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24 更新時間：10-07-10 23:20
身影飛速掠過茂密的叢林，腳下的樹木倒退無形。魏君子的墨藍袍子被逆風吹得獵獵作響，滿頭青絲飛揚身後，化開團墨般的熏黑融進幽深的綠意，平添一份蒼涼。他著急地四處張望，駐耳細聽。隻可惜，無論他如何努力，要找的人始終找不到。
確實是在這附近放下他的。阿周，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輕功飛縱間，不覺已來到赤水河畔。伊周子正是沿著赤水河畔的小路一直前行的。魏君子所不知道的是，在他尚未從林家村出發來找伊周子前，姚大人已把他打暈帶走，現在自然是怎麼找也找不到。
不甘心的魏君子沿路前行，正打算放棄時，鼻尖偶爾捕捉到一絲自旁邊叢林飄出的異香。若隱若現的香氣仿佛一隻看不到的手，招引著魏君子來到適才伊周子窺視姚大人的樹叢中。
空氣中漂蕩的香氣愈發清晰，這奇特的氣味，香而不膩，集而不濃，隻消一聞，便感通體舒暢，精神氣爽，仿佛天地靈氣正通過鼻子傳進身體深處，生機充盈整個身子。更神奇的是，這香氣竟是愈久愈強烈，竟於此地凝久不散，久久徘徊。
——沉水香。
淡淡柔情意，款款沉水香。
香氣每吸進一分，魏君子的心就沉下十分。
不意外地發現身旁的樹枝隱約沾有點滴血紅。順勢看去，便是姚大人等官差曾逗留的大樹。大樹四旁的草成倒塌狀，明顯有人曾在此坐下休息。而且，人很多，按殘餘的痕跡推斷，對方至少有四五人。
走近大樹，同樣的香氣自樹旁傳來。一根斷草沒入樹幹過半。魏君子握緊拳頭，向大樹使勁一錘，“嘎吱”一聲，大樹竟被他從中折斷、轟然倒下。
銀牙緊咬，青筋暴突，血自嘴角滑落，魏君子心中悔恨交加，恨不得當場給自己一刀，以死謝罪。
自血中散發出的沉水異香，淡而恒久，經久不化。這些一切，自己和子衿都無比熟悉。
他竟然受傷了！在傷勢不知如何的情況下，下落不明。
心絞得生痛，仿佛被刀子切開了一個大口子，血從裏麵慢慢地流淌出來。
為什麼自己當初要同意分兵二路！
為什麼自己沒有選擇留在他的身邊！
為什麼自己不早一點來到這裏！
為什麼自己還是那麼弱小，連保護重要的東西的能力也沒有？
為什麼……
——為什麼我隻能如此無能為力？
很久以前，就發現了這一點。
大梁桓帝三十六年，蘇伊湖畔，霞光七彩，殘陽如血，萬頃碧波蕩漾，青衣水中浮沉，朱紅染得湖水一片，空中泛起陣陣異香。瀕危的少年臉色蒼白，唇角帶笑，淡淡柔情。
“你離我那麼近，我死就是你殺的。”
軟弱無力的聲音響起。不是求救，竟是打趣。他這樣對我說道。神差鬼異地，我居然救了他。
“你要救我？”
“嗯。”
第一次知道血竟會有異香。
第一次見到如此有趣的人。
“為何你不求救？”
“生死有命，富貴由天。我每一天都活得開開心心的，即使現在就要死了，也沒多大遺憾。”
於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感覺叫一見鍾情。
每次跟阿周提起初遇時的心情，都被說成誇張。阿周並不知道，當時我之所以會去河邊，是因為我害了一個人。因為受到與性命有關的威逼而沒有勇氣把真相說出來，一直待自己好的那個人含冤死了。本來打算也隨他而去，卻不料遇上一個輕描淡掃地對待生死之人。腦袋宛如被雷劈中的震撼，然後，深深地為這個少年著迷。仿佛看著他，那些曾經的罪孽就會遠離自己而去。於是，很不負責任地，私自把自己的人生加賦予他的身上。
——請讓我得到救贖吧。
盡管我沒有這樣對他說，但是，確實是這樣祈求了。
我們成為朋友。
