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34 更新時間：17-01-30 11:49
軟轎在皇後宮門口停下，銘琇知道，後麵的路必須自己走了。他搖搖晃晃地下了軟轎，徐步蹣跚，一高一低地走進了皇後宮的正殿。
大殿內，威然正肅；宮女們，儀態端方。銘琇卻不敢多看，兀自低頭，自觀足趾，把僅有的幾步路走得循規蹈矩。待高公公唱喏之後，銘琇向蕭皇後行過了叩拜大禮。“南朝民女陸氏，參拜北朝皇後。皇後千歲！千千歲！”禮畢，不敢起身，銘琇直直地跪在那裏，低頭垂目，以眼觀心，靜待蕭皇後的吩咐。
蕭皇後沒想到，傳說中狐媚、惑上的女子居然是個跛足。倒是諳熟禮儀，一套叩拜之禮毫無差錯，竟似有人事先教授、操練過一般。況她自稱‘民女’，並非鄴洪基的侍妾。難道這裏麵有什麼誤會？心有疑惑，蕭皇後微微轉頭，望了一眼立在下手的蕭文賢和宋青蘿。
蕭文賢偷覷著跪在地上的女子，眼神中有些許不安、些許幽怨，卻仍然安靜地保持著她的大家風範。宋青蘿看見銘琇的狼狽模樣，猶自得意，並沒注意到蕭皇後投來的目光，臉上一派幸災樂禍的神情。蕭皇後一看，立時，疑惑陡增。
蕭皇後雖是有心為難，卻要有個理由，她沒有犯錯，也不好立刻發作。加之心中的疑慮，就隻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抬起頭來！”
“是”，銘琇依言，緩緩抬起頭，但目光還是落在不遠處的地上。
審視了銘琇一番，蕭皇後更覺得不可思議。一個瘦弱的女子，沒有出眾容貌，也沒有窈窕的身材，看她走路的樣子，還可能有殘疾。除了禮儀不差，怎麼看都比不上蕭文賢。和意想中的狐狸精不一樣，蕭皇後沒有了鬥勁，覺得索然無味，冷冷地說了聲，“平身”。
謝過蕭皇後，銘琇起身，站立不穩，搖擺幾下，才漸漸恢複了平衡。一側的腳踝有些不得力，銘琇站得搖搖欲墜。
“既然你是南朝人，怎麼來了北朝？又是怎麼到了晉王殿下身邊的？”蕭皇後問起了銘琇的來曆。
“回稟娘娘，民女一路投親，途經北朝。在婁煩附近遇到了歹人，險些葬身異鄉。幸得大殿下相救，方能安然無恙。兩廂交談之後，才知道大殿下南下時，曾與我的一位哥哥有些交情。得知是友人之妹，大殿下盛情相邀我來臨潢小住。民女雖多次婉謝，無奈推辭不過，隻得隨了殿下來到臨潢。”依著鄴洪基舊日的說辭，銘琇對蕭皇後說起了她來到臨潢的經過。
蕭皇後沒有多想，既然她隻是客，入住王府內書房，也就合情合理了。晉王府沒有女主人，女客自然不能住在內院正房。當然更不能住到侍妾的院子裏，畢竟客人是姑娘家。權衡之下，內書房也算是比較合適的了。隻是，那花園……，想到此處，蕭皇後不冷不熱地拋出一句，“聽說，殿下把新建成的花園子讓給了你住。還為了你，開府庫挑選珍寶古玩，裝點新居。看來，你還真是殿下的貴客了。”
“回稟娘娘，民女住在內書房，確是便宜。隻不過叨擾了主家。連日來，大殿下批閱公文、讀書寫字都在外院，多有不便。故而在新園落成後，將我遷往那裏。至於，開府庫揀選珍寶古玩，確有其事。”銘琇低著頭，微微一笑，“殿下新建了花園，總要有些陳設布置的。開府庫，也是在所難免。所選的珍玩，全都陳設在王府之中，民女並無私藏。殿下此舉，隻是為了園子，哪裏是為了民女？”銘琇輕描淡寫地把道理說透了。
蕭皇後也覺得自己問得多餘。自家的房子蓋好了，總要放置些家具擺設的。總不能因為借給外人臨時住住，就讓屋子寒顫著。真要是這樣，豈不是丟了晉王府的顏麵，丟了北朝的顏麵。他日客人離開，也不可能帶走主人屋裏的東西，多擺幾日、少擺幾日，又有什麼差別？
銘琇的話說得有理，蕭皇後漸漸打消了心中的疑慮。隻是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她不得不問一問。“可本宮怎麼聽說，在行營裏，你曾留宿在殿下的帳中。”蕭皇後麵色凝重，一臉肅殺，氣若寒冬，冷如冰霜。
“娘娘可能誤會了。”銘琇躬身一禮，“草原之上，遊獵之時，帳篷有限。殿下與民女同宿一帳，也是實屬無奈。雖如此，殿下與民女依然恪守禮法，處處嚴謹，並未有半點苟且之事。行營中，王府裏，也從未逾矩。請皇後明鑒，莫要聽信流言。否則，汙了民女的名節事小，辱了殿下的清譽事大。”說完，腰背挺直，頸項微低，靜靜地站在殿中。
