇到了。打擾公子的遊獵之興,還望海涵。”
一番話客氣而又得體,何況又出於長者,一般也就放他們過去了。不想,鄴洪基因看見了桃花駒,想到了江南舊遊的往事,勾起了心底積存的疑慮,打定了注意要見見馬車裏的人。
“既是姑爺和小姐,那便請出來見見吧。說不定,這也是緣分呢!”語氣雖不強硬,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氣勢。
鄴洪基想起了揚州來鶴台前,那個風度翩翩的青衣男子。分手之後,他不免有些懊惱。因為重行的失態,當時的他局促而尷尬,平白矮了人家三分,難免被人小覷。幸而今天,正可以借此機會,讓對方見識一下他的排場和氣勢,去一去當時的晦氣。
蕭儉不明其中的隱情,隻覺得他反常,轉過頭好奇地看鄴洪基。
蕭儉從大哥蕭侃的嘴裏,知道了太後正為鄴洪基挑選王妃的事情。雖然正式的人選還沒有定下來,但必定是蕭氏的女兒。奇怪的是,鄴洪基對這事兒並沒有任何的反應,既不像默認,也不是反對。這種似是而非的態度,讓蕭儉很不舒服,第一次感到心裏沒底。在蕭氏長輩的示意下,他留心著鄴洪基的一舉一動。
此時,蕭儉不好細問,於是蹙緊了眉頭,抿緊了嘴,不發一言。身邊的衛士們總是樂意往歪處想,以為主子有獵美之心,便大笑著起哄起來。
聽他挑釁,武師們握緊了兵器,金稷也欲拔劍相向,卻被金蹇及時止住了。雙方僵持了一會兒,氣氛變得極其沉悶。
就在這片刻,鄴洪基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先前縈繞在心頭的疑雲,慢慢地清晰起來。看著眼前這群人,又想起那青衣男子,鄴洪基直覺得這群人決不配是他的親戚。既是假話,便是有意隱瞞,而馬車之內必有隱情。在他舉臂一揮之後,弓箭又一次指向了金家商隊。
“且慢!”馬車中揚起的高聲,像空中過頂的泠風,沒有吹在身上,卻帶走了悶熱,使人頭腦一片清涼。“公子是貴人,莫失了身份。貴人既要見我夫妻,愚夫婦榮幸之至。隻是內子剛才受了驚嚇,容顏有汙。還望貴人稍候些時辰,容內子勻麵上裝,也好有些禮節,不致貽笑大方。”
幾句話,有禮有節,鄴洪基倒不好反駁,隻點了點頭,算是默許。
在車裏看見鄴洪基點頭,銘琇幫著金黎,趕緊把頭發重新梳了,綰了一個常見的少婦的發髻。又叮囑她把臉擦了,上了些水粉和胭脂,遮蓋了先前哭過的痕跡。乘著金黎勻麵的時間,銘琇檢點了自己的男裝,扶正了自己的綸巾,做了幾次長長的吐納,平穩了心神。
金黎還是滿眼的慌張,銘琇微笑著拍了拍她粉嫩的小臉,打趣著說:“有為夫的在,娘子請放寬心。”金黎被她逗樂了,噗嗤一聲笑了。銘琇按了按金黎的肩膀,打起車簾,扶著車轅,首先下了車。隨後,銘琇轉身將金黎也攙下了車。稍一站定,銘琇單臂摟起金黎,帶著她緩緩移步,將她領到了金蹇的身邊。同時,她暗暗地打量起周圍的情況,盤算著如何全身而退。
鄴洪基騎在馬上等了許久,不見有人出來。剛欲發難,就見車簾翻起,一個年輕的文弱書生慢慢地挪下了車。他一眼便知,眼前的書生,並不是來鶴台前的那一位。上天沒有給他揚眉吐氣的機會。
於是,鄴洪基有些輕懈,隻在馬上冷眼看著。這個書生太過文弱了。南人的身形,比之北人,本就矮小文弱。這個書生在南人中亦是柔弱,更兼筋骨無力,行動起來竟比北方的女子更顯嬌柔。
鄴洪基也曾到過江南,親眼見過江南的文士,也曾在來鶴台前,為那青衣男子的溫潤飄逸所折服,但他卻從沒見過這種帶著脂粉氣的男子,偏又幹淨得無法使人感到一絲厭惡。難道當年的龍陽君,亦是如此?鄴洪基直覺地想到了眾人口中的那個陸公子遇聞。
在那些客商們的口中,他與錢嘉會有著不為人道的斷袖之癖,卻又可以在姚府登堂入室;在寶蘭和玉菊的口中,他拈酸吃醋、要挾東主,卻又成了個知情識趣、出手闊綽的恩客;在鎮江茶樓陸老板的口中,他是智比留侯的少年英才,卻又不欲揚名於人前;在姚家兄妹的口中,他任性妄為,卻又比姚家親子更得寵愛。
不住地猜測著這個書生的身份,鄴洪基眉頭微蹙,凝聚精眸,盯著眼前人的一舉一動。有幾個瞬間,隻覺得眼前之人麵善;細想,又明知從未見過。眼前這個書生與來鶴台前的青衣男子,雖不是同一個人,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相似之感。沒有了那種如玉般的堅韌和溫潤,卻好似望夜明月的皎皎清輝,給人一種安逸和恬淡。二者雖不相同,但骨子裏透出的、如水般的氣質卻是一樣。難道那麵善的感覺由此而來?
鄴洪基還在思量,又見書生將一個梳著婦人頭的女子也扶下了車。那女子的儀態和風韻,與書生相比,簡直有雲泥之別。鄴洪基眉頭一皺,更加肯定了心底的懷疑。
鄴洪基冷眼瞧著銘琇將金黎送到金蹇身邊,暗暗向蕭儉遞了一個眼色。於是,蕭儉極有默契地指揮一個獵手,把銘琇帶至鄴洪基的馬前,也將她和其他人隔開了。
金稷見此狀況,剛要反抗,便挨了一鞭子。同時,幾支翎箭射在了金稷和武師們的腳旁。隨即,金稷和武師們的武器被獵手們卸了去,變得手無寸鐵。本來安靜的鷹犬,受到刺激,無不躍躍欲試。雖有幾個獵手牽住鷹犬,但呲牙咧嘴的獵犬和尖嘴利爪的蒼鷹,已經把金黎嚇得麵色慘白,失聲痛哭。
驚變之下,銘琇回頭,瞪了金稷一眼,暗示他敵強我弱之下,決不能妄動,要稍安勿躁。
鄴洪基在馬上冷眼瞧著,洞若觀火。這小小的舉動,已經落在了他的眼中。他直直地盯著銘琇,仿佛要將她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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