後來，有了子衿。
再後來，有人高中狀元，有人命相探花，有人不屑科舉，去當了小衛兵。
朝堂抗濁、沙場殺敵。三人並肩，為了信念硬是要堅守到最後一刻。
結果，有誰被算計了？有誰被出賣了？
放棄了朝夕相處的感情、選擇所謂大義真的能夠守護什麼嗎？
我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著，但是我最後剩下什麼？
誰是萬裏黃沙深掩白骨？
誰是被迫降順眾叛親離？
那雙曾經握劍沙場殺敵的雙手，曾擁抱過漸漸失去溫度的柔軟軀體。夢靨夜夜不散，悔恨一次兩次、次次疊加，阿周啊，若我真找不著你，我也從了你去吧。
突然，樹上傳來的尖銳笑聲打破魏君子的憂傷。
一人書生儒衫、折扇橫胸，冷眉斜瞪魏君子；一人中衣短打，發長委地，眉嬉眼笑啼落魏君子：
“多丟臉的樣子啊公子，好像你那樣沒用的人，死了就算啦，哈哈。”
二人正是七殺中人。書生儒衫的是短命書生張作藝，滿嘴諷刺的是判官張宵。
聞言，魏君子竟無任何言語，他背靠樹上，腳下一滑便摔坐在地上。他雙目無神，臉色空洞，似乎正沉浸在悲痛的回憶當中。
看到如此蕭然頹廢的魏君子，二人好生沒趣。一展身形，宛如羽毛般輕盈地飄落至魏君子的麵前空地，竟落地無聲。適才，二人便是藉由此絕世輕功悄然來到魏君子的樹上。
二人慢慢靠近魏君子。判官張宵突然出手，快如閃電地自懷中掏出判官筆直刺魏君子喉下，卻在即將刺中之時生生止住，竟距魏君子喉嚨一尺不到。
血珠自判官筆鋒落下，魏君子對此毫無反應。莫要說還以回擊，就是連那空洞的表情亦無變動一絲一毫。
判官張宵看看奪命書生張作藝，張作藝看看張宵。
兩人是真的無語了。
小人魏君子，什麼時候成了情聖？
收下滿肚子疑惑，深知殺手最要不得的便是好奇心。獵物的意義就隻有活著與死，理由是什麼，他的感受是什麼，開心，傷心，這都不需要知道。
手下猛一使勁，意料之中的血肉刺破聲音並無響起。喉嚨處被五指捉得生痛，抬眸直視，正對一雙殺意森嚴的眸子。
被扣住喉嚨的二人皆大吃一驚。
誰也看不清但是魏君子是用了什麼身法避開判官張宵的奪命一擊。隻知道眼前人影一晃，判官筆刺空，喉嚨處一陣生痛。
“你你……你早知道我們來了！”
“哦？”
低沉迷離的嗓音響起，魏君子眉宇間糾結著邪魅。冰冷的眼神，散發著彷如注視卑賤螻蟻般的狂氣。張宵和張作藝的雙腳按捺不住瑟瑟發抖，心中一片寒冷。
這個人，確實是那個人的弟弟。
“你明明……”
“你想說我什麼？我明明傷心過度，心神恍惚一心求死？”修長的鳳眸微眯，魏君子天生的憨厚容貌此時成了最大的諷刺。
“莫忘了，我的外號是什麼？”
魏君子，江湖人稱“真小人”。以把八大門派賣給西域魔教聞名江湖。
“你欺騙我們！好一個厚顏無恥的人。”即使知道此後的命運，張宵亦忍不住一逞口舌之快。
內力灌注雙手，魏君子笑意盈盈，手上血色飛濺。
“哪裏哪裏。厚顏無恥，不是發明出來形容小人的嗎？”
有點不耐地看著地下躺著的兩具死不閉眼的屍體，魏君子開始巡視四處的痕跡。這裏有馬吃草的痕跡。之前在此的那撥人應是騎馬而來。隻要追蹤馬的痕跡，就有找到阿周的機會。
握緊拳頭，張宵二人的血自指縫中留下，滴落地上。按下前一刻為了擾亂敵心而強裝出來的奸邪妖魅，換做真心流露的著急緊張。
阿周阿周，你一定要等我來啊！
ps：各位抱歉啊，今天阿森有事，所以今天的更新會短了點。明天那章長一點，當做補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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