聽了銘琇的話，蕭皇後先前的肅殺之氣慢慢消退了。看著這個始終低眉順眼的女子，心底幾番盤桓，臉上的神色也和緩了不少。
眼見著蕭皇後的變化，一旁站著的宋青蘿，不由得暗自心急。起初，礙著侍女的身份，她不敢多言造次。可蕭皇後顯然已經心軟，她若是再不出聲，今天可就要無功而返了。下次機會，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於是，她靈機一動，借了替蕭文賢出頭的借口，站出來說話了，“難道不是你，唆使大殿下毆打虞有榮的嗎？”
宋青蘿的一句話，說得蕭文賢一臉羞愧，生生把頭低了下去。
銘琇正眼，看了看宋青蘿，眼中盡是蔑視。回過頭來，對蕭皇後言道：“虞有榮仗勢欺人，對民女無禮在先。殿下護佑民女心切，故而親自出手阻止。不料虞有榮自恃是後族近親，居然要殿下向他磕頭認錯。見他不知悔改，還惡語相向，殿下義憤填膺之下，給了他一些教訓。沒料到，殿下此舉贏得了集市百姓的交口稱讚。卻原來，此人屢次假借後族名義，橫行枉法，欺淩弱小。民間早已怨聲載道。若不是殿下小懲大誡，還不知道民間會把皇族和蕭氏一族說成什麼樣兒呢？”
蕭皇後聽說鄴洪基在民間有了口碑，不禁臉上泛起了微笑，又覺得虞有榮狗仗人勢，應該教訓，活該挨打。想想蕭文賢，好好的一個姑娘，怎麼就攤上了這樣一個母親。看了一眼宋青蘿，又直怪她把家醜拿出來宣揚，心中更加不喜。轉回來，再仔細瞧了瞧眼前站著的女子，規矩、謹慎、守禮、忍耐，並不似宋青蘿口中所言的狐媚妖女。心下對銘琇雖無好感，卻也沒了厭惡，隻當她是個一般的客人。
細看之下，蕭皇後突然發現，銘琇頭上戴著的玉簪，竟是出自太後宮的寶物。這和田玉簪本是一對，是當年蕭太後出嫁時的嫁妝之一，多年來一直珍藏匣中，偶爾高興，才拿出來戴幾天。不想，竟賞給了她。蕭皇後心中一驚，麵上不露聲色，暗自思忖起太後的意思來。
正在這時，外間通報，蕭嬤嬤領太後諭旨，前來求見皇後娘娘。蕭皇後不敢怠慢，忙命人請了進來。
蕭嬤嬤滿臉笑容地走進殿來，向皇後請過安，才緩緩道出此行的目的。“太後聽說，大殿下遊獵時帶回來一位南朝的客人。原想見見、聊聊，就是一直不得空。好不容易今兒有了閑，就想著請客人進宮，說些個南朝的風俗軼事，解解煩悶。於是，差奴婢往王府去請人。誰知奴婢走了一半，卻聽說皇後娘娘已經將人接進宮來了。故而，奴婢前來求見，請娘娘垂憐奴婢老矣，將客人交托奴婢，令見太後，也好免了奴婢的奔波之苦。”
蕭嬤嬤在宮裏年高德劭，蕭皇後也不敢難為她。既是她來請，蕭太後對此女的重視便可見一斑了。又看了一眼銘琇發髻之中的玉簪，蕭皇後點頭放人。
“待會兒，太後還要留陸姑娘午膳。原就打算請娘娘和蕭姑娘同去的。說要同大家一塊兒，說說笑笑、熱熱鬧鬧的才好。奴婢既然來了，就趁這趟兒，替太後請了娘娘和蕭姑娘了。”說罷，又向著皇後微微躬身。
太後有邀，蕭皇後不敢辭，自然答應了。
蕭嬤嬤過來請銘琇，這才注意到了她的腳上有傷。喚過侍女，扶著她走出了殿外。她也看見了玉簪，眼神裏流露出一絲讚許的笑意。先前的軟轎還在，蕭嬤嬤讓銘琇坐了，引著她往太後宮而去。
……
鄴洪基興衝衝回到府中，卻沒見到銘琇。紫蘇紫薑蜷縮在東屋的地上暗自飲泣。廖廣安在正廳之中，躬身垂首，倚牆而立。屋外麵，還幾名垂頭耷腦的侍衛，交頭接耳，神情可疑。
鄴洪基問起，廖廣安稟告，是皇後派人將銘琇接進宮去了，還特意留下了幾名侍衛護院，免得有人打擾了殿下。皇後嚴命，讓殿下清靜修身，勤勉問政。
鄴洪基陡生反感，皺緊眉頭，瞟了身旁的蕭儉一眼。蕭儉暗示，那幾名侍衛，並不是王府屬下。鄴洪基下令，府中侍衛出手，宮中侍衛不敢多做反抗，隻幾個回合，就束手就擒了。鄴洪德和鄴洪昌怕他一氣之下將事情鬧大，趕忙命人將皇後派來的侍衛帶下去羈押。
心中擔心銘琇，鄴洪基滿腹怒氣，轉身出府，騎馬衝向皇宮。鄴洪德、鄴洪昌和蕭儉緊隨其後。行至內廷，四人下馬。鄴洪基一邊快步走著，一邊對他們說，“洪德、洪昌，快去父皇和太後那邊，探聽一下情況。”看著鄴洪基一副要殺人的樣子，蕭儉擔心鬧出亂子，跟在鄴洪基後頭，去了皇後宮。萬一有個好歹，他還能拉著鄴洪基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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