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夜長春夢短,人遠天涯近。  第七十五章 風波一路

章節字數:3184  更新時間:17-01-11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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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潢的深秋,寒意已經漸漸濃了。一夜北風呼吼,到黎明,就已然是冬季了。水麵結起了薄薄的浮冰,假山蒙上了白白的霜跡。榆樹的葉子已經落盡,牆角的玉簪也枯萎了好些。花匠按著她的吩咐,剪除了殘枝,並在根係附近覆蓋上細軟的沙土,保護宿根不在嚴寒中受凍。為了應付即將到來的寒冬,王府裏的人們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似乎,每個人都在等,等著迎接今年的第一場雪。

    怕她借故推脫,宮裏甚至派來了車馬。青驄神駿,翠蓋香車,看著猶如神仙車駕。隻是那執駕的侍衛,麵上、眼中滿是冷酷,沒有一絲常人的溫度。一輛華而不實的馬車,配了一個假人似的車夫。銘琇看見,不禁皺眉,心底實在不喜。止步車前,猶豫了一會兒,隨即遭來公公的連番催促。銘琇無奈,最終還是登上了這駕馬車。

    隨行的侍衛嚴整對列,馬車啟動,行進在平整的禦道上。驄兒莽撞,不懂顧及車駕的節律,隻會一個勁兒死命地向前奔跑;車身輕浮,不能適應馬匹的速度,於是不停地上下震動、左右搖晃;馬車裏的座位高大寬闊,卻堅硬如礪,不僅不能緩衝,反而加劇了震蕩。於是,車中的銘琇,如坐針氈。她本想抓緊座椅的扶手,可是扶手上繁複的雕花,卻讓她的手一次次地滑脫,難以握緊。

    連續不斷地、劇烈地顛簸,早已將銘琇的五髒六腑,抖了個七零八落。剛剛咽下的細粥,頓時變成了洶湧翻滾的岩漿,無情地灼燒著銘琇的腸胃。就連那幾口清茶,都化作了滾油,烹煮著銘琇脆弱的髒腑。身體終於再難忍受,激烈地提出了反抗。一股澎湃的氣流,裹挾著腥味,從胃底向著心口、咽喉直衝而去。意識到不妙,銘琇迅速跪倒在車窗旁,撩開車簾,將頭伸出窗外。胃中的穢物,衝破了喉關,從口中噴湧而出。於是,銘琇再難控製,趴在車窗上,直吐了一路。

    公公屏息掩鼻,將頭偏轉一側,嫌棄地斜睨著不停嘔吐的銘琇,卻沒有絲毫的憐憫,哪怕吩咐停車少歇,讓她休息片刻,略做調整。侍衛們依舊是沒有溫度地冷酷,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仍然保持著行進的速度。

    雖然一直在嘔吐,銘琇始終留意著馬車行駛的路徑。來人像是知道,鄴洪基此時正在燕王府內。所以,馬車並沒有向西直行,走最寬闊平直的禦道。而是從晉王府和秦王府之間的小巷中,向北折轉,故意避開兩家王府,繞道從皇宮的北門進入內廷。

    皇宮的北門,原本是宮女太監們出入的通道。這樣的路線安排,也不知是誰的手筆,真是煞費苦心。一來,可以繞開鄴洪基回府的路線,避免意外遭遇。二來,隱約流露著暗示,要人注意自己的地位和身份。銘琇心底暗自竊笑,並不將這種淺薄的意思放在心上。

    按例,出入北門的人口和車輛,必須依次接受內廷侍衛檢查,然後才能放行。當馬車行至北宮門前,傳諭的公公拿出了一塊令牌。侍衛查驗令牌之後,立刻將馬車放行了。宮中不能馳馬。一進了北宮門,銘琇便被要求下車步行。本就已經吐得罄盡了腸胃,聽聞要她下車,銘琇如蒙大赦。趕忙強忍眩暈,顧不得胃中仍在翻騰的酸水,向著車門口一寸一寸地挪動著癱軟的身體。

    不會有人來扶她下車的。銘琇靠近車轅坐下,垂下雙腿,微微欠身向地下一看,立刻是天旋地轉的暈眩。她立刻閉上眼睛,身體後仰,雙手牢牢扶住轅木,再不敢動一動。不想,她剛剛坐穩,便聽見了公公的呼喝,高聲催促她下車行走。銘琇未及反應,雙臂便被一左一右兩股大力抓起,從車上架了下來。身體騰空平移了幾步之後,兩側的力道突然撤去,銘琇的身體支撐不住,摔倒在地上。

    銘琇自幼嬌養,家中父母兄弟姐妹,都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出門以來,雖然家人不在身邊,金家父女對她也算精細周到。這段日子,雖然舉目無親,鄴洪基待她,反而更是殷勤有加。從未受過這樣粗暴地對待,銘琇仿佛置身於修羅道中,有理難辨。

    心底暗自歎了一聲苦。銘琇緩緩直起身體,雙手支撐著坐起在地上。腳踝似乎是崴到了,試著略略轉動,便有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她無法彎腰察看傷勢,更無力站起,隻能聽憑公公尖利的嗬斥聲,在她頭頂上往複盤旋。

    “高公公!”清泉般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打破了尖利刺耳的叫囂。銘琇猶如一株即將枯萎的植物,瞬間得到了甘露的灌溉。循聲望去,隻見一名白衣女子,嫋嫋地朝她這裏走來。

    高公公也看見了白一音,於是不再大聲呼吼,略微躬身,退了一步,站在一旁。

    原來,蕭太後要留蕭嬤嬤在宮裏住幾天,故使白一音去燕王府告訴一聲。白一音剛回來,便在宮門口看見了銘琇被侍衛架下馬車的那一幕。怕銘琇有閃失,於是,立刻出聲阻止了高公公。

    “白姐姐”,銘琇輕聲打過招呼,聲音中滿是疲憊。

    看見蜷縮在地上的銘琇,半身塵土,一臉菜色,鬢發也有了些許零亂,白一音心中不忍。頷首,近前,蹲下身子,檢視了銘琇的腳傷。傷勢並不嚴重,她心中略安。起身,笑意盈盈地向一旁的高公公點頭致意,“高公公,陸姑娘可是晉王大殿下的座上佳賓。我們想見一麵、說說話,殿下都怕姑娘累著了。您是怎麼給請來的?”

    高公公一聽,心中一緊,嘴上卻還猶自強著。“咱家是奉了皇後的懿旨,傳晉王府侍妾陸氏進宮應訓的。白姑姑若有賜教,容咱改日得空了再去領。”說著就要來拉扯銘琇。

    白一音移步,擋在銘琇身前,臉上笑容不減,悠悠地說:“賜教不敢。一音無非是給高公公提個醒。請不請,是皇後的懿旨;好不好,是公公的陰鷙。若是陸姑娘在您手裏有個閃失,改明兒,大殿下那裏,您要怎樣交代?”

    覺出了她話中的意味,感到了這其中的厲害,高公公有些氣短,怔在那裏,思量許久,不敢言語。

    “不怪高公公。是我自己不小心,被石子崴著腳了。”銘琇趕忙為高公公打掩護,語音溫婉,搶先打破了僵局。“高公公怕傷勢處理不好,反而傷上加傷,故而不敢動我。方才,他已經命人去請太醫、抬軟轎了。”

    未料到,銘琇並不記仇,還為他開脫,高公公立刻識相地接過了話頭,向身邊的小太監催促起了他不曾吩咐過的事情。小太監哪裏敢說破,隻得立刻安排軟轎,趕緊延請太醫。

    白一音跪蹲在銘琇身邊,一直陪著她,抬手理順了她鬢間的亂發。偶然間注意到了銘琇發髻中的那支步搖,白一音的手指微微一顫。

    “怎麼了?”銘琇還未察覺,故而有此一問。

    “像是姑娘剛才車馬勞頓,這會兒麵色不太好。您發間的步搖是金子的,更顯得您麵色慘白如紙。不能增彩,反倒減了顏色,不如拿去了吧。”一邊說著,一邊順手拔下了銘琇的金質步搖。正如她所想,步搖發針尖利,閃著淩厲的光芒。

    銘琇伸手,想要拿回步搖,卻被白一音牢牢握住了。“姑娘!雖然行營中的日子不多,一路上的時間也不長,一音也算是有幸伺候過姑娘。一音從未向姑娘討要過賞賜呢。這支步搖,一音很喜歡,還請姑娘不吝,賞了一音吧。”說完,不等銘琇說話,便將步搖插入了自己的發髻。又拿下自己頭上的一支和田白玉發簪,為銘琇插好。白一音語重心長,“白玉溫潤,能助姑娘保養身體,調和氣色。還望姑娘不棄,收下這支和田玉簪,也算是一音的一片心意。”

    注視著彼此的眸子,二人默默,對視良久。最終,銘琇闔上雙眼,微微點了點頭。

    太醫在小太監的聲聲催促下趕了過來。驗過了銘琇的踝傷,的確還好。就地給她塗上了藥膏,又囑咐了幾句“小心”、“靜養”,太醫也就離去了。

    軟轎停在銘琇的身側,白一音攙扶著她起身,安坐在了軟轎上。拍落了她身上沾著的浮土,又端詳了一會兒,見她已然恢複了不少,才略略放心。銘琇拉著白一音的手,欲語無言,最終隻化作了一聲“謝謝”。

    小太監抬起軟轎,徐徐往皇後宮走去。白一音目送銘琇的軟轎,在宮巷中越行越深,心中默默為她祈禱。早冬,清寒的冷風刮過宮巷,白一音打了一個激靈。先前,她領命往燕王府為太後傳話,雖已完事,卻還未向太後複旨。於是,她轉身快步,往太後宮走去。

    銘琇端坐在轎中,難抑胸中繁蕪的心緒。白一音取走了她的步搖,如有萬一,她將如何自了?銘琇抬手,取下白一音的和田玉簪,拿在手裏看了又看。不出所料,簪體修長,周身渾圓,沒有一絲棱角。即便是簪尾,也經玉工細細打磨過,沒有半點尖刺。更兼色如白雪,潤如羊脂,的確是玉中上品。李淑妃待白一音確是極好的。隻看這玉簪,便知道了。

    手中的玉簪再好,銘琇心中也隻有苦笑,隨手還插入發髻,聽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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